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贵如她/表叔为夫——长湦【完结】
时间:2023-05-04 23:16:39

  李鄢带的人并不多,至少和李越带的那支训练有素的亲卫军是没法比。
  难怪李越敢如此大胆地行事。
  李鄢没有理会他,只是轻声说道:“过来些,囡囡。”
  他就像初见时那般朝她伸出手,如同玉石雕琢的指节修长,白皙到近乎透明。
  施施刚想要上前半步,就被李越拦了下来。
  他低低地冷笑一声:“皇叔,这人您已经见到了,就别再为难小侄了。”
  “只要今夜事成,我保证立刻将人送到您的府上去。”李越摊开手说道,“对您来说,这不是什么难事吧?”
  山麓宁静,只有远处迭起的哀乐声回荡着,一重又一重的乐声,像是催命的灵符。
  李鄢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不管你父亲了吗?”
  李越的脸上闪过一丝戾色,他肃声说道:“您与我父王亲如同胞兄弟,他在您那里,应当才是最安全的吧。”
  “也是。”李鄢微微颔首,“孤杀谁都不会杀他。”
  他唇边露出一抹淡笑,轻声说道:“毕竟当年是兄长毁了我的眼睛,若是让他轻易地死去,本王也会心有不甘。”
  “您在说什么,皇叔?”李越脸上的面具裂开一道痕,“害了您的可是齐王,怎会是我父亲?”
  李鄢的神情冷淡,声音也冷了下来:“你觉得他的储位是如何得来的?”
  李越的脸色难看起来,先前太子与雍王联盟的基石便是对齐楚二王一致的恨意,他从未想过李鄢处心积虑,竟是为了报复他父王!
  与此同时,火光在施施的眼中疯狂地跳动着。
  冷风将她的乌发吹起,让她的面容美得泛起神圣感。
  她趁李越愣神的刹那,直接抽出了他腰间所佩的长剑。
  利剑出鞘的声响锐利冰冷,在握住剑的那一刻,她的血开始灼烧起来。
  施施无法自抑地感到满足,就好像她手里的不是长剑,而是命运。
  那一刻,不仅是李越愣在了原地,连李鄢也变了脸色,他冷声唤她:“施施——”
  纷杂的思绪像水流般汇聚一池,余下的仅是最纯粹的恨意。
  梦魇里的一幕幕在她的眼前不断地闪现着,继而化作一种惊人的力量凝聚在她的掌心。
  李越的这把剑真是好剑,比王钊给她用的那个小木剑要好一百倍。
  施施只来得及想这一件事。
  滚烫的血液溅在她的脸上时,她一点感觉也没有。
  反倒是重物落地的“骨碌”声唤醒了她的理智。
  掉在地上的是什么?
  施施还没想清,李越声嘶力竭的咆哮声便响了起来,长剑沉重,她横剑在前,手臂却在不断地颤抖。
  李越像失去神智的行尸走肉般怒吼道:“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后方的侍卫刚想要上前,便被暗处的冷箭射穿心房。
  施施脸色苍白,艰难地提剑,正当她感觉腕骨刺痛起来时,一双冰冷的手忽然覆了上来。
  李鄢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别怕,囡囡。”
  然后他便握住她的手利落出剑,每一招每一式都稳得可怖,在洞穿李越肩头时,他的指骨微屈,不紧不慢地将长剑往下按,连指腹都没有丝毫颤意。
  施施满脸泪水,看向他的眼睛。
  那双色泽清浅到近乎妖异的眼眸,此刻煌煌如炽阳,皎皎如皓月。
  作者有话说:
第八十五章
  哀乐声与杀伐声和在一起, 嘈杂纷乱,但施施全部的注意都放在了手中的长剑上。
  李越倒在地上,肩头被剑刃贯穿, 大片的鲜血流溢, 在月色下泛着吊诡的银光。
  更可怖是他空洞洞的右肩,手臂被削掉后, 隐约能瞧见凸出的白骨。
  曾经□□她命运的人,就这样狼狈地哀嚎起来。
  施施的胸腔剧烈地起伏着,掌心黏腻,她自己都分不清是血还是汗。
  李鄢抬手轻轻覆上她的眼睛, 柔声诱哄道:“别看, 囡囡,会做噩梦的。”
  真正的杀夺已经开始了,连痛呼声尚未四起,冷箭就已使他们不能再发出声响, 太孙精心豢养的亲卫队在绝对的杀伐面前,没撑过三息的功夫就土崩瓦解。
  但在这种时候死不是最可怕的, 被留下性命的人反倒率先陷入了癫狂。
  许凭的惨叫声像是利刺,穿透施施的耳膜,她听见他不断地嚎叫着:“杀了我!杀了我……吧!”
  李鄢按住施施的头, 将她揽在怀里,而后掩住了她的耳朵。
  “都过去了,囡囡。”他低声说道, “全都过去了。”
  李鄢边温声安抚她, 边取来帕子轻柔地擦净她的面庞, 蓝色的锦帕在月色下泛着银光, 每一根细线都透着逼人的精巧与贵气。
  施施伸出小手抚上他的脸庞, 无声地凝望着他的眼睛。
  “真好看。”她极轻声地说道。
  李鄢将她抱了起来,他温柔地为她系上披风,还打了一个好看的同心结。
  被抱上马的时候,施施仍有几分恍惚,她的声音散落在夜风里:“阿月,我们要去哪儿?”
  李鄢纵身上马,将她整个人都护佑在怀中。
  他的眼中似盛着一泓月光,不知有多少柔情在无声息地流淌。
  李鄢温声说道:“我们要回家了,囡囡。”
  *
  烈马疾驰,夜风呼啸。
  唯有月色皎洁明亮,好像要将所有痛苦与不甘的梦魇全部照彻。
  兜帽被风吹开,施施皎白的面庞露了出来,她抬起手像孩子般试图去够天上的月亮。
  李鄢握住她的手,伸展开后复又合拢,他轻轻地将玉扳指放进她的掌心,温声说道:“月亮是施施的了。”
  施施将扳指攥紧,她的杏眸明澈,唇边带着笑意:“早就是我的了。”
  她将玉扳指戴在自己的手指上,炫耀似的转了转,娇声说道:“还是我的手指更好看一些吧。”
  李鄢俯身亲了亲她的脸颊:“是,囡囡最好看。”
  骑兵黑压压地向着宫门进发,整齐划一的马蹄声盖过哀乐,和成一曲新的破阵乐。
  当到达神武门,施施的心也悬了起来。
  然而宫门很快打开,几乎是不设防地将他们迎了进来。
  楚王站在城楼上,神色难得有些张扬,这时候他的容貌是真的与明昭郡主相似至极。
  他扬声说道:“恭迎雍王入宫诛逆。”
  倒是他身侧的齐王微微别过脸,像是有些隐忍作态。
  都道是九重深宫,但当帝王失道时,即便是百重宫门也无法抵挡反抗的声音。
  宫中的哀乐声比别处更甚,高祖皇帝一生戎马,却死得荒唐,这是宫闱秘闻,对外都宣称是帝王勤政,夜深时突发心疾。
  而那个可怜的、被迫跟着殉葬的女子,正是彼时的太子、如今的皇帝所献上。
  李鄢缓声向施施讲述着那段过往,她的手指收紧又舒展,轻轻地覆在他的手背上,像他喜欢的那样,和他的手指交扣在一处。
  他神情微动,低声说道:“在皇家父杀子,子弑父,叔侄相残,兄弟阋墙,诸如此类的事比比皆是。”
  某一瞬间,李鄢的神情是残忍的。
  但说完以后,他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摸了摸施施的头发,止住话语。
  负责宫中戍卫的是射生军,而这又被李鄢握得最稳的一支军。
  即便是不带神武军和亲卫军,他亦能轻易踏进紫极殿,但李鄢一向谨慎,身边又有施施,他几乎将准备做到了万全。
  施施掰着手指,盘算清徽殿的当值宰相,然后毫不意外地发现今夜该是谢观昀轮值。
  她坐在马上,视线到处乱飘,一双水杏般的杏眸转来转去。
  在梦魇里宫变时,父亲在做什么呢?
  李鄢低笑一声,轻声说道:“施施若是愿意,今夜的宫变就由你来写。”
  他的话语带着少许随意,但又有些郑重,琉璃般的眼瞳认真地注视着怀里的小姑娘。
  施施却睁大了眼睛,质问道:“您宫变都不带记事文官的吗?”
  李鄢揉了揉她的头发,想要解释不是这个意思,可看向她的目光时,就觉得什么否定的话都说不出。
  “带了的。”他低声说道,“但更想让囡囡来写。”
  在这冷肃的杀夺之夜,李鄢的心中倏地生出些柔情,他暗想写着他名字的那册史籍若是由施施来撰写,无论她怎样写他,他都会甘之如饴。
  施施亲了下他的侧脸,很娇气地说道:“我不要给你写,你要活得比我长很多才是,不然怎么一直疼爱我呢?”
  “施施说得是。”李鄢轻笑一声,他捏了下施施的小脸,“不过我来得太迟了,请姑娘再许我百年时光吧。”
  “你来得不迟。”施施的手指绞着垂落的发丝,“一点儿都不迟。”
  她咬着唇,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片刻后李鄢的手指抚上她的唇,施施才想起他现今是看得见的。
  他吻了下她的额头,低声说道:“那就是答应我的意思了。”
  施施愣了一瞬,才想起他的前言。
  她重重地点点头:“嗯。”
  暗夜里的紫极殿高耸巍峨,琉璃瓦在月光下被镀上一层澄净的银辉。
  这座庄严的禁宫就好比瓮中的鱼鳖,在铁骑的威势下毫无反抗的余地,只余下萧贵妃重金诱来的那支近卫在苟延残喘。
  李鄢将丝带系在施施的眼上,而后轻轻捂住了她的耳朵。
  “别怕,囡囡。”他低声哄她。
  被从马上抱下来时,施施就知道这一切都要落幕了。
  宫变的麻烦在于前期的预备,而真正杀入深宫的那夜,绝对不会繁杂,往往就在一两个时辰间,就足以完成改朝换代。
  李鄢甚至没让她的脚着地,直接是抱着她走进的紫极殿。
  萧贵妃被刀剑架着,脸色煞白中透着铁青,她连声说道:“你这是谋逆!你这是谋逆!”
  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充斥血丝,发髻和簪钗也乱作一团,几乎看不出是往日那位得体尊贵的妃嫔。
  “你错了。”李鄢冷淡地说道,“孤这是诛逆。”
  他神情冷漠至极,像是没有一丝属于人的情感,甚至唇角上挑,露出一个残忍的淡笑来。
  “要说谋逆,”李鄢的声音冰冷,“你与太子一党意图弑君,方才为谋逆。”
  说完他没再看萧贵妃一眼,径直抱着施施进了内殿。
  施施将丝带解下,抱紧了他的脖颈,她的杏眸水灵灵的,剔透澄澈,睫毛卷翘浓密,如同鸦羽。
  她亲了亲李鄢的侧脸,忽然细声说道:“你不要难过。”
  纵然经历了再多,施施还是个天真懵懂的姑娘。
  她总觉得他还会同常人那般一样,有伤心、失落的情绪,她从未想过他的心早已在太多年前,就被寒冰所倾覆,除却恨意以外再无其他。
  但此刻李鄢还是低声应道:“有囡囡在,我是不会难过的。”
  *
  皇帝像是困兽般握着一柄旧剑,他在殿中像秃鹫盘旋般走来走去,发丝花白,病气沉重。
  只是他的手中仍攥住支瓷瓶,烦闷时就要取出一两粒金丹服下。
  宫人和内侍如树倒后的鸟雀般四散,各寻出路,而在知悉最信赖的年长内侍也早已成为雍王内应后,他瞬时变得暴怒起来。
  但最令皇帝痛苦的还是楚王的背叛。
  虚玄道长跟在他的身侧,反复地同他解释:“陛下,定然是内侍胡言,楚王雍王待您至孝,您可千万别听信奸人所言。”
  他头顶的道冠乌黑,暗纹如沟渠般幽深。
  “您还是先将剑放下吧。”虚玄道长苦口婆心地劝道,手甚至都僭越地快要握住剑柄。
  皇帝的目光灼灼:“只有您待朕是真心的。”
  这些天来,他的病一直没有好转,且记忆也常常会出现错乱,但皇帝不欲令人知晓,一直隐而不发。
  他相信在虚玄道长回来后,就算他半边身子踏进黄土里,这位忠诚又法力高强的道长也能救他于水火。
  虚玄道长捋了捋胡须,宽慰道:“陛下,您思虑太多,这天下谁敢待您不以真心呢?”
  说着,他便微微上前替皇帝将剑收了起来。
  虚玄道长娓娓道来:“陛下要保重龙体,便不能多动气,像刀剑这类利器,更是不能多碰。”
  皇帝的心底更愿意信任自己的血脉,但他知道,即便是楚王也做不到虚玄道长这般温和,那孩子因旧事怨他,而且本来脾气就不甚平和。
  于是他渐渐地平静下来,一夕之间皇帝好像苍老了数倍,他坐在榻上,慢声说道:“朕听你的,道长说的事朕哪有不遵从的道理呢?”
  只是拿着旧剑走了几圈,手臂便泛起酸意来。
  皇帝的声音倏然放轻:“麻烦道长出去一下,帮朕将贵妃请进来。”
  虚玄道长敛起眼底的讽意,将旧剑放进剑匣里,缓声说道:“是,陛下。”
  他躬身行礼,步履轻缓地走出内殿。
  虽然头发和胡须已经花白,他的步履仍像年轻人那般。
  皇帝不由地有些艳羡,他把玩着手里的瓷瓶,正想要再服用一颗时,外间突然传来了刀剑交锋的声响。
  虚玄道长匆匆地回来殿中,紧忙走到皇帝身旁。
  “发生什么了?”皇帝脑中晕眩,眼前也阵阵地发黑。
  虚玄道长笑容轻松,向他解释道:“陛下莫要忧心,叛军已经被诛杀殆尽。”
  “叛军?谁叛了!”皇帝当即就从榻上站了起来,“是谁?”
  他盯着内殿的门,精神有些恍惚,就像是在病中似的,不太能分清过往与现实。
  虚玄道长扶着皇帝的手臂,边按着他的肩头让他坐下,边抚着他的后背为他平复吐息。
  “是太子叛了。”虚玄道长和缓地说道,“太子勾结萧贵妃意图谋逆,好在雍王殿下赶来得及时,现今已将乱军杀尽。”
  皇帝的眼睛睁大,那双浑浊的眼瞳里充斥着无法置信。
  “不、不可能。”他口中念念有词,“太子那般怯弱无谋……”
  虚玄道长打断了皇帝话,他如赤子般的眼里闪烁着异光:“太孙李越和萧氏才是谋事者,陛下。”
  “您且不必慌乱,雍王殿下可是您的亲子,势必能护您周全。”他循序渐进地说道,“再者,您之前不就想行废立,让楚王殿下继承大统吗?”
  虚玄道长的话语充满诱导,但皇帝却缓缓地点了点头:“你说得是,你说得是。”
  他的话音刚落,李鄢便从外间走了进来。
  李鄢神色沉静从容,怀里还抱着一个姑娘,边推开殿门,还边温声和她说这些什么。
  走得近些,皇帝才听清他唤的是“囡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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