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进了山洞, 陆珩才松开了林冉的手腕,回身看她。
只一眼,他便深深蹙起了眉,“你怎么淋湿了?我不是给了你伞?”
然而话刚出口他就明了, 林冉这是拿伞撑他了, 偏生他一跑起来便忘乎所以,并未察觉到。
林冉将他撑得很好,在此大雨下, 他只湿了衣衫的下摆。
然而林冉……却如同落汤鸡一样狼狈。
林冉被陆珩盯得有些窘迫,她抿了抿唇角, 有些无奈地摊手, “雨太大了。”
初春的天气, 微风中尚且夹着凉意, 更何况如今刮风又下雨,衣衫湿透的林冉不禁打了个寒颤。
陆珩即刻解下外袍递给了林冉,“你将外衫脱掉,换我的吧。”
“这怎么可以!若连累二爷受寒,我如何过意的去!”
林冉不敢上手去接,连连摆手。
陆珩有些不耐,挑了挑眉毛,不由分手将外袍塞在了林冉手上,“我有武功底子,不至于那么弱。倒是你,若再受寒,得入了洛阳才有郎中了,更甚麻烦。”
林冉不敢再给他添任何麻烦,于是便道: “那……谢谢二爷了。”
林冉向陆珩福了福身,转身向山洞更里处走去。
陆珩的外袍够暖,一件便可抵过林冉一身。林冉悄悄往陆珩处看了一眼,见他如青松翠柏般屹立于山洞口,便极快速度将衣服褪得只剩一件亵衣,而后披上了陆珩的外袍。
自烟花楼那夜之后,陆珩对她倒无甚越轨的行为。即便他们已做那档子事,她亦无法坦然于他面前更衣。
而也正因他们做了那档子事,她才敢将里面褪得只剩一件亵衣。
将衣服换下后,林冉便将之搭在石头上,而后轻声唤陆珩道:“二爷,山洞口风大,进里边坐吧。”
陆珩这才依言入内,缓步走至林冉身边坐下。
林冉虽披上了外袍,然而外袍缝隙所透出的春光,却吸引住了陆珩的注意。
里面风景尤现,陆珩仅是呼吸微顿,便上手为林冉将外袍拢得更紧些。
“二、二爷。”
时下气氛因陆珩的突然靠近而有些暧昧,林冉也不禁紧张了起来。
“嗯?”
陆珩为林冉将外袍拢好后,才抬眸看向她,静静等着她下文。
“没、没什么,谢谢二爷。”
林冉面色骤红,她微微地下了头,小声道:“二爷、二爷如果冷的话,可以挨我近些取暖。”
如今她里边褪得只剩一件亵衣,自不可能再将外袍还给陆珩的,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让陆珩取暖的办法。
她不是开放和主动之人,却最怕因自己给别人带来不便。若因她连累陆珩受了寒,她必要内疚万分的。
陆珩偏首静看了林冉须臾,将她的羞臊尽收眼底,末了勾了勾了唇角,虽未言语,却伸手将林冉揽入了怀中。
他倒是不觉得冷的,不过是,想抱抱林冉罢了。
林冉有如小猫般乖巧窝在陆珩怀里,一直到雨停也不敢有大幅度动弹。
依靠在一起的两人虽未多有言语,心下却是从未有过的安定和满足。
约莫两个时辰后,雨方才渐渐收了住。
林冉收了脱下的衣服,跟在陆珩身后一起往大本营而去。
然而他们走不了几步,陆珩便猛地顿住了脚步,而后不待林冉反应过来便将她拥在了怀中。
“二爷,怎么了?”
林冉心头猛的一颤,陆珩抱她又快又急,若是那风月之事不该是那样的。
这一路行来,林冉遇到过诸多危险,一直在跟在陆珩身边才安稳许多。但她对危险的敏锐度却仍是在的,随即她便察觉到是出了了危险。
“没事我在。”
陆珩声音微沉,是少有的严肃,却让林冉那悬着的心莫名又松了下来。
她信他。
不待陆珩一语落下,便有十来个黑衣人将他们团团围了住。
偏偏陆珩的人知道他带林冉到山洞避雨,皆无意打扰他们,都避得远远的,时下并无人注意到他们这边所遇到的危险。
眼下敌众我寡,陆珩却面无惧色,只将林冉拉得更紧了些。他一手牵住林冉,一手执剑迎上敌人。
林冉几是全程闭着眼,只感受到陆珩牵着她将身形转得飞快,以及周围敌人痛苦的哀嚎声也清晰落入了她的耳朵。
渐渐的,她被陆珩带得转晕了过去……
等林冉再睁眼时,她已在前往洛阳的马车上。马车柔软舒适,却不见陆珩的人影。
林冉连忙掀开车帘,她本想找陆珩的,唤来的却是胡六。
“姑娘有何吩咐?”
“二爷呢?”
林冉急急出声,这些日子她已习惯跟在陆珩身边了。再加之这刚经历了一番恶战,她不晓得陆珩可否平安,心里不免七上八下的。
胡六:“二爷有些事情要办,姑娘有什么需要的话,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林冉更急了几分,哪里会一样!
“那些刺客可有伤着二爷?”
“……受了一点皮外伤,不当紧。”
胡六稍作沉吟,还是将陆珩的情况告诉了林冉。
只是他没说的是,陆珩是为救林冉受的伤,也就是将她拥在怀里的那一下,为她隔下了柄飞刀。
而他在被扎了一刀之后,仍骁勇同刺客厮杀做一团,并将他们全部歼了灭。
甚至在杀了那些刺客后,陆珩来不及将插入背上的刀□□,而是第一时间将林冉抱回了大本营。
待将昏迷的昏迷的林冉抱上马车后,陆珩方才力竭踉跄,被赶来的胡六搀扶着回了他营帐。
眼下林冉是醒了,可陆珩这才陷入了昏迷中。
“胡大哥,我想问,那群刺客到底是为何而来?”
胡六:“未留活口,不晓得。”
胡六回答得极快,倒似未经过大脑,是一早就想好的措辞。
“那胡大哥可否告诉我,二爷是做何营生?可是……同那群刺客是行里人。”
与陆珩同行这么多日的时间,林冉从未问过陆珩他的家世来历。
其实早在那日他从土匪手中将她救下时,她便觉得此人不一般。只是当时她无法多想,也没得选择,无论陆珩是什么人,都是当下她所能抓住的唯一浮木,是照进她黑暗小屋的唯一一束光。
如今将到洛阳,她也该弄清陆珩是什么人,好决定日后她的去留。
若陆珩是清白人家,她如今又做了他的女人,只要陆珩想她留下,她便不再投奔姑母去。但若陆珩是那大奸大恶之徒,她便是爬,也要从他身边爬走。
“二爷是什么人不重要,姑娘只要记住,他是救了姑娘的人。”
胡六并未告知林冉答案,而是告诫她道。
林冉却不死心,换了种问法,“二爷所做的营生便如此见不得光么?”
这次,胡六终于缓缓点头,“你可以这么认为。”
而这“见不得光”四字,于林冉而言便是等同于刺客、杀手之类道血腥勾当。
林冉微惊,握住帘子的手稍顿,而后向胡六浅浅点头,作谢道:“多谢胡大哥告知。”
“姑娘不去看看二爷么?”
见林冉得知陆珩受伤后并无去看视的意思,胡六颇为自家爷感到不值,有些忿忿问道。
林冉有着稍许恍惚,她自是担心陆珩的,可眼下她却被陆珩的身份一事搞得方寸大乱。
她本以为她能做到轻松离开的,可在得知他干的是见不得光的营生后,心里失望之余又升起了一丝难过。
原来要面对这件事、面对陆珩,对她来说是这么难。
是以她苦涩勾起了唇角,淡声道:“二爷有胡大哥照料,我很放心。我有些累了,胡大哥慢走。”
马车再行一日有余便到了洛阳,这期间林冉再未见过陆珩,而她的三餐用度仍被照料得极好。
她一面受着陆珩的好,一面又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今日她所受的这些好,不知是多少人血换来的,让她又如何能受得安稳?
纠结了一日,林冉还是决定一到长安就离开陆珩。
她无法昧着良心同他在一起,即便他救了她,又待她很好。
可她也将女子最宝贵的东西给了他,就当……是前往长安路上的一段露水姻缘吧。
如今太阳已升起,露水也应干了去。
进了洛阳城后,车马也都停了下来,众人先于洛阳城郊的客栈里歇脚。
而到这时,林冉才主动往陆珩歇下的屋子而去。
只是行了不几步,她便遇到从陆珩房里出来的胡六手下。她虽不记得他的名字,却知道他姓齐。
“林姑娘。”
陆珩手下都知道林冉如今是陆珩的身边人,对她自是恭敬有加,相遇时先向她问好。
“齐大哥,二爷身子好些了吗?”
林冉也向着来人欠了欠身。
“好了许多了,只是皮肉伤没那么快好。我正要去药馆为二爷抓药呢。”
“不若让我去吧。”
听闻为陆珩抓药,林冉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或许,这不失为她逃离陆珩的一个法子。
况且初到洛阳,她也想出去摸摸门路,也好探听长安那边的情况。
“姑娘有心了,抓药这种活计让我去做便好。”
被唤作齐大哥的,可不敢使唤陆珩身边的女人。
然而林冉却是坚持,她刻意将声音放柔,让声音里盛满了对陆珩的情意,“齐大哥,这些日子二爷照拂我许多,可我却从未为他做过这么。抓药虽是小事,但也是我眼下唯一能为二爷所做之事了,齐大哥你就让我去吧,也能让我好过些。”
被林冉动之以情的一番话所感染,齐大哥稍作沉吟,到底还是应了下来,“那姑娘路上小心,千万保护好自己。否则,二爷怪罪下来,我承担不起。”
“放心吧齐大哥,我会的!”
林冉重重的点头,连声保证。她衣袖下的一双手紧握成拳,买药这一行,是她为争取自由而打的第一仗。
清明过后,接连下了好几场雨,又因为战事,偌大的洛阳城街上没有多少百姓,即便有,也都是撑着伞或戴着斗笠,步履匆匆。
边境突厥不断骚扰,去年一整年又经历了大旱和大涝,从洛洲以北,不断有难民往东往南逃窜,整个洛阳城内的气氛,都如同这雨雾,给人心头笼上了一层看不清的阴霾。
林冉带着帷帽,匆匆进了一个医馆。
医馆的掌柜原本正在柜台撺盹,忽的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迷迷瞪瞪的睁开眼,就瞧见了柜台前的一道身影。
林冉着了一袭白裙,腰肢束起,窈窕绰约,帷帽的白纱下姣好的面容若隐若现,她樱唇轻启:“掌柜,麻烦您帮我抓这几味药。”
……………………
第97章 彩蛋(一)
怀着二崽和三崽的时候, 林冉因为肚子太大睡得不大好。陆珩瞧在眼里,心疼在心里。
太医一开始都没想到皇后娘娘这一胎竟然是双生子,还当是哪位强壮的小皇子, 所以肚子大了些,没想到五个月的时候诊出了双胎, 于是,本就睡不大好的陆珩更是紧张到了极点。
双胎危险, 他当然知晓此事。
对于团团出生时他没在身边这件事是陆珩一生的遗憾,所以,当得知林冉又即将为他生两个孩子时, 陆珩心中既喜悦又惶恐, 一向并不信神佛的他, 竟在三日之内为长安城所有佛像度了一层金身, 如果他的冉冉这回平安, 他定会为所有神像供奉一生。
饶是如此,生产那日,林冉还是吃了一些苦头的。
虽然已经有生产团团的经验,可双生胎, 并不同于一个胎儿, 从黄昏开始发作,一直到子时,坤宁宫内阵阵□□都如同一把铁锤, 狠狠的砸在陆珩的心中。
他是真的害怕,向来深沉稳重的帝王, 手臂都在隐隐发抖, 在林冉刚刚叫出第三声时, 他不顾所有人的阻拦, 冲了进去。
林冉满脸都是汗珠,有些狼狈。
“二郎……你怎么来了……你出去……”林冉虽也希望他此刻能陪在自己身边,可她也知道自己如今的狼狈模样,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陆珩却是要坚持的陪在她的身边,谁劝也没有用。
林冉震痛开始频繁,她也的确是有些顾不上了。一时间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
阵痛频频,所有的产婆都不住的擦着汗。
一直到子时,第一个孩子还没出来,陆珩冰冷的气场让所有的太医都如临深渊。
“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陆珩额上青筋直跳,一声怒吼,将那些产婆吓得手也是一抖,也不知是不是二崽也收到了惊讶,陆珩话音刚落,宫殿内就传出了哇的一声。
“生了生了!”
“恭喜殿下恭喜娘娘,是个小殿下!”
陆珩一眼都没看那孩子,而是紧张的看向床上的林冉,“冉冉……”
林冉此时没了什么力气,人也有些浑浑噩噩的。
“娘娘加油啊,还有一个!”
陆珩悔不当初,不住的握着林冉的手:“不生了,以后再也不生了。”
林冉慢慢睁开了眼,冲他笑了笑:“现在还有小云朵呢。”
林冉孕期,陆珩就给女儿起好了名字,小云朵, 好在这第二个孩子当真的个贴心的小棉袄,没让母后受什么罪,不到半个时辰,就乖乖的出生了。
龙凤胎,大吉之兆。所有的百姓都说皇后娘娘是最最有福之人,这龙凤双胎是上天的恩赐,一时间长安城人人脸上都带着喜意,帝后生产龙凤双胎,十几个朝代更替也很难有这么一件。接下来的几年,天下必当会和平万安。
陆珩却顾不上这些人在说什么,林冉昏睡了整整一日,这一日来,他寸步不离,推掉了所有的政事,在床榻边上就那么静静等着,直到林冉醒来。
“冉冉。”
林冉醒来,第一眼就瞧见了狼狈憔悴的他,胡子拉碴的,竟然没有半点帝王的风姿。
林冉笑:“陛下怎的这般邋遢……鬓角都没有修……”
陆珩眼眶瞬间就红了,能再听见她的声音,真好。
这才是上天赐给他的吉兆。
“等皇后来给朕修鬓角。”
陆珩亲吻在她的额头,说起那最平常的情话。
此时天光大亮,窗外的阳光突破了云层,洒满整个大地。
一切,都是最美好的当下。
……
三年后,林冉正在屋里歇午晌,窗外阳光灿烂,时不时传来几声叽喳鸟叫,不多会儿,两个小土匪便挥着棍子从外头跑进来了。
“你太弱了!陆艳艳,简直是给父皇丢人!”前头的一个小姑娘长的高些,力气也大一些,后头的小男孩瞧着瘦瘦弱弱的,有些追不上小云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