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妹陷入了沉默,林冉嗫喏了两下唇,还是道:“大表哥救我,我得专程道谢,可不知道他现下去了哪里。”
陆柔道:“大哥武艺高强,可能去追歹人去了,表妹别担心,等大哥回来之后再去,你先好好休息吧。”
陆婉也表示同意。
林冉只好点了点头,三姐妹又坐了一会儿,在黄昏时分陆柔陆婉才起身离开,嘱咐林冉记得喝药。
褚玉苑陷入了安静。
林冉静静的坐了好一会儿,道:“微雨。”
“奴婢在。”
“你去竹茗堂打听着,大表哥若回来了,第一时间来告诉我。”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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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珩是天黑才回府的,他刚一回来,双寿和双顺就急匆匆的上前。
“世子,府医等了好久了,您伤势可要紧吗?”
“大夫人派人来问了好几次了,国公爷那边也担心着您呢。”
陆珩身上的血迹都成了暗红色,神色带着疲惫,因为受了伤,多少也有一些苍白。
面对两人急切的关心,他一言不发的进了屋,转身就进了盥室,双寿立刻将提前备好的热水提了上去,双顺则准备出去叫府医。
“让府医回去吧,这点儿伤,犯不上。”屏风后传出陆珩的声音,双顺脚下一顿。
“可是世子……”
双顺的话说到一半就被陆珩打断:“去取一些金疮药和干净的纱布过来。”
这是打定主意了,双顺叹了口气,只好照办。双寿在里头伺候着他换衣,视线偷偷的抬了抬,一下就看到了世子爷右边胳膊上的刀伤,一看便知伤口不浅,此刻还在渗着血,双寿只看了一眼,便立刻匆匆低头。
“出去吧,这不用你伺候了。”陆珩淡漠开口。
双寿低着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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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冉喝了药之后的确睡了一觉,醒来时天已完全黑了。
“姑娘您醒了?”微雨此刻走上前来。
“怎么样,他回来了吗?”林冉睁眼第一句话便是问这个,微雨点点头:“奴婢打听过了,世子爷刚回来。”
林冉抿了抿唇,下了床:“走,去竹茗堂。”
一炷香后。
她站在了竹茗堂门口,有小厮进去通传。
这是林冉第一次来这儿,她细细打量。
和藏书阁的风格类似,简朴、雅致,似乎没有看见一个丫鬟的身影,林冉在门口只等了一小会儿,双寿就亲自出来了。
“表姑娘,世子有请。”
林冉朝他点头致谢,走了进去。
一路走,她便发现,这里真的映衬了“竹茗堂”的名字,大片大片的竹林让这里格外的幽静,静到似乎没有人,陈设也简单到,根本不像是世子的院子,反而像是客房。
很快就到了一扇门前,双寿道:“就是这里,奴才先告退了。”
林冉再次点头,看向那屋内,她犹豫了一下,也转身对微雨道:“微雨,你在这儿等我。”
微雨道好,林冉这才敲了敲门。
她思绪一下子就回到了洛阳城的那间客栈,也是陆珩受了伤她去送药,也是这般在门口轻轻叩门……
“进。”
林冉回过神来,这次没有胡六,她自己轻轻推开了门,犹豫了一下,转身关上了。
黑暗中,木门咯吱的响声,像是兽笼合上了齿关,林冉关上门的瞬间就发现这屋里的灯火很暗,暗到不比外面的黑夜好上多少,她眨眨眼努力适应,开口唤了一声大表哥。
没有人应她,但屏风里传来OO@@的响动,
林冉慢慢走了过去,这屋里的气息也和在洛阳城时一样,除了血腥气,就是陆珩身上特殊的气息,只要稍一靠近,她就知道是他。
“大表哥?”
林冉又唤了一声,缓缓绕过屏风。
倏然映入眼帘的,是背对她正在独自给自己包扎的男人,陆珩身体微侧,眉头微蹙,一只手简单包扎着右边胳膊的伤口,上半身只有胳膊上的绷带……
林冉眼神瞬间被烫了一样的猛地转身,舌头都不太能捋直了:“你、你怎么不穿衣裳呀……”
第23章
长安城外。
一黑衣人不断的躲避着锦衣卫的搜捕,从城郊的一处城隍庙勉强脱身,接着,穿过拥挤逼仄的地道,踉踉跄跄的进入了一个地牢。
这里有另一个黑衣人在等他,那人身着斗篷站在黑暗中,一双眼在黑暗中却格外的锋利,“你受伤了?”
“卑职无能。”黑衣人捂住胸口还在涓涓流血的伤口单膝下跪,一路强撑显然让他已经失去了全部的力气。
“不算无能,你伤了他。”
那黑衣人跪在地上无力道:“他武力很高,如果不是因为要护他身后的那个女子,我没有机会。”
“女子?”站立的身影很快捕捉到了什么信息,侧身过来。
“是,是国子监的一个女学生,具体关系不知。”
“很好。”站立的身影向黑衣人靠近,俯身,给他喂了一颗药:“记你有功,去吧。”
“谢门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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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在竹茗堂的院子里静静流淌,风声沙沙,衬的院子里额外的安静。
在林冉说完那句话后她自己脸上的温度都灼烧起来,她转身背对过去,只能听见身后布料摩擦的声音。
陆珩没回她。
等了片刻,林冉才转过身来,他已经穿好了中衣,旁边是被换下来的纱布,还有几瓶倒在桌子上的药瓶。
林冉:“大表哥……怎么不叫府医来?”
陆珩穿好衣好就坐了下来,神色依然没什么起伏:“小伤。”
林冉看向那被换下来的纱布,一片红,她无奈的叹了口气:“不算小伤……”
陆珩狭长的眼眸看向她,不知为何,林冉觉得他今日格外的沉默,就像是回到了从扬州到京城的路上,大多数时候,他也是不怎么说话的。
想到这伤也是为了保护她而受,林冉犹豫了一下,上前两步:“白日多谢大表哥护我……要不,我给你重新包扎一下吧?”
陆珩伤的是右手,左手包扎自然不便,从倾倒的药瓶就能看出来,说不定只是歪歪扭扭的箍住了而已。扬州一路,林冉不是没有帮过他。
陆珩坐在塌上,一双眸从未离开过她的面庞,林冉见他沉默便当他是默认,向前两步,走到了他的右侧。
陆珩哑声问:“方才不是还在避嫌?”
林冉动作一顿,并未退缩。
“大表哥与我是表兄妹,避嫌自然是要的,但大表哥今日救我的恩情也是要还的。”
陆珩淡漠的扯了扯唇:“包扎伤口,就算还了?”
林冉抿了抿唇,不再回他,但动作却不停,纤细的手指轻轻解开他的衣衫,陆珩只着了一件外袍,既然要重新包扎,无可避免要脱掉中衣。
“你、你侧一下……”林冉咬了咬唇,陆珩看她一眼,没说什么,配合着脱掉了右边的袖子,转身侧坐。
林冉包扎的技术已经很熟练了,这实在是因为一路上,她帮他包扎至少也有四五回,小谷受伤的时候她也帮过忙,但即便如此,此刻看见陆珩这道新刀伤后,她还是忍不住蹙起眉头,吸了一口冷气。
的确是很触目惊心。
她屏住呼吸,仔仔细细的替他重新清理了一遍伤口,她动作尽量的轻柔,但指尖无可避免会触碰到他的伤口,陆珩在她伸手过来时就闭上了双眸,此刻也不知是伤口疼痛还是因为别的,他素来白皙如玉的面庞上隐隐浮现了几道青筋,置于身侧的左手也微微握拳,像是极力在忍耐。
“很疼吗?”林冉注意到了他的异样,停下了动作。
陆珩睁开了眼。
房内烛火轻跳,她身上若有似无的玉兰香同样隐隐飘入他的鼻息,她躬身为他清理伤口,乌发垂落,若有若无的扫过他的肌肤,或许折磨他的并不是伤口的疼痛,而是别的。
“无碍。”陆珩忽然起身,似乎想结束这个小意外,林冉却吓了一跳,“别动!”
她皱起眉头,甚至算是轻轻呵斥了一声。
她此刻的确是有点儿生气的。
气他回回都不将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陆珩眉头微挑,看向她的眼神有些意外。林冉咬了咬唇,不许自己去看他的眼睛:“即便是表兄妹的关系,我也不能见你这般,更何况……你今日的伤算是为我受的,我有责任。”
陆珩眼中的旖.旎渐渐淡了一些,听她说完竟闪过了一丝笑意,“什么责任?”
他轻飘飘的开口,视线落到了她的耳垂上。
那是一对小巧如玉的耳垂,他曾经品尝过那里的美好。
她似乎不太爱带耳饰,他拥着她时,洁白的耳垂会渐渐染上粉色,再稍稍过分些,那粉色就会变成嫣红。
同她的眼尾一样。
“让你伤势尽快好起来的责任。”
林冉没有注意到面前男人逐渐晦暗的眼神,她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的右胳膊,清洗、上药、重新包扎。等她做完这一切抬头时,才发现两人的距离过于近了一些,郎君高挑的鼻梁几乎快要轻触她的额头,呼吸灼热。
本能让林冉下意识的想后退,可陆珩下一句话却让她的动作僵在原地。
他问:“我碰了你,是不是也对你有责任?”
――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势渐大,淅淅沥沥的雨声敲击在窗沿之上,凉风从窗户的缝隙中吹了进来,将这满屋的灼热吹凉了一些,林冉眼神逐渐冷静,慢慢转过了身。
“你没有碰我。”
“至少在那方面没有。”
林冉心扑通扑通的跳,这还是两人重逢后第一次,彻底将这件事说开。
身后传来陆珩的一声轻笑:“所以就不算么?”
林冉有些恍惚,怎么不算。
即便是没有冲破那层阻碍,但那些拥抱是真的,亲吻是真的,旖.旎和暧昧,都是真的。
冷风吹到林冉的脖颈,她觉得自己从未如此冷静。
“大梁民风开放,男女议亲也并非要全凭媒妁之言,说句冒犯的话,天下皆知,陛下和娘娘在成亲前,也都曾有过旁人。我从前的确有求与你,一切都是我自愿。而后我下药骗你在先,我们都两清了……”
陆珩不说话了,他发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回回只有说到这起子事情的时候她的话才会变得格外的多,今日如此,在香山的山洞也是如此。
就像是迫不及待的与他撇清关系一般。
片刻沉默后,陆珩轻笑一声。淡漠开口:“行。”
“还是那句话,两清。”
林冉也轻轻吐了口气,这样也好。
那次在山洞中话其实只说一半,而后她知道了那册子里的“真相”后其实一直想找他问一问,今日也算是个契机了……
“今日之事别多想,如果不是你是三妹,我也会如此。”
林冉听他这样说,轻轻嗯了一声:“我知道的。”
房内一片沉默,只听得见房外越来越大的雨滴声,道过谢了,伤口也包扎了,林冉应该离开了。
“我先走了……你好好养伤。”
林冉转身朝门外走去,杏粉色的衣裙在陆珩余光里闪了闪。
“下雨了,来时可带了伞?”他忽然问。
林冉看了眼门外,摇头:“出来时未曾下雨。”
陆珩:“我让双寿去取,稍等。”
取一把伞的功夫,林冉想了想,点了点头。
陆珩转身坐回书案前,没有看她,而是拿起了书卷,林冉就站在那里,忽然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场景,抬眼看他,这才发现他用的是右手。
“换个手吧。”林冉眉头重新蹙起。
陆珩头也不抬:“不习惯。”
“拿个书卷而已,也不是要写字……”她还想劝,可待陆珩冷漠的眉眼看过来时,她停下了。
林冉垂下眼眸,不再说话,可就在她垂眸的那一瞬,陆珩似发出一丝轻叹,右手把书卷放下,换了只手重新拿了起来。
林冉抿了抿唇,微蹙的眉头稍稍被冲淡了一些。
“今日……大表哥怎么会去国子监,行刺的你又是什么人?”
或许是过于的安静,林冉开口问道,她也的确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人才有这么大的胆子,会去国子监行刺。
“想杀我的人多的是,你从扬州到长安的一路上,还不习惯吗?”
林冉轻轻摇头:“那时我以为你是杀手,可你是国公府世子,我不明白。”
陆珩终于抬眸,视线重新落回到她的脸上。
“我替朝廷办事,自然有人看我不顺眼,你以为锦衣卫是什么地方,得罪人的地方。”
林冉在问那话之前原本没想他会回答,但没想到的是,陆珩竟然轻飘飘的告诉了她。
即便说的不详细,但也算认真回答了。
“那大表哥以后万事小心,早日抓到刺客……”
陆珩轻笑:“承表妹吉言。”
双寿在此时终于拿着伞走了进来:“表姑娘对不住,您久等了,奴才给您撑伞。”
林冉轻轻嗯了一声,临走前又看了眼陆珩:“大表哥我走了。”
这回,陆珩连头也没抬。
他神色冷淡的坐在案前,淡漠沉郁的模样像极了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周身都裹着一层寒冷,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
虽然前面也说过两次,但林冉就是隐隐觉得,今日他说的“两清”才是真的。
出了这个门,他们就真的再无瓜葛,划清界限。
第24章
从这日后, 林冉连着有十多日都没再见陆珩。藏书阁、珍宝堂、国公府门口,连一次偶遇都没有。
府上其余几个兄弟姐妹却丝毫没觉得奇怪,仿佛这才是大哥的常态。而林冉也是偶尔听陆勋说起, 他似乎伤势已无大碍又陷入了忙碌中,她渐渐也将这事抛之脑后。
那日行刺之事后, 国子监停课两日,好在第三日便恢复了正常。
林冉每日都和陆婉陆柔一起去国子监,出门时都有府上的侍卫跟随,在国子监上课,回府中读书, 这样平静的日子一晃就已经到了六月。
她也渐渐习惯了这样正常的生活。
“表姐!”
这日午后,林冉正在书案前练字, 陆婉的声音就从院门口传来进来。林冉笑着放下了笔迎了出去:“婉婉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陆婉笑着走近, 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走近了,林冉才发现他们手中提着一个大框,里面像是装着什么。
“自然是有好东西给表姐分享呀,表姐,这是岭南的荔枝,刚刚下了码头,长安城除了皇宫里的第一批!我肯定得第一时间送来给表姐尝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