近日跟江母同林葭h日日打牌,又输了不少银钱,如今已捉襟见肘。
石竹不解:“既姐姐也知林姨娘带累了主子,为什么还支持她掌家?”
“我不是支持她,我是相信大奶奶。”
怀素将妆匣扣起,轻声道:“你在府里长大,虽说同大奶奶接触不多,但原先咱们好歹都在一个院子,你觉得大奶奶是个什么样的人?”
“大奶奶聪慧,性子又好,我往日总觉得大奶奶是天底下最和善的和善人。”
“你说得没错。”
怀素语气微微低落:“大奶奶的确是顶顶聪明的人,所以她怎会容许林姨娘那种粗蠢之人,在侯府上蹿下跳,还妄想染指中馈?”
“可她既如此做了,便说明大奶奶心中有她的成算。”
“什么成算?”
怀素道:“捧杀吧。”
“让她掌了权,理了家,再做出些捅破天的大事,这人也就好赶出府去了。若不这般,林姨娘仗着娘娘的势同侯爷的宠爱,还不知要猖狂多久。”
“怪不得,我也觉得奇怪,大奶奶是宋家出身的姑娘,怎会被林姨娘骑在头上。”
石竹压低声音:“姐姐这般说我便懂了。”
“侯爷自幼便恪守君子之道,遇见林姨娘后却同她无媒淫奔,败坏了名声,这样的人是万不能留在府里的。”
怀素坐在榻上,抱着软枕喃喃道:“唯有大奶奶那样神仙般的人物,方能配得上侯爷,林姨娘又算什么?侯爷也只有同大奶奶恩恩爱爱,才能得到宋府助益,不然将来这结亲不成反因林姨娘落了宋府埋怨,于侯爷前途才是不利。”
“所以我得想个法子,早日让大奶奶计成,好将那搅家的东西赶出去才是。”
石竹拉着怀素的手,不住点头:“姐姐说得有理,可有妹妹能帮忙的地方?”
“倒还真有一处。”
怀素在她耳边小声嘀咕几句,二人才去卸妆拆发准备安寝。
第二日午时,怀素抱着个红木匣子去寻林葭h。
“林姨娘……”
“你找我有事?”
虽然与怀素同住一个院子,但二人平日并没什么交情,林葭h也颇为奇怪她今日为何寻上门来。
“是有些事的。”
怀素面色一红:“我知林姨娘生财有道,很有些法子门路,便想着不知能不能提携提携,让我也挣一二两银子宽宽手头。”
将手里的红木匣子推到林葭h面前,怀素继续道:“这些是我手中本金,虽薄了些但已是我大半家当了。”
“你这是最近输得多了?”
想到自己这几天变着法哄江母开心,连带着让怀素也输了不少银钱,林葭h不免有些过意不去。
想了想,她从枕头下翻出一个荷包,从中抓了一把金豆子放到桌上。
“这些你拿去,东西我就不要了。”
怀素轻轻一推:“无缘无故的我不能要林姨娘东西。”
“你没银子我有我给你些不就得了?何必推来推去的?”
说完,林葭h抓起桌上金豆强塞给怀素。
怀素略有为难,轻叹一声:“既如此我便不同林姨娘客气了,我这手头着实紧了些。”
“我知道,早上轻红瞧见你身边小丫头偷偷寻婆子,说要典当东西了。”
见怀素有些羞窘,林葭h大方一笑:“咱们都在一个院子住着,有什么困难你尽管开口,不必藏着掖着。”
“能得林姨娘救济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再没有别的事好叨扰的。”
怀素温温柔柔,说完这句略停了一下:“林姨娘性子爽利,是个心性宽大的,可在侯府心宽有心宽的好处,可有时也免不得要吃了心宽的亏。”
“是这个理。”
明白怀素不想欠自己人情,不知要提点她什么,林葭h趴在桌上做洗耳恭听状。
“夫人对林姨娘很是看重,只是平日姨娘性情洒脱处事不羁,让夫人担忧了些。若是林姨娘能再稳妥几分,日后定有大造化。”
“不知你所说这处事不羁,都指了什么?”
怀素温柔笑道:“大奶奶待人接物乃世妇典范,无论对谁她向来不远不近,不疏不亲。往日我们做下人的从来瞧不出谁得她心,谁又讨了她的嫌,长此以往,下人们摸不透她的性子,自是不敢在她面前造次。”
“细细数来,侯府主子辈不过数十位,下人却有千数,是以有时候宁愿得罪了主子,也不可得罪下人。”
林葭h皱眉:“我何时得罪下人了?”
怀素抿唇,随后叫了个院中小丫头去杂房要些东西,小丫头回来后,怀素语气和婉道:“费心你跑一趟,不若在门下坐坐,我让石竹打碗茶给你吃。”
小丫鬟笑回:“奴婢不吃了,前院杏枣母亲来看她,给带了好些酸糕,奴婢想着去吃上一块。”
“难为你了,竟误了你们姐妹欢聚。”
从袖中掏出一小角碎银子,怀素笑意盈盈:“拿去同小姐妹买些糕点,大家一起乐呵乐呵。”
林葭h眼见着那小丫鬟从跑腿前的眼露不愿,到如今的欢天喜地,眉心微锁。
怀素见状道:“体下也是有说法的,言语体恤、茶酒招待、金银赏赐缺一不可,如此方能抓牢人心,让她们为林姨娘所用。”
林葭h本想说不过是让下人跑个腿,至不至于这般麻烦,可恍惚间,她忽然想到宋挽好似也是这般,时常听见她或是她身边的丫鬟对那些婆子丫头说什么打酒吃,买糖吃,亦或什么买些瓜果糕点的。
见她听进心里去了,怀素抿唇退了出去。
林葭h趴在桌上思索许久,喊来浅碧问道:“你觉得我待你如何?”
“奴婢觉得再没有比姨娘更好的主子了。”
方才怀素的话她也听见了,想了想浅碧道:“不过怀素姐姐说得没错,府中其他主子都是这般待下的,侯府宽仁待我们都十分好。”
“奴婢觉得怀素姐姐也是好心,方提点姨娘这些。”
林葭h哼笑一声:“她话说得有理却未必是因为好心,我看倒更像是让我早早拿了府中权力,赶紧一心对付宋挽。”
“这借刀杀人她坐享渔翁的招数,我都玩烂了。”
第61章 孤立
“姨娘的意思是怀素姐姐不可信?”
林葭h摇头:“她现下要向我示好,所说的话必然是真,但日后如何便不好说了。”
给浅碧做了碗小女孩爱吃的冰酪,林葭h细细琢磨起怀素的话。
先前她三番两次出丑,都是因为对当下的规矩礼教风俗习惯等不了解。她不了解那些繁文缛节对这群人有多么重要,所以才屡次在这上头犯错。
虽林葭h觉得宋挽也好怀素也好,都很有些伪君子的假模假样,但她不得不承认入乡随俗是对的。
“你今日帮我缝一个荷包,再绞些碎银子进去,另外你自己也准备一个,里面放些铜钱之类。”
浅碧眨着眼:“放多少银子?”
“每日放个三两五两便好。”
浅碧有些为难:“可是姨娘妆匣里头,已经没有多少银子了。”
“怎么可能?”
林葭h打开装贵重物品的妆匣,只见里头孤零零放着几个碎银锭子,不过五六十两的样子。
“姨娘每月只有一两的例银,先前妆匣是有些银子的,可这段时日您同老太太打牌,几日过去早就见了底。”
林葭h狠狠皱眉,心里有些不舒服。
自到了侯府后,她的衣食用度都由侯府分发,且平日一直被关在后院,从进来就再未出去过,没地方花钱自然也就忘了银子的重要性。
如今匣子里这些银子和那一袋金豆,还是她刚进府时江行简给她的。她以前从来不打赏下人,方才见怀素手紧,还大方的抓了一大把金豆给她,只因她觉得在侯府根本没有需要用银子的地方。
“早知方才就少抓些了。”
林葭h咬着唇,心中愈发别扭。
她整日忙里忙外帮侯府又是开胭脂铺,又是开冰铺的,那盈利的银子日日流水似的进入公中账目,结果她反落个一毛钱都没有的下场?
“不行,我得给自己也开几个铺子。”
浅碧道:“姨娘要如何开铺?奴婢还从未听说有女子开铺的。”
“怎么女人不能开铺吗?”
浅碧点头:“开铺要写契书,女子如何写契书?”
林葭h不解:“女子怎么就不能写契书了?”
想了许久,浅碧眼带困惑道:“奴婢也不知为何,许是律法不容,不然奴婢寻个外院的管事嬷嬷来,姨娘问问她?”
林葭h点头,浅碧很快带回来一个身穿靛青色绫衣的中年妇人。
“方才浅碧说女子不能开铺,可有这回事儿?”
那婆子笑道:“确有此事。”
“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是不能有私财的,且女子不好抛头露面,如何能沾染那商贾之事?女子唯一可拥有的私财便是嫁妆,寻常嫁妆中虽有些庄子铺面,但大多都落在掌柜名下。”
“这些掌柜都是家生子,亦或身契在主子手中捏着,是以也算安全。”
林葭h咬着唇,愈发憋闷。
嫁妆……
她当然没有那种东西了,她是个妾!
“除了嫁妆,女人就再没别的办法置办产业了?”
“也是有的,若是去衙门里办了女户也可以经商,可这女户需家无男丁,也就是无夫无子的寡妇才成。”
“……”
林葭h一道秀眉蹙得厉害。
“那就是说我想要私产,一点办法没有?”
婆子一脸震惊:“姨娘说得什么话?女子哪能有私产?女子藏私房钱等同盗窃,乃七出之一,更遑论提什么私产铺子了。”
怪不得那些内宅女子为个掌家之权打破了脑袋,这要是没点家底没有嫁妆,怎么在后宅过活?
林葭h越想越气,冰铺同胭脂铺都已经交出去了,还如何要回来?
银子直接进入公中,就连江行简都花不到一分,更别说她了。
啪一声,林葭h一掌拍在桌子上:“这掌家之权,看来我是争也得争,不争也得争了!”
想了想,她拿上那袋金豆子,领着浅碧去府中寻人兑换银子去了。
接下来几日,林葭h一改往日处事风格,上下打点得十分周到,拜见江母的时候,也时时将李嬷嬷教导的规矩言行放在心里。
不过装了五六日,江母便在牌桌上满心欢喜的将侯府中馈交给了她。
“往日倒是错怪了你,还以为你处事不周全。”
高高兴兴从林葭h手中接过银子,江母看着抽屉里满满的收获,笑得合不拢嘴。
“鸳鸯,将去年宫中赐下的那几匹烟纱拿来,让林姨娘同怀素好生挑挑。”
随手自小抽屉里抓了一把碎银,江母兴致高昂的赏给屋中婢女。
这些银子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哪怕翻上百倍千倍,也买不到半匹赏给二人的软烟纱。
但从别人手里赢来的,就是让人心情愉悦,远比它本身的价值更大。
“谢夫人赏,夫人牌顺手气顺,葭h便不同您客气了。”
大大方方选了匹自己喜欢的,林葭h又拉着怀素也挑了一匹,二人抱着布走出绛香院,她忽然道:“这布你可有打算?”
怀素摇头:“可是林姨娘想做什么?”
将手中布匹递给林葭h,怀素道:“若林姨娘喜欢,拿去便好。”
“那我就不同你客气了。”
林葭h也未解释,将怀素手中那匹也接了过来。
第二日午时,她抱着两套几乎一模一样的长裙去到怀素房间:“昨儿我让浅碧送到府中绣房做成了衣裙,你来看看喜欢哪一件?”
怀素看着那曳地裙一怔,在林葭h的不停催促下随意选了一套。
二人在屏风后换上,林葭h笑道:“果真好看,不若穿着去给夫人瞧瞧,也好让她老人家高兴高兴。”
还未等怀素拒绝,林葭h便拉着她跑出了屋子。
刚出绣烟阁,二人就在澜庭院中,碰见了正同蘅芷蘅芜折取凤仙花,准备染蔻丹的宋挽。
宋挽抬眸看着穿得一模一样的两人,勾唇浅笑,怀素却是血色尽退,白着一张小脸低下了头。
林葭h瞥她一眼,笑盈盈对宋挽道:“大奶奶好兴致,不知一会儿忙不忙?夫人昨日将府里中馈交由我手上,我有许多不懂的,还得多请教你才是。”
收回视线,宋挽温声开口:“不忙,随时恭候。”
第62章 供养
看着宋挽仍是不温不火,不动怒不嫉妒的模样,林葭h自己先憋了一肚子气。
她回身拉起怀素的手,笑着丢下一句给夫人请了安便过来,就离开了澜庭院。
蘅芜皱眉道:“怀素怎同她厮混到一处去了?她难道不知那小娼妇是什么人?”
宋挽伸手在蘅芜鼻尖上一点:“说过多少次了,莫这般称呼她,让人听见成个什么样子了?”
蘅芜委屈讨饶,蘅芷却也眉心紧锁:“小姐,怀素是老太太房中出来的,往日做事亦大方周全,按说不该同林姨娘凑做一处,如今这二人好得不成样子,实是奇怪。”
“这有何奇怪的?术不精则败,反受其害罢了。”
“小姐是何意思?”
宋挽笑道:“方才见怀素面露难色,想来是被迫与林葭h做此亲近之态。”
“林葭h心思好猜,无非是想借夫人怀素孤立我,以证自己在府中受宠引起我的嫉妒,亦或她不信任怀素投诚,故意做了这一出。”
“而怀素会被林葭h算计,必是她先有所谋,却技艺不精反被辖制。”
把红色凤仙花放进藤编小钵,宋挽顺手将颜色浅淡的挑了出去。
蘅芷抿唇,略带气恼道:“小姐往日待怀素不薄,她又想在林姨娘身上谋什么?”
蘅芜冷哼一声:“总不会是好事罢了。”
宋挽抬起头,想了想道:“人者多欲,这心思是最不好猜的,只是也不必处处提防,若这份防备流于表面,反会中了林葭h的计。”
“那咱们还如往日一般待怀素?”
宋挽笑着摇头:“自是不行的。”
“无需小心防备却也要牢记今日之事,若哪日你觉得她何处不对,哪怕说不出什么问题,也得放在心中细细揣摩。”
“切记信人莫若信己,防人勿存侥幸之心。”
把适用的凤仙花挑出后,宋挽舀起一瓢山泉水将花瓣洗净,一一摘了放进石臼中捣碎。
林葭h回来的时候,就见四五个人围在院中石桌上,正染着指甲。
见那笨拙工具同粗劣手法,她不由嗤笑出声。
这种东西,白给她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