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青舟支走了孤鸿,她见到柳长聆,立即朝他招招手,笑眯眯地说:“长聆师弟,快快过来。”
柳长聆缓缓走到解青舟的美人榻前,解青舟让他弯下腰,他照做了。解青舟忽然直起上身,双臂搂着柳长聆的脖子把他往下一压,两个人滚在美人榻上,十分暧昧。
解青舟轻轻刮着柳长聆的喉结,笑嘻嘻地问:“长聆师弟来找我,所谓何事?”
柳长聆温柔地看着解青舟,十分上道地用一只手与解青舟的手十指相扣——这是这对古怪的师姐弟好几年来的相处习惯。
柳长聆的声音温柔得像天边月,他对解青舟说:“长聆只是来提醒掌门师姐,寒冰狱里那只东西最近常常表现得很焦躁,掌门师姐这段时间最好还是不要离开凌雪峰,否则若是无人安抚那东西,长聆怕后果不堪设想。”
解青舟用半撒娇的口吻说:“好啦,我知道了。我这段时间都会在山上。”
“掌门师姐此次去找岐黄师,可有收获?”
“当然有。我拿到了治疗疯症的药方,并且还找到了最重要的一味药——血红珍珠。只要按照药方熬出药汤,连续服用七七四十九天,我的疯症就能治好啦。”
“恭喜掌门师姐。”柳长聆的目光温柔得能溢出水来。
柳长聆走后,解青舟召来了唐可儒。
在唐可儒面前,解青舟的姿态完全不同于面对柳长聆。解青舟正襟危坐,表情肃然。唐可儒行了礼后,解青舟开门见山地问:“师兄,我让你在我闭关期间盯紧长聆师弟,是否发现他有异动?”
唐可儒一揖,认真道:“长聆一切正常,没有任何异常举动。看来掌门师妹是冤枉长聆了。”
“什么?”解青舟一愣。事情跟她料想的不一样,柳长聆在解青舟闭关期间没有跟重明宗联系,没有把解青舟闭关的情报告诉重明宗。
“确实如此。”唐可儒说。
解青舟不甘心地向左一靠。
“但是。”唐可儒又说,“我发现,弟子岳离,是天宗的人。”
上次温红湖来找麻烦,精准报出轩辕派最近收的两个徒弟的名字,那时解青舟就怀疑温红湖在轩辕派内安插了卧底。解青舟听唐可儒这么说,上身立即往前倾,沉声问:“可有证据?”
“天宗的修炼法门与剑宗有不少不同的地方;另外,我截获了他写给天宗的密信,他在密信中向天宗透露了掌门师妹闭关的消息。”
唐可儒把截获的密信呈给解青舟。解青舟看完了密信,眼睛一眯,干脆利落道:“击响麒麟钟,召集众弟子集合。”
凌雪峰上,两声麒麟钟响,意味着轩辕派内部有重要事务,召集全体弟子集合。
所有弟子紧急集合,在一片空旷平坦的广场上整齐地列好了队。解青舟站在队伍前,她不打算浪费时间,厉声道:“弟子岳离,出列。”
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迅速出列,他神情严肃,绷直了背,重重地向解青舟行礼。
解青舟背对着他站着,双手背在身后。她回头,瞥了一眼这少年,突然,一股霸道的真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击岳离,紧急情况下,岳离条件反射地使出了他最擅长的躲避招式——驾驭两边微风,令微风骤变,成为强风,强风裹着岳离往后飞去,使他避过真气攻击。
剑宗擅长驭剑之灵,天宗擅长驭风、水、雷电,这种操控微风使其骤变成强风的本领,并非出自剑宗,而是出自天宗。
解青舟一边大笑一边拍手,道:“不错,不错。岳离,你在天宗是什么辈分?”
众弟子纷纷发出惊讶的议论声,岳离脸色骤变,慌乱之中他朝解青舟跪下,试图狡辩:“弟子不明白掌门何意。”
解青舟“唰”的一下拿出他给天宗传的密信,高举示众,严厉地说:“你给天宗传的密信都到了我的手里了。现在,你还要狡辩吗?”
岳离自知败露,一屁股跌坐在地。
“我平日里对你们不算严厉,你们是知道的。但不严厉并不代表我好糊弄,任何一个人,不论是什么辈分的弟子,都别成为我眼中的沙子。岳离,废二十七脉,逐出师门。”解青舟冷冷地说。
除掉一个细作后,解青舟心情很好。废二十七脉的处罚虽然重了些,但不重的话,就无法起到警示作用,温红湖虎视眈眈,解青舟不能不重视。
柳长聆来找解青舟下棋。解青舟一边下棋一边打量柳长聆,她眯了眯眼,眼中露出精光,心想:这个才是藏得最深的那个细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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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浑元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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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琳琅水筑。
端木颜房中,端木寻一如既往地为端木颜梳好发髻。他左看右看,满意道:“好啦。”
可端木颜却闷闷不乐。
端木寻觉得奇怪,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不高兴?是哥哥今天梳的发髻不好看吗?”
“哥哥”两个字似乎把端木颜刺了一下,她突然转身,一双大大的眼睛痴痴地看着端木寻。她问:“哥哥?你喜欢我叫你哥哥吗?”
她的声音很轻,似乎带着悠长的哀愁与幽怨。
端木寻一怔,拿着梳子的手一抖。他不敢看端木颜那双明亮的眼睛,只好把头别开。
端木颜幽幽地说:“哥哥,你听我叫这声哥哥,心中有愧吗?”
端木寻面露痛苦,他把眼睛紧紧闭上,身体微颤。
此刻的端木颜褪去了少女的青涩,俨然显现出女人的娇媚。她站起来,站在端木寻面前,看着端木寻紧闭双眼,她朱唇微启,轻声道:“我不知你听着这声哥哥,心中作何想?心中是否有愧?但至少,我叫这声哥哥时,心中有愧。”
端木寻突然“蹭”的一下睁开双目。他眼中流露出万般复杂的情绪,那情绪中包含着隐忍、哀伤以及难以抑制的悸动。
端木颜弯下腰,与端木寻平视。她仿佛笼着哀愁,眼中愁绪不断。“哥哥,我再叫你一声哥哥。我问你,如果日后,我要嫁与别人,你许不?如果我要唤别人夫君,你许不?如果我要与别人举案齐眉、生儿育女,你许不?”
端木寻睁大了双眼,眼中全是抗拒的情绪。他变得非常激动,情难自已,他突然将端木颜一拥入怀,他颤抖着紧紧勒住端木颜,险些将端木颜勒得喘不过气来。
“不……我不许。阿颜,我不许……”端木寻颤声说。他把脸埋在端木颜的头发里,压抑着哭腔说:“阿颜,我心中有愧。”
“阿颜,我不想你做我的妹妹,我想你做我的妻子。”端木寻轻声道。
端木颜神情坚定地说:“你我并非亲生兄妹,我是端木夫人和端木老爷收养的孩子,我们可以在一起。我听别人说,只要彼此相爱,天下人的眼光算个屁。我觉得这句话说的对。”
两人松开彼此,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四目含情,天地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端木颜是端木夫人和端木老爷收养的孤女。端木夫人和端木老爷去世后,端木颜与端木寻相依为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二人之间的情愫发生了变化,不能再以兄妹之情称之。
两人互相确认心意后,端木寻向外公布了端木颜跟端木家没有血缘关系的事实,并将端木颜称作未婚妻。端木寻这么做,是因为他是个非常重视承诺的人,他既然向端木颜许下了要对方做自己妻子的承诺,那么他就一定会向天下人公开这个承诺。
一切来得太突然了。端木寻此举一出,江南一片哗然。民众对端木寻议论纷纷,都认为端木寻品行存在不端之处。就算端木颜与端木家并无血缘关系,但端木颜被冠以端木姓氏十六年,名字已经写入家谱,并且年年祭拜端木家祖宗祠堂,如此一来,不管端木颜身上流的是否是端木家的血,她都已经是端木家的子孙。端木寻把端木颜称为未婚妻,这不就等同于要娶自己亲妹妹吗?
祁冬音和顾东流有些着急。在这个当口,叶家对端木家虎视眈眈,万一叶家拿这件事来煽动民众怎么办?可端木寻心意已决,祁冬音和顾东流都不好再说什么。
这天,陆庄庄主前来琳琅水筑拜访端木寻。
陆庄庄主陆宽是个矮胖的中年人,他很爱笑,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非常和蔼。陆宽带着几筐肥螃蟹来见端木寻,哈哈笑道:“公子,陆某带着这个季节最新鲜、最肥美的螃蟹来看您来啦。这些螃蟹是我精挑细选的,保证不会让您失望!”
端木寻微笑着接待了陆宽。这时端木颜走过来,陆宽立即面露笑容,祝贺道:“这不是未来的端木夫人吗?恭喜恭喜啊。”
说着,陆宽让随从端上来一个锦盒,他打开锦盒,锦盒中是一对用金线绣的鸳鸯戏水团扇,那绣工精妙无双,一看就价值不菲。
陆宽哈哈笑道:“一点薄礼,不成敬意。恭喜二位有情人终成眷属。”
端木颜感叹道:“陆庄主,整个江南,只有您祝福我和寻哥哥。”
端木颜不再称呼端木寻为“哥哥”,而是改成了“寻哥哥”。
端木寻诚恳地向陆宽道谢,吩咐厨房把螃蟹拿下去。
祁冬音与顾东流都在,陆宽笑眯眯地打量两人,问道:“我听说公子结交了几位结拜兄弟,想必就是这二位了吧?”
“正是。这是我二哥顾东流,这是我四弟祁冬音。我大哥蓝唯珉家中有事,回家去了。”端木寻介绍道。
陆宽立即夸赞道:“果然是丰神俊逸、一表人才、英姿勃发的英雄人物!”
和端木寻聊了一会后,陆宽突然一拍脑袋,说:“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这不快到端午了嘛,我有几坛上好的雄黄酒送给公子。”
说着,下属端着酒坛走了上来。陆宽把塞子打开,让大家闻雄黄酒的香味。
“怎么样,是不是好酒?”陆宽笑道。
雄黄酒的香味飘到祁冬音面前。雄黄的气味刺激了魑魅蛇,突然,祁冬音胸前的刺青动了一下,紫光一泛,魑魅蛇差点蹦出来。祁冬音吓了一跳,及时把魑魅蛇摁了下去。
陆宽听到动静,目光落在祁冬音身上。他从祁冬音的领口看进去,隐隐约约看到祁冬音胸前好像有一个蛇形刺青。
陆宽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见识很广,又是个人精中的人精,他眼中精光一闪而过,好像猜到了些什么。
淮南城,逐鹿台。
逐鹿台高十丈,有屋百余,恢弘无比。这里是徽盟商议大事的地方。
徽盟有三十一个成员,端木寻宣布端木家退出后是三十个,徽盟以叶家和祁家为主导。今天来到逐鹿台的,只有叶家家主叶雪衣和祁家家主祁广由。
比较重大的事情所有成员一起商议,而非常重大的事情祁叶两家商议就够了,他们才是徽盟的中心。
祁广由对叶雪衣说:“端木寻退出徽盟,态度坚决,叶兄怎么看?”
叶雪衣冷笑一声,说:“无知小儿,天真幼稚。江南那块地盘,物产丰富、繁华无比,还是水路要塞。坐拥这么一块肥肉,端木寻也不想想,我怎么可能允许他脱离我的掌控。”
“可他还真就这么干了。”祁广由往后一仰,“他还真敢退出徽盟,我也是没想到。”
叶雪衣手上戴着一串黑檀木手串,他一边盘玩手串,一边说:“他不懂事,那就除掉他。江南这块肥肉,你我来分。”
祁广由道:“可是,想除掉端木寻,有两个阻碍。一是端木寻在江南乐善好施,名声很好,威望也高,若江南民众一拥而上,一齐保护端木家,人多势众,会很麻烦;二是端木寻跟轩辕派的祁冬音拜了把子,现在祁冬音就在琳琅水筑,虽说祁冬音入轩辕派的时间不长,修为还没有大成,不足为惧,但他是轩辕派掌门解青舟的直系弟子,我们没必要跟解青舟结下梁子。”
“祁冬音不是你侄子吗?你费尽心机,没想到还是留了个祸害下来。祁兄啊,你可要留心啊,可别到时候栽在这小子身上,那可就笑掉大牙了,哈哈哈哈!”叶雪衣阴阳怪气地说。
祁广由脸都黑了,但没说什么。祁家虽然和叶家同为徽盟的掌权者,但叶家的实力远超祁家,叶雪衣再怎么对他冷嘲热讽、阴阳怪气,他也只能忍着。
叶雪衣拿出一封密信,说:“这是江南八十八水庄之一的陆庄庄主陆宽传给我的密信。他告诉了我两个非常有用的消息。”
“八十八水庄?他们不是端木家的附属么?”
“是端木家的附属,不过陆宽叛变了,转投到我的门下。”
“这是为什么?”
“陆宽的儿子醉酒后企图强.暴侍女,侍女不从,被陆宽的儿子失手打死。端木寻知道了这件事,判处陆宽的儿子死罪。陆宽的儿子死后,陆宽便把端木寻视作仇人。”
祁广由面露惊讶之色,“什么?端木寻竟然为了一个侍女,杀死了世家之子?”
叶雪衣点了点头。
杀人偿命,本是天经地义的事,但在这个世界,世家相当于现代的财阀,世家绑架着权利,凌驾于人命之上。这也就是为什么祁广由听闻端木寻为了一个侍女杀死世家之子会这么惊讶的原因。
叶雪衣说:“端木寻想完善江南法度,他希望不论是什么身份的人,在律法面前,一律同等对待。志向很宏伟,只可惜,他触碰了世家的利益,江南的世家家族又格外的多,这些人不会让端木寻好过的。”
叶雪衣在祁广由面前打开密信,“陆宽告诉我,端木寻做了一件有违伦常的事,他想娶自己的妹妹端木颜。虽说端木颜不是端木家亲生的,但她的名字已经进了家谱,而且她年年都去端木家祠堂跪拜祖宗,还是以端木家子孙之礼。依照礼法,端木寻娶端木颜,不妥。江南民众因为这件事情,对端木寻的评价有所下降。咱们可以好好利用舆论,让端木寻失去人心。”
祁广由点了点头,“没错。我想,被端木寻得罪的那些江南世家,一定会好好地推波助澜一番。人言可畏,众口铄金啊。”
叶雪衣又道:“至于祁冬音么,陆宽密信中说,端木寻身边的祁冬音,似乎养了一条魑魅蛇。祁兄,你这个侄儿,胆子挺大啊,竟然养魑魅蛇?”
祁广由想了想,立即明白过来,“江湖规矩,养魑魅蛇的人,人人得而诛之,就算是轩辕派弟子也不例外,因为这规矩本就是轩辕派立下、全江湖遵守的。如果祁冬音养魑魅蛇一事在端木寻面前暴露,以端木寻的脾性,他不会放过祁冬音,两人必将反目成仇。要么祁冬音死,要么祁冬音离开琳琅水筑。”
叶雪衣得意地点了点头。
“可是,如何让祁冬音在端木寻面前暴露?”祁广由问。
这时,突然一阵狂风呼啸,温红湖乘风而来。她身着大袖衣袍,飘然若仙。
“我有办法。”温红湖朗声说道。
叶雪衣和祁广由对温红湖很是尊敬,见温红湖来了,他们立即站起来迎接,“恭迎温宗主!”
温红湖废话不多说,干练地快步走到叶雪衣和祁广由面前,大袖一挥,一面小小的铜镜出现在她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