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月泞坐在母亲身旁,历经了四皇兄合魏言训的策反一事后,周月泞显得沉稳了些许,她一声不吭。
顷刻,周月泞才小心翼翼问出口,“母后,皇兄怎么还不来?”
周月泞看着桌上的菜肴,那夜政/变,四皇兄和魏言训统占了皇宫和上京,整个皇城人心惶惶。
周月泞是半夜被包围的禁军吓醒的,他们说父皇薨了,是皇兄杀害的,皇兄畏罪潜逃被禁军追捕,下的是死令。周月泞千万个不相信,呵斥禁军放她出去,“我可是父皇和皇兄最疼爱的公主!”
禁军冷笑,“别说是公主了,就连皇后娘娘没有四皇子的命令都不得擅自离宫!”
周月泞不相信瞻仰的皇兄会死,她期盼着皇兄回来,等来了却是四皇兄的登基。
好在千钧一发之际,皇兄真的活着回来了。
自从皇兄从余川回来登基后,周月泞发觉他似乎变了很多,兄妹之间的距离似乎也变得了。
虽然皇兄一直是冷淡的性子,但周月泞还是明显察觉到他的漠然,他漠然地吩咐操办父皇的殡仪,丝毫没有难过和不舍。
在他身上,周月泞更多的是看到一个皇帝该有的势气,她应该高兴,可心里莫名难过。
今日朝堂上的事情周月泞听说了,早先皇兄娶了太子妃,她想见皇嫂一面皇兄都不允。如今那位素未谋面的皇嫂不在人世了,皇兄很快就爱上了别的女子。
周月泞可怜起那位皇嫂,更是看不上皇兄执意要立后的那位妇人,听闻是余川一个村子里出来的妇人。
不识字的粗鄙妇人,怎么配得上她芝兰玉树的皇兄。
今日太后传唤新帝来用膳,所谓的正是此事。
“已经叫宫人去唤了,应是在路上了。”太后看出女儿的落寞,安慰道。
往昔她传新帝,新帝都是及时来的。
片刻后。
宫人来报,说是皇帝来了。
周雪燃换了身月白常服,步入宫殿,淡声道,“母后。”
“皇帝来了,快坐下吧。”太后面上和善笑着。
“皇兄。”周月泞看着他,欲言又止,她觉着皇兄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嗯,久等了。”周雪燃道。
“快些吃吧,都是你们爱吃的。”太后笑道。
一番寒暄后,太后才将话锋步入正题,“太子妃去的可惜,可后宫空缺,该是要招些温良的新人相伴。母后物色了几个年岁合适的大家闺秀,个个都是可人体贴的。”
“对!”周月泞紧着街上话,露出一张笑颜,“有几个我相处过的姐姐,人美心善,皇兄一定会喜欢的。”
“今日所来,正是为此事。”周雪燃道,“朕在余川,认识了一位娘子,有意立她为后。”
“皇兄为什么要立她为后?”周月泞先问出了口,“立后事关重大,应立才德兼备的女子,穷僻山村出来的女子哪懂礼数?她怎么配得上母仪天下?”
太后打量着,见女儿将话说得过激,新帝眼底闪过一抹冷色,她毫无破绽地笑着打圆场。
太后先是看向女儿,“月泞,你皇兄难得遇上心悦的人,自然是他喜欢最重要。”
而后,太后对新帝道,“皇帝若是真的很喜欢她,给她个份位留在后宫,有空了也唤她来与母后说说心里话。至于后位,可以立几个大臣家的女儿,他们衷心待君,也不会寒了他们的心。”
“母后。”周雪燃打断,“朕立她为皇后之后,便不会再纳妃。”
太后手中的玉筷险些滑落,周月泞跟着睁大了眼睛。她们没料想新帝会为了一个村妇做到这等地步。
立她为后,后宫留她一人。
太后起了兴致,好奇新帝看中的是一位怎么样的娘子。
上京这么多家娘子,这么多年,从未见太子多看哪个一眼,就连东宫侍奉的宫女都从未碰过。
上次那个受了太后吩咐的女子,对香炉动了催情的手脚,听闻被新帝动怒赶了出去。
太后听闻后很是诧异,她未曾见过新帝动怒,没想到他会为此事大发雷霆。
“这位娘子如今可是在皇宫?”太后问道。
“她暂且住在养心殿。”
竟留在了养心殿。
“有空让她来慈宁宫坐坐吧。”太后知道,周雪燃看着淡然,实则说一不二,认定的事难做改变。
既然从他这改不了,她就想从那娘子身上想办法。
第68章 首次露面
养心殿。
许清渺在此住了有几日了。
周雪燃派来照顾她的宫女中有之前在东宫的莫兰和银铃, 她们会和许清渺说说话,有时还是她们主动打开话匣子和许清渺闲聊,讲的是皇宫里的事。
许清渺知道, 是周雪燃让她们陪她解闷的。
莫兰和银铃给许清渺讲宫里的那些主子和陈年趣事,甚至也会同她说一些不知从何处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
许清渺本以为她们是规矩古板的人, 没想到也会对这些事有兴趣, 到底是年轻的娘子, 和坊间的百姓一样。
许清渺见她们讲到好笑的糗事逗她开心, 结果她们自己还不能笑的模样,微微一笑,“你们想笑就笑吧, 此处没旁人。”
莫兰和银铃这才无声露出腼腆的笑容, “这些都是别的宫女传出来的,我们不知真假, 娘子莫要当真。”
许清渺如今没有身份,莫兰和银铃如以往一样以“娘子”唤她。
“知晓了。”许清渺笑道。“下次陛下不在, 你们不必与我拘束。”
莫兰和银铃相视一眼,犹豫着点点头。
“和我说说宫里的规矩吧。”许清渺自小和其他贵女一样学了礼数和仪态,可宫里更严谨,自然和外头的有所不同。
“陛下说了, 娘子不必在意这些。不学也是无碍的。”银铃道。
银铃比莫兰小一些月份,看着没有莫兰那么沉稳。她们都是各家罪臣之后, 小时就来了皇宫, 二人以姐妹相称,互相帮扶。许清渺看得出来, 她们关系很好。
一时间, 皇宫里的人都知道了新帝从余川带回了一个农妇, 还要立她为后,闹得满朝文武很是不悦。
莫兰和银铃与许清渺说过这件事,她们劝慰许清渺不必在意此事,毕竟新帝都不在意。
昨日有宫人在皇宫里嚼舌根谈论此事被路过的新帝听见了,新帝沉着脸罚他们五十大板,又派他们去了最劳苦的库房处事。
自此才让宫里的风声灭了大半。
莫兰说,“他们私底下口舌最多,很多消息都是自他们口中传出来。娘子若是听见有人敢当面议论,尽管罚他们便是,陛下是允您有这个权能的。”
许清渺只是笑笑,她尚未听到过有人在她面前说这个。
何况她能理解,不会因此生气,如果是她听说了皇帝为一个村妇与满朝文武对抗要立后,许清渺大抵也会和这些宫人一样的想法。只是她不会说出来。
周雪燃是允许许清渺出养心殿的,大部分时候,青止会寸步不离地跟着她。若是青止忙着禁军的事不在,便会有他的两个副将跟在许清渺身后。
许清渺鲜少出去,仅在养心殿附近走动过。
养心殿庄严崇高,极少有宫人途经此处,大多是禁军巡逻在此。
他们会朝许清渺行礼,实则是朝许清渺身后的青止行礼。
外人不知道新帝带回来的农妇长什么模样,也纷纷好奇着。
周雪燃每日上朝早,他离榻的动作轻缓,许清渺睡得沉,近乎无所察觉。
一日,晨露凝结。
下了一夜的雪,皇城银装素裹。
天微微亮,灰暗的日曜自窗外溜进来,被拦在帷幔之后。
许清渺感觉到身边突如其来的空荡,惺忪睁眼,见周雪燃正要下榻,便莫名伸手去抓他的手,发出一声似挽留的轻哼。
周雪燃回握住那只小手,大掌轻易包裹,俯身点水般亲吻许清渺的唇角,大手覆上她的眼皮,“等朕,朕很快回来。”
眼皮合上,一片黑暗,鼻息间是他袖口的淡香,沉稳安和,许清渺很快睡了回去。
等许清渺再醒来时,天仍是暗淡的,映得白皑皑的雪发灰。
莫兰为许清渺挽了个简素的发髻,银铃端来了膳食。
御膳房做的都是养胃的,许清渺喝了些小米粥。
屋内不亮,莫兰点上了两盏烛火才好些,许清渺恍惚间觉着像是傍晚,沉闷得很,她想出去走走。
莫兰利索地去取来了狐裘为许清渺系上,“娘子今日是起得早,往日起来时天都刚好白亮。”
“今天的雪比昨天多了。”许清渺看了一眼窗外道。
“昨日夜里飘了一整夜,娘子莫要冻着。”莫兰将狐裘严严实实地系好,又将银铃递来的暖炉交给许清渺。
出了养心殿,青止正站在门口。
“青止大人没有当差的活吗?”许清渺很是好奇,青止每日几乎是亲力亲为地跟着她,难道做禁军统帅就没有事做。
“陛下说了,跟着娘子就是我的差事。”青止会应答许清渺的话。
“陛下过于屈才。”许清渺道,她发觉青止瘦了,虽依旧精壮,但仔细闻出他身上有微涩的药味。
莫兰说过,新帝出宫那夜,青止被带回来受了刑罚。
四皇子从青止口中拷打不出一句关于太子的行踪,想来是受了不少苦的,许清渺没有再像从前那般戏弄青止,反倒对他多了分敬畏。
养心殿外的雕栏檐上落了层厚厚的雪,许清渺上前,手里的暖炉给了银铃保管,她上手堆雪。
许清渺悄无声息地将雪捏成团,心灵手巧,很快做出了一个小雪人。
莫兰忙用手帕为许清渺擦干手。
“娘子手慧,做得真好。”银铃将暖炉递给许清渺。
许清渺接过,轻轻一笑。
幼时,她和娘亲还有兄长一起堆小雪人,每人堆了一个,挨得很近。
许清渺走下台阶,青止无声跟上她。
皇帝说过,皇宫之内,许清渺想去何处都不必阻拦。
青止五步距离跟随着许清渺,一路跟着到了鱼池。
他发现,许清渺似乎对观鱼情有独钟,不管是在东宫还是养心殿,她总是能站在有鱼的塘前静静地待上许久。
冬日河面凝了层薄冰,如镜面一般,有一处起了碎裂的冰花。
底下的鱼早已不见了踪影,许清渺站了一会,准备回去。
转身迎上来一位宫女,年岁约莫三十左右,看上去老成和气,她恭恭敬敬地对青止行了宫仪,“青止大人。”
“月苼姑姑。”青止颔首回了一个。
莫兰和银铃也对这位宫女行礼。
许清渺想来这位在宫中是有些脸面的人物,她站在原地,平和地看着。
她见了皇帝也不必行礼,天底下,没有比皇帝更尊贵的人。
月苼见状意味不明地轻轻一笑,眼神飞快地打量了许清渺一眼。
面前的娘子身着华服,姿态倒学得有模有样的端正,穿戴上华贵的衣饰,也像个正经人家的小姐,就是不知礼仪。月苼是太后身边的二宫女,宫里的娘娘公主见了她都得问声好。
一个农妇,仗着新帝的喜爱,一点规矩变通都不懂。
先帝还在的时候,月苼就见过太多恃宠而骄的嫔妃,自以为是的,又能在宫里活多久。
“这位可是陛下带回来的那位娘子?真是美貌。”月苼和善一笑,她似乎找到了新帝中意这位娘子原由,生得是姣好,怪不得新帝藏着不让太后见。
那日的慈宁宫内,太后叫皇帝将那女子带来慈宁宫见见,没想到新帝直接推拒了,说是那位娘子怕生,见了旁人会害怕。
太后闻言一愣,没想到皇帝会让她下不来台,为了一个相识短暂的娘子,让她这个抚育了他二十年的母后为难。
许清渺狐疑地看着她,未开口。
见许清渺没有否认之意,在皇宫多年的月苼立刻了然,“当真是怕生的小娘子。奴婢是太后娘娘身边伺候的二宫女,太后娘娘早就想见见娘子了,娘子去慈宁宫坐坐罢。”
“可以吗?”许清渺看向青止。
“只要娘子想去。”青止道。
“好。”许清渺对月苼道,“有劳姑姑了。”
许清渺见过那位太后几次,面相平易近人,听闻周雪燃的生母和太后生得足足有九分相像。
往昔许清渺没能清晰看过太后的容貌,今日在养心殿也是无事,不妨去见见太后。
慈宁宫内。
月苼带着许清渺进去,一路上和她讲了一些皇帝和太后的事,喜笑颜开,看起来极其好说话。
许清渺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在月苼看她时笑笑。
月苼和她说,皇帝从小就懂事,在太后面前不吵不闹,端方有礼。
许清渺总觉得何处有说不上的怪异,皇帝和太后之间如此温礼,不像是母子的样子,像是宾客。
皇族不比寻常人家,许是皇子公主都是这般对帝后有礼数。
还没进慈宁宫,许清渺听见了六公主周月泞和太后的娇嗔。
“六公主每日都是这么早来请安的,公主殿下和太后关系甚好。”月苼见许清渺站在门口,解释道。
“你若是还喜欢魏公子,母后叫你皇兄再为你下一次旨。”
“罢了,母后莫要再提要月泞嫁人一事了,大不了月泞一辈子在皇宫陪着您。”
月苼正和门口的宫女贴耳说着话,那位宫女很快进去通报。
许清渺缓缓收回思绪,六公主和太后这般才像是母亲和孩子。
方才月苼说的周雪燃和太后是怎么回事?
周雪燃出生起就是太后带在身边的,理应如同亲母,怎会如此疏离。
“娘子进去吧。”方才进去通报的宫女出来了。
“嗯。”许清渺点头。
周月泞是见过许清渺的,许清渺从容踏入。她已经想好,待会无论周月泞再怎么说,她只装作不认得。
果不其然,刚步入慈宁宫,许清渺便对上正堂坐在太后身边的那道视线。
没料到许久未见,周月泞认不出许清渺了,她盯着许清渺的脸问,“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第69章 追本溯源
许清渺稍稍睁眼, 水眸清亮,茫然之意。
“月泞,你先下去。”太后道。“哀家有话要和这位娘子说。”
周月泞点点头, 临走前经不住再次回头看了一眼许清渺。
“坐吧。”太后看了月苼一眼,月苼上前为许清渺倒上一杯热茶。
“外头冷, 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太后看着许清渺的面容, 生得明眸皓齿, 纯如梨花, 眼眸又有说不上来的勾人。
太后在皇宫里待得久,后宫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见过,一眼能轻易看出女子的心思, 想来这位娘子能搭上皇帝是用了些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