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川人憋了一肚子的火,听到能够动手了立刻动作起来,对着瑞朝这边仅有的几艘大船一通乱射。他们虽然生气但准头还在,相当精准地命中了船只的要害。好在黎司非退下来的早逃过了,成功逃过了一劫。但是船上那些投石机和大弩都用不了了,黎司非还是稍微有一些心疼的。姜央月的羽箭库存在这一通发泄似的攻击下很快见了底,她虽然缓了过来,但是仍是相当愤怒。瑞州人并没有损失太多,而他们的船就停在岸边,虽然在这一通攻势之下变得残破不堪,至少不至于沉入江中找不回来。想到这里,姜央月握紧了拳头,手上的关节“咔咔”作响。如果能够解决掉黎司非或者是更多的瑞州人,她大概才会好受一些。这个时候,黎司非看到她们的攻势减缓,立刻示意岸边的人开始整理东西准备撤退。姜央月眯起眼晴,举起令旗示意:“把那些瑞州人给我处理干净!”
可惜的是她并没有来得及动手。就在周围士兵举起弓箭的瞬间,姜央雨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一脸焦急地高声叫她:“大将军,快看,那是什么东西!”姜央月有几分不耐烦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上游有一艘船缓缓向她们靠近,上面飘扬着银色的蜈蚣旗帜。姜央月脸色一变,这个时候她已经不敢再赌了,虽然只有一艘船,但是万一那艘船上的人马装备都接近黎司非这边的呢?于是她立刻改变了命运:“不好,是山诏!通知所有人,立刻往禹谷方向撤退,我们顺水回去!”
越川的船队很快集结,对着山诏那边放箭,山诏的那艘船也回敬了她们一批羽箭。这证实了姜央月的猜测,随后她不敢在停留,下令加快速度离开。随后,越川的其他战船拱卫着姜央月的船,往下游禹谷的方向驶去。山诏的战船并没有追上去,只是缓缓地望黎司非等人的方向驶来。黎司非也没有要追击的意思。他望着姜央月仓皇逃离的背影,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姜央月夹着尾巴逃了,逃得相当狼狈。离开的时候她清点了一下伤亡,她来到这里的时候一共有十五艘船,被瑞州人击沉了五艘,伤亡暂时还没有办法计算,姜央月恨他们恨得要命。好在她并不是没有准备后手。她安排了三艘船在下游禹谷的领地之中接应,一艘在上游渡口,另一艘在下游渡口。现在看来,上游渡口的那艘船是凶多吉少,而下游渡口那艘也肯定好不到哪里去。损失有些惨重,姜央月的脸色非常难看。姜央雨担忧地望着她:“大将军,现在怎么办?”
“能怎么办,就这样回越川去。”姜央月说,“反正姨母给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之后离瑞州人自取灭亡也不远了。何苦和他们计较那么多呢?”话虽如此,她的脸色还是难看得要命。姜央雨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默默点头。
姜央月示意他们加快速度赶紧回去。而到了下游,终于有了一个好消息。在经过下游渡口后一段距离,她们看到了先前安排在那里的那艘战船。负责这艘船的人见到是姜央月她们,赶紧过到这艘船来汇报。她的说法和姜央月所猜测的并没有太大差异,她们奉命驻守渡口,瑞州人提前到渡口附近驻扎,收到各自主帅的命令以后双方开始动手,最后不敌退走。不幸中的万幸是她们保住了战船,也没有太多的损伤。同样的,那个将领汇报完情况以后自然而然地询问姜央月要怎么做。姜央月没有回答她,只是打量着那艘船。
姜央雨能够看出来,她们很可能没有怎么抵抗就直接离开了。姜央月显然也看得出来,但同样明显的是她已经懒得责难她了,对她而言,现在只要能够降低损失做什么都行。姜央月示意她没有问题可以离开了,那个将领便感激涕零地离开,回到自己的船上去。姜央月的脸色依然没有好看到哪里去,更是难得地流露出了些许疲惫,随后她吩咐姜央雨:“不管情况如何,抓紧时间行船,我希望我睁眼到时候我们已经能够和禹谷那边的人接应了。”
姜央月随后便扭头回了船舱,在自己的房间里开始小憩。姜央雨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站在甲板上替她发号施令:“所有人听令,往禹谷去——!”
第63章 京华生变
另一头,黎司非他们也回到了军营之中,派往上下游的人马也一点点回营,所有人都到齐以后就开始清点伤亡。主要是处理之前吸入的毒烟。越川人的毒烟威力很大,有相当数量的伤亡是因为这个,甚至下游也受到了一定影响。单永暮给他们转述情况的时候说,如果不是上游吹来了那些奇怪的烟雾,越川人的伤亡可能还要更惨一些,也不会那么轻易就能逃走。云诏和山诏这边都出手帮忙,处理的速度就快了许多,而危月燕则是对于黎司非手臂上那一道伤口耿耿于怀。黎司非倒是觉得问题不大,毕竟那种情况下,只是擦伤已经算得上非常幸运了。危月燕听完他的解释,又相当认真地检查完他的伤口,觉得的确是像他所说才松了口气:“好吧。但是就算是这样,你也要记得这种事没有下次。爱惜自己没什么不好的,嗯?”
黎司非心说你好像也没有很爱惜自己,这个时候倒是教训起我来了。不过他不敢当着危月燕的面说这句话,而危月燕也能够猜到他想说什么,瞪了他一眼。黎司非乖乖闭嘴,随便她摆弄。这个时候,张孟参也说了一下上游那边的情况。他们位于上风向,自然是没有受到毒烟的影响,因此也遭到了更激烈的抵抗。好在他们动手的时间早,所以解决也早,最后终于是赶上了。鲁德和黎司非解释道:“那艘船上其实没有特别多人,主要就是威慑作用。主要是想转移一下姜央月的火力。没想到到的时候你们已经快结束了,感觉没有帮上什么忙。”
黎司非摇了摇头:“怎么能说没有帮上什么忙呢?用处大了。如果没有你们最后在出现,恐怕周围河岸的人都难幸免于难。”鲁德相当满意的点了点头,对于他的夸奖很是受用。乌朵清了清嗓子,示意他收敛一点。她看向黎司非:“向你们之前说的,解决了姜央月以后,你就该走了?”
“是。不能再拖下去了。”黎司非点了点头,“不过还得是姜央月真的离开了才行。”
姜央月不知道会不会卷土重来,这是目前最重要的问题。黎司非想,她难得在自己擅长的方面吃了亏,总应该长一点记性。鲁德则是纠正他的想法:“我们的意见是稍微警惕一些,姜央月的水师被你们击破,这可以算得上是奇耻大辱的程度了。越川人记仇,总要找个机会报复回来的。”
黎司非不知道说她是爱憎分明还是睚眦必报,只好暂时不予评价:“也就是说,如果我们就这么走了,回去的路上很有可能遭到姜央月的阻拦?”
“那倒不一定,她还要有能力拦你们才行。”鲁德说,“我估计这个时候姜央月已经没有心思管你们了,她只在乎能不能够平安回到越川大寨。我记得这条水路是要从禹谷借道的,现在她们和禹谷的关系还算可以,所以不会遭受什么阻拦,但是也依旧是自顾不暇的,我觉得你们如果要离开的话,选这个时候是最合适的。”
黎司非点了点头,下定了决心:“那便如此吧。”
出于谨慎起见的原因,黎司非还是和单永暮及张孟参出去巡视了一圈。这个行为形式大于意义,除了能让他们安心离开什么都做不到。三个人在外面晃悠了一圈以后回到军营里。一个军医见到他们回来,便急匆匆地跑了过来:“黎帅,我们有事要找您汇报!太好了,张将军和单小将军也在这里!一起过去吧,或许会有用的。”黎司非挑了挑眉:“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情?”
那个军医便回答他:“是这样的,在您还没有回营,就是方才出去巡视后不久,有一个人单骑进了我们的营地,他身上是禁军统领的服饰,浑身是伤。他只说了一句京华之中有大事,要见黎帅。我们还没来得及问出什么来,他就昏迷了,现在正在救治。您现在要过去看看么?”
黎司非暂时没有时间关心越川这边的事情了。建宁帝既然派了他身边的最亲信的禁军来,看样子还是越过了重重阻碍来到他身边,京华之中只可能是出了大事。张孟参出身禁军,想来是有可能认识那个人的,所以军医才会让他也一起去。于是黎司非点了点头:“好,我们现在就过去。”
三人很快到了伤兵营之中,军医给他们指了路:“就在那边。您请。”黎司非等人顺着他的指引,找到了一个一看就奄奄一息的人。周围还有军医在忙,一盆一盆的血水被运出去。带黎司非他们来的军医问了问,随后摇头:“黎帅,暂时不能过去。他们还在救治。”黎司非点了点头:“好,我们到一边去,等好了再说。”
于是他们退到另一边。那个士兵身穿边放着一团全是血迹的衣服,几乎辨认不出原来的样子。应该是他身上脱下来的。黎司非简单翻了一下,有几分为难地看张孟参:“……这样了还能认出来么?”
“尽量,不过禁军有别的辨认方法。”张孟参皱着眉,越过他,在那团血衣里翻来翻去,“找到了!看!”
他给黎司非看衣袖内侧,那里还没有被血浸透,上面绣这一个有些奇怪的北斗麒麟。单永暮也凑了过来,张孟参便解释道:“这是禁军之中为了方便辨认尸体身份的徽记,很早就开始使用了。这个徽记……应该是禁军的统领,比我低一级。我看看名字绣在何处。不行……血浸透了,看不出来。”
“无事,等救治过后再说。既然是统领,你应该是能认出来的。”黎司非也没想着现在就能认出来,“我们等一等吧。”
三个人就那样杵在那里,伤兵营里人来人往,久了就显得有些碍事了。方才叫他们来的那个军医让他们做到另一个地方去等。张孟参把那一团血衣拿走了,一定要在上面找出一点线索来。黎司非则是拼命要想出个所以然来,只有单永暮压力比较轻,还记得叫人去通知危月燕等人不要担心。他们在伤兵营,忙完了就会过去。黎司非这才反应过来还有这件事,也和那个人嘱咐道:“麻烦告诉离珠,我不会做傻事的,让她不要担心。”
侍卫答应了以后就离开了。单永暮大概是对于黎司非“做傻事”这个说法有意见,很谨慎地打量着他。黎司非思考了一会儿,和他解释:“衡明,我……”
“没事,司非哥,你不用解释。”单永暮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你有自己的考量就好,愿不愿意和我们说都没有问题。我相信你,你既然答应了危月燕不会做傻事,那就一定不会做傻事。如果你真要做的话我会替她拦住你的。”
黎司非心中一热:“……多谢。等我想好了,就会和你们说的。”单永暮也是点了点头。这个时候,张孟参终于发现了他想要的东西,先拍拍黎司非再拍拍单永暮:“看,我找到了!还有这个!”
两个人凑过去看他掌心,那里躺着一块极小的玉牌,上面还带着血迹。黎司非看着张孟参,对方示意他可以拿起来。黎司非便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块玉牌,问张孟参:“这是?”
“这是禁军统领和以上职位的人都会有的玉牌危急时刻可以用来证明身份,主要还是用在收尸的时候。”张孟参说,随后他把那件血衣捧起来,指了其中一个破口,“被放在这个地方的内袋里,破损太严重,我差点没有发现。玉牌上面有名字和官职,他是谁?”
黎司非仔细打量了一会儿,在玉牌上找到了名字:“禁军统领,周祁。”随后他的脸色就变得不太好了,黎司非认识他。这个周祁是建宁帝身边最为亲近的几个禁军统领之一,忠心耿耿,建宁帝也很喜欢他,经常把一些重要的任务交给他去做。之前危月燕被软禁在质子府的时候就是他负责看守。这种事张孟参显然比他更清楚:“怎么会是他?!”单永暮可能没有听说过他,但看他们的脸色也知道情况不妙,聪明地闭嘴没有说话。张孟参看着黎司非,而黎司非则是握紧那块玉牌,重重叹了口气:“希望他能够活下来,然后告诉我们究竟发生了什么。”
黎司非三人又十分紧张地等待了大概一刻钟,有军医进来说周祁身上的外伤已经处理完了,但身上不知道有什么毒,希望能有云诏或者山诏那边的人来帮忙,不然有可能挺不过今天晚上。黎司非顿时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决定亲自去找危月燕。危月燕原本听说黎司非有事就没有去找他,还在云诏大帐和乌朵等人商议事情,见到黎司非亲自找来就知道是出事了。在这方面,乌朵和鲁德要比她更为熟悉一些,四个人很快又回到了伤兵营。乌朵一看到周祁的样子就皱眉:“这是越川的毒。你们的信使不是从北边来吗?怎么会碰上越川人?”
鲁德仔细地查验了一会儿,得出了更确切的结论:“这是姜央韶的毒。她不是应该……算了,这个毒解起来很费时间,只能先暂时压制。我知道怎么做,乌朵来帮忙。但是姜央韶的水平远在我之上,我只能够尽力而为。如果他命不够硬……我也没有办法了。”
“多谢。”黎司非冲他和乌朵拱手行礼,“这个人对我们非常重要,请一定要尽力。”
所幸周祁命比较硬,乌朵和鲁德的医术也非常精湛,黎司非等人又等了半个时辰,终于得到了周祁性命无虞的消息。但是人还在昏迷,想要问话是不可能了。黎司非松了一口气,随后吩咐军医们好好照顾他,等他醒了再说也不迟。但是周祁那边轻松了,黎司非这边就很是头疼了。原本他设想之中是他问周祁答,结果变成了鲁德和乌朵来问他。他们的问题也是黎司非想知道的,但是这个答案只有周祁有,所有人都只能等着。
可是真的没有答案么?黎司非问自己,或许是有的,只不过是自己不愿意承认而已。
为了专心处理周祁这边的事情,次日黎司非下令不要再次和姜央月开战,如果她在边界上闹事的话也不要搭理,冷处理就好。姜央月不知道是不是也收到了什么风声,隐隐有了后退的迹象,黎司非觉得她的动作肯定是没安好心,但又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一个好时机,老老实实在军营里处理起周祁的事来。周祁不负众望,第二天中午的时候醒了过来。他还是要求见黎司非。黎司非到伤兵营里的时候,他似乎已经吃了一些东西,缓过来很多了。他看见黎司非,满脸的严肃,但看到身后的张孟参又立刻松了一些。黎司非站在他比较远的地方:“周统领,你千里迢迢而来,是有什么话要告诉我们?”
周祁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垂下眼帘来。黎司非不着急,就等着他的回答。周祁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您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黎司非有几分摸不着头脑。周祁随后又说:“黎帅,敬德…不,敬文长公主发动了宫变,意欲称帝。官家下令,命令各地守军带兵勤王。您……亦在其列。”
黎司非脸色一白,身体晃了一下,有种眼前一黑的感觉。就算他已经有所预料,但不意味着他就能接受。但也有个声音在他耳边说,果然如此。单永暮眼疾手快地扶住他,而张孟参则是高声叫了起来:“这——怎么可能!”他转过头看黎司非,又看周祁:“禹谷大巫师说的……?”
“这能说明,他在这个地方上没有说谎。”黎司非狠狠地吸了几口气,又觉得心中有块大石头落下了,在单永暮的搀扶下勉强坐稳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周祁望着他,眼神之中流露出一点哀痛:“抱歉,黎帅。”黎司非摇头:“无事,你继续说。不用在乎我。”
周祁轻轻点了点头:“前些日子……官家,官家去了秣陵祭祀,是先帝的忌日,您应该是知道的。在秣陵的时候一切顺利。但是我们回京的路上出事了。我们甚至连皇城的大门都没能逃出。大殿下被杀害,我护着二殿下逃了出来,把他交给了他的外家,但估计也是保不了太久的。官家……生死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