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
“是啊。新朝刚立,战事告急,百姓们休养生息,四处奔走的人少之又少。还好汴州离长安比较近,只要公主给的银两足够,接下这个活的人应该还是有一二的。”
“我寄出去了,他一定会受到么?”
顾阮还是有些不放心。
梦中的场景太过真实,让她始终有些惶惶不安。
“公主若是担心的话,可以多寄一些书信过去。将军收到的话,一定会很开心的。”
薇儿从小厨房端来熬好的鸡汤后,又站在少女身旁磨墨。
顾阮觉得薇儿说的有理。
她三日写一封,陆癸出征不知道需要多久,但总该能收到一封。
第一次给旁人写信,她只写了寥寥几笔:
陆癸吾夫,你一定要活着回来,我在顾府等你回家,昭华亲笔。
由于没读过书,只识得些字,顾阮写家书都写了许久。
她的字歪歪扭扭,像一只东倒西歪的狸猫。
写好以后,她满意地递给了薇儿。
“公主放心,奴婢一定找一个信得过的人给驸马送过去。”
顾阮严肃地点点头。
她捧起鸡汤,轻抿了几口。
满嘴的油腻,让她又放下了碗。
薇儿折好信纸,压低声音规劝着:
“公主,这是张嬷嬷亲自给您熬的汤,补身子用的。嬷嬷说,您与驸马情深义重。您养好身体,争取在驸马回来之前,怀上一个.....”
顾阮红着脸,连忙打断:“送信去。”
“是。”
薇儿拿着信纸,兴冲冲地走出去。
顾阮望着桌上的那碗汤,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这两日都是薇儿在守夜。
薇儿素来就爱与嬷嬷说些家常话,指不定是听见了夜里的闹腾声全告诉给嬷嬷了。
她端着那碗鸡汤,最终还是小口小口喝净。
陆癸抵达汴州城的第十日,幽州抵挡不住凶猛的攻势加上幽州百姓的里应外合,很快就将幽州收入囊中。
夜晚,万千星辰掩盖了皎月的光辉。
战士们齐聚在篝火旁欢声乐语。
“陆将军,您真是料事如神。那滕国还真是如同您说的那般去做。”
副将林苍举着酒杯,眼里满是敬佩。
陆癸与他酒杯相碰,仍旧没什么表情:
“他们残暴不仁,对幽州百姓更是畜生不如,自然也只能想到这些愚蠢的办法。”
“将军英明神武。昭华长公主果然没挑错人。等战事结束,将军就可以和美娇娘多生几个娃娃。”
林苍话语中带着调侃。
这位少年将军明明比他们小几岁,可用兵却出神入化,对于敌军的下一步举动了解的清清楚楚。
除了冷静自持,他从未见过陆将军有过什么别的表情。
莫非昭华长公主就喜欢这样冷冰冰的木头?
陆癸沉默不语。
阮阮会希望他回去么?
他下了药,强行同她成婚,还占有了她两夜,公主只怕是恨死他了。
陆癸越是不说话,周围的起哄声越大。
“将军莫不是害羞了。”
“难得见咱们辅国大将军也有害羞的时候。”
“将军,将军!从长安城那边来了一封昭华长公主给您寄的家书。”
送信人拿着信件匆匆跑来。
陆癸微怔,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人高举着的信件。
现下军营内还未有人收到过家书,他这是第一封。
阮阮会给他写什么?
莫不是休书?
他忽然有些不敢看了。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接二连三的口哨声响起。
“将军与公主这么相爱。现在家书难寄,只怕是将军前脚刚走,公主立马就写了封家书快马加鞭地送过来了。”
“将军不看么?要不要我们帮你打开先看看。”
说着,有人伸手接过送信人递来的信。
陆癸沉默着,将信直接从那人手中拿走。
他快步走回自己的营帐内将那封家书捧在了手心里。
第191章 反复观看
嗅着信纸上若有若无的淡淡梨花香,陆癸甚至都不敢打开这封信。
公主会在信里写些什么?
休夫还是恼怒的将他痛骂一顿?
无论是哪一种都会让他痛得窒息。
少年阴沉着脸,摇曳的烛火在他的黑眸中闪烁跳跃。
他思索了许久,最终还是将那封信纸缓缓打开。
歪歪扭扭的字映入眼帘。
他屏气凝神,头一次觉得看一封信比带兵打仗还要难。
信上只有一行字:
陆癸吾夫,你一定要活着回来,我在顾府等你回家,昭华亲笔。
少年将军唇角微微上扬。
他将信纸的褶皱细细抚平,嗜血的双眸化开了温柔。
他的妻子在等他回家。
原来,也会有人期盼着他的归途。
他没有被抛弃,如今他也有爱他、等着他回家的人了。
他本都打算孤注一掷的在战场上厮杀,留得生前身后名,让小公主记他一辈子。
看到这封信以后,他忽然又不想死了。
其实,阮阮哪怕是因为怜悯而施舍的一丝爱意都足矣支撑着他继续度过余生。
营帐的门帘掀开一条小缝。
“原来将军还会笑啊。”
“还笑得这么温柔。我之前还以为咱们陆将军是个只会领兵打仗的活阎王,敢情将军是把最温柔的一面都留给了公主啊。”
“让我也看看,我也要看将军笑起来是什么样子。”
“别挤了,我都要看不到了。”
“你们能不能别挤了。再挤都要挤进去了。”
推搡间,围在门口的士兵们跌进了营帐内。
陆癸抬眸,将视线落在了趴在地上几人的身上。
士兵们僵硬地抬起头。
只见刚刚还堆着笑容的少年将军,又恢复到了往日的波澜不惊和冷静自持。
“将,将军......”
“你们几个鬼鬼祟祟地趴在门口干什么?”
沙哑的声音亦是一如既往的冰冷。
几人吓得不寒而栗,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来后,慌乱地整理着身上的盔甲。
“回禀将军,我们几个就是在路过您的营帐时,不小心摔了一跤。还请将军责罚。”
“嗯,退下吧。”
“遵命,啊,啊?”
士兵们诧异地抬起头望着坐在高位上的陆癸。
他们将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往日要是碰上这样的情况,打十几个军棍都是轻的。
今日倒是蹊跷。
不过不用想也知道,定是昭华长公主的那封信起了作用。
“怎么?你们是皮痒痒了,一人想挨几板子,心里才舒坦了?”
“不是,不是。我们现在就走,现在就走。”
他们低垂着头慌忙朝着营帐外大步离去。
待所有人退出去,陆癸望着手中的那封信纸,深邃的眼眸中被喜悦填满。
明明只有一句话,他反反复复地看了很多遍。
阮阮自幼没读过书,识不得几个大字,写出来的字迹像是被大风吹倒的幼竹般东倒西歪。
虽是如此,但一笔一划却写的很用力,一看便知道是花了不少功夫的。
公主定是爱惨了他。
没上过学堂,却愿意为了他费尽心神习得写字并寄来家书。
陆癸高兴地忘乎所以,恨不能现在就回到长安抱着他娇娇软软的大美人在一起颠鸾倒凤。
他满脸喜色,睡觉前还要再将那封信拿出来看了又看。
日子一天天过去。
顾阮待在长安城内,每日除了在给陆癸写家书,就是听着箴明月在玉琼阁外求原谅。
“顾阮,你当真是不愿意见我?那日我也不想答应他的。但是,他可是辅国大将军啊!谁能抗拒的了辅国大将军的胁迫?我这一连都在你玉琼阁外守了五天了。每日雷打不动的跑你这来,你当真是没有半分心软么?你的心是石头做的不成?我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县主,你就这么晾着我。”
箴明月坐在院子外的贵妃椅上。
她悠哉悠哉地扇着风,时不时哼唧两声。
这长安城内,除了顾阮还能和她偶尔闲聊几句,其他贵女她实在是不愿意多有来往。
一来是不熟,二来是她的身份尴尬,免不了会听到一些闲言碎语。
尤其是跟着皇上一起打天下的新贵们的女儿,对她更是百般挑剔和瞧不上,时常会在言语上对她多有讥讽。
这一来二去的,她每日不是泡在府上和芝兰玉树的少年郎们调情,就是堵在顾府与顾阮单方面闲谈。
“顾阮,你真是个没心肝的。我待你真心实意,你就因为那么区区一件小事,就将我抛在一边,你可知我内心有多么悲戚和难过。昭华,你若是有担当的,你现在就出来见我一面。”
顾阮坐在屋内,听着箴明月断断续续的声音,唇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
临近五月,渐渐感受到了初夏时节的热意。
顾阮贪凉,早先就在屋子里放着冰坨子降温。
她手中拿着毛笔,趴在桌上又开始思索着今日该写些什么。
这些天,她林林总总地给陆癸寄了五封家书。
而今顾家军驻扎在幽州,信件也不知道何时能寄送。
望着湛蓝的天和火红的日,她支起身子,歪歪斜斜地写着:
近些日子来,张嬷嬷时常念叨着你。说起来也是奇怪,从前张嬷嬷分明是最讨厌你的人,现在竟然生怕你一不小心战死沙场,让本公主成为一个寡妇。真是笑话,你若是战死,本公主第二日就再找一个男人回来,占了你的位置。所以,你须得健健康康的活着回来。你若是活着回来,往日的事情我便不同你计较了。若是敢抬棺材回来,本公主就将你挫骨扬灰。你记着,我一直在长安等你回家。
写完信,她将信纸折好递交给薇儿。
“公主,信是今日送出去么?”
“嗯。再把永宁县主请进来吧。”
“是。”
薇儿刚出去没多久,箴明月脸色带着谄媚的笑容缓步而进。
“怎么啦?你这个负心薄情的小娘子终于愿意原谅我了?你可知我为了你每日雷打不动的跑来玉琼阁,我还从未对一个人如此真情实意过。你知道我这整整五日是如何度过么?说是肝肠寸断都不为过。”
顾阮微皱眉,总觉得这些话语有几分熟悉。
她偏转头,望向门口那抹红影:
“你从哪里学的这些油腔滑调?”
第192章 赏花宴会
“还能是谁?当然是你家的陆公子呗。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能够精准拿捏辅国大将军了,你这欲擒故纵的把戏玩的真是厉害。我在你门口等了你整整五日,你对我不闻不问。今日一声不吭的就愿意放我进来见你了。搞得我真是满心欢喜,见你都不免有些小心翼翼。你家陆公子只怕也是被你这样的戏码捉弄的战战兢兢,生怕一个惹你不痛快,就被休夫。”
箴明月右手轻扇着风,慵懒地倚在门边。
“那你出去。”
说着,顾阮起身就欲将门阖上。
箴明月吓得花容失色。
她连忙握住顾阮的胳膊,小声讨好着:
“我的祖宗,我错了。是我失言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我一般见识。坊间都说昭华长公主殿下是最宽宏大量的,应该是不会和我计较这些的吧。”
顾阮轻哼了一声,这才作罢。
两人坐在桌前,箴明月双手撑在桌上不禁小声嘀咕着:
“你这性子八百年都没变过。这么多年了,还是要人求着、捧着才愿意露出几分好脸色。有人宠着就是好啊。小时候被爹宠,长大以后被舅宠,现在还有丈夫宠。”
“箴明月!你是不是找打!你要是没什么事来找我,你就赶紧出去。你信不信我到时候让小五把你赶出去。”
顾阮气急败坏,直接抢过了箴明月手中的团扇。
她何曾有她口中说的那般恶劣?
再者说,本就是陆癸对不住她在先。
箴明月连忙讨饶:
“别别别!我是真的有正事。自从陆癸走以后你每日都闷在顾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都很担心你。所以......”
“等等。陆癸在的时候,我不也是这样么?我什么时候出过门?下雨天,阴雨绵绵,谁愿意出门。阴天,乌压压的天,多么压抑,出门的话一天的心情都被破坏掉了。晴天,你难道不知那太阳有多毒么?下雪天就更不必说了。风雪交加的天,这谁愿意出门?”
顾阮出声打断,满脸疑惑。
她从小到大都不爱出门。
陆癸在与不在,她都是这样。
这是满长安城都知道的事情,何来陆癸不在了她才不爱出门的这一说法。
“是啊。你一直都不怎么出门的。”
箴明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可很快她又反应过来了,她今日是带着任务来的。
可恶,她又被顾阮带偏了。
箴明月夺回自己的扇子,正色道:
“你别打断我,你让我说完。大家都很担心你,所以皇上说要不你举办一个赏花宴会,邀请长安城的所有贵女一同去参加。反正现在长安城内贵女中,你的身份地位最高。谁要是惹得你不痛快,你直接处置了就是。”
“可以。”
“你这就答应了?不像你啊,顾阮,你该不会是脑子出问题了吧?莫不是真的因为思念成疾,对陆癸......”
“别发疯。我是真心觉得这样挺不错的。赏花宴会又没说在哪里赏,就都来我顾府赏。我还不是不用出门。”
说完,顾阮起身,慢悠悠地躺在了床榻上。
她担忧地望向窗外北边的方向。
她知道婉姐姐是担心她一个人在府中会胡思乱想,但这也是不可避免的。
当年父亲死讯传来时,她的天都要塌了。
没人知道她在深夜里哭了多少个夜晚。
有父亲的先例在先,对于陆癸出征她更加心有不安。
常常好几个夜晚都会梦见陆癸被长剑贯穿了胸膛亦或是万箭穿心而死。
她挣扎着从梦境中醒来,每一次都会大喘着气庆幸还好那只是一个梦。
这时候她又害怕,万一哪天不是梦了呢?
万一哪一天梦境成为了现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