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地,许清渺腰肢被一道力带动,整个人飘然腾起,被揽入驰骋的马车内。
马车在长道稳驱。
车内有淡淡的沉香,布置朴素。
“你要去哪?”身后的人环着许清渺,唇离她的耳畔很近,隐隐能感受到温度。
许清渺不怒,无奈叹了口气,反问道,“你一直跟着我?”
“嗯。”
“你也看到魏靖琦了?”
“嗯。”
意味着自许清渺出客栈起,除去她见林将军外的一切经过,周雪燃都看在眼里。
周雪燃看着她把玉佩给府外的禁军,看着魏靖琦与她的所有行止。
难怪,许清渺今日能如此轻易地说动周雪燃允许她去取兵符。
原来全在他的掌控范围内。
“若是那块玉佩没用,我在府外被禁军抓住了怎么办?”许清渺问。
“不会。”周雪燃道。
若是许清渺在林将军府外用了玉佩还是被禁军拦下,周雪燃的人便会出手。
何况那块玉,对魏家的人来说意义不凡。
周雪燃将许清渺的行止一览无余。
乃至许清渺和魏靖琦的相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这些都在周雪燃的意料之中,唯独许清渺不在,他不知道她会面对魏靖琦怎么做。
许清渺从来都是他的意料之外。
周雪燃的人生,本该滴水不漏,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可四年前在城外救下了一个小姑娘,打乱了他所有的节奏,她会牵着他的心绪走。这么多年,他对她几近全无防备,没想到被她玩弄其中。
这段情里,陷进去的人,只有他。
在这段情里,只留下他。
许清渺想离开他,求助于魏靖琦,无疑是上佳良策,她竟没有这么做,也没有交出兵符。
周雪燃意外,心里是开心的。
她心里定是有他的。
“为什么,不选魏靖琦?”周雪燃还是想问,他想知道,这是不是明知故问。
他试探着确定什么。
许清渺看出他的意思,“我不选魏靖琦,也不会选你。”
她对男女之情没有想法,许清渺心中对于嫁人的意会,便是利用男人让自己过得更好。
周雪燃给不了,如今魏靖琦也给不了她。
既然如此,倒不如一个人自在。
许清渺今日是想走,她想远离上京,一个人自由自在的。
离了那些贵女,她便不用想着出人头地,在她们面前权压一筹。离了周雪燃,就不用被困在深宫之中。
上京是好,但也不好。
百姓羡慕名门氏族之后,而这些名门氏族之后亦有自己的难处,能真正体面的少之又少。
如梁嫔娘娘,别人都道她风光无限,一生福运深厚,谁知她逝世那年的诘难。
许清渺的兄长不在了,她没了世上最在意的人,就算今日逃离了,她也不知该何去何从。如今看来,她再也考虑不到这个难题了。
因为,无论许清渺怎么逃,周雪燃都不会放过她。
屡屡折腾,许清渺也厌倦了。
她早该信命的。
许清渺靠在身后人的怀里,嗅他身上熟悉的味道。许清渺劝说自己,她现在是太子妃了,过上了攀附权贵的好日子,日后再也不会有人看不上她。
“只要你不选别人,你选不选孤都无关紧要。”周雪燃拢紧怀里的人,取边上的狐裘盖在许清渺身上,动作细致,生怕她冻着一般。
“周雪燃,”许清渺抬头唤他,直直凝着那双漆黑的凤眸,“我是什么样的人?”
她问他,又像在问自己。
许清渺回顾自己一直以来对男子做过的一切,她无情无义,对他们全是利用,一概觉着他们不怀好意。
自小时起,许清渺便懂得利用自己的容貌,对家中长辈佯装委屈,他们便会施舍她这个庶女,请郎中给她病重的不入流母亲医治。
长大了,许清渺利用上京氏族公子保护自己,用位高的公子替她出头,赶走对她死缠烂打的纨绔子弟。
后来,许清渺愈发熟练地对男人使用伎俩,她生得一双含情眼,看谁都浓情蜜意。身边为她所用的男子也愈发位高权重,有魏靖琦、周雪燃。
周雪燃看着她眼波流转的眸子,明亮又纯澈的狐狸眼,“即便你再怎么样,我都不会离开你。”
他微微垂首,贴着她被风雪吹得水润的脸颊。
“我是不懂情爱,不想懂,也不需要情爱的人。”许清渺没有躲闪。
被风雪吹久了,身子好像冻麻木了,如今在温暖的怀抱里,血液慢慢恢复流动的正常速度。
周雪燃之前也是和她想的一样,如今他最离不开的,就是情爱。
只要许清渺待在他身边,时间还长,都还有希冀。
“接下来我们去哪?”许清渺问道。
“上京。”
马车里的香炉袅袅升起白雾,外面的雪在逆着他们飘,许清渺想掀开轿帘看,伸出的手被周雪燃握住抓回。
“怎么了?”许清渺问他。
“风大。”周雪燃浅浅勾唇道。
许清渺不听,她莫名不安,一定要与他对着做,她挣了挣手。
周雪燃握得更近,轻声道,“渺渺,睡一觉。”
许清渺这才发觉头微沉,身子也发软,眼皮渐渐抬不起来。
周雪燃看着她合上眼皮。
“有我在。”
皇宫内。
宫人忙忙碌碌地筹备着明日四皇子的登基大典,华丽奢靡,很是盛重。
皇宫城墙之上。
“你去找皇后作甚?”周殷岚愈发狂妄,不耐烦地呵斥道。
“还没当上皇帝,架子倒先摆上了。”魏言训面对他的威斥,面不改色。
“皇后还有用,我不管你们之前是何恩怨,明日登基大典上,皇后还需出席。”周殷岚道。
自高耸的城墙望下去,虽这几日人心惶惶,但整个上京依旧繁荣昌盛,一眼望不到边的高楼红墙。
“这天下,是朕的。”周殷岚身着黄袍,他所站的高墙之下,正挂着先帝仙逝的白布。
碎雪飘扬,如歌如泣。
“那些不服从的忠臣怎么处置?”周殷岚看向魏言训。
魏言训睥睨城墙之下,“杀了。”
“嗯,有道理。”周殷岚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翌日。
登基大典的高台之上,焰火点燃,布置华丽,比起先帝登基之时的场面过之甚多。
高台之下,大臣跪地朝拜,禁军围绕了一圈又一圈,层层包围。
今日所有大臣都到场了,几个不听话的被禁军按跪在地。
皇后站在高台之上,身边的宫女端着传国玉玺,她看着一步步随性走来的四皇子,袖中的手握紧又松开。
周月泞在周殷岚手中做要挟,今日皇后若是不配合登基大典,周殷岚的疯性,定会做出不顾手足之情的事。
周殷岚走到皇后身边,大笑出声道,“举国同庆之日,皇后笑一个啊。”
皇后直直看着他,面无表情。
周殷岚瞬时收起了笑容,恶狠狠看向台下的禁军。
押着周月泞的禁军会意,一脚踹在她的后膝,周月泞脚下不稳,跪了下去。
皇后见状心都要碎了,怒道,“你要做什么!”
“笑一个。”周殷岚道。
皇后不得不扯出一个难看的笑。
周殷岚不理会她,对台下臣子道,“父皇被三皇兄杀害,朕本应不着急登基,可四眼神子说,今日是登基的大好时机。啧啧啧,既然如此,只能将登基大典提上日程了。”
作者有话说:
女主最后一次主观意义上的逃。
第64章 新帝宽仁
“呸!狼子野心, 先帝刚走,你便想着皇位,还信奉神鬼之说, 居心何在!”被禁军押着的大臣正声厉斥道。
“来人!砍掉他的舌头。”周殷岚指着那个臣子阴狠道。
刀光一现,那位臣子捂着嘴, 鲜血从指缝溢出, 他额上汗珠密布, 依旧默不作声。
在场的女眷被吓得惊慌失措。
“皇后, 快为朕奉上玉玺。”周殷岚迫不及待道。“不,你现在是太后了。”
皇后在禁军的拔剑威迫下接过宫女递来的玉玺,缓缓走向周殷岚。
“慢着!”一声厉呵打断皇后的步伐。
首位站起来的是魏丞相, 其他人抵抗着拼命站起。
“我等只认太子继位!你, 算什么东西!”
巍峨的金銮殿前,整齐庞大地聚众着文武百官和禁军。
魏丞相的话语刚落, 接二连三的声音愤然响起。
“太子德才兼备,才配得我等俯首称臣。”
口诛痛斥, 字字诛心。
“快,快砍了他们的舌头,砍了他们的头!”周殷岚下令道。
魏言训皱眉,未曾料想到场面会失控一般。
“杀了他们。”魏言训抬手示令。
正当禁军得令要出手时, 另一波禁军赶到,气势浩大, 迅速包围所有人。
城墙之上是拉满弓弦之音, 城楼顶满是暗卫,万箭待发。
“禁军令在此, 谁敢造次!”
所有人寻声望去, 来者正是魏靖琦。
魏靖琦手持禁军令, 在场为四皇子所控制的禁军即刻放下刀刃。
先帝创办禁军立下规矩,禁军只听持令者号之。
魏言训今日带了手下将士入宫,他不假辞色,只是稍稍眯眼,“先帝遗诏在此,明明白白地写着立四皇子为帝,魏家家训忠君,魏丞相难道忘了吗?”
“太子卓尔不群,是储君。先帝,怎会立四皇子为帝?”魏丞相看向魏靖琦,厉声道,“魏言训大逆不道,违君,违天下,违魏家家训,即刻拿下!”
魏靖琦皱眉看向魏言训,“叔父,快些收手认错吧,我会同太子殿下求情。”
“太子?哈哈哈哈哈哈,太子早就死了!皇子之中,如今只有我配得皇位。”周殷岚双目如炬,形态可怖,他抽出一旁侍卫的佩剑,瞪着台下所有人。“谁人不服?”
“谁说太子殿下死了?”魏丞相冷笑一声。
周殷岚越是这样,越是叫台下的文臣老将看不上眼。
“毫无皇家仪态,形同疯子。”一位老臣嗤之以鼻,冷目横视。
“皇弟。”一声冷如清风的声音让周殷岚僵直在原地,木讷地看着隐于人群中不紧不慢走出的玄衣男子。
周雪燃笑道,“你怎么如此心急。登基大典此等大事,举办前也应检举上京安危。你太怠忽了。”
彼时,哭得正凶的周月泞看到周雪燃欣喜道,“皇兄!”
旁的被扣押了的兄弟姐妹也如见救命稻草。
唯有周殷岚身体遏制不住地发抖,怒极,直勾勾盯着周雪燃。
“你果然没死。”魏言训道。“真是狡猾的狐狸。”
“怎比得上魏将军?”周雪燃一笑。
魏言训杀伐狠戾,那夜魏言训是对周雪燃下了死手的。
而周雪燃早备好了暗道,在城外地界备好了跳崖可抵达余川的藤曼。
周殷岚走至一旁,从端着遗诏的宫女手中夺来那黄色锦帛,高高举起,打断众人,“你们且看看这是什么!这是先帝遗诏!上面写的就是立我为皇。”
台下无动于衷,数万人,却出奇的安静。
“那夜你杀害父皇,欲杀害孤栽赃嫁祸,又与魏言训沆瀣一气,篡改圣意。父皇不在了,今日为兄就替父皇惩治你。”周雪燃缓缓抬手,手心向上。
魏靖琦奉上禁军令,随后跪下,“臣叩见陛下。”
皇后朝向周雪燃,端着的玉玺举起,“陛下。”
“叩请陛下登位。”一时间大臣与禁军也随之跪下。
高台下,几乎所有人俯首。
被叩拜的玄衣男子挺立如松,冷冽道,“拿下叛贼。”
周殷岚彻底慌了,手持长剑,拉过皇后,“我看谁敢过来?”
“母后!”周月泞焦急站起来,而后求助地看向魏靖琦和周雪燃,“皇兄,魏公子。”
周殷岚押着皇后一路后退,魏言训放出信号弹,他带来的将士也很快赶到,护着二人后退。
周雪燃未道撤退,禁军仍对魏言训和周殷岚步步紧逼。
周月泞见状冲过来,拉着周雪燃的衣袖,“皇兄,快救母后!皇兄!”
“不会有事。”周雪燃目光深邃地看着二人逃离的身影。
看来皇宫里还有一条暗道。
周月泞还是不放心,眼角挂着泪看向魏靖琦,欲言又止。
“六公主莫急。”魏靖琦看向周雪燃,“请准臣带兵追救皇后。”
周雪燃沉默片刻,点头。
不出所料,魏靖琦救回了皇后娘娘,但魏言训和周殷岚跑了。
“父皇刚走,登基一事从简。”周雪燃命人撤下富丽堂皇的装扮,草草受了玉玺传授便退下朝臣。
新帝登基。
颁立了几道新法,冬季减税,改革农商,倡扬科考,减少嫡庶分歧,一切皆以百姓的益处为先。
上京的惶恐不安渐渐褪去,坊间百姓颂扬新帝宽和仁厚,将会是当之无愧的仁君。
百姓们不知事态经过,只知道是四皇子弑父杀兄,篡改遗诏,皇位本就应该是太子的。
一队人马沿着暗道离去,道路偏僻陡峭,一路无险。
周殷岚认出,魏言训前往的方向正是皇陵。
“你来皇陵做什么?”周殷岚身上穿的还是明晃晃的龙袍。
忽地,一道见光晃得他眯眼,听到魏言训不耐烦道,“你若还舍不得不脱下这件龙袍,便去死。”
脖颈上锋利的剑刃让周殷岚打了个冷颤,好在魏言训拿剑稳,剑刃始终保持在颈项前一寸距离。
如今的周殷岚成了众所周知的叛贼,他手上无一兵一卒,本就是魏言训扶他上位,现在也只能仰靠着魏言训苟延残喘。
周殷岚不得不在魏言训面前放低姿态,他着急忙慌地脱下龙袍,丢掷杂草间。
“蠢货。”魏言训暗骂一声,用打火石点燃了那件龙袍。
狰狞的火焰映照在两人眼中。
瑟瑟寒风之下,周殷岚只着了一件里衣,不知是冷的还是愤怒,垂在两侧紧紧握拳的手通红。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件燃烧的龙袍,此刻被烧掉的不仅仅是面前这件龙袍。
途径皇陵。
魏言训手下的人杀了今日守陵的士兵,血染红了雪,比红梅更要鲜艳刺目。
“你疯了?!”周殷岚上前拉住径直往里走的魏言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