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打听一下,雇持盈刀做事,是怎么个价钱?”
“这个,”她站起来迎我,“要看你想做什么事,买命呢还是押货?什么命、什么货,价钱也不一样……不过给你的话,可以打折……”
我挥手指了指窗外:
“我今晚要去醴都,要你把我送进皇宫,送进去就行,价钱就按最便宜的方法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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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计下下周三完结。
完结后打算把之前写的一些边角设定也发上来填平这个坑,里面也有一些和朋友聊天的时候被问到的关于角色的问题,所以如果大家也有什么没看懂或者感兴趣的问题也可以留在评论区,我挑有意思的和不太涉及剧透的一起放进去qwq
第167章 魂销意未明
“你变化有些大啊,小沈大夫。”持盈没有急着回答,把我端详了好几圈,先说了这么一句。
我耸了耸肩,这一路太辽远,草木尚且有荣枯,我非日月星斗,怎么可能守着原先的样子?
她看我不答,也不恼,挠了挠脸颊:
“按理说护送是一个价钱……不过你赶的巧,今夜我也想去皇宫里转转,所以可以给你按送货的价格算。熟人不好谈数,不如下回我去你们揽月阁,给我免了诊金?”
“你去皇宫做什么?”
我可不想她迁就我。
“那小沈大夫又去做什么?”
看来,有些答案得用答案交换。
没什么不好说的,与她周全一声,也少些意外的可能性。
“沈叙在宫里押着,我要去找他。”
再多的,我也不敢说了。
“哦,劫狱啊,你挺敢的……不过我也好不到哪去,我要去偷点东西,所以把你带进去可以,一进去就得分道扬镳。”
……真不知道楼下的掌柜听到如此法外狂徒一般的对话该做何感想。
“你为何要在今天去偷东西?”虽然不该我问,但还是想确认一下。
“哦?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特地选了今天进宫呢,”持盈走到刀架旁,取下那把状若白羽的刀,“原来你是误打误撞……总之,最近醴都这一片可不太平,我有我的消息来源,今晚是整个皇宫守备最松的日子,我们去钻个空,不算太难。”
……还是不要告诉她我刚从不太平的源头来比较好……
她指了指桌:
“你的药箱就先放下吧,最好什么也别带,我们肯定不能正大光明走门,所以东西越少越好。”
“我会替姑娘保管好的。”岳山坐在一把琴后,神色寻常,对我们刚才怎么看都过于僭越的谈话仿佛置若罔闻。
我放下药箱,把备好的两瓶药拿出来,与腰包里的换了一下。
“你还好么?”我牵挂的事有了结果,终于腾出心思问候他一句。于礼貌上,我是该好好反省一下了。
“在下很好,虽不弹琴了,却还能谱曲。谢谢沈姑娘忧心。先前多有得罪姑娘,实在过意不去。”
这真是多日以来第一个让我真的感到一丝宽慰的消息。
“这么说来,”持盈凑过来,已经带上了垂纱斗笠,“还得给你折上加折,那下回半价吧,算我替他还个人情。”
我一时没忍住,笑了起来。
持盈打开门,朝我示意:
“走吧,你想必也急着去找沈大夫吧?”
我何止着急。
岳山也跟了出来,说是送送我们。
持盈一见小青,简直爱不释手,一人一马抵首对视,都玩得很开心,我从岳山手里接过租来的马,心说不行就把小青让给她吧。
“你哪得的这宝贝?”她拍着小青梳编齐整的鬃毛,“这么好的马,怕不是买来的吧?”
“借来的,今晚之后就得还回去。”
“这是什么?”她从鞍侧过,被剑上的红缨穗扫到,停下来瞧。
“啊……”我这才想起来,那是王妃的剑,她今日进宫,唯一掖在靴里的短剑也被皇后娘娘要走了,手里没有武器可不行。
“是……我朋友的剑,”称为朋友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她现在应该也在宫里,我们能给她带过去么?”
“好久不见,你交了不少了不得的朋友啊,”持盈对着光细看剑鞘,“敲风剑的主人我还是听说过的……小沈大夫,你不是误打误撞,你是不敢如实相告,对吧?”
可恶,这把剑这么有名么?
羞赧把我的脸灼得烫烫的,半天才挤出去个抱歉。
她拔出剑来看了一眼:
“小事情,我从来不过问雇主的私事,只是你算友人,所以多问两句。”
“总之……她现在在宫里,可能也算是手无寸铁,所以要是能把它捎上最好。”我觑着她的脸色,见没什么芥蒂,才放了心。
剑归入鞘,被递到了岳山手中。
“如果你是担心她无可防身,这把剑多半是不用带的。”
“可是……”
她走到我身边,牵自己马去:
“传说敲风剑是江家世代相传的宝剑,既是世代相传,应该是一把很老的剑了。但这把剑的铸造痕迹却还很新,十年都未必有。而且它也太轻了,这么轻的剑别说我的刀,就是肉搏都未必撑得住,实战根本用不上。看这红缨穗,恐怕它铸来的装饰意义更多一些。”
等等?所以?所以王妃毫不犹豫地把它交给我?
持盈不管我的自我怀疑,翻身上马:
“江湖传言敲风剑断了,我一直不信,宝剑谁人不尊重?这样看来竟是真的,可惜了。”
“也可能……这是把赝品呢。”我依样送了结扣,爬上马背。
“那也太费劲了,这把剑虽说是新铸的,从剑身到剑鞘却没有一处是粗制滥造。锻剑不难,锻好剑却不容易,把金属锤炼得这么轻薄也需要技巧,有这功夫和能耐,造多少把好剑都使得,没必要浪费钱工去造赝品。”
“所以说,”她看了我一眼,催动马匹,“这应该是后铸的……只是为着感情沿袭旧剑的名字,不曾指望真用它伤人,带着也是累赘,你之后再还吧。”
小青也跟着动了,我回头看了一眼,岳山抱了剑就不方便挥手,对我点了点头。
先还有些低落,与这剑相伴如此之久,竟没参透这层。转念一想,术业有专攻,她识得兵器才是应当的,代换到药材上,我也能分析个头头是道,这就行了。
天公犹豫,憋着雨的云此时不知怎的又散去一些,让这一路跟着持盈不仅轻车熟路,而且胸口的堵意消散了不少。
醴都城比我一路见过的城池都要高大,搞得我以为快到了,实际又行了好一段才算近前。
夜色已至,眼中最显眼的就是一身白衣的持盈和我座下白马。我忍不住问了一嘴:
“你穿得这么张扬,没问题么?”
她没有回头,声音随风扑面而来:
“你应该庆幸我穿得很张扬,这说明我有把握,要是穿得很低调,也不敢带你一个门外汉做这么冒险的事。”
好的,我很庆幸。
想来她也好王妃也好,都不是不谨慎的人,应该不会置身过分的险境,先前或许真的是我过虑了。
“话又说回来,”她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琰州?要是我不在,你打算怎么办?”
“前几天我过路琰州,在路上看到了岳山。上回你来看我时提到他还是很熟悉的语气,我就想着多半是和你结伴出行,找到他即使你不在也能有个去向。”这就不是说不得的秘密了,我当然是如实招来。
“其实我也有点赌的意思,”我承认,“如果找不到,或者你不答应,我也确实无计可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好在今天运气不错。”
也愿我这运气能持续到想做的事都做完吧。
我们在醴都城外栓了马,持盈带着我远远地避开了城门,那里里外围了三层侍卫,隆重得不得了。
顺着不知有几人高的城墙根蹭过了个角,她终于停了下来,跳起来摸了把墙,满手灰黑。
不理会我询问的目光,她摘下斗笠上的白纱,刷啦一声撕开来,刺耳的声音把我惊出一身冷汗。
“别怕,这面墙里头是皇宫的后巷,再里头是太监和女奴的住处,不咋干净,所以没什么人来。今夜他们的好戏在前头,咱们从这溜进去。”她压低声音说着,手里又把白纱撕了好几条,又结在一起。
编了几个结,我才看出来,是个绳梯。
“我们不会要……”我抬头看了一眼,脖子酸痛,这距离我把衣服脱给她撕怕是都不够。
她已经完工了,把绳结头递到我手里:
“别瞎想,这上面有一条烧了一截的绳梯,是几日前一个逃犯留下的,他本想一把火烧掉,被我捡了个漏,浇灭了留着今天用。不过有点高,你踩我的肩上去,把这个接上,打个稳当的结。”
看来确实是有把握而来。我踩上持盈的肩膀,靠在墙体上,还算稳当,眼前果然有一截绳梯,末端被烧成碳渣,白纱特地往上系了系,结了个学会没多久的牢固绳结。
“好了的话,”持盈在下面听着动静,“你先请吧,我垫后。”
我没有爬过绳梯,不免有些紧张,然而这种紧张也是转瞬即逝,因为它比用绳索往山上攀登简单太多了。
踏上城墙,我反手去接应一把。她一跃而上,解下绳梯藏在了一个坑洼处。
“局势有变,你就顺着这条去路往回走,若是能碰到我,我还能带你出去。要是碰不到,你就自己用它跑吧。”她叮嘱道。
城墙下是一条深而窄的巷道,再那边则是砖瓦的屋顶,多少有些破败之象,还能闻到些臭味,的确不算干净。
“别往下看啊,不是什么好玩的。”持盈率先踏上城墙。
刚想问一句绳梯是不是收的有点早,这不还得下去,我就身子一歪,被她整个抱了起来,跃过深巷,放在屋顶。
不用提醒,我脚一落地就紧紧跟住她。
屋顶是平的,但没有光源,只能借着远处的灯辉折来的散光看脚下,会时不时踢到碎砖片瓦。不过也不算太难走,而且从安静的程度来看,无人居住,稍有疏漏也不至于被人发现。
可我听着耳边渐近的水声,心里升腾起了不详的预感——
——果然,行至房群边缘,临街处灯落地下,一条深渠将我们和那边朱红色的墙壁隔开来。
第168章 敬客观方寸
“这是……”我看着深陷下去,石壁光滑的沟渠,满头惆怅。
“是护城河啊,对面就是皇宫。”持盈先一步跳下去,转身回来托我。
“我们不会要游过去吧……”
这种渠边怕是跳下去也难出水,连个蹬脚的地方都没有。
她不答话,一味领着我往前走,那个方向一片黑,不仅没有灯,还有乌漆漆的影子遮天,今夜亦没有月,真是一点光都不见。
再近一些,我看出来了,这是一片树林。
“你是真的运气不错,”她带着我闪进树木中,“昨夜那场暴雨帮了大忙。”
原来竟有一棵老树横着倒下,虽不算横跨,到底也占了少说三分之二的渠宽。树上已经系了绳,旁边还有零散的工具,看来再迟来一两日,它就会被刨作木材。
“暴雨真有这样的破坏力么……”我小心地绕开地上的钉锤木架,生怕被人寻到痕迹,狐疑地问道。
“显然我也贡献了不少力量……我来这里可不止一月了。要不是暴雨,我还得找个别的理由掩人耳目。”
这回当然还是我先请,我极有自知之明地爬上去,匍匐向前。老树的树干历经消磨,都不怎么粗糙,只要留心绕开突出的枝丫,这个动作甚至能说是很轻松。
然而事实证明当我开始赶到轻松顺利的时候,一般麻烦事也就快到了。
我已快到了树冠的位置,摸索着耸身准备站起,眼看着脚下就是河水的波澜,只要稍微一跃……
头好晕啊。
只用了一瞬,我就排除了几个身体不适的可能,向后撤了半步,果然是横躺的树干伸出渠堤太多,被我们二人的重量一压,平衡打破,向水中杵了过去。
千百个念头在脑海里盘旋,向前怕是跃不过渠,向后又是前功尽弃,就这么站着掉入水中,怕是不知会被冲往何处。
持盈靠后,才刚刚感觉到位置的变化,发出了疑问的轻哼。
“持盈!跳!”我揪住那个唯一的、最好的可能,转头对她喊了一句。
不敢太大声,只能把字往重了咬,让她认识到眼前的状况有多么焦灼。
武人的动作总在表情前,她脸上还在懵懂于变化,膝盖却弓了起来,小跑两步,发力一跳。
我一探手,拉住了她留给我的小臂,随她在空中一荡。
可惜也是我这一拉,多出些重量,她跳跃的高度一下减半,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水面朝我扑过来,把凉意按了一头,闭眼之后,又一阵钝痛冲过我的全身。
持盈把我从倾斜的光滑渠边拖上岸,又替我抹了一把脸。
我一边吐掉来不及闭嘴时呛进口中的水,心里默默祈祷这水没有被倾倒过什么东西,一边挣扎着爬起来。被在水里涮一遭尚且可以承受,被拍在石壁上可真让我眼冒金星,没有叫出声是我最后的坚强和倔强了。
“你这……”她欲言又止。
“我还行,”我咬着牙把她的话塞回去,说一个字吸一口气,“至多是青肿罢了。”
还好水流也有推力,我也不算是直来直去撞在石壁上,缓了一会,就不是很痛了。再徒手摸一摸,确认骨头无恙也就罢了,要青要紫随它去。可惜我这袍子能防得住滴溅的血花,浸在水里还是免不得要湿,只能将就拧干一点,继续上路。
“真没事么?不好意思啊……”持盈虚扶着我,有些抱歉。
“是我耽搁你了,”我回着话,尽量把疼痛的念头推出脑海,“不带我的话你自己更方便些。”
客气间,已到了一处角门。
“平日里这边该有两个侍卫,今天果然都被叫去前头了……”持盈指了指那里,对我耳语着,“里头落了锁,还有门闩,咱们得在这里等着,再迟一些会有夜中交班的宫人开门,那时你就在旁边藏好了,我一对二不怕,二对二就悬了。”
我盯着角门仔细看,是厚重的木门,似乎新近漆过,颜色亮堂,不过只漆了门,门槛还是污糟糟的。
走上前去踢了一脚门槛,腐烂的木头味应声而起。
“我觉得……可能不用那么麻烦……”说罢,我又踢了一脚,这一脚十足力气,牵得伤处又是一痛。
朽掉的门槛也承不住,往里挪了半分。
再一脚,终于被我踢断了一个角。撕开一个口子,事情就容易多了,我边走边着意去踩,直到木门槛往里塌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