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法子是好，可是我想不通，对殿下你有什么好处……？”
陆珩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慢慢转身踱步到了门口，深邃的眼神朝宫中西南角的方向看去。
“有什么好处……”
他也不知道。
他只是独自眺望着西南方，似在思索，只有双顺和双寿知道，长安城西南角方向，是保宁坊。
第74章
翌日。
楼兰公主要被封后的小道消息就在市井之间流传开了, 这回，是比从前还传的有鼻子有眼。
百姓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甚至还有说书的人在天桥下编排起了话本子, 唱得有鼻子有眼的。
这些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林冉耳朵里。
即便微雨和小谷拦着拦着, 但林冉还是知道了。
她表现平静，和没事人一样。
团团马上就满月了，每日照顾这个小家伙还来不及，也的确是无暇思虑那么多。
她心态如今是好，可小谷和微雨却是怎么都笑不出来。
尤其是小谷, 恨不得立刻就冲到宫里去和殿下道出真相，被微雨拦住说了好久, 这才作罢。
团团的满月酒, 二夫人是准备要好好热闹一下的。
陆勋这日下值，特意来了林宅。
微雨见到他，连忙上前：“奴婢见过二公子。”
“表妹在休息吗？”
微雨：“今日小少爷有些闹腾，姑娘正在哄呢。”
“我去看看。”
林冉正在屋内哄着儿子睡觉，这小东西现在根本离不了她，明明是乳娘带的时间更多，但偏偏格外的粘林冉，只要林冉一沾手, 就别想再搁下了。
只要一离开, 立马就哭。
林冉只得是抱着, 在屋里来回的哄。
见到陆勋，林冉连忙上前。“二表哥, 你怎么来了？”
陆勋笑着看向团团：“来看看你们。”
“乖, 舅舅来看你了。”
林冉笑中有些无奈：“不好意思二表哥, 他现在有点闹，离不了我。”
陆勋：“没事，都是自家人。”
陆勋在屋内坐下，微雨很快沏了一壶茶端了上来。
“过几日就是团团的满月宴了，也是母亲的生辰宴，母亲的意思是，让你回府。”陆勋说明了来意，林冉愣了愣。
“回府？”
陆勋：“说到底，团团还是陆家的骨血，大伯和大伯母他们至今都不知道，表妹未来……”
陆勋说完这话后一直在观查林冉的表情，见她稍稍有些低落，自己也放下了茶盏正色起来：“表妹，此话虽有些残忍，但这孩子的事情你必须要尽早面对。越拖，对你对他对这孩子都不好。”
林冉掌心慢慢握拳。
她知道。
她都明白。
但她就只是不想用一个孩子去要挟他。
对他来说，万一真的是要挟怎么办……
她和他的身份判若云泥，她宁可自己把这个孩子养大。
然，这也是不可能的。
就像陆勋所说，陆家首先就不可能不插手此事。
林冉越想越慌，她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和他走到了这一步。
陆勋将她的慌乱看在眼里。
心中叹了口气。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很清楚林冉的想法，他敛了神色郑重其事：“表妹。”
陆勋道：“我大概知道你心中所想，从前你和大哥都藏得太深，我无从得知，但现在，表哥或许能助你一臂之力。”
林冉抬起头，有些疑惑。
陆勋笑了笑：“过两日，母亲生辰，家中摆宴，已经派人去宫中传话了，大哥应该会来。”
“表哥这是……？”
“在这之前，表哥还需你配合几件事情，当然，我也会提前告诉母亲还有表妹们，他们也会帮忙的。”
林冉实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好傻愣愣的点了点头。
-
深夜，宫中的小太监和小宫女们步履匆匆，双寿看了眼时辰，叹气。
又到了一日里最难的时辰了，要劝殿下歇息。
双寿和双顺你朝我扬扬下巴，我朝你翻翻白眼，谁也不愿意接手这个苦差事。
最后只得是猜拳说了算。
双寿又输了，双顺偷乐。
双寿垂头丧气的朝进走，不远处忽然跑过来一个小厮，是陆家的人，双寿脚步一顿。
那小厮飞快跑到他跟前说了几句话，双寿方才还愁云密布的面容上立马变得笑容满面。
“行、没问题，我知道了！我一定给二公子把话带到！”
双顺在一边瞧着好奇的紧，凑过来想听，被双寿白了一眼，自己则屁颠屁颠的领着信儿进去了。
有了这消息，殿下是定不会生气，更不会责骂他的！
陆珩伏笔案前，听见双寿的消息过果然微微一顿，抬起了头。
“谁送的信？”
双寿：“二公子呀，二夫人的生辰宴就在后日，请您一定要到呢。”
“我问，谁说的她的话？”
双寿一愣，才明白是什么意思。
方才他进殿嘟嘟嘟的说了一通，就提到了一句表姑娘的意见也是如此，没想到记住了这一句。
双寿眼珠子一转，道：“表姑娘从前在二夫人房中，想必感情深厚些，二夫人生辰，自然也是希望全府人都能在……所以表姑娘，应该也是希望您去的……”
双寿这话已经尽力说的委婉，说完后也有些忐忑，低着头，倒是希望自己没有说错什么。
“感情深厚……”陆珩从案前抬头坐直，干脆朝后座上一仰，唇边含着一丝自嘲般的笑，是么，她会希望他去么？
陆珩想起那日在国公府初见，她见到他竟然怕成了那个样子。
小脸瞬间苍白，他经过的时候人似乎都有些抖，在堂内与他对视一眼更是如瘟神一般别过头去。
见了他，怕是比见了阎王还可怕吧。
等了许久也没有声音，双寿更忐忑了，犹豫着要不要再说话时，陆珩才缓缓开口：“去一趟铜雀楼，问问云公主有没有时间。”
双寿愣了愣。
这是什么意思？
殿下还打算带着云公主一同去吗？
虽然这阵子宫中和长安的流言纷纷扰扰，但双寿还是能却确定，自家殿下应该是没有那个想法，可现在……
双寿迟迟未动，陆珩一个不耐的眼神看了过来，双寿立马回过神来：“奴才这就去，这就去……”
-
很快到了二夫人寿辰当日，林冉从卯时起就没再合过眼。
团团闹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今日要回国公府，她是真的好紧张。
他会来吗？
林冉翻来覆去，一边思考着陆珩会不会来，一边又想着陆勋和她说过的话，两件事让她如坐针毡，早膳也没用上两口，就得准备出发了。
“姑娘，马车备好了，一共两辆，乳娘们都跟着，咱们早些出发吧。”微雨拿着手炉走了进来。
林冉点了点头，姑母已经将褚玉苑收拾了出来，她过去也方便。
马车在一刻钟之后便到了国公府。
“哟我的小团团。”二夫人见着小团团，笑着亲自出来迎接，陆婉更是，老远就在侧门口等着。
“姑母，祝您寿比南山。”林冉笑着递上贺礼，二夫人笑着抱过小团团：“你把这小家伙带来陪我，就是最大的贺礼。”
众人都笑了，大家纷纷进屋，褚玉苑和从前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林冉看着那些院中的玉兰和海棠，生出一种怀念之感。
“早就说了让你搬回来住，比林宅热闹多了。”二夫人笑着道。
林冉也笑道：“是，以后定常常回来，看望姑母。”
因为有小团团，二夫人的院子里充满了欢声笑语，不过很快就到了用膳的时候，小团团暂时还不能出现在众人面前，林冉将他哄睡，并嘱咐乳娘有任何情况，都可以第一时间来找她。
二夫人生辰，不算过分铺张，只在自家园子里摆上几桌，也当是家里人都能聚聚。
黄昏的时候，小厮终于来传话，说是殿下已经出宫了。
二夫人面上一喜，可那小厮下一句话却又让她的笑意冻结在唇边――那位楼兰公主也会来。
二夫人慢慢蹙起了眉头，她来做什么？
羽之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陆勋注意到自己母亲的神色，上前关心的问了几句。当得知曼云公主也会上门时，他显然也愣了一愣，只不过须臾，便似乎明白了什么。
“母亲放心，今夜孩儿定要一试，若是试不出，那将来，我会护着表妹。”
二夫人一愣，显然还在捉摸儿子这话的意思，还想细细问，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门口小厮传话，说殿下已经到了门口。
林冉的心旋即就提到了嗓子眼。
礼节是要做到位的，众人都预备去门口迎，可双寿却紧跟着跑进来传话，见到从前的家人，他笑的格外开心：“殿下和公主在园子里了，嘱咐说大家就和从前一样，不要拘泥，他稍后便会来。”
也就是说不用去迎，二夫人也没有勉强。
但林冉却晃了晃神。
殿下和公主……
他竟然带曼云公主来了？
压抑的情绪像是撕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林冉心中忽然就有了些酸涩，偏这时，乳娘急匆匆的赶过来说：“小少爷醒了，找不着你，在褚玉苑苦闹的厉害。”
还是儿子更重要的，林冉也无暇多想，和姑母打了个招呼便要匆匆回褚玉苑。二夫人点了点头：“一会儿正式开宴你再来就是。”
林冉转身去了。
她心里记挂着儿子，这脚步自然也就快了些。
月亮慢悠悠的爬上枝头，还是那个熟悉的花园，那个熟悉的长廊，她心中有事，并未细细留神，可刚刚走过转角，脚步却倏然一顿，那个不远处的凉亭里，那个无比熟悉的背影，就这样猛地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
猝不及防。
林冉有些恍惚，脚下像是被忽然定住一般，再一细看，他对面站着一个曼妙华丽的女子，正在同他笑着说什么。
那笑如同春日里绽放的花儿，任谁看了也觉得心头一暖。
林冉虽看不清陆珩的表情，但也能想象到面对这样温暖的女子，他的神情应该也是温柔的吧。
她不知怎的忽然想起那年宫宴，她也是那般撞到了不该见到的事情。
静柔公主心仪他的事情人人皆知，其实，陆家世子，长安城多少女郎一见倾心。
林冉从不觉得自己有多好。
更从未想过他竟也是真的将她放在了心里。
只可惜，从前他对自己的好，或许现在都给到了别人身上。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凉亭里的陆珩倏然转头，目光如刀刃，林冉下意识的侧了侧身子，可惜这里没有山石更没有柱子，灌木丛，根本就挡不住她。
脚步声很快由远及近，林冉轻轻咬着舌尖不敢抬头看一眼，只是慢慢的行礼参拜：“肃王殿下安，曼云公主安。”
跟在陆珩身边的人是双顺，此刻好心的提醒一句：“表姑娘，曼云公主没过来。”
林冉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有一刻觉得自己有些过分的丢人了。
“起吧。”冷漠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这还是他归来后两人说的第一句话。
起了一阵风，那股熟悉的竹香淡淡飘来，黑暗里，林冉不敢直视他，但陆珩的眼神却在见着她的瞬间暗了暗。
两人其实也没有多久没见，竟有种许多年的错觉。
她今日一身湘妃色的夹袄配白裙，盈盈而立，上次瞧的没有错，脸颊是圆润了些，衬得她气色更好。
“病好了？”陆珩脱口而出。
说完后，便隐隐有些后悔。
她病了，他如何能知晓？
好在林冉根本没有多想，只是软软的应了声：“是……”
“风寒？”
陆珩转了转扳指，既然问了就干脆问个彻底。
“是……”
问什么都只会说是，是有多不想和他说话？陆珩皱了皱眉。
于是便生硬的吐出一句话：“既然如此就别在院子里吹风，进屋去。”
林冉眼眶忽然一酸。
陆珩说完，并没有继续停留，很快就转身走出了园子。林冉站在园子里极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双顺有些为难的看了她一眼，还是快步上前说了两句。
“表姑娘莫多心，殿下自回长安后对谁说话都这样，前些日子您病着，殿下是关心着您的。”
林冉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露出一个苦涩又感激的笑。
儿子还在等她，她不能继续站在这儿了。
-
回到褚玉苑，哄好了小祖宗，那边的晚宴也就开始了。
林冉情绪已经缓了许多，她再度回到屋内，众人都已就位，陆婉贴心的给她留了位置，朝她挥了挥手。
林冉笑着走过去坐下，没往那高处再看一眼。
双顺那话的意思她听懂了，也是，她坐月子的事情对外就说是生病，但也只有陆家几人知道。
剩下的人若知道，那必定还是打听了的。
林冉心中的酸涩慢慢退去，她端起面前的酒杯，里面早就被贴心的换成了牛乳。
但陆珩不知道。
他狭长的凤眸朝过一扫，眼神也变得有些晦暗起来。
这么久不见，竟都学会独自饮酒了。
不是病才好？
林冉毫无所查，一杯喝完了之后又饮了一杯。
那上头人的脸色便愈发的难看了。
陆勋注意到了这一束眼神，意味深长的看了两人一眼。
酒过三巡，众人笑的笑吃的吃，因在国丧期间，乐声全免，这顿宴席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散了。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陆勋忽然起了身。
上头，方才还在和陆珩说话的曼云公主忽然一愣，视线朝他看了过来。
屋内所有人的视线都看了过来。
陆勋走到殿中间，不由分说的跪下了。
陆珩挑了挑眉。
“二弟，你这是作何？”
陆勋唇边带笑：“今日，臣不以弟弟的身份，想以臣子的身份，向殿下讨个旨意。”
除了二夫人这边，其余人此刻都不明所以的看向陆勋。
陆珩：“有何事，你直言便是。”
陆勋扬了扬唇：“臣一到适婚年龄，表妹冉冉亦是，臣心仪表妹，想为表妹讨一套凤冠霞帔，故请殿下赐婚。”
他话音刚落，满室都静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