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在时,我甚至都以为咱们箴朝可以北伐,一举攻破滕国,实现大一统。如今这副情况,我还有些担心襄州是不是也要沦陷了。箴朝是不是要完了。”
“两位兄弟,平遥输了算啥。你们知道平遥这场战役有多么耻辱么?滕国进入平遥城以后,平遥节度使带着全家以身殉国,甚至就连节度使刚出生两个月的婴孩也跟着一起从城楼之上一跃而下。死之前还高喊臣无愧箴朝,无愧天策上将军。多么惨烈的纯臣啊!
城内的妇女全被滕国抓去充当军妓,那些士兵杀烧抢掠无所不作。他们不让箴朝的女子穿衣服只能光裸着身躯。许多烈性不愿受辱的女子都选择在节度使跳城楼的地方一跃而下。后来那些无恶不作的滕国人就派重兵把守城楼。连死的机会都不给她们。
为了供他们取乐,那些良家妇女常常被刀抵着脱光衣服在众目睽睽的大街上跳舞。女子们不堪受辱,于是聚集了千来人奋起反抗,杀死了足足百来滕国战士。她们后来被处以极刑惨死街头。上千个头颅高高挂于城楼之上示众。
平遥战役何其耻辱!什么辅国大将军,连给天策上将军提鞋都不配。顾将军永远都不会抛弃他心心念念想要守护的子民和山河。顾将军,您什么时候才来回来看看我们这些受苦的百姓啊。”
“竟还有此事?狗屁辅国大将军,明明就是祸国大将军!平遥城是天策上将军守下来的心血,就这么毁在那些杂碎手里。”
......
听着周围纷杂的声音,顾阮心里“咯噔”一声。
平遥城破了。
夺回故土的那天,她才三岁。
那时候的父亲很年轻,鬓角没有白发,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父亲连夜赶回长城,抱着她喜极而泣。
他说:“阮阮小宝,夺回平遥是我和你母亲毕生的夙愿。从今以后,我便再没有什么遗憾了。”
那时候她还什么不懂,如今竟忍不住跟着一同哭泣。
惨死的上千名女子内心该有多么绝望和崩溃。
她们年纪或许比她大,又或许比她还小。
都说女子如水般脆弱,而她们却能鼓起勇气与滕国士兵厮杀和血拼。
是她们的国家抛弃了她们。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若是爹爹知道了她们的遭遇必然不会入汪卫那般眼睁睁地看着这些柔弱无辜的女子陷入这般惨痛的处境。
第104章 回到长安
平遥城破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洛州城。
原本热闹、喜庆的氛围瞬间变得低迷和伤感。
秦穆气得直接摔了筷子。
“我就说那汪卫不是个什么好东西。真搞不懂皇上心里怎么想的,非要任用娴妃那个废物弟弟。若是让赵叔去,定是能把滕国打的屁滚尿流、哭爹喊娘。不过才短短两个月不到,平遥城就在他手里没了。长安城距离平遥城路途遥远,再加上路上耽搁的时间,怕不是他刚到平遥就被吓得落荒而逃。如此偷鸡摸狗的九流之辈,也能做大将军?换我去我都比他干得好。”
“你少说两句。回了长安城你若还是敢这般大放厥词,你也不怕被满门抄斩。”
宋婉看着暴怒的男人,厉声呵斥。
“婉婉说的对。眼下正是多事之秋,你真得管管你这张嘴。”
江枫立马跟着一起附和,大有一种妇唱夫随的架势。
顶着周围人投来的目光,秦穆不自在地垂下头。
“我,我也只是实在看不过去了。那可是天策上将军带领万千兵马辛辛苦苦守下来的故土,如今却成了平遥耻。”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最后一个字也听不见。
他爹平日里虽有些不正经但总是再三嘱咐他万不可议论朝政,还说嘴巴如果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以免因此招来杀身之祸。
但今日一事实在是过分令人气愤才让他嘴上一时没个把门。
“小兄弟明明就说的很对。小兄弟也是知道当年天策上将军勇夺三城的人吧。那都是十二年前的事情了。跟在将军身边最勇猛的就是赵忠赵将军。可惜啊,自从顾将军逝世以后,再不见跟随着顾将军的部下了。”
刚刚痛骂汪卫的魁梧大汉起身将秦穆拥入怀里。
说着说着,他双眼通红,眼中挂着泪,似是在追忆陈年往事。
“可不是。汪卫不就是个纨绔子弟么?哪有什么行军打仗的本领?若是让赵将军来定能将滕国那些人打个落花流水。依我看,娴妃也不是什么好货色。这姐弟两蛇鼠一窝,就是来祸害我箴朝的。还有人记得跟着天策上将军的部下真是实属不易。”
“就是就是!小兄弟我支持你!若是你们谁愿意出征滕国,我定会跟随。国家有难,匹夫有责。汪卫就是个不要脸的东西,这种人当什么将军啊!”
周围的人纷纷跟着一同附和,大有一种要聚集起来起义的意思。
眼见着闹得声势浩大,宋婉带着四人连忙逃出拥挤的人群。
一直到空旷地带,几人才停下了步子。
风沙漫天,光秃秃的树干暴露在冷空气中,整个洛州城都被一层浓雾所笼罩。
宋婉看着秦穆,最终还是忍不住出声训斥道:
“秦穆,你真得好好管管你那张嘴。你知不知道若是刚刚聚集的人再多些,一定会引来官兵进行武力镇压的。届时你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洛州知府还会判你个挑拨民意之罪名。
同样的,这也会影响到你父亲秦太尉。你父亲官至一品,若是自己的儿子犯下滔天之罪,你说皇上会不会认为秦太尉有谋反的意思?就算皇上不这么认为,那你父亲的政敌呢?我记得秦太尉政敌无数。”
意识到自己刚刚到底做了什么,秦穆顿时脸色煞白。
“那,那我......会影响到我爹爹么?”
“我们来洛州行径隐秘,没有告知任何人。那群聚集的民众里,我没有看到熟人的面孔亦或是有异样的,应当是不会出什么事。只是从今以后你一定要谨言慎行。哪怕你再愤怒,你也该明白这是皇上的决定,不是你可以质疑的。你对汪卫有意见,就是同皇上过意不去。”
“我知道了。”
秦穆沮丧地垂着头,满脸后怕。
为了以防夜长梦多,本打算走回去的宋婉最后还是选择包了一辆马车。
到达顾府时,已经是十二月二十七。
“婉姐姐日后有时间多来顾府做客!”
“一定会的。”
宋婉坐在马车里,温柔的笑容中带着浓浓的不舍。
恰巧此时,秦穆探出头来。
看着少女娇媚又活泼的容颜,他连忙大喊:
“我也会多来顾府做客的。”
顾阮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
“滚。”
说罢,她直接转身进了顾府。
留在原地的陆癸冷冷地看着秦穆,眼里带着残忍和嗜血的凶光。
他唇瓣微启,即使没有发出声音,秦穆也能读懂陆癸说的什么。
“你最好不要肖想郡主。”
男人周身散发出来的戾气把他吓得腿软跌回了马车的软垫上。
他后怕地拍着胸脯,不由得发出感慨:
“陆,陆兄,好恐怖。”
江枫拍了拍秦穆的肩膀,由衷的劝解道:
“你知道就好。惹谁都不要去惹陆癸,更不要去招惹顾阮。你招惹顾阮就等同于招惹了阎王。你要是不想去见阎王,你就安分守己地当你的秦大公子。”
“江枫,我和你认识这么久,还从来没见过你对哪个人做出这样的评价。那依照你的意思,陆兄是个很危险的人物咯。”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在为了你好。”
“好好好。听人话,吃饱饭。我又不是什么放不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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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碧辉煌的大殿内,大臣们低垂着头,颤颤巍巍地站在殿中。
“皇上,辅国大将军临阵脱逃导致平遥城破,此等大罪您一定不能再包庇了啊!”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跪在地上声音洪亮又带着无尽的沧桑。
箴邑倚靠在龙椅上,他满眼疲惫和烦躁,食指重重地叩击着黄金打造的把手。
“那你说,应该怎么处置。”
“以臣之见,应当就按照律法处置。凡有临阵脱逃者,皆杀无赦。何况他是辅国大将军,堂堂一军之帅,应该罪加一等。国无法不治,民无法不立。臣还请皇上能够早下决断。”
年过半百的老人跪在地上说的恳切又沉痛。
箴邑冷笑一声。
“这就是爱卿的解决办法?”
第105章 处死忠臣
暴怒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
其他大臣吓得跪在地上,畏畏缩缩的模样宛若一只只蔫了气的鹌鹑。
老人身子猛然一颤,头垂的更低了,几乎贴近地面。
纵使如此,他仍旧不依不饶,声音中气十足:
“皇上,臣知道您对娴妃偏爱有加。可是如今平遥战败本就是辅国大将军临阵脱逃所致。皇上如果这次对辅国大将军不加以处置,日后只会有更多的人效仿。臣知道皇上舍不得,但臣还是那一句话,国无法不知,民无法不立。”
“谭大人的意思,是非要逼着朕处死辅国大将军是么?”
箴邑微抿唇瓣,他右手撑着头,阴沉的双目里隐藏着滔天怒火。
“臣绝无此意。臣一片赤子之心,天地可鉴。平遥节度使一个文人都能带着全家老幼以身殉城,而辅国大将军一个武夫却弃城而逃使全天下人所不齿。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如果今日皇上放过辅国大将军,那箴朝律令岂不成了一纸空文?这片土地是天策上将军领着万千将士拿血肉之躯夺回来并守下来的。如今又被滕国夺走只会让百姓怀疑。”
谭越跪在地上,眼眶中挂着泪。
提及天策上将军时,他咬字格外重。
顾将军是所有人心中的神明。
箴邑狠狠地拍着把手而起,脸气的涨红。
他踉踉跄跄地走下台阶来到大殿中央指着谭越怒骂:
“百姓怀疑什么?谭大人,你告诉朕,百姓会怀疑什么?百姓是会怀疑朕决策的失误?还是怀疑朕能力不足是么?亦或者是怀疑朕其实不配胜任这个位置?不配当这个皇帝!谭大人是这个意思么?”
“皇上,臣绝无此意。臣在谏官这个位置待了数十年,从未有过这个想法。臣,臣只是认为,汪卫犯了箴朝律令,理应处死。如果皇上执意不处死辅国大将军,那臣愿意脱去官帽,告老还乡。”
谭越老泪纵横,声音里甚至还带着悲戚。
这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皇上即位的时候才十三岁,他是三朝元老,一路辅佐年幼的帝王至今日。
可这几年,他渐渐有些看不懂皇上了。
皇上亲小人远贤臣,偏信佞臣的奸诈之言,已经先后处死十几个忠心耿耿的臣子,甚至就因为娴妃的一句戏言直接让汪卫这等纨绔子弟上战场打仗。
若这汪卫是个中用的便也罢了,可偏偏是个强抢民女只会窝里横的货色。
一军之帅,弃城而逃,弃万千百姓于不顾。
平遥城内,血流成河,无数男儿战死沙场,女子都被逼的奋起反抗。
何等悲壮!
何等惨烈!
若是天策上将军还在,如何会让平遥城落得此等田地?
就在此时,箴鹜大跨一步上前站了出来。
“启禀父皇,儿臣大概知道谭大人口中的怀疑是什么意思。昨日洛州城内百姓在大街上闹得沸沸扬扬,似是因为平遥城的事情。”
“洛州又在闹什么?平遥丢了还不够,洛州也要跟着一起胡闹!”
箴邑紧攥着手,几乎咆哮。
“父皇,儿臣了解到洛州城的百姓在大街上说应该让天策上将军原先的部下统帅领兵,而非娴妃娘娘的弟弟汪卫。还说汪卫没什么行军打仗的本领,若是让赵将军来定能将滕国打的落花流水。甚至有人想要跟随领头的一起出征滕国。”
箴鹜神色平淡,声音铿锵有力。
“好,很好。好的很啊!这就是朕的百姓,这就是朕的臣子。一个个的都想着造反!那个领头的人是谁?给朕绑过来!”
“父皇,儿臣了解到的消息是领头闹事的人正是秦太尉之子秦穆。或许其间有什么误会也不一定。”
箴邑双眼微眯,视线又落在了最前方的秦合与身上。
“秦太尉?之子?”
他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忌惮与危险甚至还隐藏着丝丝不敢置信。
箴鹜点头颔首。
“是的,父皇。儿臣查的明明白白且证据确凿。如若父皇想要证据,儿臣现在就把它呈上来。”
箴邑背过双手,缓步走上台阶宛若一个气若游丝的半百老者。
胆子小的臣子们屏气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大殿之内安静的连掉一根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箴邑背对着所有臣子重重叹口气,随后转过身坐回龙椅之上。
“所以,这是秦穆的想法,还是秦太尉自己的想法?朕记得秦太尉一向只喜欢御女,原来也会给自己的儿子灌输这些东西。秦大人,你是怎么想的?”
至高之巅上的男人冰冷的双眸凝视着最前方的秦太尉。
秦合与脸色一变,连忙跪在地上。
“皇上,臣确实只喜欢御女,秦穆您是见过的,就是不成器又嘴贱的。成日里就喜欢说三道四,臣都嫌他烦得很所以把他送到书院里去了。不过说来说去,都是臣管教不严,臣回去以后一定狠狠打他一顿。这小子,我送他出去是想让他准备科考的。结果还跑到洛州胡闹去了。让皇上见笑了。皇上前几日赏的美人臣就很喜欢。”
箴邑神色稍缓和。
“所以,这不是秦太尉的意思?”
“千真万确!皇上,臣之子您是见过的,就是喜欢瞎起哄。皇上在时,他也是个喜欢胡闹的。指不定是哪个别有用心之人利用犬子才让他落人口实。但这也不全怪别人,犬子是个不中用的,臣日后把他锁在秦府里再不让他出门或者送给皇上亲自管教也是可以的。”
秦太尉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几乎整个人都趴在地上。
如此卑微祈求的模样,让箴邑的目光又落在了谭越的身上。
“秦大人先退下吧。你那个儿子是该好好管教。谭大人,所以你和那些闹事的人是一个看法?”
“皇上,臣绝无此意。臣只是认为该降罪于辅国大将军。大将军临阵逃脱,实属不该,应当处死辅国大将军。”
“你怀疑辅国大将军,就是在质疑朕的能力。谭大人,你身为三朝元老,朕实在没想到你竟然还藏着这个心思。如此便也罢了,你竟然还以辞官来威胁朕,真是好的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