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世——捕疯【CP完结+番外】
时间:2023-05-04 17:19:36

  船上的穆洛衡哀叹道:“边灵珂这是在自掘坟墓啊,我明明告诉过她,隐于人后才能‘坐收渔利’,否则无异于玩火自焚,何苦呢?”
  楼梯转角的尉迟溱倏地奔上甲板,紧紧握住船舷上的栏杆:“边姐姐?!令仪!”
  赫连廷秋慌忙追到尉迟溱身边,在看到穆洛衡略带探究的目光时,不自觉打了个寒噤,那一瞬之间他甚至冒出了想立马带着尉迟溱下船的念头,可现在岸上的危险程度不啻于船上,岸上更是牛鬼蛇神聚一窝。
  穆洛衡到底没有说什么,似是懒得分给他们更多的眼神。
  只听岸上边灵珂冷冷道:“离北军无召不得随意进城,卫将军这么大阵仗,是要谋反吗?!”
  “荒谬!”卫展鸣一手挥下,勒令道,“皇上御诏,裕州有乱党意图祸乱朝纲,遂令离北军全力捉拿——破封!”
  “所有参与修建擂场者,全部拿下!反抗者就地正法!妖言惑众者,寻衅滋事者,违令者,斩!”
  不过片刻,渡口的封锁线便被离北军全面攻破,黑甲轻胄的军队长驱直入,宛若一把削铁如泥的钢刀直直插入渡口,训练有素的将士很快便牵制住了暴动势力,将普通群众迅速撤离至渡口外。
  “边大人,还不快束手就擒!”卫展鸣翻身下马,拔剑欲上飞檐。
  边灵珂换弓执剑,连退几步道:“边某人不知卫将军在说什么,边某忠肝义胆,为朝廷效犬马之劳,未曾做过任何不忠不孝之事!”
  “‘倾帆’停航裕州事宜由你全权督办,你以为你能独善其身?”卫展鸣没有立马动手,而是神情严肃地看着她,与另两名将士堵住了她的去路,“你若是受奸人所迫,官家……”
  边灵珂遥遥望了一眼已经驶出渡口的楼船,打断卫展鸣的话道:“我也想摘干净……”
  边灵珂又把目光落到被驱赶至江岸边的尉迟洧身上,她握紧了拳道:“但火药能千里迢迢从桃花岛运到裕州,穆洛衡纵使有天大的能耐,也不能只手遮天。”
  尉迟洧当即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向边灵珂,她说这些做什么?她疯了吗?!
  她说不会查到尉迟府头上,但暗网保不住了,是因为她要跳出来当这个出头鸟保尉迟府吗?!
  他感到自己的喉咙哽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身后是他的姐姐,是庞大的尉迟府,他甚至没有勇气站出来替她辩解一句。
  卫展鸣嗤笑一声道:“你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前言不搭后语,刚刚还说自己是忠臣,这又要认罪伏诛?”
  “我不认罪,”边灵珂骤然发难,反手一剑挥出,一个士兵猝不及防被抹了脖子,直直掉下飞檐,“亦不伏诛!”
  卫展鸣凝起神色,沉声道:“拿下!”
  边灵珂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她如果按照穆洛衡给她铺下的路走,老老实实隐于人后,关键时刻与卫展鸣携手镇压暴动,捉拿叛贼,那么她的仕途会更上一层楼,可仅仅一念之差,她就把自己逼到了绝境,自她从窗户跳出来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不能回头了。
  人果然不能心软,她殚精竭虑走到今天,怎么还会犯下这么致命的错误?
  那一瞬间尉迟洧心下闪过无数个念头,他不能看着她死,至少不能是因为他,他狠狠地咬了一下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而后他一把抽出长剑,就要冲上前去,却被一人死死拉住。
  尉迟洧回头一看,发现拉住他的是一直跟在边灵珂身边的随侍,连风。
  连风冷着脸压低声音道:“大人既然选择担下一切保你们尉迟府,你就不要再多管闲事让我们大人徒劳无益!”
  “尉迟公子,”连风咬着牙道,“我们不欠你的!”
  尉迟溱如遭雷击一般定在了原地,他耳边嗡嗡直响,俯仰之间,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一把锯子反复拉扯锯成了两半,一半在现实,一半被人按在了水中,什么也听不清,什么也看不清。
  他看见连风猛地推开他冲到了边灵珂身前,被一把剑直接捅穿了喉咙踹倒在地,抽搐了几下没了声息,这个前一刻还在他面前为主人打抱不平的下属,顷刻间死于非命。
  他还看见边灵珂拒不认伏,被卫展鸣一剑刺穿了腹部,紧接着数把长矛扎进了她的前胸和后背,她满身鲜血,手中的长剑“当啷”一声掸落在地,剑脊里浸满了她荒唐的一生。
  他甚至看见自己的一半灵魂扑到那人面前,把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搂进怀里,最后却只听“嘭”的一声,她倒在了血泊里。
  她看着他,口中不住地涌出鲜血,她的嘴巴无声张翕:“走。”
  他没走,他怎么可能走得了,他隔着几丈血泊,直挺挺地跪在了她面前,他一步一步地挪到了她身前,他颤抖着手想要触碰她,可他的手怎么也下不去,就那么僵持在半空中,像他一次又一次委曲求全的选择,却从来没有真正选择过她。
  卫展鸣对要上前把尉迟洧拉走的士兵压了压手,问道:“尉迟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尉迟洧深吸一口气,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最后他弯下腰,把边灵珂搂进了怀里,沾得满身是血,他哑声道:“我喜欢她,我能带她走吗?”
  卫展鸣听说过关于边灵珂和尉迟府的一些风言风语,但没想到是真的,他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他本没想杀边灵珂,还有许多事需要她协助调查,她这一死,就死无对证了。
  卫展鸣默了半晌,才百感交集地道:“不论如何,边大人政绩卓越,还是入土为安吧。”
  言罢,卫展鸣不再与他多言,继续下令道:“清剿余孽!”
  尉迟洧将边灵珂抱了起来,缓慢地向渡口外行去,殷红的血液顺着她垂下的手滴滴坠落,滴出了一条血路。
  边灵珂生了一颗玲珑心,她什么都明白,连尉迟洧对她爱不自知她都一清二楚,可是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欢他,她只知道,原来真的会有人爱她,但他又对她望而却步……
  她大概是大智若愚,为了一个仅仅是爱她的人,放弃了前程似锦,赔上了一场入不敷出的赌局。
  人性是贪婪的,她在泥泞里仰望光明,妄想以自己残破的身躯守住那一缕光亮,最后作茧自缚,自取灭亡。
  值得吗?
  怎么看都是不值,但已经没有人能说得清楚了,毕竟她真的很喜欢尉迟府里那个咋咋呼呼的小姑娘,像她一样,被包裹在一个不能示人的躯壳里,永远披着虚假的皮囊,做着一个极致的伪善者,最后,她却是把自己都骗了。
  遥遥的楼船上,尉迟溱踉跄了一下,她哆嗦着唇嗫嚅道:“边姐姐……”
  穆洛衡露出一个迷茫的表情,随后叹了口气:“爱而不得者为情所困,极度清醒者飞蛾扑火,她没死在孜孜以求的鸿途上,窝囊地死在了她最不屑的男人手里。”
  “人啊,总是这么可怜又可笑。”
  岸上的暴动很快便被离北军镇压,但厮杀声仍在,隐没在人群中挑拨是非的贼人被卫展鸣精准地揪了出来,全部逮捕,随后官兵开始疏散渡口,安抚人群,整个过程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但动乱下所有人都慌不择路,就这么放任“倾帆”起航,等众人反应过来时,十三艘船均已驶出渡口。
  卫展鸣看着立于楼船之巅的穆洛衡,高声道:“银涯阁主,前路凶险,莫要执迷不悟!”
  穆洛衡彬彬有礼地回以一笑,道:“不劳您费心,这一颗棋子,让你。”
  卫展鸣已经看不清船上人的面容了,但他仍能感觉到穆洛衡话语里隐晦的嘲讽,他心里越发不安,下一刻,一个将士连滚带爬地跑过来语无伦次地喊:“大人!大人!楼里有火药!就要爆了!”
  “撤——!!!”
  “轰——!!!”
  穆洛衡露出一个残忍至极的笑容:“还是我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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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糟心的男人诶……
第89章 山河风飘零·叁
  莫栀疾步穿行在大街小巷里,身后的杀手穷追不舍,她的目的是出城,但方才城外驻军进城后便封了城,她一时进退两难。
  就在她左支右绌,马上就要被那些人堵住时,忽然从角落里滚出几个木制小球,而后“砰!”地一声在他们之间炸开,豁然爆出一大片烟尘把几人团团裹住。
  “什么东西?!”
  “啊我的眼睛!”
  下一刻,莫栀猛地被一只手拉到了一个偏巷里,穿过了几个后门,躲进了一个不知是谁家的院子。
  莫栀惊诧地看着拉着她的满脸通红的小少年。
  “小阿夜?”
  小阿夜愣愣地道:“面粉球,我师兄给我防身用的。”
  莫栀“哦”了声,道:“有意思。”
  小阿夜仰起头来问她:“姐姐你要去哪?”
  莫栀仔细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回答道:“我要出城,城外有人接应我,会助我上京。”
  小阿夜沮丧道:“城门好像关了。”
  “城里有条暗河直通城外,我可以帮你。”
  莫栀和小阿夜同时抬头望去,只见一名白衣公子拿着一个药罐从回廊处走了过来,正是秦怿。
  秦怿看向小阿夜,说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是我的院子?”
  小阿夜低下头小声道:“看过地图,秦氏医馆很有名。”
  秦怿走到两人跟前,对他道:“有点心眼子。”
  莫栀督了眼秦怿腰间的青锋扇,叫了声:“神医大人。”
  秦怿看着她问:“何时出城?”
  莫栀道:“申时之前。”
  秦怿点点头,把手中的药罐塞给了小阿夜,道:“你就好好在这待着,现在外面都乱了套了,你就不要乱跑了。”
  小阿夜拉住莫栀袖子,望向她道:“姐姐,我跟你一起……”
  秦怿翻了个白眼,转身进了屋。
  莫栀摸了摸小阿夜的头道:“放心,我会化险为夷的,你就不要再跟着我了,谢谢你今日替我解围。”
  小阿夜着急道:“可是……”
  “还记得我给你的指环吗?”莫栀打断小阿夜的话,“你好好保管,我会找你来拿的,相信我。”
  秦怿从房里拿了一件披风和一个斗笠,都罩到了莫栀身上,他拍了拍小阿夜的头,对他道:“你要是实在闲的,就去前堂帮忙吧,那有很多伤患。”
  小阿夜抿着唇没有说话,手紧紧捂着心口处的指环。
  “走吧,我带你抄小路。”
  秦怿拉着莫栀疾步向小巷深处走去,小阿夜望着他们的背影,无声呢喃道:“我等你。”
  秦怿一路把莫栀领到了暗河边,把她塞进了一条船上,对她道:“你小心点,出了城,我就帮不了你了。”
  莫栀掀开斗笠,望着他认真道:“我会报答你的。”
  秦怿把她的斗笠按下去,道:“你好好活着就算报答我了,走吧。”
  秦怿跳下船,示意船夫启程。
  莫栀又从船舱里钻出来,望着他道:“秦子涣,姐姐有难!”
  秦怿对她摆摆手道:“走吧宋卿卿,我们都会逢凶化吉的。”
  莫栀对秦怿郑重一礼,直至船行至暗处,岸上再不见他的身影,她才缓缓直起身来,她幽暗的眸子里泛起了点点星光,一双桃花眼终于如被三月春风催化了寒冰的深潭,荡起了圈圈涟漪,似水柔波缓缓在眼眸中流转开来,逐渐有了生息。
  她被这人世间一次又一次地抛弃,她孤独一人做着困兽犹斗,她踏荆棘不得生,由执念不得死,她在恩怨仇杀里浮沉,满身的刺,纵是如此,也会有人愿意拉她一把。
  这人世间,终还是有情有义的。
  愿我们都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她承了一份情,便要还一份情,如若人间留得住她,她必不远万里奉上一株桃花,折枝覆满衣,天涯作陪。
  如此,江湖再见。
  在裕州渡口武擂场第一声火药炸响时,千里之外的岱江上,两方人马已对峙多时。
  数艘战船压在江面上,蠢蠢欲动地随时准备开火,江上的渔民和岸上的百姓早早就被撤到了十里开外,以防战火殃及无辜。
  一艘蒙冲的前舷上高高地吊着一个笼子,笼子里一个六岁小儿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小孩眼上被蒙上了布条,双手也可怜巴巴地被捆住了,笼子在江风的吹拂下不住地摇晃,小孩无助地抽泣着又不敢放声大哭,那模样万分可怜。
  赵嘏气得直发抖,他站在高高的甲板之上,用剑指着正对面蒙冲上的赵颀,压抑地低吼道:“赵颀!你想造反不成!”
  赵颀还是那般温风尔尔,他立于长风催刀尺的杀伐中,说起话来却好像仍是茶余饭后的闲聊,惬意又自得,他温声反问道:“皇兄都用剑指着我了,我想做什么皇兄还不明白吗?”
  赵嘏攥紧了拳,厉声道:“不管你心中有何积怨,放了靖儿!靖儿是无辜的!”
  “不,他可不无辜,”赵颀抬手拨了拨笼子的底端,笼子立马剧烈地晃动了起来,小太子吓得“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赵颀笑了笑继续道,“若不是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奶娃子分走了皇兄本就所剩无几的关心,皇兄大概能在百忙之中多看我一眼。”
  “什么?”赵嘏一脸凝重地道,“靖儿只是个孩子,霁之,你快住手,你难道真的想与皇兄为敌吗?”
  赵颀认真地摇了摇头道:“我不想,可是我走到今天这一步不都是皇兄你逼的吗?你放任那些将相忠良弹劾臣弟的时候,有为臣弟说过一句话吗?你带兵荡平穷天阁的时候,有想过为臣弟留一条后路吗?你携千军万马封我后路的时候,不就认定了臣弟今日必举兵谋反吗?我没让你失望吧,皇兄?”
  “放肆!”赵嘏高声喝道,“赵颀,打小朕便教你识文断字,教你明是非,辨事理,教你为君者虚怀若谷,为臣者襟怀磊落,你是天潢贵胄,傲睨自若,既为君即为臣,克尽厥职。你读的书都喂了狗了吗?!”
  “可不是都喂了那些尸位素餐的老狐狸了吗,”赵颀踩着赵嘏的话音就接道,“这些年你总拿这些冠冕堂皇的所谓‘君礼’捆着我,无论我走到哪,走多远,你仍是不放过我,什么君,什么臣,凭什么你是君,我是臣?!”
  “若我是君,我定不会如此待你,皇兄。”
  “本末倒置!”赵嘏怒不可遏地道,他身为一国之君,早就喜怒不形于色看,可面对他这个弟弟,却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赵颀,你四岁丧母,在宫中临渊履冰,差点不明不白地夭折,是为兄苦心孤诣把你拉扯大,让你在这皇室中能有一席之地,”赵嘏只觉心中苦涩,“这些年你要什么皇兄不给你?你却这般诛我的心!”
  赵颀藏在袖子里的手握紧了拳,他扯了扯嘴角道:“说得好听,人人都知道我赵颀是个只能靠兄长的废物,连我这个王爵的封号都是有名无实,宫里宫外没一个人正眼瞧过我,说我是草包王爷,好一个草包,那本王今日便让他们瞧瞧,谁才是草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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