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边五大三粗、不看脸长的跟个熊瞎子一样的东堂葵倒是没有太在意。
男人…不,是少年蹲在精致的绣球花面前,用手指小心翼翼的碰了碰花朵上的蝴蝶翅膀,手指黏着不小心沾到的鳞粉。
“现在干什么?”
短发少女有些不耐烦的将自己的外套系到了腰间, 面色颇为不善:“来都来了, 不去调.教一下那些东京校的一年级新生,未免有些说不过去吧?”
正好…让她去看看那个人如今怎么样。
东堂葵闻言, 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不是调.教。”
他转过身体, 粗犷的面孔上横着一条疤痕, 浑身上下散发着大漠的气息, 一本正经的转头和身后的少女一字一顿:“是去交流——喜好。”
禅院真依:“啧。”
少女露出了一脸吃了酸黄瓜粘米共田的表情。
……
“老夫让你背的东西不多吧?”
言先生手中拿着教鞭,一脸困惑的看着桌前默写一脸苦逼的男童,几乎要愁歪了胡子。
夏油杰后牙槽都要被自己嘬掉了,他死死的盯着中心笔下的那些复杂晦涩的词句, 第一次觉得自己可能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聪明。
这个时候, 夏有杰还试图利用他残余的叛逆之心, 争辩两句:“老师…这样死记硬背…会不会有些太死板了?”
言先生的脸瞬间黑了:“你想跟老夫辩论是吧?”
夏有杰:“不…不是…”
【啪】
言先生将教鞭放到了桌子上, 摸着自己的胡须。他没有像夏油杰想像般那样勃然大怒, 反而面色平静的看着他。
言先生:“死记硬背的关键在于记而不是背。”
“常静,老夫教人向来认一个死理——记住了,不一定理解;但是记都记不住,那就肯定没有理解。”
“……”
听到言先生的话,男童的瞳孔慢慢放大,轻轻的握紧了手中的笔。
言先生走到夏油杰身边,拍了拍男童的肩膀:“常静,你在学术方面的天赋是要大于谨仁的,谨仁有公主撑腰,他日后前途有殿下铺路,自然不可考量——你也要为你自己考虑未来。”
“………”
男童的眼睛暗了暗。
他这样的人,都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未不未来的都已经不重要了。
不,或者说,根本没有什么未来可言。
“常静。”
言先生微微放大了声音,引得夏油杰瞩目。
老者背对着窗户的位置,窗外的光线在他的背影上撒下了一抹辉光。
他的面孔看上去是严厉与慈祥交织在一起的模样,清醒而又理性。
言先生:“赎罪,修行,并不冲突。”
言先生:“常静,你且记住,往后的日子里,能承受的痛苦是为历练,不能承受的痛苦是为磨练——而能承受或不能承受的痛苦,都是修炼。”
修炼。
简单的两个字,让夏油杰有些微微愣神。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却又没有完全理解。
夏油杰明白,与刘先生交好的言先生极有可能知道自己的过往。
言先生到底对他怎么想?为何还对他冲满期待?
有那么一瞬间,夏油杰几乎想要直接捅破那扇脆弱的纸窗;他想要问言先生——我这种存在合理么?我所承受的所有压迫和痛苦还有焦虑合理么?我做出的【罪】合理么?
如果一切都不合理,那么我如今苟延残喘…是不是只是一个错误?
为何要留他在这里,为何…不能让他陷入永恒的长眠?
但是他没有说出口。
只因为言先生悲悯的闭上双眼,安静的长叹一口气,说道:“常静。”
老者揉了揉他的脑袋。
“只有都拿起,才有资格放下。你只是黄毛小儿,什么都没有拿起,拿能容易放下?”
言先生似乎看出男童的失落,还有心中的死志,他僵硬的扯出一抹微笑,想要安抚他的情绪。
“你是有大作为的人,你要记住这世间所有阴差阳错带来的痛苦,都是给你的修炼。古有上神累罪业成山,在世间轮回修行上千年积德行善,最终坦然面对自己、面对自己的罪业,最后与从前的自己告别——那才是得道。”
言先生拍了拍夏油杰的脑壳:“不着急,老夫愿意带你慢慢来。”
“………”
夏油杰微微低下了头颅,他的后背有不明显的颤抖,所有积压的情绪都在慢慢释放。
他张了张口,刚想说些什么——
【碰——】
教室的大门突然被人大大咧咧的打开,刺耳的声音同时让教室内的两人皱紧眉头,朝着门口的方向看去。
只见门口是一个扎着变异金色羊角辫的金发小姑娘,还有一个蓝色长发女孩、以及一个穿着复古日本服饰的黑发男生。
开门的是为首金发小女孩。
她睁着蓝色的双眼看着门内的场景,似乎被夏油杰和言先生的穿着模样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一步,撞到身后的男生身上。
“西宫?!”
身后的加茂宪纪由于被西宫桃的变异羊角辫挡住眼睛,没看清教室里到底什么情况。
西宫桃震惊:“这两个人穿的比你还要奇怪哇!”
加茂宪纪:“???”
旁边三轮霞顿时一脸菜色,连忙双手捂住西宫桃的嘴巴。
她多年好学生的经验告诉她,这个穿着飘逸衣袍的老爷爷身上散发的气质绝对不好惹,总有一种年级主任Watching you的恐怖感觉。
果不其然,恐怖爷爷生气了。
言先生抄起手中的教鞭,狠狠的往桌子上甩了一鞭子!
【啪!!】
门外三人条件反射僵直。
言先生抬起手中的鞭子指着门口三个人就是一通大声训斥:“你们几个好生无礼!看你们年纪十五总该有了吧?礼节连总角孩童都比不上!骨折了是吗?敲门会不会?!你们是什么人?老师是谁?!”
一串呵斥加上连击问题瞬间让门口几人目瞪口呆。
“……啊…对不起…”
西宫桃还没跪,三轮霞就先跪了。
蓝发少女立马双手合十躬匠精神:“对…对不起!!是我们弄错房间了!!”
在局势还没有进一步焦灼的时候,男童清脆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
夏油杰:“你们是要去哪里?”
众人眼睛齐刷刷来到了这个小男孩的身上。
面容清秀的男孩穿着一身不符合现代气息的浅蓝色丝绸圆领衣袍,衣服上精致的刺绣描绘出一副生动春意的常青藤。
他穿的看上去非常讲究,长长的黑发一丝不苟的被一顶银冠竖在脑袋上;挺拔的腰板,还有早熟良好的仪态,让这个男孩一看就是出身不一般。
加茂宪纪愣了一下,才有礼貌的开口回复夏油杰:“我为我们刚刚的实力感到非常抱歉——我们是京都校区来参加交流会的学生,这边受邀到校长办公室报到……请问你们是?”
连少年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对这个小孩说话的方式自然而然的变成了对同龄人说话的方式。
“呵呵。”
夏油杰笑了笑,他上下扫视着这个背着弓箭的少年,眼瞳中却没有半丝的笑意:“远道而来,欢迎。校长办公室已经搬到楼上了,上楼右转的第五个门就是;如果诸位没有其他事情的话,那么就请先离开吧。”
全程对方也没有回答他们是谁的问题,只是淡淡交代了校长室的方向;但是话语中却表达自己是东京校区主人方的位置。
“……”
加茂宪纪皱了皱眉头,出于礼貌还没有在进行追问的行为,道谢之后便带着自己的同学退出了教室。
……
“老师。”
房间内的孩童盯着门外的方向安静开口。
夏油杰面色平静的开口:“若这个国家有某些家族,用自己的手段垄断界内资源,压迫管束界内的人们,用他人的血与汗水来巩固自己的权利与地位……他们的行为如何评断?如何应对?”
言先生听了之后,想都没有想,直接冷冷挥了挥自己的袖子,不屑的笑了两声。
苍老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室中格外冰冷和决断:“势大不泽民,此族可亡。”
“亡?”
男童漆黑的眼珠子在眼眶中转了转。
夏油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认真的看向言先生:“如何亡?”
老者去讲台拿起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水,缓慢而沉稳的说道——
“上可笼络朝廷官员弹劾,下可团结受难者、百姓举力讨打。”
“……”
夏油杰皱了皱眉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在他的认知中,御三家便是这个日本的一家顶级势力。政府的那些官员别说举报他们,一个个都恨不得跪下来当舔狗,那种没有神秘力量又渴望神秘力量的嘴脸,真的很令人厌恶。
于是,男孩将心里所想的话很诚实的与言先生说了出来。
换来的是言先生摸着胡子的笑声。
“常静,你要记住。”
言先生摸着胡子,说出了一句让夏油杰往后几百年都难忘的话——
“一个人、或者一个家族;他的财富与权力越大,他的敌人越多。”
“看不见,不等于不存在。”
“官场之中,表面都在笙歌乐舞、逢场作戏——背后都在等你大厦将倾、瓜分利与益。”
夏油杰:“………”
在男童呆滞的目光下,言先生摊了摊手,声音无辜而轻巧。
“常静,既然大厦已经千疮百孔,你何不试着推一推?”
夏油杰:“……”
新世界的大门…打开了。
第59章
这是虎杖悠仁在现实世界中第一次看到朱璐夕。
少女穿着明红色的上衣, 墨绿色的马面裙,肩膀上还批着一条金黄色、挂满珍珠与和田玉的云肩。
这是她第一次穿着如此正式。
往日里朱璐夕随意披散、或者用一根玉簪随意挽起的墨色长发被金色的桂花宝石流苏冠整整齐齐的归拢在一起,露出光洁的额头, 上面有一颗明目的半面珍珠所点缀。
她站在凉亭边,手上拿着一把金边团扇, 慢悠悠的扇着风。
美丽的不可思议——
这是虎杖悠仁第一个直观的想法。
朱璐夕的存在, 就像是少年儿童时幻想过的姬君。
但是比起大河剧中的安静沉默宛如一座精致景观的姬君,他的公主更像是从高山上流下的瀑布,庄严美丽而、满令人敬畏的压迫感。
事到如今虎杖悠仁已经分不清自己对朱璐夕到底是什么感情——也许是尊敬、也许是看待引导者的依赖……或者是当初在长廊上看到那脆弱苍白身影时的少年春意动。
但是无论以前心情如何, 现在虎杖悠仁只有一个想法——
想上前,又不敢直接上, 有点压力。
“夫君,为何不上来?”
朱璐夕看到虎杖悠仁唯唯诺诺的模样,已经猜到他心中的纠结,于是便率先开口。
“……!”
她看到林间碎光中的少年微微愣神了一下, 双颊泛红, 那双孩子一般干净而纯美的琥珀色双瞳在阳光下波光闪闪。
他就像林间赤.身站立在小溪中的孩童,如幼鹿般回首之间不染一丝尘埃,浑身上下都是阳光晒透的好闻气味。
“来落坐吧。”朱璐夕淡淡的说道。
她与紧促的少年并肩落坐在凉亭长长的石凳上。
虎杖悠仁似乎没想到朱璐夕会直接坐在自己身边, 腰板挺的笔直,侧面看上去宛如青涩单薄的松柏。
朱璐夕:“不日后我们就要成婚, 你做何感想?”
“?”
虎杖悠仁被这段话问了一个措不及防。
他转头看着小石榴那清俊的侧脸与殷红的嘴唇, 思绪万千过后,少年反问了她。
虎杖悠仁:“小石榴呢?你喜欢我么?”
你是真的想和我做夫妻么?
朱璐夕闻言发出两声轻笑:“大概…是喜欢的吧。”
她曾经不止一次想象虎杖悠仁续上长发整齐的被头冠续到头顶是何种模样。
少年穿着明红色的新郎装, 挺直腰板骑着骏马行驶在官道上, 阳光将他身上的红丝绸染成橙色、将他脸颊上照耀出稚嫩的细细绒毛。
那种场面, 会是美不胜收。
她很想在冰冷空荡的宫阁之中穿上那间繁琐的嫁衣, 在阳光与阴凉的交界处看着少年骑着骏马向她走来。
那时少年的面孔上没有对皇权的敬畏,也没有被礼节束缚,更没有因陌生而来的拘谨。
他只会爽朗的对她笑,然后朝她伸出手,干净而纯粹的说——小石榴,我们走吧。
“……”
朱璐夕看到眼前虎杖悠仁意外大胆的直视自己。
这不是错觉,少年清爽的面孔离自己越来越近,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宛如被什么东西吸引,充斥着欲望,却还能如婴儿一般纯净。
属于活人的鼻息轻轻的吹打在自己面孔上,朱璐夕闻到了柠檬与年轻肌肤上特有的那种清香。
虎杖悠仁的眼睛中藏着紧张和想要冲破枷锁的渴望,他就像被魔盒吸引的潘多拉,青涩中带着无惧后果的勇敢。
在朱璐夕尝到少年双唇的前一秒——
她伸手扯住了虎杖悠仁后脑勺的头发,往后大力一扯。
“啊…”
虎杖悠仁不受控制的往后仰头,脆弱的脖颈与喉结完全暴露在朱璐夕的眼前。
少女直直的盯着眼前的肌肤,墨黑的双瞳逐渐有红光闪烁。
她轻轻将自己的双唇印到了少年脖颈动脉的位置上。
“!!”
虎杖悠仁的身体一阵过电般的颤抖,他想挣扎,却在此刻不敢轻举妄动,朱璐夕能够感觉到自己嘴下那片柔软细腻的皮肤正在极速升温。
下一刻。
朱璐夕面色平静端庄的解除了自己对虎杖悠仁的控制,用手帕贴心的为对方擦掉了脖颈上的口脂。
朱璐夕:“时候不早了,夫君去寻同窗吧,交流会事关重大,多与同窗商量对策。”
她站起来背身说完这句话,等了片刻都没有等到身后的动静,于是回头看去。
“………”
虎杖悠仁安静的坐在原来的位置上,眼神沉默的盯着湖面、面色通红的微微喘息。
他的表情似乎有些自责,就像是背着长辈做了不好事情的孩子一般。
大概还是过了。
朱璐夕想不明白为何当今社会开放程度,少年还会如此的害羞和学习,但是看到对方的神色也知道自己做的太过,没有给对方一个很好消化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