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葭h抱着头蹲在地上,惶恐惊慌。
江行简看向浅碧,她慌忙摆手示意并非自己所为,两人在屋中查找许久,才发现是盥洗架上挂着的珍珠串断了线,珍珠咚咚落在铜盆里。
浅碧慌忙将东西收拾起来,江行简把人抱了起来。
林葭h搂着他脖颈,小心翼翼问道:“是江景吗?是江景同周姨娘回来找我了吗?我不是有意的,我没想过会害了她二人性命。”
“只是珠子断了线,你不用担心。”
江行简摸着她的头,幽幽叹息:“你好生歇着,养好身子为要。”
林葭h呆呆点头,将人哄睡后江行简离开,去了怀素房中。
刚进门,怀素便连忙起身帮他褪去外袍,又从桌上端来温度刚好的热茶,江行简轻抿一口递还给怀素。
“侯爷,净口的青盐。”
江行简净口后,躺在榻上任由怀素帮他按着额头。
二人再无言语,但江行简却觉得再轻松不过。
“葭h有孕一事府里都谁知道?”
怀素道:“澜庭院同夫人那边应当是知晓的,其他各院府医不会说。”
“明日你告诉院中人,让她们嘴都紧些。”
怀素手一顿:“侯爷是……想留下这孩儿?”
江行简未答,闭上眼沉沉睡去。
看着他的睡颜,怀素咬着唇满目担忧。
第二日一早,林葭h身边便多了两个嬷嬷,一个是江行简乳母李嬷嬷,一个是江母身边伺候多年的人。
二人一到便将绣烟阁看得如铁桶一般,任谁也无法进出。
瞧这架势,宋挽便知对方决定留下这孩儿。
正修剪花枝的手一停,她淡笑着摇摇头。
蘅芷见状道:“小姐,侯爷是不是疯了?”
宋挽垂眸,目光认真的盯着手中花枝剪:“如此做派,他应当是想着不会有人知道侯府有了庶长子,说不得明日后日还要封了澜庭主院让我不得出入,如此十月过后,再将那孩儿送至我膝下抚养,充做嫡子。”
“这样一来,侯府既有了嫡出,外头的流言也可不攻自破。”
“小姐!”
蘅芷面色一白:“他这般做,就不怕咱们府里知道后饶不得他?”
“只是猜想罢了,不然我实在不知江行简为何留下这孩儿。”
侯府的名声已足够令整个上京世家退避三舍,如今莫说府中几位小姐少爷的婚事不好谈,就连宫中江妃同五皇子亦受到很大影响。这样紧要时候,再闹出庶长子之事,必是百害而无一利。
便是江行简再怎样看重林葭h,舍不得她腹中孩儿,应当也不会拿江妃同五皇子,以及侯府百年基业作陪。
所以宋挽想不通。
她唯一能想到的便是侯府这十月严防死守,让她不能同宋府传递消息。
待林葭h生产之日,她落个“难产而亡”的下场,日后这孩子便可以名正言顺成为江宋二家血脉。
只是这话宋挽未说出口,她怕蘅芷蘅芜忧心,做出什么过激之事。
“今日传琅婆子进府,试试江行简究竟如何想的。”
蘅芷点头,慌忙去传。
同蘅芜在院中等着,二人心中都十分焦灼,可让宋挽没想到的是这消息竟真递了出去,且没受到半点阻拦。
晚间琅婆子进府,她还有些惊讶。
思索再三,宋挽让她给宋扶带了信,将庶长子一事细细交代清楚。做完这一切,琅婆子道:“前些日子大爷被调去文选清吏司开设科,做了五品郎中,大爷让老奴见了大奶奶时说一声,免得您总记挂。”
“当真?”
宋挽抿唇一笑:“阿兄经纶满腹,去了哪里都会大放异彩。”
二人又说了几句府外事务,琅婆子方离开。
待她走后,宋挽不解道:“我可将侯府有了庶长子一事传出,说明江行简并无那样打算,这可真是奇了。”
蘅芷点头道:“奴婢也觉得侯爷不敢混淆江宋二府血脉,若东窗事发,老爷同大少爷可不会轻易放过他。”
宋挽秀眉微颦:“瞧不出他所想所行,实令我心中难安。”
江行简的所作所为不仅宋挽不懂,连江母同江晏亦是看得云里雾里,但江母做惯了甩手掌柜,如今儿子一句不必担忧,她便真的抛开不管,专心侍奉江老夫人,力求让老夫人多活两日。
江晏则是用了自己的法子帮宋挽铲除危害。
青斋刚端着新砚进屋,便听江晏道:“侯府不应出现庶长子,今日你去寻浅碧,她知道该如何做。”
“奴婢晓得了。”
将东西放置书案上,青斋去库房取了金银绣线离开。
今日之前,她还不知浅碧是二爷的人,想来林姨娘刚进府时,二爷就已安插好了棋子。
思及此,青斋眼露敬崇。
去到绣烟阁门前,她寻了澜庭院中的低等丫鬟让她去找浅碧。
不多会儿浅碧站在房里,青斋隔着窗户同她说话:“前几日领府例时,听闻你说林姨娘这里金银绣线不够,我这月多了些,便给林姨娘送了来。”
将东西递给李嬷嬷,还未等她接到手,便听浅碧道:“劳烦青斋姑娘了,我们姨娘最近懒怠动,好久不做绣活了。”
“不过绣烟阁确实没了金银绣线,奴婢还欠着怀素姨娘两团,不知青斋姐姐这份可否让给我?”
青斋点点头,将东西给了李嬷嬷,让她转交怀素。
回到毓灵斋时,江晏正侍笔弄墨,青斋道:“禀二爷,浅碧说怀素先于咱们动手了。”
“怀素?”
青斋点头,江晏却是眉头紧皱:“必要时助她一力。”
“奴婢知晓。”
见江晏全副精力都在笔下画卷上,青斋小心退出书房。
江晏于笔下勾勒出一道曼妙身影,他下笔熟练,仿佛每一道线条都经过无数次描摹,那人的眉眼亦如刻入他骨血,每展现一点他便忍不住耳尖发热。
待到心中人跃然纸上,他眉眼舒展,却是痴中带悲。
小心将画作收卷起来,江晏寻来火盆慢慢点燃。
纸灰飘摇四散消失于世,仿似他心中那不可道与人说的隐秘心思,终难显于光天化日。
第88章 为兄
得知江行简要保下庶长子,宋扶只觉城阳侯府河决鱼烂,从上至下再寻不出一根好木头。
他本就忧心于宋挽处境,如今更是彻底放弃对江行简会迷途知返的奢望。
连保下庶长子之事都做得出,想来江行简早生了同宋家决裂的心思。
无论如何,他都不想让挽儿再在侯府待下去。
先前江行简三番五次羞辱宋府,让挽儿颜面扫地,他便想不顾一切将宋挽接离侯府,若非父亲上门江行简百般赌咒发誓,他又怎会将此事轻轻放下?
宋扶忍下心中怒火,匆匆至府中书房寻宋蓝安。
宋蓝安正在处理公务,见他进门悠悠放下手中折子。
“何事?”
宋扶道:“父亲可知江行简同那姨娘有了庶长子,还打算生下?”
“此子定无法诞于世,你多虑了。”
“父亲怎如此笃定?若他偏要保下这胎,又如何?”
宋蓝安面露不霁:“便是江行简想保,宫中那位也不会放任他留下,你如今性情浮躁,怎得连这点小事都看不清?”
“你应将心思多放于仕途之上,而不是一味关注侯府中事。”
宋扶闻言紧抿着唇,心中失望。
当初得知江行简边关遇难,他便提出让父亲出面推了与城阳侯府的婚事,可父亲却以母亲生前遗愿为由拒绝。
正是自那时起,宋扶方得知挽儿是抵不得父亲的野心,以及官名声威重要的。
宋扶沉着脸,片刻后道:“无论江曼亦或江行简都未将宋府放在眼中,他们几次三番置挽儿名声性命不顾,这般姻亲要来何用?且宫中局势有变,世人都知挽儿乃姑母软肋,若来日……”
抬手打断宋扶话语,宋蓝安眸色深沉:“你口口声声挽儿挽儿,怎么挽儿是你妹妹,宋摇宋拈便不是了?”
“你将宋府阖族上下,二房三房的宋拟、宋招以及你堂兄弟那些儿女又置于何处?”
“为我宋蓝安一人之女,坏了族中上下几代近百数女儿家声名,你觉得外人会如何看我这个宋氏族长?”
宋扶闻言道:“若我宋府无缘无故破坏两姓之好固然不妥,可如今是侯府无礼无度在先,若我宋府袖手充耳、漠然置之,岂不更损宋氏风骨?”
“若开此先例,是否等同告知世人,我宋府的姑娘外嫁后可被人随意欺辱?”
宋蓝安道:“那依你所见,又应拿挽儿如何?”
“孩儿想聚二府族亲见证,让江行简写下放妻书。”
宋蓝安看着宋扶不发一言。
“太子苏醒,宫中局势有变,虽五皇子不至总角,但江妃野心不小,必会有所动作。父亲迟迟不管侯府之事,可是想让江妃亦或江行简对挽儿动手,借此以告知世人江妃手段阴损、品性有瑕,连残害弟媳之事都可做出?”
“如此宋府便可不费吹灰之力,立于不败之地?”
一旦江妃使出这种肮脏手段,必会人心尽失,若父亲想不战而胜,说不得日后还会推波助澜,亲自迫江妃对挽儿动手。
宋扶只要想到此,便觉心头愤懑难抑,恨不能立刻将宋挽接回府中。
见自家嫡子言辞激烈,宋蓝安微微眯了眸子:“这便是你同父亲说话的态度?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还是说你觉得自己进入吏部,做了个五品郎中便可游离宋氏族外,自立门庭?”
“孩儿不敢。”
“不敢?我瞧你胆子大得很。”
宋蓝安哼笑:“区区一个五品郎中,便让你目中无人同父叫嚣?难不成你以为这官职是白来不成?”
“若你不是宋家子,又怎会坐上这位置?”
宋扶道:“父亲的意思,这郎中之位乃族中安排?”
宋蓝安冷哼一声,既不应下亦未否定。
“想让挽儿离开侯府,也并非难事。”
将面前奏折一一合起,宋蓝安站起身:“我既是挽儿父亲,又是宋氏族长,怎可因一己之私带累宋氏一族?你这般想我实令为父失望。”
“且你身为宋府嫡子,日后这一族的担子亦要交给你,若挽儿此时归家,你要如何自处,你的婚事又怎好与高门女子相看?”
“你日后要接任族长之位,更需撑门拄户,是以宋家下一任主母出身必不能低。”
“你当为父不思虑这些?”
宋扶垂眸,一时不知这是父亲真心,还是对他婚事有了想法,借挽儿辖制于他。
他双手垂立,任由宋蓝安左右。
宋蓝安淡淡道:“你的婚事我已有人选,待两家定下宋府无了后顾之忧,万事方好谈。”
“不知父亲中意哪一府?”
“英国公府二房嫡出九小姐,不知你觉得如何?”
宋扶抬眸看向宋蓝安,许久后微微颔首:“凭父亲做主。”
英国公原乃齐国公之子,父子二人皆葬身于四十年前同南庆的大战中。英国公之妻乃当今圣上嫡亲姑母,懿和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生有两子一女,九小姐乃嫡出二公子所生。但早年二公子病逝,九小姐生母悲愤殉情,是以英国公府九小姐一直被大长公主养在房中。
上京传言九小姐极受大长公主喜爱,其嫡亲舅舅乃兵部侍郎严同甫,亦是万分疼宠她。
按说这般身份远非宋家可匹配,但上京从未有人见过这位九小姐,据闻她患有语阻之症,说话不甚利落。大长公主不忍她被人取笑,方从不让她外出见客。
这般女子出身再好,想要做一府主母亦是不可能,可大长公主性情跋扈眼光奇高,上京世家子中甚少有人能入她的眼。
更莫说那些膏梁纨F同庶出子弟。
父亲能同大长公主搭上线,将这门婚事说成,想来是费了不少功夫。
宋扶垂眸遮住眼中神色:“孩儿婚事已定,挽儿是否可接回府?若府中不便,孩儿亦可将她安置在别处。”
宋蓝安淡笑:“待你大婚过后,便可独当一面,这些小事你可自行处理。”
第89章 定数
宋扶同英国公府嫡出九小姐明湘定下婚约后,一直无人告知宋挽。直到两府庚帖已换,这婚事再无转圜余地时,她才得知这个消息。
这还是因芸妃生辰邀了宋挽入宫小聚,长信宫太监来传芸妃口谕,她方知晓父亲给阿兄选了这样一门亲。
脑中回想英国公府现况,宋挽不自觉皱起了眉。
蘅芷面色亦有些难看,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蘅芜忍不住开口:“小姐,这英国公府九姑娘您可知晓?”
宋挽点头:“九姑娘算是老来子,据闻英国公府二房夫人嫁去多年未有子嗣,但她同夫君情深意笃,二老爷一直未曾纳妾,直到年近三十,二人才艰难诞下九姑娘。”
“二老爷病逝后,二夫人隔年便跟着去了,二房留下九姑娘一人被老太太养在房中。据闻她口齿有些问题,小时候被家中刁奴嘲笑过,这些年便一直再未出来见客,一直被大长公主护得很好。”
蘅芜视线扫过蘅芷,喃喃道:“这样的姑娘……老爷怎会说给大少爷?”
“九姑娘母舅是严同甫严大人,父亲有自己的成算。”
宋挽微微握拳,忍不住失望。
她从来知道如自己这样的高门贵女,唯一作用便是为族中联一门好亲,所以无论父亲做何抉择,她从不曾心生怨言。
女子艰难,但世上女儿皆如此,所以她不攀不怨。
可宋扶不同。
她阿兄日后要顶门立户,无论于朝堂亦或后宅,若无一个能掌得住家的夫人,怕将来要愁多喜少。
虽说甚少人像林葭h那般惯会惹是生非,但如江母那种性子,也足够让人忧心。
且九姑娘又不好出面交际,日后阿兄在官途上便少了大半助力。
宋挽抓着裙摆,胸口憋闷。
“大长公主已年至古稀,九姑娘不过刚及笄,寻常教导应是疼宠怜爱居多,掌家理事的本领怕是学不到几分。”
“虽出生世府之家,但她自幼无严父慈母教导,天性尚不知如何……”
宋挽生母故去得早,自幼便无人教她明事理晓进退,若非侯府孀居日子难熬,以致她被迫博学宏览,如今尚不知要生成个什么性子。
这般无人教导之亏她尝过,是以宋挽心中并不看好这桩婚事。
便说父亲看重大长公主身份,同严大人背后关节,亦不该用宋府主母之位置换。大长公主年岁渐长,她故去后不知圣上还会念英国公府几分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