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分些,这些苦头自然可以免去了。”周雪燃打开药罐,微涩的药材味散漫开,他替许清渺擦去血痕,指尖沾了白色药膏抹上。
许清渺有些疼,缩了缩脚。
周雪燃指尖上的动作更轻了。
“那不戴这个好不好?”许清渺小声地问。
周雪燃闻言浅笑出声,“你说呢?”
见许清渺低着头,周雪燃又不忍,“孤在的时候可以解开。”
“你将我放在此处,起居多有不便......”许清渺乖顺许多,想让他多怜惜自己的处境。
“这里什么都有,孤不在,会有两个宫女来照料你。你若需要什么,不要太过分的,孤还是都会应你。”周雪燃看着面前委屈的女子,忍不住揽过她的后颈,轻啄她的额头。“孤待你不好吗?你心里总惦记别的男人做什么。”
周雪燃并非自大,而是有自知之明。他确实比旁的男子好。
许清渺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同他说便是,他可以为她喜欢的模样一直温润如玉,除了欢好时情难自控的时候。
“我没有惦记别的男子。”许清渺急忙否认。
周雪燃颔首,“嗯,你喜欢孤温柔一些吗?”
许清渺茫然,还是应道。“喜欢。”
她不知道周雪燃问这个作甚。
他温柔些,别比疯了一样的掐她脖子,或者看穿一切地冷漠盯着让许清渺毛骨悚然来得好。
“好。孤知道了。”周雪燃抱她,“没有人能将我们分开。”
许清渺回抱住周雪燃,下巴搭在他的肩膀,面色沧淡,温声说,“好。”
原来当下已经是傍晚了。
有宫女送了膳食下来,玉盘晶碟,盛的全是许清渺爱吃的。
许清渺还没锁上脚铐,周雪燃抱她到桌边用膳,却是将她抱在怀里,连饭都是喂她。
边上的两名宫女没有看他们,可许清渺还是不自在,“我自己来。”
“好。”周雪燃没有强求。
许清渺从他身上下去,坐到一边,她没有离周雪燃太远,怕他又多想。不知到底昏迷了多久,许清渺确实是饿了,将一碗饭吃完,周雪燃又盛好了鸡汤给她。
“殿下也吃吧。”许清渺被周雪燃直视得不安,是莫名而来的做贼心虚的不安。
他学过礼仪,应也知道直视他人是无礼之举。
“好。”周雪燃徐徐收回视线。
晚膳后,宫女撤下碗筷。
此处有浴室,宫女打来热水为许清渺更衣清洗。
夜时,青止送来奏折给周雪燃批阅。
屋室不大不小,该有的都有,甚至连书案和笔墨纸砚都有,看来周雪燃布建屋室时就想好了要在这批奏折的打算。
周雪燃坐在书案前翻看折子,许清渺坐在他边上捣鼓研墨。
许清渺做事不专心,容易分神,不禁猜测起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在东宫建这地下屋室的,她想不明白,干脆直接问周雪燃。
“发现魏靖琦给你的信时开始兴工。”周雪燃在看折子,听到许清渺的疑问头也没抬。
大抵是半年前。
那时应该刚有苗头,他竟早早就动了这心思。
许清渺心底一片寒凉,她确实没有周雪燃心思缜密,日后逃离东宫一事看来难乎其难。
“在想什么?”周雪燃放下折子。
“有些乏了。”许清渺无声叹息道。
“渺渺先去躺下吧,孤看完便来。”
许清渺起身去床榻上躺下,上次她在东宫睡了一晚,抱怨周雪燃的床过于硬实,现在屋室的床榻是柔软的。
不同于许清渺,周雪燃睡不惯软床。
等他看完折子走到榻边,躺在榻上的女子已经睡了过去,她侧躺着,锦被盖过颈子,半张脸埋在柔软的青丝间。
周雪燃动作轻缓地抬起锦被躺了进去,他没有侧身睡觉的习惯,又潜意识侧身去抱许清渺。
他们的发丝交缠在一起。
屋室内没有窗子,很难知晓天色。
许清渺醒时,身侧已经没有了周雪燃。她意识到什么,掀开被子,脚腕上已经重新戴好了脚铐,脚链似乎加长了。
室内有两个宫女,她们服侍许清渺穿衣洗漱后,又为她梳发。
打理一切,还端上了膳食,是些养胃的吃食。
宫女们照料得比许清渺的侍女都好,许清渺想到了粒儿,不知她如何了。
粒儿只是许家的奴婢,许家没了,她应该会重新被发配奴籍。
许清渺希望她能被好人家收留。
“殿下呢?”许清渺问,距她醒了有段时间了,周雪燃应该已经下朝了。
两个宫女没有理会。
许清渺这才发觉,这二位宫女一句话都没和她说过,“你们叫什么?”
又是无言。
室内静悄悄的。
紧接着一声喟叹,“连叫什么也不能说吗?”
她们不说话,应该是周雪燃的意思了。许清渺无奈,难道日后只有周雪燃一个活人能和她讲话?
正当忧烦,有下台阶的匀称脚步声。
是周雪燃来了。
两个宫女行礼。
“三郎,你去哪里了?”许清渺问道。
周雪燃不出皇宫,下了朝能去哪。
“和魏靖琦聊了些事。”
“什么事?”
“你的事。”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已有身孕
室内的烛火在无声地摇晃。
周雪燃抬手, 宫女们会意退下。
许清渺正坐在桌边,周雪燃走到她身前蹲下,动作细致地为她解开脚铐。
昨日她左脚受了伤, 今日换了右脚系铐。
周雪燃的指尖温润,触及许清渺的肌肤, 一手握着脚腕, 另一手轻巧地打开了脚铐。
女子的脚腕纤巧秀洁, 抬起时裙摆微微坠后, 露出一小截雪白的小腿。
许清渺眼疾手快地按住裙子,周雪燃起身,似笑非笑地看她。许清渺被他看得不自然, 缓缓移开了按着裙子的手, 视线飘向别处。
他方才说到和魏靖琦聊了什么,许清渺很想知晓。可她不敢主动提起魏靖琦, 周雪燃于她与魏靖琦的事格外敏锐,彷佛可以难以磨灭地记挂很久。
周雪燃坐在她身侧, 拿起许清渺未喝完的茶,呷了一口。
“你与魏公子说了什么?”许清渺终将问了出来。
周雪燃并不恼,“他想上奏圣上,饶过与镇北王沆瀣一气的反臣家眷, 说是不应殃及无辜。”
谋反是不可估量的大事,言少失少, 知晓的人少少更安。十有八九的反臣家眷并不知道自己的当家参与密谋此事, 有些更是圣旨来了才知道祸患临头。
对家眷来说,着实无辜。
许清渺便是这群无辜家眷的其一, 她没料到一心攀附权贵的父亲会胆大到想要颠覆皇权。回想那段时日镇北王常来太傅府, 按图索骥, 这事也是有据可依。
“魏公子本性如此。”许清渺款款道。
魏靖琦生性良善,此举情理之中,周雪燃不应以此向她做文章。
“他想替许家说情。”
该来的还是来了,周雪燃望着许清渺。
“许魏两家是世交,即便许家有错,情分上还是会求情的。”许清渺平静至极,难起波澜。
“魏家忠君,魏靖琦此举是触及魏家逆鳞,他不会不知道。”
“渺渺。”周雪燃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许清渺领会,起身坐了过去。
周雪燃圈着她,微微垂首,唇似有若无地扫过许清渺的额头,女子的身躯未染熏香也有淡淡的芳馨,萦绕鼻尖。
“你是怎么回他的?”许清渺柔荑藤蔓般攀绕他的劲腰,身子柔软无骨地靠在周雪燃身上,流光美目平视之处是他弧度锐利的喉结,让人觉着会割伤手的程度。
“圣上正值怒盛之期,此时敢提出说情的只有魏靖琦一人,他先来与孤商量也是顾及魏家。他要去便去吧,反正你现在是在孤身边的。”周雪燃言中所指还是魏靖琦是为了许清渺才萌生出求情的打算。
许清渺心中期冀的也是魏靖琦在寻她。
若是能得魏靖琦相助,逃出东宫也并非是煎水作冰的绝无可能。
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让周雪燃掉以轻心,等他放下戒备再逃出东宫。
许清渺垂着眼眸,周雪燃全然看在眼里,“在想什么?”
许清渺正动着不好的心思,听到周雪燃一唤,不由得身子一颤。
“在想怎么让魏靖琦来救你?”周雪燃轻讽笑道。
“我没有!”许清渺矢口否认,飞快想到应对的说辞,“我每日在此很是无趣,想到此处不免寂寥。”
“你有孤,不必寂寥。”周雪燃将许清渺搂得更紧了,似乎想以此消除她的惆怅之忧。
许清渺身子也朝他贴的更紧,“我于殿下的隔阂早已涣然冰释。我想明白了,若没有殿下,我与兄长都要受流放之艰,殿下对我如此之好,我实属不该。对不起。”
她那句“对不起”让周雪燃眼底的情绪变得晦暗不明。
周雪燃将温暖的掌心握在许清渺脚腕的伤处,“你若真有此心,孤也不会负你。”
许清渺任由他握着,语调婉婉,“你叫来的两个宫女也是一声不吭,他们不与我说说话,站在室内只会叫我平添害怕。”
“你想让她们与你说说话,是吗?”周雪燃指腹摩.挲着滑玉般的脚腕。
“嗯。”许清渺温顺地应了一声。
“好。”
周雪燃应许了此事,次日许清渺再见到那两位宫女,她们会和许清渺说话了。
许清渺问来了她们的名字,一个叫莫兰,一个叫银铃。
两个宫女约莫和许清渺一般年岁,性子沉稳老成,不苟言笑。许清渺不多求,她们只要会说话了便行了。
许清渺不敢打草惊蛇,只能向她们先说些闲杂之事。
例如,“殿下为何还不来看我?”
莫兰说,“殿下政务繁忙,空了会来的。”
还有,“你觉得我梳这个发髻殿下会喜欢吗?”
银铃说,“娘子怎么样,殿下都会喜欢。”
许清渺只是闲着没趣才问这些,并非在意周雪燃,后来她才知晓她问出口的这些话,都会叫莫兰和银铃拟作文字交给青止,青止再拿去给周雪燃看。看她一天都说了什么。
当真把她当犯人看管了。
周雪燃对许清渺提及他的话会反反复复地看,面上不着任何痕迹,看完又将信纸收好。
许清渺敢怒不敢言,明明委屈地打碎了牙往肚里咽,还要笑脸相迎对付着周雪燃。
起因是许清渺问了莫兰屋室上面是东宫何处,当晚周雪燃便问了她。
晚膳时,许清渺已经察觉到周雪燃的不对劲。
待用完膳,周雪燃还是面色幽沉,华美温室内逐渐漫起危机感。
“三郎怎么了?”许清渺问道。
“渺渺还是想着离开孤。”周雪燃悠悠道。
许清渺闻言大吃一惊,她学聪明了,不退反进,上前抱住周雪燃,错愕不已,“我何时有这个意思了?”
“没有么?你为何要问暗室上方是何处?”周雪燃没有回抱许清渺。
“我只是好奇此事。再说殿下总不能一直把我藏在这里,我也想见见日光。”许清渺说着,泪流满面。
哭无疑是她在周雪燃面前蒙混过关的最好办法。
“不行么?你想要什么,孤取来给你,为什么要离开这?”周雪燃打量她梨花带雨的模样。
被许清渺骗惯了,周雪燃已然可以自控对她心生怜悯的情绪。
“渺渺,除了孤,他们谁敢收留你?以往说爱慕你的人,如今对你重犯之女的身世,唯恐避之不及。这世上,只有孤是最爱你的。”周雪燃拇指拭去她面上的泪水,“孤明明救了你,你却恩将仇报。真是没心没肺的小狐狸。”
“可我想见见日光,我在此处待了半个月,闷得难受。”许清渺眼睫低垂,强忍泪水的模样,眸中泪光闪烁。
许清渺已经在暗室待了半月之久,这半月,她感受不到日光和风声,每日见到的人只有周雪燃和那两个宫女。想到若是日后都被藏在暗室之中、日日围着周雪燃讨生计,许清渺心里愈发绝望。
周雪燃是对许清渺无微不至,陪她用膳,每夜拥她入睡,温声细语地关切她的情绪。可越是这样的照料,许清渺越害怕他。
周雪燃对许清渺太好了,起居上好到挑不出一丝不妥,好到失真。
许清渺像是坠入他为她编织的梦里,在这场梦里,周雪燃是温其如玉的郎君,许清渺享用着他的照料,和他权势下带给她的一切好处。彷佛只要许清渺不动离开的心思,周雪燃便会一直对她温柔体贴。
暗室密不透风,烛火和帷幔都静而不动。
周雪燃握着许清渺的肩膀,俯身吻去她的泪。
夜深了。
许清渺不敢再提要出去的事,还与周雪燃道歉,让他当她是糊涂了,说出那般让他不高兴的话。
许清渺自责不已,说自己不该惹他不高兴,不该想着出去。
“待在这里极好,我喜欢和殿下在一起。”
许清渺不哭了,眼眸依旧晶莹。
周雪燃批阅奏折的时候,许清渺主动为他磨墨。
她研墨的手法好了许多,方才磨得手心泛红,周雪燃见了,不让许清渺再磨下去,还拉她进怀里。
周雪燃正襟危坐,一手持奏折观阅,一手握着许清渺手心磨红的手轻揉。
许清渺坐在周雪燃腿上,依偎在他怀中,把脸靠在他的胸膛,猫儿一样的安静温良,眼眸还是哭过的淡红。
时隔半月,许清渺见到了青止。
青止来时,许清渺还窝在周雪燃怀里,她见有人来了想从他怀中下去,却被周雪燃收紧的手臂锢住腰肢。
青止呈上一件长方锦盒到书案上。
“打开看看。”周雪燃松懈了环在许清渺细腰的手。
许清渺听话照做,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锦盒。她本以为如往常一样,周雪燃送了礼给她,没想到盒子打开,里头是一只肤色灰暗的手臂。
是人的手臂,看起来还是男子的。
许清渺吓得惊叫一声,双目下意识紧闭,后退一步跌回周雪燃怀里。
周雪燃抬手冷静地压盖合上了锦盒,看着紧紧埋在他怀里的许清渺,轻笑一声,“怕什么?”
许清渺吓得心跳如鼓,骇得不行,话也说不上来。
“这是镇北王的手臂。”周雪燃轻描淡写回答她未道出口的疑惑,“那日他这只手碰了你,这是孤叫他付出的代价。”
高锦延想娶许清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