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了，外婆家院子里的樱桃应该已经熟了，不对，现在该吃桃子和梨了，外公给她买的漫画书后来去哪里了？还有手表，对，就是外公给他买了第一块表，她才有了带表的习惯。
短短一个小时的车程，孟菁菁坐得无比煎熬，好在这趟车中间没有经停，第一次停车，孟菁菁就立马往车门走。
出了车站立马打车，直奔医院。
头顶的太阳很热，孟菁菁一边打电话问具体位置，一边找急诊楼。
血液科在急诊楼二楼，远远看到红色的灯牌，拖着行李箱往里面走，结果才到门口就被大厅里的血吓了一跳，地上一排大大小小的血串，从门口往前延伸，孟菁菁抬头，刚好看到担架车匆匆而去的背影。
二楼，孟菁菁心中默念，避开血迹找楼梯。
37床，孟菁菁没有听清房间号，只能看着床位往前走，好在床位就是从楼梯口排过去的，孟菁菁很快就找到了。
“外婆。”孟菁菁推门而入，第一眼就看到了中间那张病床上躺着的老人。
“菁菁回来了？”
和想象中的不同，外婆除了稍显消瘦和精神差一点外其他都挺好。
“对啊，回来了，外婆还好吧？”
“我好着呢，是你妈和你姨妈他们非要我来住院。”
“好好看看嘛，大家都放心。”孟菁菁将行李箱推进病床下，在病床边坐了下来。
“你不忙啊？没上班？”
“没有，我才从学校回来，还没找工作。”孟菁菁信口道，今天在车上的时候她已经给几家公司发了消息，她因为家中有事，暂时离开K市，不能去入职了。
“那就是毕业了？”
孟菁菁点头，“对啊，以后终于不用读书了。”
外婆拍她，“读书多好啊，你这孩子。”
孟菁菁也不躲，任由外婆拍，可老人哪里舍得，不过是轻轻拍两下而已。
第16章
医院的菜太油，孟菁菁到后门外的小街买煮卷粉，只放油盐，再放一点白菜，外婆吃的很香，一顿能吃掉一大碗。
“外婆，你怎么一只手带两个镯子呀？”孟菁菁看外婆手上有两个银镯子，好奇地问。
“都是你外公给我买的就带着了”外婆手轻轻拨动镯子，发出清脆的声音。
孟菁菁的眼眶一酸，转头看向窗外。
第二天，祖孙三人坐了一会，孟妈妈突然对女儿道：“菁菁，你去问问护士你外婆的头发能不能剪掉。”
“嗯？”
“天太热了，你外婆天天睡着头发太长不舒服，要是能剪你去买把剪子买几张报纸，我把你外婆的头发剪了。”
“好。”孟菁菁点头，去护士站找护士，得到的答案是可以剪的，她便去买了剪子，报纸没有买到，买了一本杂志，拆开也是一样的。
“妈，你的头发也不多。”孟妈妈一边剪一边和自己的母亲道。
“你的也不多。”
孟妈妈转了一下剪子，开始修理耳朵后面的头发，“菁菁姨妈的多。”
外婆一听就笑了，道：“像你爸。”
孟菁菁怕外婆坐着吃力，要在一边扶着，外婆怕头发会落在她手上，不要她扶，她就在一边着看。
孟菁菁小的时候头发都是母亲剪的，孟妈妈的手艺不算精通，但是基本功还是没问题的，很快就把头发剪了贴头皮长，清清爽爽。
头发剪了，就显得人更消瘦，孟菁菁垂头，眼里含着泪水，昨天初见的时候看着气色还不错，今天妈妈帮外婆翻身的时候她突然发现外婆其实已经很瘦了，手脚还隐隐有血斑，那是典型的白血病的特征。
傍晚，孟菁菁的姨妈和舅舅一起上来，待了一会之后舅舅留下，孟妈妈和姨妈一起回家，临走，孟妈妈将菁菁叫到一边，似乎有话要说，到最后却只说了一句：“你好好照顾你外婆。”
孟菁菁点头。
那一晚是孟菁菁的舅舅守夜，孟菁菁一个人住在姨妈家在市里的房子。
刚到住处不久，她爸爸就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叮嘱她在医院照顾好外婆就好，至于治疗的事不要插话。
孟菁菁一边擦眼泪，一边告诉他知道了。
她知道爸爸是什么意思，外婆是急性白血病，目前已经很严重了，加上年龄又大，医生其实不推荐治疗。
舅舅也是这个态度，今天和医生沟通的时候他说：“如果不治疗估计还有几个月，就怕一治几天都撑不过了。”
她听的时候没有反驳，只是后来医生说如果要治疗要让家属准备五六个同血型的人，随时准备输血的时候插了一句，她和外婆血型一样，她可以。
挂断父亲的电话，孟菁菁拨通了朱思怡的电话。
“怎么样？外婆的情况还好吗？”
“不太好。”孟菁菁蹲在放洗衣机的小阳台上，默默擦泪。
“很严重？”朱思怡担忧地问。
“不可以骨髓移植，医生的语气里也不建议化疗。”
医生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暗示的话语不少，多半是外婆年纪大了，化疗风险很大之类的话。
“那乐观一点呢？”
“医生说应该还有两三个月的时间。”一说孟菁菁的泪水就啪啪往下掉。
朱思怡轻轻叹了一口气，许琼在一边听到一言半语，听出她在和孟菁菁打电话，也凑过来听。
“那你就好好陪陪外婆，不要留遗憾。”许琼安慰道。
“嗯。”孟菁菁拿手擦泪水，越擦越多。
“我只是很难受，我才刚刚长大。”
孟菁菁一直以为外公外婆会一直陪着她，等着她长大，可谁知她还没有长大，他们就老了。
她从大二下学期开始去做兼职，到那年年末的时候存了两千块钱，她就给外公外婆和爷爷三个老人一人包了五百的红包，可谁知道那竟然是最后一次，翻过年的国庆，外公不在了，如今还不到半年，外婆也……
“至少你现在还有时间陪陪她。”朱思怡一时找不到话，她从小到大只经历过一次亲人离世，那是前年奶奶离世。
她和奶奶并不亲，整个过程她也没有多少难过，所以孟菁菁的悲伤她一时无法感同身受。
“生老病死都是常态。”许琼开口，她和孟菁菁是两个极端，去年她奶奶离世的时候，家里上演的那些就不要太让人开眼了。
人都没走就有人烧纸，哭丧，可还不是一个个盼着她走。
“我也明白，但是……我有没有说过，我小时候最喜欢去外婆家，每次回去外公都会给我杀鸡吃。”
他们出生在上个世纪末，那个时候农村的经济条件其实还不是很好，温饱没问题，但是吃肉就是一件比较奢侈的事了，但是外公外婆就舍得。
昨天姨妈也说因为她是第一个孩子，外公外婆养的多一点，最亲两个长辈的孩子就是她。
“说不定会有奇迹呀。”朱思怡突然道。
“要是有就好了。”朱思怡哭得胸口有些闷，难受得咬自己的手臂。
“其实我们慢慢长大这些都是要经历的。”
许琼突然有些悲观地道，她前几天和一个初中关系还不错的朋友联系上，那个朋友去外省好多年了，问他怎么回来了，说是因为父亲去世回来奔丧。
她听到的时候愣了很久，她至今都觉得自己是个孩子，但是身边已经有人……
“我们为什么要长大呢？”孟菁菁难过地问，她好想回到小时候，外公外婆和她三个人生活在那个院子里，外公会问她怎么吃变质的香蕉，其实是她无聊将香蕉皮剥了一层然后氧化黑了而已。
“但是你外婆肯定希望你长大呀，她看着你一点点长大肯定很开心。”朱思怡也想起了自己的外婆，每次回去都会拉着她的手说长大了，长胖了。
“你们将病情告诉外婆了吗？”许琼转移话题。
“没有。”孟菁菁摇头，他们一致觉得不说最好。
“对啊，那你就不要哭了，小心明天外婆看出来。”
“也是。”孟菁菁双手都沾了泪水，索性拿袖子擦，“外婆容易多心，住这么几天她就开始担心医药费，我还是开开心心的比较好。”
“这就对了，珍惜眼前。”
“嗯。”
第二天是周六，舅舅家的表妹表弟，姨妈家的表妹一起到医院来看望外婆，医院里一时热闹非凡，外婆看着几个孙辈自然开心，问问小孙子的学业，问问外孙女的钢琴课。
孟菁菁安静地坐在角落看着，几个大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病房，大概是和医生商讨治疗问题去了。
她扶着椅背想要起身，一想又坐了回去，外婆是她的外婆，也是他们的母亲，他们的难过并不比她少，她还是多陪陪外婆吧。
几个孩子在市里住了一晚，第二天又去医院陪老人，直到午后才回了老家，留了舅舅和孟菁菁俩个人。
最后的结果是姨妈临走的时候告诉她的，他们决定不治了，接回家去，让外婆在家里度过最后的时光。
孟菁菁点头，没有太激动的情绪，因为她昨天突然发现医院给外婆输液输的是葡萄糖，那个时候她已经明白了医生为什么是那个态度，这个病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化疗，要么直接放弃。
周一，舅舅去办理出院，孟菁菁一个人收拾外婆的东西，才住了一个星期，要收的东西并不多。
“菁菁，你要和我回去吗？”外婆坐在床上问，住了这么久的院，终于可以出院了，外婆的心情自然不错。
“我直接去K市了，周末再回来看你。”
孟菁菁终究对他们放弃治疗有些想法，只是在这件事上她没有发表意见的余地，只能接受，所以她打算回去先找工作，后面争取每个周末都回去一趟，至少能用自己赚的钱给外婆买点吃的。
“那要好好工作啊。”
“知道了，会的。”
“钱赚多赚少没关系，但是要开开心心的。”外婆拉着她的手叮嘱道。
“嗯。”
孟菁菁郑重地点头，努力不让泪水流出来。
在医院门口告别，车里的母子归家，孟菁菁踏上了远行的征程。
那天是周一，孟菁菁记得天气很好，从医院门口走向公交车站的时候她还拿手挡了一下太阳，等公交的间隙，她查了从K市回来的高铁，每二十分钟左右就有一趟，她可以在周五下班后回来，然后再打一个车回老家。
下一次回家应该在四天之后，孟菁菁又抬头看了一眼舅舅车子离去的方向。
后来，孟菁菁并没有等到第四天，距离她知道外婆生病后整整一个星期，周四的晚上，他们正在吃饭。
孟菁菁的姨妈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开口就是：“菁菁，你外婆没了。”
上天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吝啬，连告别的机会都不给。
孟菁菁回去给外婆守了一晚的灵，天色从满天繁星到星光慢慢暗淡，再到天色渐渐变亮，天很亮很亮太阳才升起来。
孟菁菁靠在柱子上，看着天一点点亮起来，眼睛划过院子里的花木，石榴树只有一颗了，樱桃树不在了，还剩一颗梨树，桃树也不在了，都变了。
其实早就变了，门前原本有条小溪，溪上有木桥，还有成片成片的格桑花，前些年舅舅垒了院墙，小溪早就看不到了，那些果树也坎了很多，只是她一直都觉得没变，但现在一看真的变了。
外婆，明明说好放假就回来的，难道是因为我没有寒暑假了，所以你不等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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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章有点悲伤，但这也是青春和长大的一部分，离别。
第17章
孟菁菁回来第一天，本来说好三个人一起吃饭，临近下班，许琼的姐姐突然说下班请他们三个人吃饭。
许琼犹豫了一秒钟，开不了口拒绝，只能拿出手机给孟菁菁发消息。
许琼：“我姐请我们吃饭，不回来吃饭了。”
孟菁菁：“好的。”
许琼不回来，孟菁菁还是去菜市场买菜好好做了一顿饭，新鲜的炒蚕豆，素炒茭瓜，一个酸木瓜炖鸡。
朱思怡下班的时候也接到了齐阳的邀约，因为孟菁菁回家，她不忍心抛弃许琼一个人，他们最近几天都没有一起吃饭。
齐阳昨天就得知了孟菁菁今天会回来的消息，以为终于能约会了，信心十足地来邀约。
“我闺蜜回来了，我今天要和他们一起吃饭。”朱思怡怕孟菁菁心情不好，赶着回去安慰她。
齐阳见她拒绝得毫不拖泥带水，心中有些受伤，但也不好多说什么，而是提议道：“有时间我请你们一起吃一顿饭吧？”
“我问问她们。”朱思怡不敢给孟菁菁做主，她第六感觉得孟菁菁对这件事不会很乐意。
“好，然后你问问她们想吃什么，我去定。”
“怎么？想刷好感？”朱思怡揶揄道。
“毕竟是你最好的朋友呀，应该的。”齐阳表示他就是要正大光明地刷好感，拉拢女朋友的闺蜜。
“到时候再说吧。”朱思怡挥手和他道别。
骑着小单车回出租屋，朱思怡一进门就问闻到了鸡汤的香味，嗅着鼻子往厨房走。
“好香，是煮了鸡汤吗？”
“对，酸木瓜炖鸡。”
“哇，那一定很下饭。”最近苦夏，她正是没食欲的时候。
朱思怡端电饭锅，帮着拿碗，两菜一汤很快上锅，朱思怡观察了一下孟菁菁的神色，看不出什么情绪，也怕引起她的伤心，索性问起了工作的事。
“你之前面试的那些还能去上班吗？”
孟菁菁摇头：“我当时不知道要回去多久，直接拒绝了，这几天重新找吧。”
朱思怡点头，想了一下又道：“你钱还够用吗？”
她们都觉得毕业了就不该再和父母要钱，所以孟菁菁再难也不会找家里要钱，但身边都是刚毕业的学生，手里余钱也不会多，好在她工作几年，手里还有点积蓄。
“哦，还有。”
“放心，没有我会和你说的，不过还可能就很慢了。”她之前实习结束刚刚把房租还清，这会又欠了两千，眼看着后面的房租也要朱思怡借，不过她了解朱思怡的经济情况，知道这对她来说还能承担，所以心里也没有负担。
“我不急，你也不用担心，找到工作就好了。”孟菁菁一向花销都不大，一旦工作稳定，几千块其实不是什么问题。
他们聊了一会，吃饭就有点慢，结果刚要收碗，许琼就回来了。
“哎，这么快？”朱思怡惊讶地看着她。
“好香，是鸡汤吗？我要喝一碗。”许琼一脸无语地落座。
孟菁菁一看就知道是她那个姐姐又做什么极品的事，转身进厨房给她盛汤。
“要吃饭吗？饭也还有。”孟菁菁将汤递给许琼，问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