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他被顾钊抱回了顾府。
有顾钊在顾府的日子,他才觉得自己活的有几分像人的样子,而不是被当做恶鬼一般,被辱骂的同时又被厌弃。
顾钊带兵出征时,顾府虽不会苛刻他,却也无人会搭理他。
他时常都是自己一个人缩在角落里练着顾钊教他的武功。
他一身的本领大多都是顾钊所教,顾钊于他而言就是神明般的存在。
每每顾钊大胜归来,都会另外吩咐人给他送东西。
有时候是合身的新衣裳,有时候是边关的零嘴。
从那时候起,他觉得自己也是受到了命运宠爱的。
陆癸从记忆中回笼。
记忆里常常一脸嫌恶的望着他的小姑娘此刻正板着脸,瞪着他。
“陆癸,都是你干的好事!”
“为何?”
“我自己都还没长大,你竟然让我当人母亲。本公主不要生。”
陆癸微抿唇。
他是知道女子产子有多么凶险的。
虽他确实想与顾阮有个孩子,可如若顾阮实在是不想要,他也不会强求。
“阮阮不想要这个孩子么?”
顾阮猛地推开陆癸放在她小腹处的手。
“你竟然不想要我的孩子!陆癸,你太过分了。你给本公主滚出去。”
小姑娘气鼓鼓地掀起被子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的。
她蜷缩在床角,漂亮的桃花眼里氤氲着水汽。
她只是一时无法接受要为人母亲的事实罢了。
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意味着不能再任性了。
一双大手搂住了她的腰,炙热的身躯贴了上来。
“要。阮阮,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期盼与你有一个孩子。再等我几天,我很快就会把平遥战役结束,带你回长安养胎。我是怕你不想要这个孩子。”
陆癸声音哽咽。
倘若前半生的颠沛流离是为了换取而今的幸福平和的生活,他忽然就释怀了。
他虽不知该如何做人父亲,但他的孩子一定是要在父母的期盼下出生的。
“我有那么心狠手辣么。你错怪我了,我只是觉得等我生了这个孩子,以后都不能再任性了。”
顾阮声音闷闷的。
她更害怕她的孩子和她一样胡闹任性,惹人头疼。
如若当真和她一样的性格,怕是天天都没有安眠日。
爹爹性子好,从不会对她打骂。
她性子没有爹爹耐心,如若孩子闹腾起来,定是会被她扔出去的。
“阮阮别担心,我会去学的,我来带孩子。阮阮永永远远都可以做天真烂漫、任性的昭华长公主。从前是什么样子,以后也是什么样子。”
陆癸起身在美人脸颊上落下了一个吻。
他虽是第一次做父亲,但也可以学着顾钊的样子做一个好父亲。
顾阮稍稍安心。
她忽然觉得当初嫁给陆癸是一个无比正确的选择。
长安城中,愿意带孩子的父亲除了她爹爹,她再没见过其他哪个男人会自己带孩子。
她缩在陆癸滚烫的怀抱里,白嫩的玉手主动与陆癸带有厚茧的大手十指相扣。
“这是你说好的,孩子你亲自来带。”
“当然是我来带。我是昭华长公主的赘婿,府中的一切事宜本就该交给我来打理。”
陆癸回握住少女的手。
公主鲜少会主动与他亲近。
两人每次的靠近,大多都是他强迫的,亦或者是他半推半就之下的结果。
他不希望顾阮有了孩子后就一定要做别人口中的好母亲。
他想让她一直坚持做自己,快快乐乐地活着。
即使年过花甲还能这般朝他发脾气,他这个做丈夫的才不算失职。
“那你喜欢男孩还是喜欢女孩?”
顾阮有些不安地回望着陆癸。
纵然婉姐姐已经登基为女帝,可世人心中重男轻女的念头仍旧没有减轻。
她怕陆癸也是这样的人。
“只要是公主生的,我都喜欢。不过我更希望是个女孩儿,能和阮阮一样美丽娇气。但要是是男孩也很好,把他培养成下一代的小将军。我与小将军一起守卫美丽的公主殿下。”
陆癸双眼放空,甚至已经不自觉地幻想着未来一家三口幸福又平静的生活。
这个孩子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是他与顾阮的宝贝。
顾阮彻底安心了。
“宿主大人,你看,嫁给陆癸很不错吧。”
“确实不错。”
“宿主,再有一个月任务就要完成了。”
“完成以后,你就要走了么?”
虽总是与系统拌嘴,但真正提及离别时顾阮还是有些不舍。
“主神说完成任务后我也要一直等到你们寿终正寝才能走。我可以借一个躯体陪着你,也可以就这样一直待在你身体里。”
系统说的有些心虚。
人类的生命对于他们来说只不过是沧海一粟。
但她不确定顾阮愿不愿意让她留下来。
毕竟,之前她还和陆癸联手一起骗宿主。
“躯体?那你就做本公主的兔,需要如厕的时候提前告诉我。”
顾阮说的一本正经。
系统想了想之前看到的那只温顺可爱的小奶兔,最终还是答应了。
作昭华长公主的兔,她就是兔兔届最尊贵的兔。
第206章 躲避林苍
顾阮有孕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军营。
原本定于七月再发起攻势的平遥战役,在六月底陆癸就领着将士们攻打平遥。
平遥城回归故土,也只是时间问题。
陆癸每天带兵打完仗回来还会上山狩猎野鸡让薇儿炖汤给顾阮补身子。
日子一晃,大半个月过去。
滕国举全国之力抵抗,甚至到了全民皆兵的地步。
在这样的殊死抵抗之下,平遥战役僵持了许久。
七月初十,临近夏末,蝉鸣声不绝于耳。
“孩子若是生下来了,可得认我为干娘。”
箴明月一身红衣,半倚在营帐内的贵妃椅上拿着扇子扇风。
七月的襄州并不算太热,再加之陆癸对顾阮照顾的精细。
在小小的营帐内,竟然还放了一整缸的冰。
如此奢靡的程度,让她都有些羡慕。
营帐内虽凉爽,但让她心烦意乱的却是另一件事。
顾阮吃着平日不爱的酸杏子,忍不住笑出声。
“认你做干娘?那干爹是谁?你近来这么心不在焉的,莫不是害怕回了长安以后,你那个单纯善良的林小将军会见识到你的真实面目?”
“你别瞎说,我才不怕。”
箴明月梗着脖子,竭力否认。
她既舍不得那些男宠,也舍不得林苍。
她曾旁敲侧击打听过林苍在这方面的接受程度。
林苍回答的十分果断和决绝。
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愿作鸳鸯不羡仙......
真没想到堂堂将军竟然如此的纯情。
显然,他这个态度也是不乐意接受男宠的。
到了这个地步,她自己也没想好怎么办。
以防节外生枝,她这些时日都是躲着林苍的。
“不怕?那你为何要躲着你那林小将军?等回了长安,这林小将军可不单单只是个副将了哦。你现在若不抓紧些,就不怕那些素来和你看不对眼的贵女们捷足登先?”
顾阮躺在床榻上。
薇儿站在一旁仔细地剥着葡萄皮,待将葡萄皮褪干净后,才喂入少女唇中。
公主不爱吃葡萄皮,而今有孕在身,她们更需仔细照顾着。
箴明月扇风的手顿住,巴掌大的小脸全是震惊。
“你,你怎知我躲着他?”
“我怎会不知?林苍现在每日恹恹的,一看就知道是受了很大的伤害。你若真心喜欢他,干脆把他收进府中一起当男宠算了。”
“你觉得像林苍这样的会愿意当我的男宠?他态度可强硬了,这一招行不通。”
箴明月将扇子扔在桌上。
她双手撑着头,长叹了一口气。
早知会惹出这么多的麻烦,她便不来了。
情果真是这世间最碰不得的东西。
看着滕国一日日溃败,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回到了长安,她装出来的柔弱无辜的形象可全毁了。
顾阮正拨弄着手中陆癸新买回来的彩凤金钗。
听到箴明月的叹息声,她疑惑地抬头望着她。
“你为何不舍了那些男宠一心一意地和林苍在一起呢?林苍虽行伍出身,但自身实力强悍。你若是嫁给他不会遭受婆母的鞭笞,还可以与自己心爱之人长相厮守、白头到老。”
她相信林苍绝对不是小肚鸡肠的男人,对永宁的过往绝不会介怀。
其实箴明月的顾虑,她也能理解一二。
当初箴朝覆灭时,她也曾惶恐不安过。
女子在乱世中,从来都是身如草芥,万般不由人。
倘若不是陆癸和宋婉给了她绝无仅有的偏爱,她还不知道会选择有什么方式明哲保身。
箴明月身为前朝公主,能留下一条活路本就不容易。
想要在新朝存活下去,除了找一个人作为依傍,便只能自立自强。
若是嫁错了人,便是毁了一辈子。
所以,箴明月才会走上这样一条道路。
第207章 为百姓施粥
箴明月坐直了身子。
她妩媚的容颜带上了几分严肃,娇媚的声音难得正经:
“男人口中的情情爱爱,又能有几分真?他们所说的长相厮守,便真的是长相厮守了么?若是日后他非要娶什么三妻四妾,我还能拦得住他不成?宠妾灭妻的事情还少么?嫁人这档子事,须得谨慎再谨慎。活的太清醒,是拥有不了这些情爱的。”
就连皇上的母亲也是死于宠妾灭妻之中,她如何能独善其身?
当时还是大理寺卿的宋远偏爱小妾,害的那温婉的贵千金一尸两命。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哪怕宋家是皇上的族人,也并未得到一丝一毫的荣宠与偏爱。
原本是大理寺少卿的宋远,现在都不知道被分配到哪个山旮瘩里做一个七品小官儿。
她不能用她的后半辈子去赌男人的承诺。
男人变心,自古以来都是最为常见的事情。
一年、两年或许还能情深意切,那十年、二十年呢?
待她人老珠黄呢?
口头的承诺很简单,可一辈子如此漫长。
顾阮和她不一样。
纵使日后陆癸变心,身为天策上将军的独女,皇上也会善待她。
顾钊的旧部更会拼死相护。
何况,顾府积攒的荣华富贵哪怕没有这些功名在身,也足以让她后半辈子无忧。
选错了人,顾阮有机会重来,可她没有。
她面临的会是万劫不复的深渊,将用后半生为这个错误的决定偿还。
顾阮认可地点点头。
同为女子,她内心自然是偏向箴明月的。
“你说得对。明月,没想到你岁数不大,看问题还这么透彻。我记得在一年前你还是个娇蛮任性的小姑娘。”
她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春节前的那场烟火会。
那时候的箴明月还是千娇万宠的公主,在看到暴乱之后也会被吓得不知所措。
现在竟然也学着大人的模样开始讲起道理来了。
“人总是要学会长大的。总不能一辈子都靠你来庇佑我。就算你愿意,我也是不乐意事事麻烦你的。你能为我求情,我就已经感激不尽了。”
箴明月脸上挂着浅浅的笑,但笑意不达眼底。
她虽还是身着红衣,却未佩戴任何珠钗,只是在耳边别了一朵娇艳的红牡丹。
牡丹天香国色,饶是没了往日的金钗,还是能将她衬托得娇贵又优雅,半点不显俗气。
谁能想到在半年前她还是个看到头颅都会吓哭的孩子,现在也不得不学会在夹缝中生存。
新朝待她不好不坏,得亏顾阮愿意与她亲近才让她能端起永宁县主的架子。
对于新朝,她也没有半点怨恨。
在她看来父皇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虽然的的确确让她消沉了很长一段时日,但父皇在很久很久以前就为权力走火入魔了。
就连母妃的族人也因为娴妃的三言两语就被砍了脑袋。
她是有些恨的。
但还是会偶尔怀念起父皇对她的宠爱。
其实,她与顾阮也差不了多少。
生在帝王家,总归是不能做自己的。
只是顾阮比她更悲惨。
说起来,她的父亲还是她的杀父仇人。
曾经她那么嫉妒顾阮的容貌与宠爱,而今只剩下了浓浓的愧疚。
她哪里还敢再多麻烦顾阮?
纵然顾阮乐意被她麻烦,她也是不乐意让自己亏欠顾阮太多的。
顾阮翻了个白眼,面上全是嫌弃。
“这有什么的?瞧你那矫情劲儿。你从前和我互骂的嚣张劲儿去哪儿了?明月,我是把你当做妹妹的。我没有兄弟姐妹,没有亲人。从前婉姐姐是我的密友,而今她身为天子,我自然是不能在外界面前与她过分亲热。如今能同我讲几句话的也只有你了。你我之间,谈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这不是怕你这尊贵的公主殿下会嫌弃我。你若是不嫌弃我,我定然乐意多多粘着你的。”
箴明月咧着嘴冲顾阮傻笑。
“也不是白白帮你的。你,你日后要陪我一起施粥。明日就陪我去襄州城内施粥,反正我们再军营内闲来无事。”
“施粥?我的顾大小姐,你没病吧。你这有身子的人,你还到处乱跑。你要是出了一丁点事儿,我都怕陆癸要天下人给你陪葬。你可别不信我,我是相信他能做出这种事的。”
“当初,我与陆癸逃亡途中遇刺。陆癸为了救我,因体力不支晕倒。那个时候我就像神灵许愿,如若我们两能平平安安度过险境,我昭华往后都要行善事,为百姓谋福祉。”
顾阮说的非常坚定。
在那个最无助的时候,虽是系统出手援助,但她还是会兑现当初的诺言。
就在这时,陆癸的声音传来:
“阮阮,我回来了。”
箴明月脸色一变。
她慌忙跳下贵妃椅,提着裙子匆匆出了营帐。
见少年将军在门口站的笔直,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