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清现实,岑令!”
“做自己该做的事,你赖在这里不走,毫无意义。”
“话,我认为我已经和你说清楚了,我不喜欢你,将来也不可能会喜欢你。”
“你想知道我和她是什么关系,我也可以告诉你。”
“我和她,就是你认为的关系。”
“你走吧,如果你还有一点基本的人性,就回去看看岑姨。”
林许程说完这些话,弯腰抱起同同,直奔二楼书房。片刻后,楼下的两个人听到了来自于二楼‘砰’的一声关门响。
林许程生气了。这是章翊的感知。
送走了岑令后,章翊一个人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闭着灯独坐了半个小时。她在想,林许程的火气,该怎么去灭。
印象中,林许程应该是第一次生气。这个孩子思维跳脱,却总是一副温和的样子。看上去不易接近,却也容易相处。礼貌谦逊,不卑不亢。应该是好哄的吧!
这么想着,章翊来到了二楼书房的门口。
她抬手叩响门,里面没有传来声音。正准备压门把手推门进去,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林许程站在她对面,微低着头,看着她,没有说话。
章翊笑了笑,说:“我饿了。”
林许程还是没有说话,他转身把手中的书,塞回了书架上,直直地下了二楼,去了厨房。
葱花、盐、酱油、猪油入碗,一把细面、几颗小青菜煮熟,碗中加入面汤化开调料,再放入煮好的面和菜,一碗家常版的阳春面,端放在了流理台上。
章翊笑笑地拿起筷子,开始吃面。林许程坐在流理台的另一边,看着她吃面。
一碗面吃完,章翊抽纸擦嘴,林许程递了一杯白水,章翊再非常自然地接过去,笑:“岑令有爸爸。”
林许程像是还是在生气,顶嘴:“是人都有爸爸。”
章翊无奈:“别气!我是说,我知道岑令的爸爸是谁。”
林许程惊讶:“你知道?岑姨是老林公司的合伙人,他们认识十几年了,老林都不知道。你真的认识岑姨?”
章翊:“认识。岑欣是我以前的领导。不仅我认识,江总监也认识,我们以前在一个公司。”
林许程:“那岑令的爸爸是?”
章翊看着他,考虑了片刻,说:“你答应我,非必要不把这个秘密说出去。”
林许程点头。
章翊接着说:“岑令的爸爸是我们以前的BOSS。他叫万朝阳。”
林许程不解:“那岑姨为什么一个人带着岑令?”
章翊:“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岑欣怀岑令的时候,万朝阳还没有离婚。后来离了,但那时岑欣已经走了。”
“说起来,岑欣出走的原因,我和江总监都有参与其中。”
“因为这件事,我的胳膊上还留下了两处疤痕。”
“……”
“差不多就是这些了。”
“你看,我都讲故事给你听了。”
“所以,你就别气了。”
林许程绕过流理台,走到章翊身边,不容拒绝地一把拽住她的右胳膊,把袖子往上捋,直到露出两块颜色浅淡的疤痕。
他看着那两道疤痕,说:“气。为你!一个让你留疤,一个扰你清净。”
章翊睖睁地看着他,惊讶地半晌后才问出话:“你怎么知道是右胳膊?我从不穿短袖。”
“我……”林许程陷入了自我怀疑和恐慌之中。
章翊狐疑地等待着他没说完的话。
沉默。各生猜测。
“这半个月,你去哪了?”林许程在无法解释自己莫明其妙的行为里,悄悄转移了话题。
章翊也没有再追问原因,她想起自己这半个月的‘失踪事件’,知道这是一场需要沟通的思想植入。
时间一秒一分过去,章翊在寂静中开了口,说:“我去见医生了。”
“你的头痛病。”
“我原本已经联系好了国外的一个专家,又突然赶上疫情卷土重来,现在只能等待,但我不想等了。”
“飞了三座城市,见了三位医生,赶上国庆假期和等待核酸检测报告,花费了一些时间。”
“你的病情,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从认识到现在,你一共发病五次,有四次是晕倒的,并且这四次我都在场。”
林许程听到这,认真思考了一遍,的确是五次,四次晕倒。
第一次,跟踪章翊去了石象路,在回程的地铁上,那次没晕倒。
第二次,看到许常的照片,是因为和自己长得太像?那次晕倒了。
第三次,在贡城的外婆家,想着自己是怎么知道房间灯的开关在左边的,毫无征兆地就晕倒了。不过后来也知道了,那是许常的房间。
第四次,在看到许常墓碑的时候,可能是七月中午的太阳过于毒辣,所以那次也晕倒了。
第五次,就在半个月前,就看了看许常的QQ资料,当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反正也晕倒了。
这么说来,这四次头痛的晕倒,都和一个人有关。
玄而又玄。
他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你所有的情况,我都如实地和医生说了,三位医生的建议都是……都是带你去看心理医生。”
“林许程,我不是认为你心理有病。这一点,你必须要清楚。”
“心理医院和其他医院一样,都是治病的地方。其他医院治不好,那就换家心理医院治,这就和换家其他医院治一样。”
“我希望……我希望你能不要抗拒,不要报以敌意,能以平常心对待这件事情。”
“我也希望,你能无病无痛。”
“为什么?”林许程打断她的话,问:“你为什么希望我能无病无痛?”
章翊沉默了很久,才回道:“因为,你像他。”
“很多年前的那个早上,如果我的态度再坚决一点,坚决不去驾校考试,就和他一起去医院签字等你出生,可能也就避开了车祸的时间点。”
“我很后悔。”
“我没有保护好他。”
“我要保护好你。”
听到这,林许程不管不顾地上前抱住了章翊,无声的哭了。
他知道,这是别人的故事,但他却在别人的故事里,无缘无故地对号入座了。
第79章 救美
阴暗潮湿滋生细菌。
夜深人静滋生流氓。
岑令感觉到背后有人跟着她的时候,已经接近午夜十二点了。
从那栋别墅出来后,她失魂落魄地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晚上发生过什么,她基本上已经忘记了。她只记得一件事,那就是自己的妈妈现在是胃癌晚期。
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自己即将成为孤儿,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她切身的体会,只有一个字,恨。
从小就被人骂有娘生没爹养,邻居总是用异样地眼光盯着她看。而同学呢,每一次家长会,来的不是妈妈就是保姆,家庭情况,一目了然。
单亲家庭,并不是一种耻辱,没有爸爸,才是。
她其实知道自己的性格刁蛮任性、极端跋扈、多重人格,甚至是人格分裂。但她就是不想改。
她觉得自己长成现在这个样子,全部的过错,都是岑欣造成的。为什么生下她?为什么不给她一个爸爸?为什么不让她在正常的家庭环境中长大?
如果可以为自己做选择,那么,她一定会选择不出生。
胃癌晚期和即将成为孤儿比,算什么!
她不想回海城看她,她也不想回宿舍。宿舍里的同事,不是不搭理她,就是对她指桑骂槐,她受够了。
不错,这份工作的确是岑欣动用关系给她安排的,但在一开始她就要求过,她学的是临床,只要不去急诊科,哪个临床科室都可以。可结果呢?到医院报道那天,她还是被安排进了急诊科。
急诊科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那可是医院重症病人最集中、病种最多、抢救和管理任务最重的科室,是所有急诊病人入院治疗的必经之地。
经常需要单兵作战,还得迅速诊断病因进行紧急救治,是所有科室里压力最大、工作节奏最快的科室。
她想留在金陵又不完全是为了救死扶伤,甚至她学医的初衷也只是为了追上林许程的步伐而已。
跟踪林许程的三个下午,也是她连续工作后的休息时间,连睡觉的时间都贡献了出来,她早有预测,却没想到结果是这样的。
给自己的女儿安排一份工作,这么简单的事情,居然被岑欣搞成这样!就是自己投简历,也不一定会要待在急诊科,早知道这样,根本不用麻烦她!忙是帮了,不过是倒的。
想到这些,她心里的恨意更深了。
岑令就这么一边焦躁一边不安地穿梭进城市的深处,一直走,一直心怀抱怨。不知不觉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灯光也越来越暗。
她划亮手机屏幕,看到今日步数已经超过三万了,真是又累又烦躁!她停在路边,想打开导航看一下具体位置,或者叫个车回宿舍,却在停步的瞬间,明显地感觉到身后有人,并且那人也停止了脚步。
她惊地一身寒毛乍起,想回头看个究竟,又感到畏惧。她迅速地熄灭手机屏幕,加快步伐往光线亮堂处走去,果不其然,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也越来越快。
她开始奔跑,身后的人也跟着她跑了起来。
她第一次感觉到了害怕。
她的脑袋里一团乱麻,此刻却也清晰地认识到,现在就算是报警,就算是有监控摄像头之类的电子设备,该抢还是会被抢,该劫还是会被劫,如果大声呼救呢?会不会更有效果一点?
于是她死马当活马医,对着路边零星的几个路人发出求救请求:
“救命啊,救命啊……”
“救命……有流氓跟踪我啊……”
“救我……救我……”
路上有人止步侧目观望,有人跑得比她还快,就是没有人向她伸以援手,这是岑令感知到的。
她不管不顾地拼尽全力继续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呼救。
背后的人穷追不舍,越来越近。
一个转角处,她突然听到一声吃痛地闷哼,接着就是背后有人倒地的声音。
此时她终于才敢放慢奔跑地速度,警惕地回头一瞥,的确有人倒地。而倒地的人,她似乎还有一些熟悉。
她彻底停下,往回走了几步,确定那人身份后,恼怒中带着诧异,吼道:“耿鸣枫!怎么是你!”
“你为什么跟踪我?”
“还有,你为什么不说话?”
耿鸣枫跌坐在地上,捂着腹部痛得说不出话来,倒是站在耿鸣枫边上,穿着夜跑运动服,活动着脚脖子的青年人,瞪着大眼睛,尴尬地开口了:“怎么?你们认识?”
“那你喊什么救命?”
“一个跑,一个追!一个喊救命,一个不吭气!你们是在玩新型的cosplay吗?”
“我说这位小姐,你能别在夜深人静时,发出穿破天际的求救声吗?你起码得先回头看一看,到底是人还是鬼吧?”
岑令:“你才是小姐!”
耿鸣枫:“你才是鬼!”
青年人笑了起来,说:“还挺有默契!你是她男朋友?”
岑令:“你才是他男朋友!”
耿鸣枫:“你才是他男朋友!”
青年人继续笑:“你看,又是异口同声!不是情侣,能有这默契?”
岑令:“你才和他有默契!”
耿鸣枫:“你才和她有默契!”
“缘份不注定,默契一定行。”青年人捂着肚子,笑得直不直身,说:“得!我们来谈谈正事吧!”
“这位兄弟,你还好吧?能站起来不能?”
“被我踹过的人,抛开那些身强力壮的练家子,粗略计算,还没有几个能不去医院呆上几天的。”
“你这小身板,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上去,都不怎么像是经踹的,咱该去医院还得去,我负全责成吧? ”
“哎!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和‘霉霉’干上了!出个差飞机晚点,差点没赶上开标;住个酒店吧屋顶漏水,生生给我冻感冒;吃碗鸭血粉丝汤,还能吃出鸭毛来;今晚可倒好,救个人救出医药费!”
“成吧,我做的,我认,不赖账!”青年人往耿鸣枫身边蹲下,抬手扶起他,拽住他一条胳膊搭上自己的肩膀,试着走了两步,又嘴欠地乐了:“兄弟,你这身板不行啊,刚才你坐地上没看出来,现在这么一看,你这算是弱不禁风了吧!”
耿鸣枫忍着腹痛,堪堪发出警告:“闭嘴。”
“得!我闭嘴!”青年人瞥了他一眼,说:“还能走,说明问题不大,不过去医院看看总归能放心一点。你放心,我也放心。”
“我说这位小姐,你还傻站在那儿干什么呢?打车去医院啊。”
岑令冷哼了一声,不买账:“凭什么让我打车?”
“他又不是我踹我的!”
“哼哼……他就是死了,也不关我的事。”
“谁让他发神经大半夜地跟踪我了!我都没怪他欠我一个解释了,还要让我送他去医院?”
“想得美!”
“有娘生没爹养的种,活该!”
“哎你等等!”青年人实在听不下去了,他抽掉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虚扶着身旁忍着疼痛的人,捋上卫衣的袖子,准备好好理论一番:“你还有没有一点做人的良知?”
“你就是在大马路上,看到一个人倒地不起,都得打个120吧?更何况这人你还认识!”
“就算人不是你踹的,那也是因为你才被踹的吧!”
“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这么不善良?说话就说话,用得着这样刻薄吗?”
“……”
耿鸣枫虚弱地抬眼看了看旁边两个吵架的人,实在没什么心情参与对错。他扶着旁边的一颗老树,掏出手机,打开叫车软件,输入了最近的医院名称,等待车到。
两分钟后,一辆汽车停在了路边,轻嘀了一声喇叭,耿鸣枫艰难地移动着自己的身体,向出租车走去。
“哎哎!我说,咱们不是说好了我负全责的吗?你怎么就自己先跑了?”青年人一溜烟地跑向即将关上车门的出租车,在最后一秒,他一脚踏上了后排座位,死乞白赖地跟着走了。
岑令把那一半还没来得及对喷出口的话,生生地憋了回去。她看着汽车的尾气,嗤笑了一声:“能有什么事?最多闭合性腹部损伤!一对傻帽!”
输液吊杆上挂着四个玻璃药瓶,药水通过吊针输送进身体里的血管中,冰凉而漫长,却缓解着腹部的疼痛感。
耿鸣枫躺在病床上,睁着眼睛,白炽灯的光线强烈又刺眼,一种久违的药水味,沿着黑夜向他袭来,莫明地使他生出一种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