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行程忙得脚不沾地,很少能有像此刻获得片刻喘息的机会。
想着,沈乌怡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打开了手机。
耳机里继续放起了边原的专辑,那道极具辨识度的低沉嗓音响在耳边,边原唱起歌时声音更蛊,磁磁的,引诱人忍不住向他靠得更近。
沈乌怡垂着眼睫毛,视线下方出现的是她和边原的聊天框,不知为何就这么点开了。
互相来往的消息记录还停留在上一回她问他在不在家。
那天晚上边原走之后,沈乌怡最后没听他的留下,后续也没再跟他联系。
耳边男人冒出来的嗓音低缓,即使隔着距离,仍然透着股冷。莫名地,沈乌怡想起那天他风轻云淡的神情。
手机屏幕由于许久没动作,自动熄灭了,倒映出她下半张脸。
沈乌怡下意识要用手指摁亮,头顶突然落下一片阴影,完全笼罩了她,抬起头的那一瞬心跳几欲停止,但看清来人面庞后,她牵动唇角笑起来,眉眼弯着,取下了耳机跟对方打招呼。
程承深拿白色毛巾擦着脖颈上的汗,拉开沈乌怡对面的空椅子,坐下笑道:“是很巧,沈小姐的身形挺好认的。”
店里的其他空位还有不少,程承深穿着运动服径直走进奶茶店到沈乌怡桌位的身影,吸引了周围几个女生的目光。他这次的衣着整个人显得十分少年气,亲和力。
一张圆桌不大,距离拉近之后,程承深身上些微的草木香扑了过来,他身上的汗味并不重,出的汗只聚集在脖颈处,毛巾一擦就没了。
沈乌怡看着他白色运动服的上身,脖颈连接下巴处冷白没有一丝血色,莫名觉得连带着他的声音都有些熟悉,脑海里一闪而逝的记忆,闪得太快她没抓住。
程承深不动声色看了一眼放在桌边那杯乌龙茶,冒出来的水汽早已几近没有,“沈小姐今天不用去训练吗?”
“已经结束了。”沈乌怡温声道,“正好有时间来这坐坐。”
演员观察生活也是一项需要习得的,很多时候代入感就是从零零碎碎的生活记忆中来。
不过有一点困惑她没表现出来。
程承深点的饮品到了,服务生端着那杯新鲜的乌龙茶放到他面前。他低声道谢,而后抬头朝沈乌怡一笑,“我和沈小姐的巧合还不少,纯正的乌龙茶不算甜,没想到身边除了我还有人喜欢喝。”
那杯崭新的乌龙茶搁在了她喝了一半的旁边,两杯立在一起,冷水汽源源不断从他手边输向她。
目光对视的一刻,似是明晓了她的疑惑。
“这几天我都在附近打球,总是能看到沈小姐从那栋楼走下来。”程承深一边解释,一边利落地插上吸管,慢条斯理撮了一口,“所以我猜测你应该是来上训练课的。”
沈乌怡顺着他的话往旁边偏了一下头。
果不其然看见了离这不远有个室外篮球场,阳光打在一群各色的少年身上,汗滴变得金光。
沈乌怡转回头看向程承深,帽檐下的笑意温柔又真切:“说起来,真的很感谢您愿意给我这个机会,不论试镜如何,真的,能在这个机会中学习到很多是我的荣幸。”顿了一顿,她认真道:“如果您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竭尽全力。”
程承深笑了,玻璃窗外的阳光偏移,阴影盖住他的轮廓,他拿着乌龙茶,手指轻敲了下侧面,脸上挂着笑,声音缓慢:“沈小姐,我说过,你是我量身定做的女主角。”
“对于《密信》最终的试镜结果,毋庸置疑。”
那寸阳光往前移到了沈乌怡的发顶,圈出一道柔和的暖光,大半身笼罩进了光里,桌子的另一半是遮挡的阴影,光影呈现对角线。
沈乌怡无意识看了一眼程承深杯里插得笔直正中的吸管,郑重谢过程承深对她的信任和欣赏,掠过了这个话题,时间还早,没有让前辈一直主动搭茬的理儿,她只得笑着开口道:“听说程老师最近在写新书,今天还有其他安排吗?”
“对,我最近在为新书找一些灵感。今天中午玩了三局密室逃脱,然后才过来打球。”程承深说着,很轻地抬了一下眉,语气平稳含笑,“没想到还能碰见你。”
话音落下后,沈乌怡难掩惊讶,呼吸顿了一下:“……三局?”
从中午到现在的时间也不长,外加打篮球,照她往常的经验,玩一局密室逃脱都够呛。
程承深点头,“花了半个小时。”
沈乌怡想起之前看过程承深的一个采访,他每天花在娱乐上的时间是固定的三四个小时区间,会写周记,每月结束还会做一个总结,很自律。
仿佛是对自己的要求严苛到了极点。
听了沈乌怡由衷的赞叹,程承深反应不大,深黑的眼珠一直注视着她,不紧不慢喝了口乌龙茶,放下杯子时,两杯茶的水注线竟然平行,肉眼没有半分豪差。
程承深抬手拉起百叶帘,没让刺眼的阳光继续照着眼前人,一边随口提道:
“沈小姐以后可以一起来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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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牌方主办的慈善晚宴盛大,排场也极盛。
这是沈乌怡《山月事》杀青之后的第一个露面,文姐和沈乌怡、小丁私下对了很久流程,确保万无一失。
现场到走红毯环节时,没多久,沈乌怡穿着定好的那身礼服裙走了过去。
闪光灯照射过来,一袭优雅的黑白色礼裙,肩颈手臂、仪态身姿、轮廓骨头全都无可挑剔。礼裙掐腰的设计,更显她惊人的腰臀比。
主持人都差点忘词,好在专业素养在,笑着按照提纲抛出了几个问题。
沈乌怡弯腰接过话筒,转向镜头对准的地方,扬起一个灿烂温柔的笑,漂亮艳丽的五官给人一瞬间的冲击力,快门声不停响。
巧妙地避开了敏感话题,又提了下杀青不久的电影,下来的时候,沈乌怡看见梁嘉祯和导演熟悉的身影,扬唇跟他们远远示意了一下,然后顺着指引往内场走。
宴会厅的陈设错落有致,大挑高,穹顶,空间宽敞,明亮的红紫灯光映在挑高天花板、白色墙壁上,尽头是长长的红地毯。
沈乌怡停在标有自己座签的长桌前,水晶屏风半遮半挡了另一边,高处的灯光聚拢又推散,她目光落在旁边的座签上,印刷体写着清晰的两字人名。
后面陆陆续续有人流进来,沈乌怡心动了下,没有过多停留,坐下了。
这阵子她有想过去找边原,但客观原因确实是太忙了,加上一直没想好应该怎么和他认真谈谈,两个人从那天之后就没联系过,关系疏远的像漠不关心的陌生人。此刻的宴会却成为了一个意外的契机,将他们牵在一起。
沈乌怡挺直腰坐着,唇角的笑意柔和,神情温婉平静,人差不多来齐了,内场也有好几个镜头,她不经意看过去的同时,注意到桌旁有一个位置是没有座签的,空着。
另一边长桌旁站了许多西装革履的男人,或举着酒杯,觥筹交错,互相交谈,一晃神的功夫,其中一个气质斐然的男人径直走了过来,嘴角含笑,坐在了沈乌怡的斜对面。
晚宴的氛围越来越重,灯光柔和温馨,她心底始终空落落的,看着准备上台的主持人失了片刻神,马上要开场了,各自几乎都到齐了,旁边的空位却还没来人。
正想着,右手边忽然落下一片熟悉的气息,阴影倾过来盖住了她的头顶,只一秒,又退回去。
沈乌怡条件反射转过头,却只见边原没什么表情的冷脸,眼睫淡淡地垂着,冷白皮肤在晚宴柔紫的灯光下更显轮廓,映出几道浅的阴影,很少能见到他穿西装正服的模样,宽肩窄腰把黑色西服撑得特别好看,周身冷冽的气势。
只坐在那,就能和旁边一干人等轻易区分开。
斜对面落座的男人挑着眉,叫道:“边神,谢哥呢,他没来啊?”
边原瞭起眼皮,下巴往上微昂了一下,懒得搭理他这种问题。
男人还没继续说话,后背就被拍了拍,他回过头,正好和谢明言对上眼睛,谢明言吊儿郎当地拉开椅子坐下,“干嘛,找我呢?”
谢明言入场有一会儿了,不像边原那么随心踩点,他瞥了瞥男人,“说实在,老秦你日子过得挺滋润啊。”
之前老秦回国,谢明言和边原去他的接尘宴,结束之后老秦没和他们回京城,说要再玩玩,一回去家里管得又严,没想到一玩竟到现在才回来。
沈乌怡坐在他们旁边安安静静地听着,闻言,不禁看了下斜对面坐着的老秦,看清了他的五官。
老秦和谢明言的类型完全不一样,背轻靠在椅背,并不懒散,神情略显轻佻,实足的温润贵公子模样。
他们坐的这道长桌和水晶屏风后另一桌比,人数明显少,没什么不相干的人。因而互相说话的声音也没什么遮挡,轻易能听见。
老秦啧声一叹,“别提了,一言难尽。”说着,老秦扭头看向边原,随口问了一句:“边神,向初没跟你来?”
老秦不动声色看了一眼这边的座位安排,沈乌怡那张脸本来就极为漂亮,现在坐在边原身侧的位置,更让人无法不注意到。
边原这人不喜欢被安排,主办方一向没敢擅自安排,大多时候都是留了空位出来,老秦忍不住多看了沈乌怡两眼。
沈乌怡察觉到目光,眼睫毛颤了好几下,只用余光看着边原,他仍旧是一副闲闲淡淡的样子,随意嗯了一声。
台上的主持人已经上场,字正腔圆的声音传遍宴会厅。
但边原旁边的空位,到现在,一直没人坐,也没有座签。
沈乌怡垂眸抿了抿唇。
半臂的距离外,便是自己夜寐时都会遐想的男人,属于他身上那股凛冽又强势的冷杉味久违地扑过来,气息的主人却似乎没受任何波及,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另外两人的话。
余光里还能看见他的银色素戒,戴在他的尾指上。
终于安静的片刻,沈乌怡偏过头,看见他冷隽的侧脸线条,嘴唇动了下,酝酿了许久的破冰,差一点能开口。
一个熟悉的身影快步走到这边,直接坐在了边原旁边那个一直空着的位置。
动作自然到,外人一看便觉得就是专门为她而留。
沈乌怡话语僵在喉咙口,垂下眼看水晶屏风下的白色花束,一道浅亮的白光打在了上面,耳边是忽大忽小的向初和同桌人搭话的声音。
向初这次穿的和往常风格一样,很甜美,头发扎着,连她一个女生看了都很难移开眼。向初坐的位置,比她还要离得近边原。
第一次,沈乌怡开始讨厌自己的听力为什么这么好。
能十分清晰地把边原每一次回应的话听得格外清楚——向初跟边原抛出来的话头,一个不落,全被边原懒洋洋地接下了。
即使话不多,字少。但这一整晚,边原唯独没和沈乌怡说过半句话。
沈乌怡握着玻璃杯的手僵硬,眉眼的笑意松了许多,微微仰头喝了几口水,偶尔接上左侧的宾客抛过来的话题,剩余时间没什么意识地一直在喝水。
跑神的时候,脑海里忍不住想他们还在一起的前一晚,还有《山月事》杀青他失约没来的那晚,他实际又在谁的身旁。
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
都说自古才子多风流,才子多出浪子,可沈乌怡实在是替边原想不到任何理由了。
好比那天路过大学碰到过的情侣,爱就是爱,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是用眼睛也能轻易感受到的。
喝水喝多了难免去卫生间,沈乌怡耐心和左侧的宾客聊完,眉眼带着笑意,倾身失陪了一下,然后起身短暂离开。
进洗手间,水龙头拧开,流出哗哗作声的水,她看着莫名怔了两秒,而后认真洗了两遍。
走回位置的路上,沈乌怡听见老秦提到自己的名字,害怕场面会尴尬,脚步很快收住,站到了旁边一桌的水晶屏风后面。
星星点点的裙摆碰了下微晃的水晶,裙摆往前飘动。
她眼神盯着脚尖的高跟鞋,很后知后觉感觉到后脚跟的不适,应该是磨红了。耳边他们的聊天声一字不落地钻入耳。
“边神,我没记错的话,你旁边刚坐的那姑娘……”老秦顿了一下,有点找不到形容词。
谢明言看了一眼对面含着一根烟没什么反应的边原,误解了老秦,敲了下他可能不老实的想法,语气倒是吊儿郎当的,“有的人不是你能肖想的。”
老秦笑了一声,没反驳,“我是想说,她是不是和你一起上过热搜来着,不止一次。”
和极少有绯闻的边原,绑在一块登顶热搜,拢共还不止一次。
委实耐人寻味。
向初也好奇地看着边原,等他说话。
边原含着烟,声音略显含糊,像嗯了一声,没一会儿,他又多瞥了老秦一眼,这次把烟拿了下来,嗓音清冽:“你算挺清。”
谢明言嘴角欠欠地扬着,笑吟吟看着边原,先调侃道:“绝无仅有的大新闻啊,可不得算清楚点,又不多。”
老秦轻佻地挑了眉毛,见边原仍是一副很难上心的模样,好奇心忍不住作祟,沉吟,再开口时表情认真探究,“不过,实话实说,边神……你和她之间关系算怎么回事?”
刚才的宴席,不是他有意观察,沈乌怡和谁都笑盈盈的,连和他们都能搭上几句话,但和边原就没互相说过一句话。
说是不在乎吧,也不像。
边原对她的态度同样难以捉摸。
有谁会晾着自己喜欢的人一晚上不说话?
可这么多年专辑MV从未出现过异性,边原唯独让沈乌怡破了例。
边原这样的人,他自己本身就不受拘束,也没见他对别的什么事上过心,但想让别人破了他的例,这还真是头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