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春情——任欢游【完结】
时间:2023-05-04 17:14:32

  好好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背了这样的名声日后要如何?
  宋挽回眸看了眼江行简,江行简神色阴郁的朝着她点了点头。
  “庚帖已换,这亲事便是定下,陈家只等下个月十五上门迎亲,若陈家悔婚,我侯府必追究到底。”
  “陈夫人好自为……”
  宋挽话还未说完,便见周姨娘哭喊着自内院而来,她哭得撕心裂肺,惊得众人微微出神。
  “侯爷,快救救我的景儿,景儿她投了井……”
  江行简倏地起身,他让宋挽在此等候,自己则让人唤了几个外院粗使婆子前去帮忙。周姨娘一路哭喊着跟了去,陈夫人见状讪讪道:“未曾想侯府三姑娘竟是个性烈的,想来那些都是谣言。”
  “既侯府出了这样大的事儿,我不便在此叨扰,先回府了。”
  陈夫人拉着官媒想走,却听宋挽冷声呵斥:“给我拦下。”
  “你今日最好祈求我府里三姑娘毫发无损,若三姑娘有个什么好歹,我侯府必同陈家不死不休。”
  一群粗使婆子上前拦住陈夫人,陈夫人大喝道:“混账!我家夫君也是朝中重臣,你敢如此待我?”
  宋挽捏着拳,心中砰砰直跳。
  脑中浮现的,是那日周姨娘带着江景去澜庭院请安的景象,小姑娘腼腆笑着,一对儿梨涡点在双颊边,显得俏皮又可人。
  那时候她未沾染世俗事,圆圆的一双眼满是少女天真。
  可如今……
  宋挽掌心满是汗意,眼眶也微微发热。
  她忍着泪,冷声道:“若三姑娘安安稳稳则万事好说,若今日江景因陈家咄咄逼人而丧命,七日后陈家等着办白婚吧。”
  “你敢!”
  “你且瞧瞧我敢是不敢!”
  执起手边茶盏,宋挽看着微颤抖的手又重新放了回去。
  不多时,内院爆出一阵悲鸣,椎心饮泣之声听得她心头一抖。
  很快粗使婆子抬着竹担沉默而出,上头盖着薄薄白布,堪堪凸显出一道纤薄身形。
  “江……”
  喉中哽咽,宋挽眼眶一红脚下踉跄,竟是不能相信前些日子还见过的鲜活小姑娘,今日竟真的香消玉殒。
  周姨娘被府中婆子拦在玉安院,江景的尸身则要送去府中吉祥苑。
  江行简冷面如霜,沉郁难言。
  婆子抬着江景尸身自众人面前而过,那竹架微抖,白布之下滑落一只纤细小手。手中死死攥着一个白玉柄小羊皮拨浪鼓,偶尔颠簸,还会发出清脆响声。
  林葭h瘫坐在影壁前,眼睁睁看着人抬着竹架离开,一副魂消魄散的模样。
  江景是未嫁女,不设灵堂,不入祖坟,只能在吉祥苑发丧。宋挽不忍她落得如此下场,垂眸对身边婆子道:“寻十个家丁押送陈夫人回府,七日后为三小姐同陈家公子举办婚事。”
  江行简点头,身边婆子便寻人去了。
  陈夫人大喊婚事是林葭h退的,同陈府没有半点关系,却是无人回应她。
  宋挽在蘅芷蘅芜的搀扶下回了澜庭院,江行简走至影壁前,林葭h已哭得泪流满面。
  “怎么有人这般傻,会为了劳什子虚无缥缈的名声而投井?在自己房中读几本情爱小说,哪里就算得上失了贞洁?为这样的理由投井……怎么会如此可笑?”
  “都是一群疯子,一群疯子……”
  林葭h脑中尽是江景那双惨白无比的手,耳边亦是清清脆脆的皮鼓声。
  她满面是泪,目光颓然而空洞的靠在影壁上。
  江行简经过她身边,却是停都未停,径自离开。
  整个侯府静悄悄的,虽走了一位姑娘,府中却未见一丝白,唯有吉祥苑设了一口楠木棺材,放一二烧纸钱的铜盆,几个零散下人不时麻木丢入几张黄纸。
  宋挽坐在书案前,红着眼却未落泪。
  “寻两个婆子同丫鬟去玉安院陪陪周姨娘,另外从我嫁妆中出五百两银子,给江景置办嫁妆。”
  “府中乱得厉害,找人护住江景棺木,莫让人随意打开动了陪葬的东西。”
  “寻人问问侯爷,陈家同江景的婚事要如何办,若陈家一味不从,侯府是否退让,又要退至何种程度。”
  蘅芜抹了泪去寻江行简,得到一句不惜任何代价,必要将江景葬入陈家祖坟后,宋挽点头幽幽叹息:“倒未如我想象一般,彻底软了骨头。”
  “小姐,三姑娘的事可要通知夫人同老夫人?”
  “派人知会夫人,至于同不同老夫人说,让夫人自己决定。”
  香草去院中寻传话的小丫鬟,江行简那边也派了小厮通知府中其他人。
  而江晏未在府,他正与萧霁野在酒肆商谈正事。
第72章 醉酒
  上京酒肆颇多,但江晏同萧霁野却独独钟情寻一小舟,泛舟江上。
  “尝尝。”
  随手丢出一壶酒,萧霁野道:“好东西,你未必喝过。”
  江晏冷笑一声,打开竹塞。
  壶中酒液清亮且透着蜜色,一股芬芳醇香扑鼻而来,令人未饮先醉。江晏勾唇一笑,拿出酒盏斟满。
  “啧。”
  萧霁野眉尾轻挑,语带微嘲:“你心情不错,可是听了上京流言?”
  “据闻你那侯爷兄长冷落发妻,二人如今还未同房……”
  想到那日惊鸿一瞥,萧霁野摇摇头,笑得恣意:“当真是暴殄天物。”
  江晏闻言脸色渐冷:“她不是你可随意狎戏取笑之人。”
  “你将她视若珍宝,她却被人弃如敝屣,这世间事当真有趣。”
  抄起桌上酒壶一饮而尽,蜜色酒液顺喉结而下,萧霁野抬手擦去,动作潇洒而落拓。江晏看着忽而心生艳羡,羡慕对方随性恣意,从未将世俗看在眼中。
  “不过……”
  忍了又忍,萧霁野仍是没忍住,他半弯下腰神色桀骜:“你是如何想的?”
  “不知你在说什么。”
  萧霁野嗤笑:“在我面前又何必端着那假惺惺的端方君子之态?我又不是你嫂嫂,中意看这些玩意儿。”
  江晏捏着酒盏的手微微收紧,眸中目光由清明温和渐渐转为阴鸷。
  “如此我方看得顺眼。”
  江晏想要发作,却终是压了下去。
  初初听闻兄长房中事,他并非未动过心思。可相比得到那人,他更怕对方用嫌恶而憎恨的目光看他。
  江晏垂眸,心头无力,手中力道也缓缓泄了下去。
  她是万不会容下他这番心思的。
  醇香酒液顺喉而下,再是清冽甘甜、绵柔芳香的滋味,搅着他那卑龊心思以及黯然悲苦,也变得晦涩酸楚刺人心舌。
  见他颓然模样,萧霁野忽而有些好奇,究竟那女子有何种魅力,能将江晏迷得这般神魂颠倒。
  微微向后仰着身子,萧霁野呲牙一笑,眸中满是嘲讽之意。他万不会如江晏这般蠢,将自己之喜怒哀乐交予他人掌控。
  “你上次借我之名大肆在上京收铺,可知闹得我损失了多少银钱?”
  江晏淡漠道:“三佛齐那批货回来,送你一成。”
  “甚是大方。”
  见带来的酒喝完,萧霁野又搬上一坛,二人畅饮一番,萧霁野道:“将侯府搅得天翻地覆的女子,究竟是何许人?竟能让城阳侯守着娇妻而不入门?”
  江晏眉头微拧:“庸脂俗粉罢了。”
  他甚至未想起那人面貌。
  “除了你嫂嫂,哪个女人于你眼中不是庸脂俗粉?”
  萧霁野笑得邪肆,江晏略带警告看他一眼。
  “以你的手段,想要整治那个蠢东西还不容易,何需借了我的姓名?”
  “……”
  江晏垂眸嘲讽:“你懂什么?”
  他一个刀尖舔血之人哪懂女子风情?更遑论男女之事。
  喝上一口烈酒,江晏苦笑:“纵然我有万般手段又能如何?难不成还要除掉她,看着那二人自此亲亲热热?”
  “那就容着那妾室压在你嫂嫂头上?”
  萧霁野不解,若是他的女人他绝不会让任何人欺她辱她半分,江晏这婉转心思,着实令人猜不透。
  “不过一个出身低贱的妾室,只要她不能诞下侯府庶子,便什么都不是。”
  将碗中酒一饮而尽,江晏神色温柔:“她是个再干净不过的水晶人儿,自不屑使什么肮脏手段。她不屑不肯做的,我来替她做,她所想所愿,我亦会替她达成。”
  “她想提前收铺赚那蠢妇一笔,我便替她炒高上京所有铺子,她想让我娶孙家女,我便娶。她不想再助力侯府,我便迫孙家退婚。”
  “宋扶于吏部行得艰难,她心疼不忍,我便散尽私产助宋扶上位。”
  “我有万般手段,却独独不愿拆散江行简同那蠢妇。”
  江晏垂眸:“我愿祝那二人今生今世永偕同心,我日日巴望他二人琴瑟调和、比翼连枝。”
  “可我又不愿见她孤苦一生,我……”
  “你醉了。”
  萧霁野淡淡开口,打断江晏的话,玩笑说说便罢,谈得深了便不好了。
  江晏口中发苦,只笑笑再饮下一碗烈酒。
  二人抛开私事不谈,又说了几句日后生意,待到船只飘到下游已过了戌时。侯府小厮正在岸边焦急等着,江晏方下船就见身边伺候的人道:“二爷可算回来了,府中出了事。”
  “什么事?”
  那小厮道:“是三姑娘,三姑娘殁了。”
  江晏挑眉:“怎么突然没了?”
  将今日事细细说给江晏听,他却只淡淡颦眉,却未见任何惋惜之色,直到小厮提到大奶奶许是惊吓过度,回院便召了府医,他才略显慌张。
  正想同萧霁野道别,却见他一脸肃色低头同身边之人低语。
  江晏只听见一句不甚真切的瘫子要不行了,便见二人走远。
  “回府。”
  乘车回府,江晏刚进后院,就见宋挽极不寻常的站在垂花门不远处。
  他微一怔愣,随即耳尖染红。
  江晏站在门边不敢上前,生怕一身酒气污了宋挽的鼻。
  “见过二爷。”
  蘅芷出声提点,宋挽这才回头。
  “二爷饮酒了?”
  江晏耳尖愈发灼热,心中懊恼不已,沉吟片刻才躬身道:“确同友人小酌了几杯。”
  宋挽淡笑,随口说了句饮酒伤身便侧了身子让他先行。
  江晏抿着唇,心有不舍,又见她今日行踪有异,不该于这时还未回澜庭院,便开口道:“嫂嫂这是在……”
  “在等蘅芜,我让她去吉祥苑为三姑娘添几张纸钱。”
  “……”
  江晏这才想起他被人寻回府中,正为了此事。
  仿佛看出他有些迷醉的模样,宋挽温声道:“可是身有不适?”
  “是我吃酒误事,嫂嫂放心,予迟日后必滴酒不沾。”
  说完,江晏躬身离开,回毓灵斋洗漱更衣准备丧事去了。
  见他离开,宋挽道:“观其行,知其德,二爷乃大雅君子,光明磊落实在难得。”
  思及此,宋挽忽然想到,若是江行简未归由江晏袭爵,侯府必不会礼崩乐坏,形如末世。
第73章 公道
  江行简事忙,便把江景同陈家白婚一事交给了江晏。
  也不知江晏使了什么手段,原本抵死不从的陈家第二日竟是灰溜溜筹备起婚事,满院子挂了白布不说,还寻人浇筑了白色喜烛。
  只是整个陈府上下所有人,脸色阴沉惨败得不啻于过世的江景。
  江景成婚那日,宋挽倚着串了玉石珠子的靠背微微出神。
  她今日恹恹的提不起精神,也无心做什么,看得蘅芷蘅芜担忧不已。
  “小姐,您吃些东西?”
  “我吃不下。”
  她没有胃口,只想一人静静处上片刻,哪知刚闭上眼,便听园中匆匆跑来一人,待瞧清楚了,竟是江母身边的大丫鬟云雀。
  “大奶奶,夫人让您快快去福鹤堂。”
  “出什么事了?”
  宋挽起身下榻,蘅芜忙跪下帮她穿鞋。
  “是周姨娘,她趁着玉安院婆子不备跑了出来,如今正往福鹤堂去。老夫人还在病中,府中这些事什么都不知呢,现下周姨娘那样子实令人不安,夫人怕自己劝不住她,便让奴婢来寻您。”
  云雀一脸惊慌,很怕老夫人出了什么事。
  宋挽抿着唇,换了衣裙跟云雀走了出去。
  待到福鹤堂的时候,江母正指使着满院婆子按住周姨娘。
  周姨娘温顺了一辈子,也怯懦了一辈子,今日却是如出了闸的猛兽般,见人便上去撕扯。
  “凭什么不让我见老太太,我要跟老太太说说这府中乱事,说说你们戕害我景儿,害得她小小年纪横死家中。”
  “你身为侯府女主子,无能昏聩,从未将我景儿当做个人看。”
  周姨娘指着江母,声声泣血:“若不是你上梁不正,从不管府中庶出子女,我景儿会落得今日这般田地?”
  “你!”
  周姨娘指着刚到的宋挽,哭着大骂:“我知我景儿犯了错处,听信了那猪狗不如的东西挑唆,可你二人斗法,凭什么拿我景儿做祭?”
  “你斗不过那卖弄风骚的残花败柳,便于我景儿身上作筏子,生生拦着她跟兰家婚事,你还是不是人?”
  “侯府由着一个娼妇出身的贱货败坏,老夫人究竟管不管?”
  “今日老夫人不给我一个交代,我便一头撞死在府中正门前,让城阳侯府从此之后永无宁日,所有人不得好死!”
  周姨娘一口咬下来抓她婆子的手指,那婆子凄厉惨叫,顿时退后数丈。
  身边围着的人再不敢向前,周姨娘疯了似的往福鹤堂闯。
  远处遥遥跑来一个身穿素色褙子,头戴银钗的妇人,她见周姨娘在粗使婆子中横冲直撞,突然冲了过去一把将人死死抱住。
  郑姨娘哭着道:“你疯了不成,福鹤堂是什么地方,容得你在此放肆?”
  她死死抱着周姨娘,虽不让她挣扎,却也不让那些婆子上前。
  “你是不是疯魔了?不想要命了?若不想要命回自个儿院中死去,跑到这处撒什么野?”
  周姨娘一愣,似是未想到眼下来拦住自己的,是这个跟她斗了一辈子,踩了她一辈子的女人。可也不知怎么了,见到郑姨娘面上的泪,周姨娘再也忍不住心中委屈,嚎啕大哭起来。
  她拍着大腿,痛苦哭嚎:“我的景儿,我的景儿没了。”
  “我的景儿没了……”
  郑姨娘抿着唇,任由眼泪淌了满面:“那般不孝的东西没便没了,日后我让江昂给你养老,左右都是老侯爷的孩儿,他喊你一声姨娘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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