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莠深有感触地道:“确实如此,我爹之前也跟我说过,所以打从我能拿得动刀起,我爹就教我练刀前先入空境,在空境里,更容易领悟刀意。”
杨渝笑道:“你爹是个很好的师父。”
程莠点了点头,说道:“以前是,后来,他就再也没有强迫过我了。”
杨渝看向这个面容憔悴的姑娘,明白过来她说的应该是她中毒以后,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哎对了,我还要去买荷月酥,”程莠忽然想起来她还要给贺琅捎点吃的,“那个,你们先去吧,我一会就来。”
言罢,程莠便风风火火地跑走了。
杨渝感慨道:“这姑娘还是这么活络。”
许昇终于搭了句话:“那时我就觉得她很像你。”
杨渝瞥了他一眼:“你还是继续当木头吧。”
许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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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杨渝和许昇送药情节详情可参见《断风颂》第27章和第33章部分内容~
是的,很早很早就埋伏笔了哈哈哈
第84章 碧波万顷浪·叁
程莠买完荷月酥,刚走进擂场,迎面一个跑得飞快的人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她身上,她一个趔趄,险些囫囵倒地,她一转头,那人已经窜进了人群不见了踪影。
程莠皱起眉,看向手中被强赛的纸条,抻开一看,只见上面写了四个字:切勿上船。
切勿上船?上什么船?“倾帆”吗?为什么?船上有什么?或者说,船怎么了?还有,这是谁给她的?有何用意?
一瞬之间,几个念头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程莠一时愣在了原地,她把纸条攥在掌心里,脑中浮现出一个人影:莫栀。
是她吗?她知道什么?
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从后面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程莠。”
闻声,程莠的背瞬间绷直了,她不自觉地握紧了拳,指甲都嵌进了掌心里。
穆洛衡走到她面前,看着她道:“你来了。”
程莠垂下眸,狠狠地咬了一下舌尖,而后她松开握紧的双拳,把荷月酥抱在怀里,抬头看向穆洛衡,笑眯眯地道:“呦,这不是穆兄吗,几日不见,怎么愈发消瘦了?”
穆洛衡一愣,没想到她会以这种态度面对他。
他想过她漠然无视,也想过她横眉冷对,甚至想过她会拔刀相向,唯独没想过她会笑意盈盈地对着他。
这让他愈发猜不透她了。
穆洛衡的心也跟着沉了下来,他面上无悲无喜,看着她的眼神仿佛能吞噬人心的深渊,他声音平淡刻板地道:“你不怕我吗?”
程莠轻笑一声,忽而上前一步,仰着头凝视着他的眼睛,慢吞吞地道:“怕你?怕你什么?怕你薄情寡义?还是怕你杀人不眨眼?你觉得我应该怕你吗?你觉得我见到你应该歇斯底里地发疯吗?呵呵,别傻了,穆洛衡,你不配,你不配让我对你浪费一丝一毫的感情。”
穆洛衡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一字一顿道:“程,莠。”
程莠无畏无惧,又上前一步,穆洛衡竟是被她逼着后退了一步,程莠弯着月牙一般的眼睛笑道:“你怕什么?你怕我吗?我有什么可怕的?我不过是一个被你下的毒折磨了十年的可怜人罢了。对吧?阿、木、哥哥?”
穆洛衡面色一沉,说道:“他都招了?”
程莠道:“没有,他死了。”
穆洛衡冷笑道:“哦,代清婉。”
程莠后退一步,看着他道:“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穆洛衡怜悯地看着她道:“我本不想与你为敌。”
程莠勾了勾唇角,嗤笑道:“是,你觉得我没几天好活了,所以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是吧?”
穆洛衡认真道:“没有,程莠,我说过,我很想解你身上的毒,但可惜,我也没有解药,那日我强迫你吃下的药丸,是我尝试配制的解药,但好像适得其反了。”
程莠嘲讽道:“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真有意思,你的解药就是解不了毒,干脆给我毒死是吧?虚伪。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能碰上你这么个杀千刀的混蛋。”
穆洛衡无奈道:“你若这般想我,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程莠懒得同他纠缠,转身离去:“你等着,你不把我毒死,我一定会杀了你。”
穆洛衡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些失望,他道:“那就光明正大打一场吧。”
程莠朝他摆了摆手:“骗子。”
穆洛衡立在原地,心道:程莠,莫要阻我,否则我怕我软了的心也救不了你。
隐匿在人群中的一个飞鹰走到穆洛衡身边,问道:“先生,何时动手?”
穆洛衡冷冷道:“不用你管。”
飞鹰被噎的差点跪了,把头埋到了胸口:“属下失言。”
穆洛衡看着程莠消失的方向,淡淡道:“死了有什么意思,她可是要陪我走到最后一步的人。”
飞鹰战战兢兢地不敢说话。
穆洛衡也没指望他说话,转身向“倾帆”的方向行去。
程莠特意在擂场转了两圈,想看看能不能在擂场里碰到贺琅,好巧不巧,倒真叫她在一个角落里看见了他……和一个姑娘谈笑风生?
程莠眯了眯眼睛,立在原地观察了一会,随后勾唇笑了笑。
她左右看了看,悄悄地绕到贺琅背后的方向,酝酿了一下,而后朝着他的背奔了过去:“贺凌云!”
程莠高高蹦起,一个飞扑跳到了他的背上,她把双腿盘到他的腰上,把自己挂到了他的身上,她一只胳膊圈住他的脖子,一只手捂住他的双眼,在他耳边叫道:“猜猜我是谁啊。”
贺琅被她扑的一个踉跄,赶忙站住脚,旋即双手抄到了她的膝弯下,生怕她掉下来,他不自觉地唇角上扬,戏谑道:“让我猜猜,是哪个美人掉到我怀里了?”
程莠扑上来就后悔了,她怎么就忘了他背上这把锟山剑了呢,她没工夫跟他扯嘴皮子,当即道:“唉唉唉,快快快,快放我下来,硌死我了!”
贺琅却不撒手,也不在乎一旁还站着一个一脸尴尬的姑娘,他笑道:“你先说你干嘛来了?”
程莠按着他的肩头从他背上跳了下来,贺琅只得顺势放了手,程莠把手里拎着的荷月酥推到他怀里,说道:“雪中送炭来了。”
这会对面的姑娘瞪大了眼睛道:“程莠?!”
程莠故意抱住贺琅的一只胳膊,整个人半倚在他身上,笑眯眯地道:“呀,这不是有个当官的爹的常茹姑娘吗,好久不见呐,哦,对了,顺便给你介绍一下,这位贺琅贺大人是我的,如意郎君哦。”
程莠特意在“我的”两个字上咬了重音,常茹一听,顿时脸色铁青,再看贺琅,他的眼睛从见到程莠的那一刻起就没离开过她,完全没有要移开目光的意思,常茹黑着脸道:“我,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没办完,告辞!”
常茹一走,程莠立马一把甩开贺琅的胳膊,站直了身体,敛起神色,完全没有方才那一副“郎有情妾有意”的模样了。
贺琅看了一眼手中的荷月酥,心中微动,他拉起程莠的一只手,笑道:“你吃醋了?”
程莠抽回自己的手,说道:“你想多了,我只是看那常茹不顺眼罢了,不想你跟她交朋友。”“琅哥哥不会生气吧?”程莠抱起手臂阴阳怪气地道。
贺琅不依不饶地握住她的手,忍住笑意,道:“程莠,你误会了,她是想跟我攀关系,但是我拒绝了。”
程莠用余光瞟了他一眼,贺琅朝她眨眨眼,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真诚笑容。
程莠实在招架不住,败下阵来,她把他拉到墙后的矮阶上坐下,把方才那张意味不明的纸条拿出来给贺琅看。
贺琅看过后,凝起神色,问道:“这是谁给你的?”
程莠摇头道:“我不知道,我走在路上一个人塞给我的,我怀疑船上有东西。”
贺琅沉吟道:“‘倾帆’启航至今,中途泊过不少渡口,如若有什么东西,也不是一朝能成的。”
程莠道:“这么说,打从一开始,这船就有问题?要不然去找边大人查一查?”
“不可,”贺琅看向程莠道,“边灵珂与穆洛衡因‘倾帆’之策多年共事,我不相信她是清白的。”
此话一出,程莠先是一惊,随后一层寒意笼上心头,她道:“那官府呢?”
贺琅摇头:“官府管不到知州头上,只怕会打草惊蛇。”
两人一时沉默,而后忽然异口同声道:“卫展鸣。”
贺琅道:“我即刻派人去找他禀明此事。”
见贺琅要起身,程莠忙拉住他,道:“先吃点东西吧,也不急于一时。”
贺琅略一思索,点了点头,这才打开油纸包里的荷月酥,他轻声道:“我倒是很久没尝过这东西了。”
程莠支着下巴,看着他捏起一块荷月酥咬了一口,说道:“我也以为你不喜甜食呢。”
贺琅温和一笑道:“荷月酥不是太甜腻,刚刚好。”
程莠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仿佛能摄人心魄的眼神盯着贺琅清隽的侧颜。
贺琅被她看得心猿意马,他半遮半掩地道:“你一直看着我作甚。”
程莠弯了弯眉眼道:“你还记得,我们相识多久了吗?”
贺琅认真回想了一下,细细数着日子,既而看着她道:“说起来好像也没有多久,大概有一个多月两个月吧。”
程莠托着下巴望着天道:“才一个多月啊,我感觉好像和你过了大半辈子了似的……那这一个月,你有没有喜欢我……喜欢到非我不娶的地步?”
贺琅一愣,直觉不对,他放下荷月酥,一把捉住程莠的手,神色担忧地问道:“程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程莠放下支着下巴的手,缓缓摇了摇头道:“没事啊,你别多心,我就是……”
她转过头看向贺琅,说道:“我有些体己话想和你说。”
贺琅定了定神,深深地看着她,道:“好。”
程莠低下头,看向他们相握的手,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一个人很难对待感情宽容,特别是情到深处,我以前不懂,自从遇见了你,现在大概也明白了。所以,我是肯定不会希望自己喜欢的男人身边成天围着别的女人的,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成亲了的话,我是不会允许你纳妾的……”
“我不会纳妾的,我贺琅此生唯你一人足矣。”贺琅神情严肃地打断了程莠的话,他虽然不知道程莠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些话来,但他有足够的诚意爱一个人,从来都是如此。
程莠笑了一下,说道:“你先别说话,听我把话说完——我虽不许你纳妾,当然了,在我死后我许你续弦,我不会阻止你的,哈,那个时候我也阻止不了你了,但我也不是什么刻薄之人,我那么喜欢你,肯定不希望你孤独终老的,你放心好了,不过……我爹估计不会同意,你可能得等个两三……唔?!”
贺琅听程莠越说越离谱,一口气顺不上来,他一咬牙,倾身用自己的唇堵住了这个女人口无遮拦的嘴!
程莠顿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他猛地凑上来,可能也是气极了,没轻没重的,两人的唇齿撞得生疼。
贺琅后知后觉地退了回去,耳根通红,有些不敢看她,低着头道:“失礼。”
程莠像是哑了一般,张了张口,愣是没说出话来。
贺琅干脆破罐子破摔道:“我不会纳妾,大概也不会续弦……你听说过殉情吗?”
程莠当即怒道:“贺琅!”
贺琅略显无辜地看着她。
程莠瞪着他,随即别开脸道:“算了,我不说了,我好好活着还不成吗。”
贺琅苦笑着道:“扯平了。”
贺琅看着手中的荷月酥,觉得唇上的触感挥之不去了,他不自觉地舔了舔唇,全是她唇脂的味道,淡淡的清香在口中弥漫开来,竟是冲淡了荷月酥的味道。
他忍不住滚了滚喉结。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时,他忙咬了一大口荷月酥,掩饰性地咳了两声,待到把那噎人的酥饼整块咽下去,他缓了口气道:“程莠,你不是一直都很好奇我身为将军府的小公子,却为何自小就拜上了云景山吗?”
闻言,程莠看向贺琅,点头道:“嗯……我之前只听珩哥说起过你,但从不知道将军府有两个公子。”
贺琅看着她,缓缓道:“我都告诉你。”
程莠瞧着贺琅漆黑明亮的双眸,抬手摸向了腰间的平安符,而后她神情真挚地点了点头。
第85章 碧波万顷浪·肆
贺琅仰起头看向湛蓝的天空,徐徐开口道:“这件事还得从我娘说起……我娘不是官宦人家的女儿,也不是皇亲国戚,她是凉山派严棠长老的孙女。”
“当年我娘下山游历,碰上了地方动乱,正是我爹带兵平反,在一伙趁乱劫掠的山匪手里救下了我娘,后来他们便情投意合,定下了终身。我爹上门提亲,严棠的儿子,也就是我姥爷,是同意了这门亲事的,当时两家大操大办,我爹也是千里红妆,八抬大轿,风风光光把我娘娶进了将军府。
“只是没想到的是,成亲两年以后,在外云游的严棠听说我娘出嫁的消息大发雷霆,说他早已把我娘许给了殷教教主殷宏博,我娘怎么能私自令嫁他人。其实大家都知道,这门婚事本就是严棠私自做的主,没有一个人同意,是严棠与殷宏博做赌,本是签了生死状,可后来殷宏博看上了我娘,便让严棠拿他的亲孙女抵他的命,这个疯老头便真的把我娘卖给了那魔头。我姥爷看不上殷宏博,更不会把我娘嫁给这样一个只会些旁门左道的江湖骗子,当即便驳了这门亲,殷宏博几次三番来找麻烦,都被我姥爷打了回去。
“严棠就想把我娘抢回去,但我娘被我爹好好地护在将军府,严棠连京城的城门都进不去。殷宏博其人心狠手辣,狂妄自大,几次求亲遭拒,本就积怨在心,后来更是认为我娘嫁给我爹是我娘背叛了他,就想堂而皇之地杀进将军府,我姥爷知道后连夜从凉山赶来把殷宏博拦在了城外,但我姥爷来得匆忙没有带够人手,终是寡不敌众,等到我爹赶到的时候……我姥爷已经被殷宏博杀了。
“严棠却还不醒悟,觉得是我爹害死了他儿子,自认为要不是我爹抓着我娘不放,他儿子就不会死,呵,可笑,他竟还想杀了我爹。刺杀朝廷命官是死罪,可我爹念及他是我娘的爷爷,打断骨头连着筋,便没有对他赶尽杀绝,也正因为我爹的一念之差,才会让后面的事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贺琅深吸一口气,眼神沉痛,程莠握住了他的手,贺琅轻轻笑了笑,捏了捏她的手掌表示自己无事,继续道:“他们纠缠了一年有余,那时我哥两岁,我娘正怀着我,他们便把主意打到了我娘的肚子上。一次我娘外出上香祈福,严棠便故意在她面前认错,让我娘放松了警惕,然后他们设计支走了她身边的护卫,将我娘给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