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父的家境一穷二白,远远高攀不上边母的家庭,结了婚之后借着边母那方雄厚的资源做生意,成日不归家,一年到头见的面两只手都能数清,边母以为边原出生之后他就会顾家。
可边原出生之后,一直到他上中学,边父对待家庭仍然很冷漠,没有关心过边原,更没有体贴过她这个妻子,实打实将冷暴力进行了十余年。小时候边原看着父亲不掩厌恶和漠然的眼,边母还会抱着他安慰,后面也麻木了。
尽管如此,边母仍然认为时间会疗愈一切,迟早有一天边父会清醒的,于是一直坚守在家庭,直到某一天她无意之间发现了自己丈夫出轨多年的轨迹证据,出轨对象甚至不止一个,想到自己遭受的一切,忍耐了冷待十年,一时承受不住在家自杀了。
那天不是周末,家里除了花园工作的佣人再也没有其他人,偌大的别墅里冷冷清清,就像她这么多年坚守的一切,多么可笑。
可那天边原出门没多久,又返回家拿东西,经过主卧时,看见走廊上慢慢往外蔓延的血,鲜红欲滴,沾上了他的鞋,却也没停住,继续往外蔓延。
像是某一种预兆。
边原踢开房门,只见到地上的血,和倒在地上的妈妈,黑发和红色的血液融在一起。
好多好多的血。
他颤抖着手,眼前好晕,天旋地转,但他忍下来,把边母送进医院抢救,但最后结果却是医生遗憾的摇头。
他站在医院的走廊上,看着盖了白布的妈妈被推出来,脚步生了根,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被抽去,僵硬又冰冷。
从未有哪一刻,像此刻这么无助。
医生抓不住她最后的生命,他也留不住妈妈。
那天真的好冷。
可是一直等到最后,边父也没来过。最后他按照母亲生前的遗愿,葬在了海边。
妈妈看见海会笑的。
失去母亲之后,边原一度跌至谷底,对世界更加漠不关心。边母死前都立好了遗嘱,财产继承全写的边原名字,边父对边原更加看不顺眼,见面常常甩脸色。
边原习以为常了,但边母下葬都没出几天,边父很快就另娶了一个年轻女人,女人像最开始的边父一样虚伪,初见就不停对他笑,套近乎。
边父把人领回家的那一天,边原浑身冷得不像话,气场降至最低点,把房子里所有妈妈和自己的东西都搬走,离开了十几年所谓的家,从此彻底不和家里的人来往。
那时自己又是什么感觉呢。
最后一个会爱我的人,离开了。再也没有家了。
在那场煎熬里,他任意地糟蹋自己,但没有如愿死去。
边原低头转着戒指,戒指在微弱的荧幕光前微闪着自己的光,伴着电影主角们的聊天声,两人挨靠坐在这,却仿佛隔了一个时空。
外面的天还是黑的,浓郁深沉,一望无际。
一眼望去没有任何光。
沈乌怡鼻子已经酸了,眼里泛着泪花,她不想吸气,可是又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惹得边原抬眸看过来,她不等他开口,先站了起来,让他稍等。
曾经她也有过这样没有光的感觉,快被生活掐死在那个时空,可接踵而至的事情压得她只能抬起头面对。她不只是父母的女儿,她还是一个演员和学生,有自己必须要肩负的责任。
沈乌怡走进房间,打开许久未动过的柜子,拿了透明的合色棱镜出来。
往常她想念父母的时候偶尔会拿出来看,她已经很久没拿了。
关上门,沈乌怡看了眼荧幕上男主角和亲人对话的场景,慢步走过去。
边原陷在黑暗中,伸手擦了几下打火石,微低头,用手拢了一下,点燃了烟头,白色的烟雾缭绕在空气中。
而后,他随手把玩着打火机,“啪”一声打火石来回响,火光也跟着起起灭灭。
沈乌怡走近他,坐下,轻轻把合色棱镜放在桌面,由于边原还在玩着火光,透明的晶体分射出微弱的橙红色黄色的光,只足以将晶体下方照亮,透着一股荧光。
“边原,你看。”沈乌怡轻声说。
她打开手电筒,轻轻往晶体的方向一晃,立刻照射出极其耀眼的七彩光芒,在昏暗的环境中极为闪耀,远远盖过了电影投影的亮度。
“它的原理是组合三基色单色光,单色膜会使单色反射,但对于其他色而言,它们可以透过这层膜,到达更远的地方,构成最靓丽的彩色光。它们各自来的方向不同,但出射的方向一致,谁也没想到,它们会构成很出彩的一幕。”
沈乌怡抬起眼,撞上他黑漆漆的视线,深得像不见边际的夜幕,内心一动。
边原喉结缓缓滚了滚,唇间那根烟兀自燃着,猩红的火点往上燃。
沈乌怡朝他弯着眉眼笑起来,漂亮的一双眼眸盈满了璀璨的笑意,晶体反射出的七彩光将她笑脸映得更美。
“投影出来的电影也是这个原理哦,所以,不论是什么光的边原,你也有一部专属自己的电影,是精彩绝伦的,独一无二的。”
沈乌怡笑着,看着他挺拔的身影,却还是忍不住泛出了点泪花,她低下眸,把手电筒缓缓挪开了些。
她想点亮他的世界。
想让他不会再觉得昏暗无光了。
边原伸出手扣住她下巴,轻微往上抬,看见了她眼角泛出的红,摩挲了下,替她抹去,声音低哑:“哭什么?”
沈乌怡眼眸抬起看向他,眼泪却不受控制往下滑落,被他手指抹去了。
她摇了摇头,低头把那枚透明晶体拿起来放到他手心里,抬眼望进了他眼底,深黑不见底,却明显清晰地倒映着她的脸。
微凉的触感落在他手心,她伸手按了一下,掌心是温暖的,传递到他手里。
“送你万丈光芒。”沈乌怡看着他眼底的自己,声音温软道。
边原黑色的瞳孔缩了下,眼前是晶体发出的耀眼七彩光,以及沈乌怡带着笑,眼眸却微红的脸颊,目光认真又专注。
他滑了一下喉结,把唇间的烟拿开,食指还套着那枚没有归属的尾戒,他也拿了下来,低眸看着手心之中那个散发着璀璨光芒的晶体。
七彩光远远地拉长,投落在整个客厅。昏暗被冲破了。
沈乌怡低头吸着鼻子,往前抱住了他,他独自一人坐在这的身影实在太寂寥,一身的黑仿佛要与环境融于一体,但又远远超乎环境,好在,光芒刺进了这世界。
“边原,你不用害怕。”沈乌怡抱着他窄而有力的腰,声音很轻,却在此刻无比清晰。
“我陪着你。”
边原低下头,看着沈乌怡把头埋进他怀里的模样,身前的衣服悄悄湿了些许,似乎她才是真正经历过的那个人,反倒显得他过于漠然。
他喉结一紧,单手搂过她的腰,另一只手还抓着她送他的万丈光芒,刺着眼底,映出温暖的七彩光,笼罩着两人。
窗外的天色远远地出现了一道浅淡的白色,却始终不如这晶体的光芒耀眼。
——天亮了。
像是映衬了她那句话,点亮了他的世界。
边原头颈低着,看着她抱紧自己的模样,电影也放至了尾声,没有人再关注。他低声闷笑了一下,声音低低沉沉的,透着磁性,
“好。”
太阳的清光刺入室内,阳光出来后,有些许透过那枚晶体,在白色的墙上洒满了七彩色的光斑,光点四处微微晃动。
-
后面几天,沈乌怡忙了几天工作,《山月事》的开机日期近在眼前了。
终于得空忙里偷闲时,施思蔓第一时间把她喊了出去玩,不想看她成天绷着一条弦。
沈乌怡下了车,正要走进酒吧,身后一道浑厚的男低音叫住了她。
她回过头,见到程承深那张熟悉的脸,戴着口罩微笑着对他点点头。
“好巧。”
程承深再次叫了声她,笑着直接说了事情:“沈小姐等一等,刚想给你发消息,正好这里碰到了。”
沈乌怡弯着唇抬头:“怎么了?”
“我上次收拾车才发现你的挂饰掉里面了,你能等我一下,我去拿给你吗?”程承深温声问。
沈乌怡正要婉拒,一个小挂饰,她至今也没发现掉了,不会很重要。
但看着程承深镜片后的深沉双眼,想到他的年纪,不知为何拒绝无法出口,她只得无奈点了下头,在门口等他过来。
没一会儿,程承深拿着一个小挂饰快步走回来,递给她。
是一个兔子挂饰,但可能是掉在车内脏了,原本上扬的嘴唇糊了一小块黑色,失去了笑容,显得面容有些可怖。
沈乌怡揉了一下那块黑色,没有揉掉,抬头轻声道:“谢谢。”
“应该的。”程承深说,看着她把兔子放好,笑:“快开机了吧,祝你一切顺利。”
沈乌怡道过谢,“您也是,祝您写书灵感不断,本本大卖。”
程承深抬着眉,稍显意外,笑问:“你看过我的作品?我给你寄一套吧。”
程承深实在太谦虚,云归这两个字笔名,全国几乎没有什么人不知道,著名的推理悬疑小说家,卖的每本书都卖脱销了。
云归最厉害的点是,他在书里有真实逼真的作案手法,和烧脑的推理过程,因此非常红,作品全都被翻拍,甚至还有人猜测他是否蹲过局子,但他年纪很小,猜测不攻自破。
有记者专门采访过他,提问了大家最想知道的问题,这些书他是怎么写出来的,程承深镜片后的笑眼,勾着唇回答了:“我比较熟悉犯罪心理学。”
沈乌怡不好推拒,云归的签名书市面上有价无市,程承深为人也不错,她点点头道谢,应下了,而后两人互相微笑着告别。
走进酒吧,沈乌怡见着施思蔓的卡座后,给她点了一盘她最爱的哈密瓜,便走了过去。
不太明亮的灯光照着这角,舞台上有乐队歌手在唱:“爱会在凌晨惦起,跳跃了时空差距。”
施思蔓见沈乌怡来了,笑着拍了拍旁边的座位,递了一杯金汤力给她。
两人极其放松地靠着椅背,听着台上的歌声,时不时碰下杯喝喝酒,杯子里的冰块晃动。
忽然,沈乌怡放在一边的手机响了,有人来电。
备注是“冰块”。
沈乌怡拿起手机,心里惊了一下,但还是站起身,和施思蔓说了一声,迅速走到安静的厕所,接通了。
边原明天要出差,她以为他现在没空了。
电话刚接起,没聊几句,边原忽地提起上次她在家拆的那个快递,声音痞气又透着股坏:
“今晚穿给我看。”
沈乌怡下意识啊了声,心跳不受控。
边原听着她那边隐约传来的音乐声,掐灭烟,还没继续说话,沈乌怡就乖地应了下来。
“几点回来?”边原问,声音的磁性透过手机传在她耳里,引起一阵酥麻。
沈乌怡支吾了一下,“晚一点,现在有点事情没忙完。”
挂了电话后,沈乌怡回到原位,计算了下时间,还能陪施思蔓喝不到一个小时。
施思蔓挑着眉看她,调侃了一句:“乌怡,人专门来查岗呢?”
沈乌怡红了下脸,“没有,就是说点事情。”
施思蔓笑了一笑,拿起酒杯和她碰了下,继续叉了块哈密瓜吃,偶尔看见路过的帅哥,悄声和她点评了两句。
玩得差不多了,沈乌怡低头摁亮手机,没有边原发来的消息,她正要起身和施思蔓告别时,舞台上倏然传来很熟悉的歌声,低沉又蛊人。
沈乌怡顿时偏过头,往台上看去。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也都往台上看,那一瞬间,只看得到台上的黑色身影。
男人戴着一顶熟悉的黑色棒球帽,帽檐遮住了大半脸,但露出来的小半张轮廓同样蛊惑着人心,他背影微低着,手调整话筒,脚随意踩在地面,整个人浑身都透着一股散漫又嚣张的气息。
话筒将他金属质感的歌声传至这一整个空间,低低沉沉又带着金属质感,让人不禁抓着心脏听得入迷。
有人在周围小声讨论这个声音好像边神,身形也好像,但不太可能吧。
忽地,台上的男人往帽檐往上拨了一下,目光毫不避讳地看向沈乌怡的方向,唇角勾着痞笑,眼眸漆黑,嗓音极其抓人地唱着:
月亮也听见你说
说你会一直爱我
梦里鲜红的蔷薇
睁眼是苍白的玫瑰
它躺在月亮下
那一晚的七彩光芒,仿佛又在眼前重现。
和不远处站起来的女人身影,交叠在一起,重合,宛若她就站在那光芒之中。
一曲完毕,边原低调地直接离开了舞台,乐队难掩笑意地继续上去唱着,场内几乎所有人都鼓起了掌,起起落落。
没多久,沈乌怡看着身前逼近过来的边原,手腕被他抓住,她只来得及跟施思蔓道了声别,便被拉着上了车,回家。
“沈小姐还挺忙。”边原把着库里南的方向盘,睨了她一眼。
“……”当场被抓了个现行,沈乌怡脸热了一下,没有开口为自己辩解。
回到别墅后,沈乌怡拿了衣服正要去洗澡,手机又响了起来。
边原抬手把手机递了给她。
沈乌怡接过,低头看见来电人的时候
甘姨打来的电话。从父母离世之后,她很少回去南城,自然也很久没见邻居的甘姨了,但她每年都会寄很多东西回去给甘姨,甘姨也知道她怕触景生情,一直没打过电话来。
沈乌怡抬眼看了一下坐在钢琴旁的边原,垂眸接通了电话。
“喂?怡仔啊,吃佐饭没?”甘姨声音激动了一下,太久没和沈乌怡通话了。
沈乌怡笑着,声音温温柔柔地应下,陪着甘姨聊了会天,兜兜转转,甘姨终于问了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