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方才他的嗓音里,分明带了一丝颤。
林冉醒来之后,陆珩的怒气才遏制了一些。
“这是怎么了……”林冉看着屋内的情况还有些不知所以然,陆珩冷冷的看了眼角落里的人。
元夫人身边的嬷嬷早就亮明了身份,谁知对方全然不怕,元夫人此刻已经意识到对方来头不小。
“我说了我只是想验证一下她的身份,我有一个走失多年的女儿,我找了她许多年,信报说,她就在这间客栈里,她的腿上有一颗红痣。”元夫人说着说着明显有些激动,看着林冉的眼眶里也泛上了泪光。
而林冉愣了愣,也总算是搞懂了面前的情况。
“这不可能。”
林冉忽然轻声道,她语气笃定,声音也柔柔的,却带着坚定,让房内的人都愣了愣。
“我自小就在江南长大,绝不可能是你的女儿。”
元夫人显然也有些激动:“可是这颗红痣是不会骗人的!我也有的,我女儿出生的时候身上就带着,不会错……”
林冉却只是淡淡看她一眼:“若我不是十分确信,你这样说我或许也会怀疑,但你有所不知,我与我生母极像,所以你说我是你的女儿,这是不可能的。”
房内陷入了片刻安静,元夫人似乎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方才因为过于激动的神情都有些涣散,“不可能、这不可能……”
她语气喃喃,所有人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乃至于忽视了门口站立良久的那个身影。
“你说……你女儿腿上有颗红痣?……”
伽丽面色惨白,显然刚刚也被迷药迷晕,此刻才清醒,勉力走到门口,就听到了这个消息。
元夫人朝她看去,伽丽也在看着她。
“是真的吗……”伽丽声音有些颤抖。
元夫人看着她:“千真万确。”
“我女儿三岁走失,这颗红痣不会变的。”
伽丽闻言,长街颤抖的闭了闭目 :“三岁走失……”
“那颗红痣……可是在右腿上吗……”
元夫人渐渐睁大了眼。
那嬷嬷急忙道:“夫人!那信报只说是人会落脚这个驿站,没说是谁呀!”
一语惊醒梦中人,元夫人想上前几步,身后却被胡六还牵制着:“放开我,你们先放开我……”
林冉看不下去了,悄悄的看了眼陆珩,陆珩根本不关心这出认女大戏,径直弯腰将人抱起,踏出了房门,至于这边,胡六自然会看着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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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了房间,两人也终于能好好的说说话,陆珩将人抱到床榻上,林冉伸手去勾他的脖子:“二爷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现在还是半夜,陆珩薄唇微抿,似有些不悦她先开口问这个。他冒着风雪归来,无非是因为,有些想她罢了。
他不说话,林冉却软了眉眼,依赖性的蹭了蹭他的下颌:“我也想二爷了。”
此话一出,两人均是一愣。
陆珩从未听她说过这样的话,眸中的冷漠全然褪去,化作了只有林冉才能见到的柔情。
他俯下身贴了贴她的唇瓣。
“真的?”
林冉的确是想他了,快七日没有见面,他买的奶酥糖都快吃完了,她睡梦中还做了个关于他的梦,方才那句“想念”,是脱口而出的实话。
不知从何时开始,林冉察觉自己越发依赖他。
他对她越来越好,她又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呢?
罢了,很多事,就让她沉沦在郑茹的身份之中,暂且忘记林冉吧。
“真的。”她学着陆珩的模样也亲了亲他的下颌,男人眼中笑意更深,整个人倾覆而下:“那让我看看有多想。”
有多想……?林冉还在思索他这话的意思,谁知某人不安分的大手已经告诉了她答案,伸手在下面探了探,又摸索上她的小桃花。
“嗯,是想了。”
林冉脸色绯红。
外头的风雪愈发大了,那边屋子里还在上演一出大戏,可天地似乎和这间温暖的屋子分隔开来,外面天翻地覆,里面情意浓浓,林冉窝在陆珩怀里,慢慢被人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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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人睡下后,陆珩才重新踏出这房门,胡六在外面等他,显然已经解决了那边。
“说。”
胡六:“身份已经坐实了,的确是元家人,出来也的确是为了寻亲,那个伽丽,好像还真是她女儿。”
陆珩:“她说的口信是怎么回事。”
“属下也已问了,可她不肯交代,只说是西域买来的情报,其余的,一概不知。”
陆珩冷笑一声,买来的情报,什么样的情报探子能提供到这个份上,锦衣卫也不过如此。
“她不是爱女心切么,将伽丽带走。”
胡六明白了,“但是她好像很是激动,尤其是听说伽丽现在是奴籍的身份,而且伽丽那日不是说自己还有个阿兄吗,这……属下也搞不懂了。”
陆珩转了转扳指:“她若真是元家人,那可能是小时候走失,被她那个所谓的兄长救下,又不知道如何流落在了董元的手里。”
说到董元,陆珩吩咐:“此事要将董家瞒住。”
胡六:“明白,那老贼狡猾的很,但是您这几日将他的胃口吊的足足的,我听说他看您准备开采后分明急了,已经开始在动用人脉关系和调配人手了。”
“盯紧些。”
陆恒大步离去,神色凝重。
一刻钟后,关押元夫人的屋子被打开,元夫人看向门口挺拔严肃的男人,直截了当:“我何时能带走她。”
陆珩不急不慢的坐在她面前:“恐怕暂时不能。”
“你是长安的商人?你需要多少钱,报个数,她对你而言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但对我而言不是!”
陆珩嗤笑一声:“元家在西域家大业大,我只是长安的商人吗?那为何此刻在西北的地盘上,是我捆住了你,而不是你的人制服了我?”
元夫人抿了抿唇,显然,她也早已猜到了这个男人身份绝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你是谁?”
“这个问题得你先回答我,谁给你的情报?”
元夫人将脸别开,陆珩却是不急:“我现在要事在身,你女儿对我来说有利用价值,但事毕,我可以承诺让你带着她远走高飞。可若你不配合,明日我就会将她送回董家,你猜猜看,她在董家过的好些,还是在我这儿?”
董元的大名元夫人自然是听说过的,这也是方才元夫人听说伽丽是董元送给陆珩的时候,震惊气愤所在,她是个商人,自然很快就权衡出了陆珩提出的条件,有些不甘心地闭了闭目。
“一个月前,有一个男人联系上了我,说是知道我女儿的下落,那人说情报不准不收半分费用,加上西域人人都说他神通广大,我便走了这一趟。这些年,我为了寻我女儿,花费了大量的人力和财力,也着实是累了,这次用了比较偏激的方法,也是我的不是。”
陆珩淡漠开口:“那个男人是谁?”
元夫人:“他没有自报家门,但是我听介绍的那些人,都喊他门主。”
门主。
陆珩转了转手上的扳指,似乎在思忖这两个字。
“我知道的就这些了,至于这间客栈,也是那个门主五日前给我的消息。”
“那消息怎么说?”
“只说会入住这一带的驿站,但具体是哪个并没有详细说,我便派了人一家家的问,这才打听到这里入住了两位姑娘,找到了这儿来。”
言及与此,陆珩想知道的也问的差不多了,起了身,就准备朝外走。
“舒公子!”
陆珩停住脚:“你放心,这两日的事情办完,自然会让你们母女团聚。在这之前,也得委屈一下元夫人了。”
说完,便不再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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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林冉醒来,从微雨口中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唏嘘伽丽身世的同时,心中也生了一丝疑惑,昨日她迷药刚解听到元夫人的话甚觉荒唐,可是如今想来,怎么就会那么巧?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腿上的那颗红痣,思绪有些纷乱。
门开了,陆珩走了进来,林冉思绪被打断,看向一身骑装的男人。
“二爷又要出去?”
陆珩点了点头,快步走到她身边:“局已布好,我此次出去得七日,你乖乖等我,待归来,董元和他身后的人都会被我一网打尽,”
林冉点了点头:“我等你,二爷也要万事小心。”
陆珩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
“那元夫人和伽丽那边……”林冉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
提到这两人,陆珩神色明显冷了冷,但他不愿吓到林冉,便只是轻描淡写的道:“董元不能知道此事,所以这几日我多派了人手,你也尽量少见她们。”
林冉大概也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遂点了点头:“我明白,我都听二爷的。”
陆珩走之前又抚了抚她的脸:“乖。”
第50章
陆珩走后, 林冉分明发现院子里的侍卫多了足足一倍,还有一个暗卫几乎是形影不离的跟着她。而伽丽和元夫人分别在这间驿站的最东边和最西边,陆珩将这间驿站全都包了下来, 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按理说林冉应该感到安心才是,却不知为何, 这两日她心中惴惴不安,总觉得有事要发生一样。
而陆珩那边,筹谋多日,也终于将董元的这张大网布好了。
西北玉石山脉,的的确确是董元的痛处, 他盯着此处已经足足半年,这么大的一块肥肉, 只能看不能吃实在是如鲠在喉, 陆珩的开采令一现,他便红了眼。
“老爷,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我看舒家人明日就要进山了,咱们的人现在还在等您的信号呢?”
老管家显然着急,董元还能稍稍沉住气:“他那边回话了吗?”
“回了!他先前让您不要轻举妄动,自从王大人出事后,咱们的人都收敛了许多,可这都这么久过去了, 听说王大人也下了狱, 咱们如果真的还蛰伏着, 那这两条山脉,可真的就要让舒家人吃了呀!”
董元手中的核桃越盘越快:“再去催催, 如果今晚还收不到消息, 咱们就行动。”
老管家诶了一声:“那咱们的人……”
“就在北面山坡那边等消息, 他舒铎想独吞是不可能的,这两条山脉我盯了这么久,势必也要拿下一条来,这么些年,我给姓赵的和他背后的人喂了多少钱,现在想躲起来不出面,那也以后大家的日子都难过!”
“好,那奴才就这样去说了!”
那管家从董元房内出去后,屋顶的那个黑影就一跃而下,很快,消息就传到了陆珩的耳里。
他扬了扬唇,撒了这么久的网,大鱼终于要上钩了。
“盯紧了,我倒要看看,能在王之韦背后逃过一劫的人,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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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珩所在的这两座山脉,距离安西都护府很近,而安西都护府的人也早已在他的调配之中,他一边忙着同董元纠缠,另一边,还在查元家人所谓的那个“门主”。
胡六也很快将消息报了回来,朝廷和江湖不同,能被这样称呼的人,一般都是江湖门派,胡六带回来了三个人选,分别是,左翼门、承右门、还有一个是庞虎门。
“左右两门这些年在朝廷的招安之下大多忙着镖局的事情,走南闯北,消息也多,这个庞虎门,活动范围多是在东边,怕是不太了解西北的事情。”
陆珩看着这些情报皱了皱眉:“表面看越是不可能的事情,就越是会出乎意料,这个庞虎门的门主查了吗?”
“查了,身份不详,只查到是三十多岁,老家是姑苏的。”
陆珩长指轻轻在案桌上敲了几下:“庞……我记得,陛下的宫妃当中,曾经是不是有一个庞姓的?”
胡六一愣:“这……这属下不记得了。”
成武帝后宫佳丽三千,有名的却是寥寥无几,不因其他,张贵妃和皇后恩宠非常,其他的宫妃又无子嗣,若是因病故去了,那当真是杳无声息。
陆珩没有多说,只是吩咐:“继续去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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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到了进山开采的这日,舒家人几乎是浩浩荡荡,而董元,已经快两日没有见到舒铎了。
这当然是陆珩有意为之,让董元感到自己已经被架空,来到此处只是为了给舒家人带路,真的到了开采日,便没有他的任何事情。
董元如何能咽下这口气,立刻就让管事对外放了三道消息,夜幕降临,偌大的西北山脉之上,一队人马举着火把,朝深山之中进发了。
挖矿的地点就在附近,胡六先行一步,装模作样的让手下人搬来了炸药,这些炸药自然是真的,包括提前联系的肃州有名的挖矿工也都是董元认识的,做戏,就要做足。
董元在后面看着,右眼皮是跳了再跳。
若是让舒铎先一步炸开这山脉,他就再也没有可乘之机了。
“稍等!!!”
董元高声制止,胡六回头:“董员外,你还有何事?”
董元眼神里的占有欲和毒辣已不再掩饰,但还是笑着上前:“胡兄有所不知,这炸山不能这样炸,应该从那个口――”
胡六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假意没有注意董元眼中的杀机,很快,董元袖中的匕首一闪而过,蹭的一下,就从胡六的胸口刺进去了。
胡六闪了一下,没有完全躲闪。
“你……!”他不可思议的看着董元,董元阴恻恻的笑了两句:“对不住了胡兄,要怪,就得怪你家主子,太贪心!!!”
混乱一触即发,董元的人瞬间从四面包抄上来,原来他在这山脉入口处也埋伏了一队人马,而陆珩的大部队并不在此,一时间,竟让董元占了上风。
“炸山!”董元势在必得,已经顾不上其他,而胡六此刻也已经倒下,董元的人从四面包抄上去,陆珩在山口的人根本不知晓发生了何事,任由着他们冲了上去。
“哈哈,看着人多,不过就是一群草包!!”董元大笑,随即向山上发了四五只烟花弹,这是在提醒山脚下的那人,可以行动了。
而早就到了另一边山头的陆珩,看着这混乱的一切,扬了扬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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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在空中炸开的那瞬间,山脚下的一只队伍也终于露了面。
“大人,是董元成事了的信号。”
最前面的马上坐着一个四十开外的男人,看到天空上的烟火也总算笑了:“没想到董元这人也不是草包,行,是我高估姓舒的那小子了,出发吧!”
“出发!!!”
这只队伍立刻从山脚出发,似乎已经吹响了胜利的口号,可没成想,队伍刚刚经过一个狭长的山谷,就被面前的人堵住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