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冷风萧瑟,林冉身子也终于暖和了起来。
“多谢大表哥……”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他这般体贴,林冉有些不好意思的垂眸,用帕子擦了擦唇角。
不动也就罢了,这一动,倒是把方才男人没注意到的一些事情全都勾了起来。
她身子娇小单薄,眼下又没有合适的衣裙,他偌大的衣衫宽宽松松的罩在身上愈发趁她柔弱无依,抬手间,那宽大的衣袖就顺着细腻的胳膊往下滑,美人骨,处处皆是风.情。
陆珩眉心狠狠跳了一下别开了眼。
他早就知道。
她收着端着的一些娇媚,在某些时候,是藏也藏不住的。
“大表哥?”林冉见他忽然侧身,还以为有何不妥。
陆珩再开口时,嗓音已经哑的不像话:“总之此事你莫多想,今日回府后就当什么也没发生,可明白了?”
“嗯……”林冉软软的应了一声:“可是……我总是要换衣裙的,府上的人……”
陆珩笑了:“你穿那套紫色的回去就不是换衣裙了?”
林冉做错事一般低下了头:“明白了……”
敲门声起,是小谷回来了。
“姑娘,衣裙拿到了。”
“进。”陆珩开口。
门外的人显然顿了顿,小谷没想到世子会在这儿,小心翼翼的将托盘递上前,陆珩接过:“下去吧。”
小谷看了一眼林冉:“是……”
林冉抿了抿唇,接过他手中的衣裙:“大表哥……我要换衣裳了。”
“嗯。”陆珩嘴上嗯了一声,却是没有半分起身的意思,手上无意识的转动着白玉扳指,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冉脸渐渐红了,又重复了一遍:“我要换衣裳了……能不能请大表哥先离开。”
陆珩眼神重新找回焦点,定在了她艳若芙蕖的脸上。
“好。”陆珩声音还是很哑。
他起了身,给她空间,踱步走到了屏风后,顿住了。
林冉见他没有离开屋内的意思,犹豫了片刻,放下了床幔,陆珩耳力极好,即便不看也知道她此刻在做什么,听到床幔放下的声音,他嗤笑一声。
真行,还拿他当贼防。
他不断的转动着手上的扳指,细细思忖。
今日这套可谓是粗制滥造漏洞百出,可偏偏就抓住了一点,美人关。
若是他陆珩心无杂念,当是一眼就能瞧出这其中意图,可下套之人想看的,偏偏就是他瞧出之后,面对美人的态度。
若是知道是坑还跳,当不是他陆羽之。
可如今……陆珩想了想方才余光看见的风景,不禁有些头疼。
他是真的没跳吗?
就像他当初将人救下来时一样,扪心自问,他陆羽之又何尝不是一个男人。
男人的这点儿劣根性,他认了。
-
“大表哥……我好了。”
屏风后传来林冉软软的嗓音,陆珩倏然回过神来,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柔粉色的纱裙很趁她,像是夏日树枝上熟透的蜜桃,陆珩这才发现,她长大了。
比他第一回 见她时,妩媚更显。
他眸色沉沉,长睫微垂,林冉拿不准他的心思,只好小心上前两步,道:“我刚刚想明白了,今日我回府后,什么也不会说……大伯母应该也不会问起的……”
“嗯,明白就好。”陆珩手上的扳指越转越快,凸显出了主人有些烦闷的内心。
林冉却丝毫没有察觉,犹豫片刻继续道:“大表哥屡次救我,又处处为我着想……”
陆珩手上的动作须臾一停,抬眸,眼中难得多了一丝意外,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左思右想,觉得口头的谢意实在是没什么诚意。”林冉说话声音柔柔的,像小刷子扫过耳廓,“可我身无长物,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大表哥,上回……你让我誊抄书卷的事情,或许还需要人吗?”
她这问题问的真诚,眼睛清澈的如同被雨水刚刚洗过的葡萄一般,陆珩没忍住轻笑一声。
还真当他连个书童都没有了吗?
他一笑,林冉就意识到自己这话也有些可笑,耳垂慢慢泛起一丝粉,低下了头。
“若真的想谢,就把你腰间的香囊留下吧。”陆珩忽然开口。
“你用的香很特别,长安城似乎没有。”
林冉低头看向自己的香囊,她有些奇怪,陆珩上回在国子监也说过她的香囊,她摇头:“这香囊里就是普通的玉兰香,随处可买。”
陆珩眼神眯了眯,语气有些晦涩:“是么。”
他朝前两步,离她更近了一些:“那我回回闻见的是什么,是你身上的香么?”
林冉被这暧.昧的气氛霎时闹红了脸,也不知是承认好还是不承认好,干脆将腰间的香囊一把扯下递给了他:“大表哥若想要就拿去……别再逗我了……”
陆珩喉结微动。
倒是没想到就这么得手了。
他接过,长指轻轻摩挲,林冉受不了这样充满暗示性的动作,忍不住别开了眼:“时候不早了……大表哥送我回去吧,回去晚了,该惹闲话了。”
陆珩将那香囊收入袖中,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好。我让人备马。”
林冉绞着帕子嗯了一声,当下起了身就想往外走。
可刚刚替她采买衣裙的婢女显然也不知道她的尺寸,脚下的一截裙子分明长了一些,起身的瞬间,便被脚旁的更漏绊住了,林冉重心一失,整个人又朝侧边倒去,陆珩眼疾手快,在人跌倒的时候再次将人揽住,那纱裙纷繁复杂,一绕就将对方也绕了进去,两人齐齐倒地,林冉整个人都扑到了他身上。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林冉慌乱的起身,可惜越乱越容易出岔子,手脚都不知道按到了哪处,陆珩闷哼一声,难耐的闭上了眼。
第30章
陆珩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温香软玉扑满怀,他一只手揽着她的腰,这熟悉的细腻和温柔的香气让他在能松开人的时候多抱了一会儿, 只是嗓音却是带着一丝咬牙切齿。
“别、乱、动――”
林冉的发梢都僵硬起来,此刻意识到了自己方才按到了哪处, 霎时如雕像一样靠在他怀里,倒是的确不敢动了。
片刻后,陆珩才拍了拍她的腰:“起身。”
林冉脸颊通红,这回,再不敢乱撑着, 自己腰上用了力,堪堪起了身。
耳垂已经红透, 几欲滴血, 陆珩站起身后也稳了稳心神,面前的小姑娘羞怯的模样让他心情大好,再看向她的目光里,也闪过了一丝温柔。
此刻已快到酉时,双寿在门外小声道:“世子,马车已经备好。”
林冉一听连忙道:“那、那我先走了……”
陆珩下意识的就蹙起了眉,可转念一看更漏,此刻已经接近黄昏。
他视线一直看着她, 半晌, 慢悠悠的嗯了一声。
-
马车驶到国公府门前时, 林冉脸上的热还没退下去。那会儿被凉水打湿了衣裳的寒意早就消散的一干二净,这会儿甚至还觉得有些热。
她定了定心神, 下了马车。
说来, 人心总是在变化的。
半年前她踏入这国公府的大门时, 多是安心和向往,可今日……她竟觉得在陆珩身边会比在这高墙内轻松一些,至少,不必时时刻刻竖起个心眼,就好比眼下,她刚走过花园长廊,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刘嬷嬷。
刘嬷嬷显然在等她,在看见林冉的时候就抬腿往过走,走近了,这才发现她身上的衣裙换了一件,脚步不由得都放慢了一些:“表姑娘,大夫人在碧嫣堂等您一会儿了。”
林冉看了她半晌,从陆珩府上回来的一路,她也算是彻底想明白了。
落水之事,大概到底在大伯母心里落了个疙瘩。
她今日,是想试探他对她到底有没有别样心思吧。
他是国公府的世子,她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表姑娘。落水救她一事,即便她没听到一句闲话,但在人人心里,怕也是存了个疑影儿的。
思及此,林冉还是和刘嬷嬷一起过去了。
碧嫣堂内,大夫人派出去的人显然还没回来,看见一袭粉裙的林冉,她眼皮都跳了跳,给刘嬷嬷使了个眼色,人便已经退下了。
“冉冉怎么这会儿才回来。”她不动声色的问道。
林冉牢记陆珩跟她说过的话,此刻面上半分不显,恭谨答话:“让大伯母担心了,的确是遇到了一些意外情况。”
“哦?”大夫人笑了。是什么样的意外情况,竟然让好好的姑娘家换了身裙子,她脸上虽笑着,眼神却有些冷了起来。
林冉咽了咽喉咙,将陆珩交代的话一字一句的重复,诚然,她说这话时,压力不小。
“大表哥说,此事我说不方便,他稍后会和大伯母一一解释……”
林冉话音刚落,大夫人脸色就变了。
刘嬷嬷上前一步,刚要说话,门口就进来了一个丫鬟:“大夫人,令嬷嬷来了。”
真是时候。
大夫人冷冷的睨一眼林冉。
行,她倒要听听,自己的儿子,要说些什么出来。
令嬷嬷走上前,看了眼林冉。
“表姑娘前些日子落水病就未好全,今个儿又受了凉,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免得加重了才好。”
林冉看了眼令嬷嬷,眼里多了一丝感激,又看向大夫人,大夫人阴阳怪气的看着令嬷嬷,道:“去吧。”
林冉忙应一声是,退下了。
人走后,大夫人才堪堪发作:“你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令嬷嬷:“回夫人的话,就是字面意思。”
“你这是在提醒我,若这丫头片子明日病重了,就是我的过错了?”
令嬷嬷:“老奴不敢,老奴只是传话人。”
“哼。”大夫人哼了一声。
“好一个传话人,你这就是在说,这都是我儿子的意思?”
令嬷嬷:“夫人,老奴虽然是老太太和老国公爷亲自指派照顾世子的,可这些年,老奴也是恪守本分尊您敬您,可如今,老奴有一句话不得不说。”
“世子年十七就另请府邸,按照大梁律法,世子当时尚无家室、二未领职。可是国公爷和陛下都允了,夫人就没想过这其中是为何?”
“你到底想说什么?”
“表姑娘本就无依无靠没有亲人,从扬州前来投亲,喊二夫人一声姑母,尊您一声伯母,前些日子她落水又有三姑娘的一份过错,所以在表姑娘醒后,国公府出面将那些个流言蜚语都压了下去。可大夫人今日之举,是摆明了要将污水盆子朝表姑娘身上扣,更是往世子身上扣,大夫人就不怕,二夫人和二爷知道,会如何?国公爷知道了,又会如何吗?”
大夫人听到这儿,脸色已然是沉到了底:“好啊,你们一个个,是想搬出大佛来压我?试问我究竟做什么了?我带她去布庄换新衣,我还有错了?!”
令嬷嬷不说话,只是身后的小丫鬟上前两步,大夫人这才看清那丫鬟手上端着什么。一套紫色的衣裙,上面还有水渍,那绑带纤细的要断不断,令嬷嬷笑道:“老奴也到底是老了,还不知道长安城近年流行的花样变了,倒是孤陋寡闻。”
大夫人脸色到底是变了。
“我的人呢?”半晌,她才问道。
令嬷嬷面色不改:“今日这事世子是有心替您遮掩过去的,怎么能留下那些毛手毛脚的下人呢。此事您就不必担心了,今日之事,世子不希望再有第二次,老奴告退。”
说完,令嬷嬷悄无声息的就退了下去,留大夫人瞠目结舌的坐在堂中。片刻后,刘嬷嬷上前,气不过道了句:“不过也就是个老婆子,竟然用这样的语气和您说话。”
“老婆子?”大夫人哼了一声。
谁不知道令嬷嬷是开朝陆皇后膝下的人,又亲自指给了老国公和老太太,再由老太太从小指给 世子,在陆珩眼里,怕是对她和对自己,也没什么差别的。
刘嬷嬷:“那褚玉苑那边?……”
大夫人扶额:“话都说道这份上了,我还能怎么办?”
只能是损了人还不能说,白白吃一个哑巴亏罢了。
偏偏这哑巴亏还是自己儿子亲自给她喂下的。
一口气堵在大夫人胸口,是下不去,也吐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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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末冬初,陆柔和姜家的婚事定下了。
林冉喊二夫人一声姑母,这亲表姐的婚事,她自然也是要上心和帮忙的。
得了空就会到陆柔那边去,当然也少不了陆婉,三姐妹在房里嘀嘀咕咕的说话,一说就是一个下午,二夫人有时候见了,都无奈笑着摇头。
“待柔儿出嫁了,该张罗冉冉了吧。”二夫人在院中看着不远处的三个丫头,对自己身边的嬷嬷道。
陈嬷嬷笑道:“还有二公子,夫人忘了?”
提到陆勋,二夫人简直是一副头疼模样:“你以为我没提过?先前提起来那小子就用别的话给我岔过去了,我现在懒得管他。”
陈嬷嬷笑:“也难怪二公子不急,这世子也连半分动静都没有呢。”
说到陆珩,二夫人视线定在了院中花丛边的林冉身上,中秋节那次落水,她心中说没有个疑虑是假的,不过到底是自己的侄女,多少还是抱着希望她好的心思,便将那疑虑,悄无声息的给压下去了。
冬日里,国子监的课业也紧张了起来。事关一年一度的大考,任何学子都不敢松懈,平日嘻嘻哈哈的陆婉,也都难得的认真了起来。
今年若再考个丙回去,怕又是一顿板子等着她了。
林冉也很是用功,她入学半年,正是检验成果的时候,林冉视线不禁移到了面前那几本书上,正是陆珩当初要求她背的几本,按照国子监的进度,学子们今年才开始学习里面的内容,但林冉,却是早就已经背熟了……
想到这儿,林冉才发觉自己与他又是一月多未见,那时候他说抽查自己背书,也早已不了了之。
她揉了揉眉心重新抬起了笔,怎么就想到他了呢?大概是自己进国子监多少也是托了他的人情,若是今年考的不好,也是给他脸上抹黑了吧……
课业紧张,午膳时叽叽喳喳的学子们说话声都少了许多,但免不了还是会有一些消息灵通的人四处找人谈论。
“你们听说捐监的名额马上就要取消了吗?”
“取消?为何?捐监不是前些年才重新恢复的?”
“还能为何,自然是又有人利用这个漏洞大做文章罢了,我听说先前锦衣卫来咱们国子监查的,就是这个案子呢!”
听到锦衣卫三个字,原本正在奋笔疾书的林冉笔尖一顿,不禁竖耳去听上两句。
“这个我知道,说是肃州那边有人利用捐监,大肆搜刮财物,锦衣卫查的应该就是那人,若是落实了,怕是一个砍头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