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破西岭（二）
姜央月撤军，双方成了平手，天险峡谷这边的事就暂且告一段落。黎司非等人休整了三天，准备穿越天险峡谷，继续往西岭方向进军。这个时候危月燕还是没有醒过来。黎司非面上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内心着急上火。跟着危月燕回来的那条大黑蛇也呆在他的营帐里，可能是看出黎司非对于危月燕并没有敌意，所以还算比较老实。危月燕原来的那条白蛇也在，现在它已经默默接受了黎司非只叫它大白这个残忍的事实。新来的蟒蛇黎司非暂且管它叫长黑，它倒是适应得很快。这个品味让玛图索为之窒息，险些又要跟黎司非吵一架。黎司非不打算管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他说玛图索有时间为了蛇的事情和他吵架，还不如赶紧想办法治一治危月燕。
危月燕已经昏迷了三天，这不算是一个好的征兆。再没有好转疯的就是黎司非了。玛图索听了他的要求后翻了个白眼，不知道是不是带着蛇的那一份：“要是随随便便就能治好，哪还会昏迷这么久？依诺凰是消耗过度了，身体也要借这个机会休息一下，之后多准备点补药好了。不过恢复的时候要小心，蛊带有一定的副作用，她醒来的时候不一定会非常清醒。那个时候不知道我在不在，但是你肯定在，你要好好看着她。”
黎司非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了，我会好好照顾她的。”玛图索略有些不放心地点了点头：“你最好说到做到，然后靠谱一点。我之后会再过来看看的。”黎司非点点头：“那我们先过中军大帐商量一下其他事吧。离珠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我们先商量好解决的办法。这个时候，再不进军的话恐怕就要贻误战机了。”
他说得对，姜央月借这个机会撤回了越川，而他们也夺到了天险峡谷。这个时候西岭可谓是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地步。此时不乘胜追击，更待何时？玛图索点了点头，随后道：“这些事情你们商量就好了，我觉得依诺凰快醒了，留下照顾她。反正云诏的意见和你们是一致的，确定下来以后我会向大寨那边申请援兵。”黎司非点点头，随后像想起来什么似的问：“你怎么拿这种打量仇人的眼神打量我？我这两天老老实实的，可没干什么不好的事。”
“拉倒吧，要是我放任你一个人照顾依诺凰，被乌朵知道了，她不得削死我。”玛图索对他的解释嗤之以鼻，“你以前过的到底是什么少爷日子？真的是有心无力，要不是我看着，依诺凰的情况说不定就是越来越差。”黎司非一时间还真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她，只能很心虚地说：“行了行了，你去吧。我之后把结果告诉你们。”
黎司非来到中军大帐，其他人已经在等着了。云诏那边汇报了一下伤亡情况，黎司非仔细合算了一下，他们一共折损三万。按这个角度看，姜央月的突袭计划还算是很成功的。但这并不能阻挡瑞朝大军前进的脚步。他们商议后一致认为姜央月只是借这个机会做做样子，实际的目的是借这个机会回越川。她不会做没有准备的事，一定是注意到了大营这边的动向才会发动突袭。加之山诏的核心人物昨夜一个都没有出现，显而易见，她一定会抛弃西岭回到越川。黎司非想到那句“六十八部之中任何一部面对的都是六十七个敌人”，又想到现在西岭的情况。虽是他们想要的结果，但还是有些唏嘘。黎司非问：“那我们先收拾营地，明日就出发进军，如何？”
单永暮和张孟参自然是点头。云诏的人说：“我们没有异议，随时都可以出发。我们会向大寨那边传回消息汇报情况，大寨那边看情况决定是否增兵，等到消息传回来以后我们会再告诉您。”黎司非点了点头。云诏的将军看起来还有些话想问，但最后没有问出来。张孟参则示意他提一提火药的事情。他带出来的火药已经用掉了大半，这些都是张家的私藏。这东西不能不用，黎司非也觉得有道理：“那么，云诏那边可否向我们提供一些补给呢？只要能同意，报酬什么的一切都好说。”
“这个好说。”云诏的将军点点头，“黎元帅是想要火药吧。我们会把这个消息一并传回去，大寨那边商议过后会开出合适的价格。我们的补给今天也到达了，黎元帅可以看看有什么需要的，可以拿一些走。至于价格……”
“这都好说。”黎司非赶紧打断他的话，“只要东西够了，什么都好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黎司非难得出来打仗一次还碰上军需坐地起价的。张孟参的脸黑了黑，看起来是很想说点什么，被黎司非用眼神制止了。就算他们依靠自己的人运输补给，但如果云诏有意阻拦，也是没有办法顺利拿到东西的。黎司非短暂地平复了一下心情，道：“听说山诏那边和禹谷合作进攻越川，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有人答他：“如果没有结果的话，姜央月显然不会那么着急。黎元帅不用太着急，很快就会有结果传来的。”这是黎司非意料之中的事。他点了点头：“好，那大家就去忙吧。我们明日就出发穿越天险峡谷！”
黎司非议事过后回了营帐，玛图索不在，危月燕依然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两条蛇已经对他的气息很熟悉了，见他进来都没什么动静。那条黑蟒没什么精神，不知道是不是也和危月燕有关，只是盘着缩在一边。大白很自然地缠上黎司非的脚背，大概是想要吃的。黎司非很熟练地把它扯下来，然后到一边准备蛇食，就是不知道那条大黑蛇有没有心情吃东西。黎司非检查了一下它的伤势，觉得没有什么大问题，于是给两条蛇分别准备了一点东西。黎司非把碗放在大白面前，又尝试和黑蟒刷个脸熟：“吃吧，长黑。”
黑蟒吐了吐信子，不知道是不是对这个新名字有什么不满。黎司非想着危月燕还没醒，对它好言相劝：“你吃一点吧，恢复得也快一点。你这两天都没有吃东西，这样下去不行的。你看大白就吃得很多，所以这两天立刻就精神了。我去给你倒点水。”
黑蟒不理他，转过头去，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黎司非说的那一大串看起来更像是自说自话。他碰了一鼻子灰，于是去接水。黎司非接完水，把碗放在地上，听到后面似乎有一点动静。他转过头去，看到危月燕已经坐了起来。
“离珠，你醒了？”黎司非立刻就不想管那两条蛇了，他走到危月燕身边，“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么？”谁知危月燕突然伸出手来，直奔他的喉咙！黎司非对她不设防备，险些就被扼住喉咙。他抓住危月燕的手，满脸的震惊：“离珠？！”
危月燕这才抬起头来，她眼中的紫色已经褪干净了，但还是一副双眼无神的模样。她看着黎司非，似乎有些犹豫。黎司非想到先前玛图索说的，危月燕醒来的时候不一定会特别清醒，心下了然。他轻声念着：“离珠？是我。已经没事了，不用担心。”
危月燕挣扎了一下，似乎想要甩开他的手。后面那两条蛇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黑蟒立刻立起身子来，而大白可能是吃黎司非的嘴软，暂时还没有动作。危月燕又挣扎了一下，黎司非见她的眼神稍稍有凝聚的迹象，又继续道：“离珠？危月燕？依诺凰？”危月燕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黎司非赶紧凑过去，危月燕整个人往他怀里一倒。黎司非吓了一跳，赶紧查看她的情况。好在危月燕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闭上眼睛又昏过去了。黎司非松了一口气，把人安置好就出去了。
危月燕真正醒来是在下午。黎司非忙完了收拾营地的事情，端着晚饭回到他的营帐，危月燕已经坐在床上逗那两条蛇了。黎司非眨了眨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从：“离珠？”
“是我。”危月燕回过头来看他，眼神很清明，看来是已经彻底恢复了。黎司非这才放下心来：“醒过来就好。吃点东西吧。你昏迷了三天，这三天是玛图索和我轮班照顾你。现在感觉如何了？”
“感觉比上次还要难受一点。先人的经验不是没有道理的，用神蛇蛊的间隔越长越好。”危月燕也不和他客气，随手抓了一件外袍披在身上，就下床看他带回来什么东西，“你就吃这么点东西？”
“这是给你的。我中午见你醒了一次，想着你应该快要醒了，就准备了一点清淡的东西拿过来。我一会儿过去和他们吃点别的。”黎司非说，“神蛇蛊？那是什么东西，是你之前和我说的可以镇压你体内的毒的东西？”
危月燕舀了一勺粥，轻轻吹了口气：“嗯，这个我之后再和你说。你……是不是生气了？”黎司非盯着她，叹了一口气，带着几分释然的味道：“是。为什么这么问？”
“你应该没有注意到，你的脸色很难看。我头一回见到你脸色这么臭。”危月燕说，“拉着一张脸不好。你是在生我的气，还是生玛图索的？我猜应该都有？”
“都不太算。”黎司非坐到她旁边，看起来还是不太高兴。危月燕找了一个空碗，给黎司非夹了一点菜推过去，黎司非把碗推回去，摇了摇头：“你吃吧。我先前生你们俩的气，现在更多是气我自己。”
“为什么？”危月燕见他不吃，只好把碗拿回来，坐得稍微离他近了一点，“这件事上，不够谨慎的是我们。我没有早一点猜到姜央月有可能会对神蛇庙动手，如果我们早一点去，一切都不会如此被动。是我们不够谨慎，你要生气也是应该的。可你为什么在生自己的气？”
黎司非摇了摇头：“对我而言不是。如果我能够早一点发觉，就可以早一点带人过去接应你们，面对包围的时候也不会陷入这种被动的境地。”
他说的的确就是他心中所想。如果当时有一支轻骑兵没有被困在大营，或者只是一小队人，在危月燕和玛图索的带领下都有希望直接去偷袭姜央月。她的视线一旦被扰乱，早就准备好的大营众人就有机会解决困境，而不是像这样白白被消耗了兵力。危月燕发现他在钻牛角尖，轻轻叹了一口气：“别生你自己的气。你没有做错什么。你要是真这么做了，就是完完全全进了姜央月的圈套，她的计划也就成功了。还好这一次只有我和玛图索两个人，不然他们就真的得逞了。”
黎司非不说话了。他低下头，危月燕看不到他的表情，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能轻声叫他的名字：“黎司非？”
“我当然知道你的话有你自己的道理，也有我该听进去的道理。”他还是没有抬起头，闷闷不乐道，“可是你是不会忘记了，你是我什么人？你觉得你在危险的境地之中，我能置身事外或是非常冷静地去想一些事情么？”
危月燕愣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耳朵稍微有点烫。她坐得离黎司非稍微近了一点，示意他继续说。黎司非不知道是不是满意这个反应，危月燕见到他似乎是笑了一下：“离珠，你要记住，你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做事的时候也稍微想一想，我还在等着你呢。你很喜欢把自己置于死地，加上我也不算很强，大部分时候还要仰仗你救我，我一直在思考是不是我的问题。我现在觉得你哥哥说得很对，没有力量，什么也保不住。”
“说真的，有时候我真想把你绑起来，然后好好看着，不让你到处跑。只要你不离开，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也不会受伤。”黎司非抬起头来盯着她，神情第一次有点阴鸷可怕，随后那种神情就消失了，“可是你应该是自由的。你已经被囚禁了太久，我应该做的是给你一个停下来休息的地方，而不应该再限制住你。我希望你高兴，但是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好么？”
“……我知道了。”危月燕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睛里多出了一些别的东西，要幻惑他似的望着黎司非。对着那样的眼睛，黎司非说不出来什么狠话，又不忍心不答话，只能避开去收拾盘子。危月燕就坐在床上，抱着看着他。黎司非收拾好东西转身要走，危月燕突然叫住他：“黎司非，你之前和我说的取字的事情。我不太懂你们瑞州人的名字里有什么忌讳，想了很多天，我觉得我还是给你起一个南疆名字好了。至于你自己的字，等到你真正自由的那天，我想你的母亲会告诉你的。”
黎司非没想到她这时候会提起这个话题，于是坐回了床边。他看着危月燕，眼神依然很柔和：“那我希望一切如你所祝。那么，你给我起的名字是什么？”
“布普，南诏话里是朋友的意思。瑞州人说的能够为你两肋插刀、赴汤蹈火的那种朋友。”危月燕说，“你会是云诏的朋友，也会是山诏的朋友。不过不会是我的。这个名字怎么样？”
黎司非看着她的笑脸，心情忽然变得很好。
西岭王庭 摩埜帝宇宫殿
摩埜帝宇看完前线传回来的战报以后，脸色相当地难看。摩埜琳琅这两天气色好了一点，此时也一同坐在他的宫殿里。周围所有人都不敢出声，只有她还敢开口问摩埜帝宇：“王兄，发生什么事了？”
“哼，姜央月！”摩埜帝宇冷哼一声，转头和摩埜琳琅解释，“姜央月借着进攻瑞州人的时机跑回越川了！我就说姜央韶前些日子给我们的信就是不怀好意，她说越川受到山诏和禹谷的合围，找我们要人！父王就不应该同意她的要求，把那些人放回越川，应当统统拿去祭圣蝎！”
“王兄，消一消气。”摩埜琳琅低声道，“越川这么做也是情有可原的。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损失了一部分战力也比多树敌要好。王兄不是还掌握了一部分瑞州的消息么？前些日子……咳咳！”
她突然咳嗽起来，摩埜帝宇吓了一跳，赶紧去查看她的情况。摩埜琳琅咳出一些血来，泛着一点诡异的紫色。摩埜帝宇脸色一变，转头对着周围的人吩咐：“去找摩埜姒琅来，还有巫医，都给我找过来！”摩埜琳琅赶紧抓住他：“王兄，咳，咳！不……不要过多依赖越川人，那位荣西夫人的话……也不，不能完全相信。王兄，要有自己的定夺……西岭……绝不能让别人所左右……”
“我知道了，王兄知道了！我答应你！”摩埜帝宇难得露出了焦急的神情，“巫医在哪里？！摩埜姒琅又在哪里？！”
然而他的焦急无济于事，摩埜琳琅再次可出一口血来，随后就昏迷了过去。这个时候西岭的巫医才赶了过来，手忙脚乱地把摩埜琳琅送去救治。然而摩埜帝宇不在乎这些，他随便叫来一个下人，提起他的衣领质问：“摩埜姒琅呢？她在哪里！”
“世子息怒！世子息怒！我，我们去的，去的时候，大，大巫师在休息！我们已经派人去叫了！”被他抓住的下人哆哆嗦嗦地回答道，“大巫师今天去侍奉过圣蝎以后就说不舒服，要回去休息。世子，世子殿下息怒！这件事并非是我们通传不到，都是大巫师之过！您放心，手下人已经又派人去了，大巫师一定很快就赶过来了！公主一定会没有事的！”
摩埜帝宇冷冷地打量着他，最后把那个仆从丢到地上。对方抖得像筛子一样，谢恩过后连滚带爬消失在摩埜帝宇眼前。摩埜帝宇脸色彻底冷下来：“越川……姜央韶……我们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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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破西岭（三）
次日一早，瑞朝大军便浩浩荡荡往西岭方向出发了。云诏的消息回来的很快，山诏、云诏和禹谷已经合力攻破了越川东北侧的防线。同时，去追姜央月的信兵也传来消息，姜央月等人已经进入了越川的西北边境，听说还有一部分运往西岭的军需被堵截了。现在已经没有任何部落对西岭伸出援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