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能太张扬,是专门抬郊外去沉的,神不知,鬼不觉。回来后二小姐不见踪影,杨夫人说是那丫头扬言要杀了杨老爷,自己跑出门去的,又说依二姨娘的德行,这孩子指不定是谁的种。杨老爷起初还想找来着,听杨夫人这样说便作罢不找了。
苏芷涵听后,直觉自己的推断没有错,居然真的牵扯上了赵校尉,可张员外又是怎么回事?
她将人交给赵寺正继续审查,自己则是换上公子装扮再次前往兰茵阁。
现在看来,这三人同时聚在兰茵阁似乎并不是巧合。那个消失的杨府二小姐是个未知数,备不住,她就在兰茵阁中。像她曾经扬言的那般,要杀了所有害死生母的人。
这次前来没有邀请函,苏芷涵只报上了虚名,便有姑娘来迎接,相迎的正是白栀姑娘。
“公子今日怎么有兴致来找奴家?”白栀显得很是高兴,忙吩咐丫鬟准备酒菜,又让小厮去叫乐人进来奏乐。
苏芷涵看着她忙前忙后,又回到屏风后去换跳舞的衣衫,只道,“白栀姑娘不必忙碌,我只是路过,突然想进来坐一坐。”
屏风后,女子身形影影绰绰,只闻衣物的窸窣声。
“公子既来,就是贵客,哪有待客不周的道理。”
白栀从屏风后出来时,已然褪去白衣,换上火红的胡服,流苏随着扭动的腰肢摇摆起舞,引人遐思。
今日跳的还是一曲胡舞。
苏芷涵望着白栀轻盈灵动的身影继续回想李芸环的话,女子身形,显瘦,白衣,听不到走路的声音。
若是走路悄无声息,不是习武就是会舞,所以她才把目标锁在白栀身上。也许还有其他舞姬有可能,但白栀的舞步与众不同,比其他舞姬都要轻。
一舞结束,苏芷涵照常鼓掌称赞,一番寒暄之后,忽然道,“白栀姑娘来兰茵阁之前是在哪里?”
白栀跪坐在旁,照例斟酒,“回公子,奴家从洛阳城外来,因父母双亡,走投无路,恰巧兰茵阁老板收留,便在此处习舞谋生。”
听上去完全没有纰漏。
苏芷涵接过酒杯,未再问,而是给白栀讲了一个故事,正是杨府二十多年前的事。
白栀听着,神色如常,手上不忘布菜,等她讲完了才开口,“大人是怀疑是杨府二小姐回来复仇了?”
“猜测而已,白栀姑娘以为呢?”
白栀颔首,“奴家一介女子,只知习舞讨好客人,哪里有什么见解,公子觉得是,那必然就是了。”
苏芷涵饮着酒,像闲来聊天一样,“其实我可以体会她的心情。”
白栀酒壶的手一顿,继而笑道,“公子如何能体会的?”
“因为我也曾被家人舍弃过。”
白栀看着苏芷涵变得淡漠的眼神,忽然一愣,“公子……也被舍弃过吗?”
“嗯,我十岁的时候跟随家中回老家省亲,遇上马贼横行。我们被其围困,逃跑时无人顾我安危,于是留我落在那些匪寇手中。”
苏芷涵回忆着,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情绪不见起伏。
白栀愣愣道,“后来呢?”
“后来,幸得好心人相救,我才得以脱险。”苏芷涵笑笑,“之后我就知道人还是得靠自己才成。”
白栀喃喃自语,“是啊,还是得靠自己。”而后,她又道,“公子难道不是嫡出?”
“是,但我娘亲不在了。”苏芷涵仰头饮下一杯酒,“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有人说她和别的男人跑了,但是我不信。”
白栀的眼中似有动容,而后她低下头继续倒酒,“没想到公子也是有坎坷之人。”
“如何,事情已经过去了,人还是要向前看。”苏芷涵意有所指,“虽然我也不赞成以德报怨,但总不能将自己和无辜之人搭进去。”
白栀似是听懂了又想未听懂,未接话,只是起身为她再舞一曲。
苏芷涵试探过了,越发觉得白栀可疑,私下里派人去查兰茵阁白栀姑娘的生平,结果一无所获。
正当她思索着是否要请赵寺正向上请示调令,却传来噩耗,又一桩相似的案子发生在城北徐家。
她当即赶过去与赵寺正汇合,看过现场,依旧是一具男尸一具女尸,唯一不同的是,尸体的脸部尽毁,已经看不出样貌,只能凭借身形和衣物来证明身份。
侍卫前来回禀,“男人是徐府老爷,女子是兰茵阁的姑娘,据说是今日被徐老爷花重金请到府上献舞。名字是白栀。”
苏芷涵惊道,“你说什么?姑娘是谁?”
“是兰茵阁的舞姬,白栀姑娘。”
苏芷涵又冲进去细瞧,身形确实与白栀极为相似。
难道她的推断错了?凶手另有其人?
就在此时,兰茵阁来了人,进门的妇人带着珠光宝气,以锦帕掩面,直奔女尸。
“我的白栀啊!你怎么这么命苦啊!”
苏芷涵见过这个妇人,当即问道,“你如何断定她就是白栀?”
妇人泪眼朦胧,也没注意苏芷涵面去过兰茵阁,哭哭啼啼道,“白栀她,她背上有颗红痣,就在蝴蝶骨的地方。”
苏芷涵看向验尸的夏丹雪,见对方点头,心中一沉。
难道她真的错了?
第三十章
此次案子相较之前,手法是一致的,男人的共同点相似,但不同的是女子身份。不再是高门嫡女,而成了名盛洛阳的舞姬。
凶手到底想要表达什么?还是只是单纯的歹毒喜欢虐杀取乐?
苏芷涵从案发现场出来,没有跟着赵寺正回衙门,而是只身在街上漫无目的走着。像是在逛街,实际心思根本没在这。
抬头时,她才发现自己无意中走到了杨府门前,府邸不再如往昔,显得萧条许多。
忽然,她心底萌生一个念头,上次听闻的杨府往事中,还有些问题没有弄清楚。
思及此处,她敲开杨府紧闭的大门,找到府中的管家。
“大人快往里面请。”
苏芷涵拦住管家的招待,“我只是来再问一件事,当年与二姨娘私通的人后来如何了?”
管家一阵为难,好像此事特别的难以启齿,但既然说了开头,后边再讲也没有那么难了。
“那个人财大气粗,还有倚仗,老爷动不得,只得忍下这口气。”
苏芷涵皱眉,同是发现私通,二姨娘就被浸了猪笼,男子却无事,不禁令人唏嘘。
“这个人是谁?”
管家叹声气,“就是张员外,前不久和我家小姐死在一起的那个。简直是畜牲,勾搭二姨娘,还祸害我家大小姐。”
苏芷涵听后,愈发觉得自己之前的推断没有错。这三个男人目标全都是当年害死杨家二姨娘的刽子手。只是女子除去第一个是杨府嫡女在,后边被下手的都与这件事没有关系,特别是白栀。
死者的脸看不出本来样貌,即便身上有相同的特征也不见得就是白栀。退一万步讲,就算死的是白栀,也有可能是她得知内幕被凶手杀人灭口。归结为一点,凶手一定是兰茵阁的人。
她打道回府,换上公子的装束再去兰茵阁,进门便指名点白栀。
迎客的小厮脸皱巴成一团,“公子有所不知,白栀姑娘被人害死了。”
苏芷涵装作诧异,“怎会如此?那白栀姑娘房里的人……”
小厮摇摇头,很是惋惜,“白栀姑娘贴身的丫鬟就一个,因为手脚不干净,前两日被白栀姑娘赶出了兰茵阁。其他丫鬟都是通用的,已经分给别的姑娘了。”
她记得曾经见过一次白栀的贴身丫鬟,与白栀大致身形相仿,至于背后的红痣就不得而知了。
但痣这东西可以除也可以添,不能完全做数。
苏芷涵若有所思,直至回到府内,还在想白栀到底是真死还是假死。
“小姐,您都愣了半柱香了,再不动筷,饭菜都冷了。”
像是配合福儿的话,苏慕蝶把筷子直接举到她面前,“二姐姐,要吃饭。”
苏芷涵无奈的看福儿一眼,这丫头倒是知道找帮手了。
“好,我吃。”
姐妹二人正其乐融融的同桌用饭,忽然有底下人来报,说是俞家大小姐来访。
苏芷涵当即亲自将好友迎进来,见俞悯嫣让小厮们带来十数包糕点。
“怎么买这么多?”
俞悯嫣却不在意,“你爱吃甜,如今慕蝶也住你这,小孩子更爱吃糕点了。”
“本宫也爱吃。”
话音刚落,李芸环走出来,径自往桌前一坐,看向俞悯嫣,“怎么不见俞小姐提及本宫。”
素来善谈的俞悯嫣一时语塞,“公主见谅,我……”
“公主,我们并不知道公主的喜好,是下官的疏忽。”苏芷涵将事揽到自己身上,挡在俞悯嫣身前,不让五公主审视的目光落到好友身上。
李芸环冷哼一声,“本宫还能吃了她不成,值得你紧张成这样?本宫就是饿了,想吃东西。”
不是刚吃过?
既然人家公主说饿了,必然得让人家吃饱了。
“都坐下吧,省的传出去说本宫嚣张跋扈。”
苏芷涵与好友面面相觑,心想这还不算跋扈?
四人同桌,李芸环倒是自在的很,苏慕蝶低头吃自己的,一点声音都不敢出了。而苏芷涵二人则食之无味,频频对视。
虽然有个定海神针立在那,但该嘱咐的还是得说。
“近来出行都要小心,尤其注意有没有可疑的人尾随,不管是男人还是女子,都要小心。”苏芷涵对着好友说道。
毕竟俞悯嫣也是俞家嫡女,算是凶手习惯下手的对象。
俞悯嫣点点头,“我也听闻最近的这些事件,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那个畜牲还有同伙?”李芸环登时就怒了。
“严格来说不是同伙,是对头。失踪的女子都是被另一个人掳走,迷晕,再转送他人,然而让两人同时因毒性发作而身亡。”苏芷涵解释道,“公主殿下每日喝的药就是解毒的。”
李芸环听后大惊,“他们竟然敢给本宫下毒?等捉到那厮,定要给本宫留着,本宫一定要在他身上刮千八百刀。”
虽然苏芷涵不赞同动用私刑,但对于五公主的话她倒是没有反对,不管是幕后凶手还是这些曾经作恶之人,着实当得起千刀万剐。
将俞悯嫣送离苏府,苏芷涵转头就去了大理寺衙门。她将自己的推断尽数告知赵寺正,赵寺正也立即派人去寻白栀的贴身丫鬟。
如果丫鬟还活着,那么白栀可能是真的死了,又或者白栀用了一招金蝉脱壳,杀了丫鬟,毁掉其容貌。自己假死,以丫鬟的身份逃走。
就在他们调查白栀丫鬟的时候,洛阳城东又出了一起相同的案子。手法一样,现场一样,两具尸体生前也是财大气粗且好色的男人和高门嫡女。
凶手在这时候作案,无非是想要证明凶手另有其人,所以才找了一个与杨府二姨娘之死无关的男人来杀害。若是放任下去,她便会继续滥杀无辜。
派去寻找丫鬟的人带回来一则重要的消息,白栀丫鬟并没有回老家,甚至没有出城的记录。也就是说她还在洛阳城。可侍卫几番寻找都没寻到其踪迹。
苏芷涵思索着,忽然道,“也许她不是正常走的城门。”
如果会武,也可找空子用轻功越过城门。
这时,有侍卫急匆匆来禀报,“启禀大人,外头有俞侍郎府家丁前来报案,说是他家小姐不见了。”
苏芷涵闻言一愣,随即夺门而出。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一章 (倒v开始)
一行人等火速赶往俞侍郎府邸, 俞侍郎和夫人正坐在前堂,两相沉默,俞夫人手握锦帕不知擦了多少回了眼泪。
见到大理寺的人到了, 二人赶忙迎过来。
苏芷涵随着赵寺正行礼,俞侍郎赶紧叫二人免礼, 将俞悯嫣失踪的事详尽告知。
还是同样的迷烟手段, 令人防不胜防。
涉及亲友, 苏芷涵有些心乱, 可还是得强迫自己静下心。
现在刚进行到第一步,接下来,凶手就会找好目标, 将掳来的女子送过去。
双手紧握成拳, 任她如何推测,也不能在茫茫洛阳城中推断出下一个目标。
涉及杨府二姨娘之死的人都不在了, 只有一个赵校尉明日午时问斩。
苏芷涵突然顿住,明日午时……按照凶手的做法, 如果为了寻求作案手法的一致,死一男子就要配上一名女子,很可能会在赵校尉行刑当日有所动作。
“大人,下官以为, 明日法场,我们的人隐藏在人群中, 随时准备, 怕是有人会劫囚。”
师父曾言,有时凶手就是要用自己的手法杀人, 还不允许目标以别的方式死掉。
赵寺正采纳她的建议, 于次日午时安排人手埋伏刑场。
苏芷涵也在其中, 她打扮成平民的样子隐于人群,眼见赵校尉被压上刑场,百姓们纷纷往斩首台上丢烂菜叶子,并高声咒骂。
就当刽子手举起砍刀,正要行刑之时,忽然一阵狂风席卷,紧接着烟雾弥漫,使得众人睁不开眼。
苏芷涵于迷雾中隐约瞧见有人影落在法场上,当即跃身上台,寻着那人的影子与其直接交手。
那人轻功不错,却不敌苏芷涵,几招下来就落了下风。
台上台下一片混乱,苏芷涵一掌打向来人的胸膛,随即大喊,“行刑!”
刽子手挥动砍刀,终于,有东西咣当一声掉在台上,咕噜噜滚了很远。
劫囚者转身就逃,苏芷涵紧追不舍。
大理寺侍卫们都在后边,她只身领先追到城南郊外。穿过一片丛林,过了土道山坡,迎面是一件竹屋瓦舍。
苏芷涵踹门进去,直瞧见方才的蒙面人将匕首架在好友脖子上。俞悯嫣被缚住手脚,嘴也被布封住,脸侧有红痕,双眼含泪,在看见苏芷涵的刹那,泪珠就掉下来了。
“悯嫣。”
蒙面人冷笑一声,摘掉面纱,露出白栀的脸。
“没想到,我们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再度见面的,我是应该喊你苏录事,还是应该叫苏二小姐?”
苏芷涵皱眉,时刻注意她手里的匕首,“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什么时候?”
白栀状似在回忆,“大概是你初来兰茵阁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女儿身。再后来派人调查调查便一清二楚了。”
既然对方摊牌,她也没必要打哑迷,“你就是杨府当年离家出走的二小姐。”
“我没有离家出走!”白栀忽然喊道,“是他们,是他们害了我。我娘被害死以后,大夫人就暗中将我发买给洛阳城最大的秦楼楚馆。而我那个没有心肝的爹对于这件事不闻不问,可能已经当我死了吧。”
苏芷涵没有料到当年的真相远此那些人愿意承认的还要荒唐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