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吴美芹话音刚落,众人便齐刷刷地看向了夏居雪,而她也顺势说出了这段时间的一些想法,如果说之前的品种选择是保稳,那第一步既然已经走稳了,夏居雪觉得,第二步倒是可以适当迈得大些。
她沉吟着道:“我们这两批次的菜之所以能卖出高价,一是因为比别人提早见新,二是质量过关,但一等大白菜再贵,价格也摆在那里,而‘打顶闷尖’法虽然能让我们的一部分果蔬按照市场需求,分批成熟上市,赚得一些高价,但在我们蔬菜队目前的情况下,产量一时间很难再取得大突破,不能形成大规模。”
“而且,我们这几个月种的菜之所以没有出现太大的病虫害等问题,除了精耕细作,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初次种植,等到明年时,地里的肥力下降,病虫害问题也可能增多,肯定对产量多多少少地造成一些影响。”
“所以,我们蔬菜队要想再上一个新台阶,只保守地种植大路品种,并非长久之计,要想再提升单位面积土地产出,除了要抓好现有蔬菜品种的质量问题,保证稳产增收,最好还要适当地增加一些别人没有的花色品种,作为主打的特色拳头产品。”
说到这里,夏居雪顿了顿,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继续道:“大家都知道韭黄价值高,我之前原打算尝试培育韭黄看看,但最后种植结果你们也都看到了……”
她在四月份时,一边忙着蔬菜队的活,一边还不忘对自家菜地里的韭黄进行了又一轮试验,无奈,捂出来的韭黄那品质、卖相,还不如她在沙坝队时捂的好呢!
吴美芹她们听到她这番自嘲的话,也忍不住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边笑边一本正经地安慰她:“你捂的那韭黄,虽然卖不了,但自己吃吃,还是可以的嘛!”
夏居雪:呵呵!
也因此,让夏居雪知道,她之前的那个打算是行不通了,所以,只能重新考虑选择其他同样稀缺、但种植技术她有把握的花色品种,但方山县的供销社,显然在这方面有极大的短板。
这年月,除了那些大城市,小地方的蔬菜市场普遍规律都是“就地生产,就地供应”,所以,除了一些专门的蔬菜队会在国家种植计划的安排下,为丰富市场种一些稀缺品种,普通社员种的都是大路菜,这也就使得多数供销社里卖的菜种非常单调,都是一些常见的品种。
毕竟,社员们的菜种多是自繁自用或串换,买都很少,更别说会花钱去买那些花工多、成本高、种植经验少的新品种了。
方山县的供销社,也是如此。
用夏居雪问陈采购员时,他回的话来说:“都是些常见的大白菜、大葱、土豆、辣椒、西红柿、茄子、黄萝卜、青萝卜等种子,倒是隔壁的辛县和市里有专门的蔬菜大队,这些大队都建有自己的蔬菜种子场,卖的菜种花色品种也多。”
于是,夏居雪便决定,走一趟市里菜场,亲自去考察一番再做打算,虽然“看价种菜,看价上市”的行为有投机嫌疑,不符合这年月提倡的“为革命种菜,为城市服务”的思想理念,但却符合她们蔬菜队的利益。
*
夏居雪在蔬菜队的权威性,向来是第一的,所以,她这番提议一出,所有人自然又是全票通过,蔬菜队越来越好也符合她们的长远利益,鬼才无动于衷呢!
于是,又一番叽里呱啦的商量后,由夏居雪和吴美芹这两个分别在技术和管理上的“领头人”出这趟“公差”,不过,车费什么的倒是没有让她们破费,留守部队的王协理员知道这事后,又给她们做了安排。
方山县经济落后,整个县城正儿八经的工厂就三家,一个农机厂,一个炼铁厂,一个纺织厂,所以团里搞营建施工所需的多数物资,都要去市里采购,所以王协理员打算让她们坐团里的顺风车过去。
“我去问问团里最近有没有车要去市里拉物资,到时候,我打声招呼,你们跟着过去就成。”
于是,今天,她们就站在了这里。
汽车连的老兵把她们放在蔬菜批销中心附近,又约好返程时间后,开车执行任务去了,她二人走进市场,只觉得眼睛更不够看了,偌大的菜场里,卖菜的,卸货的,过秤的,捆扎的,搬运的,装车的,人头攒动,嘈杂声声,热闹非凡。
夏居雪随意扫视了周围一圈后,就把目光投向了小黑板上写着的各种蔬菜的今日收购价,然后,眼睛不由亮了亮。
小黑板上价格高居首位的,是如今市面上很少见到的辣椒变种——灯笼椒,与白菜、萝卜、茄子等几分钱的菜价相比,价格高达一毛五的灯笼椒堪比苹果的价格,用这年头的话来说,妥妥的“特菜”。(菜价参照论文资料里七十年代北方几个市县的菜市场价格)
灯笼椒的种植技术虽然也有些复杂困难,但还在她能把握的范围内,她有信心能种好!
“我和夏妹子在那菜场里头转了转,那菜是真的多,小山包一样,不过,好些菜的品质都不怎么样,就那西红柿,很多不但果型小,畸形果还多,我们种的比他们的好多了,呵呵!”
“我们看了好久,也没见到那卖得最贵的灯笼椒,后来打听了才知道,原来那是上级专门安排给市城郊大队种的稀缺品种,因为之前没种过,经验少,产量不怎么高,价格就特别贵,所以,我和夏妹子商量后决定,就选它了!”
还是在吴美芹家里,蔬菜队的一群人轮流看着她们带回来的灯笼椒种子,而吴美芹则眉飞色舞地跟大家复述白天的经历,尤其是说到别人种的菜不如她们的时,声音更是高了八度。
其他人听了她的话也觉得高兴,但高兴之余,向来事事想得多的凤嫂子,又习惯性地提出了她的担忧。
“既然这灯笼椒是上级专门安排给人家蔬菜大队种的稀缺品种,那肯定是不愁卖的,我也相信夏妹子你的技术,就是你们也说了,这菜连人家市里的蔬菜队都没能种好,产量不高,那我们能不能种得成啊,而且冬天时,又怎么防寒呢,我这心里有点没底……”
对于凤嫂子每次的多思多虑,夏居雪依然表示理解。
她耐心解释道:“我们买菜种时,售货员专门教了种植要点,我都记下来了,我的想法是,趁着离八月份秋菜育苗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往东北方向再开荒出一片小菜地来,小范围试水种植,至于越冬问题,到时将多买点塑料布,将环棚边做到一米左右,就能防止冷风直接吹,再多盖两层稻草帘饱暖,就能很好地防止倒春寒了。”
团所属的连以上各单位,都有自己的活动区域,菜地也是尽可能地就近安排,以方便管理,东面小土坡这边,虽然有个小水塘,但因为距离较远,除了当初营房股的人在里头丢了些水葫芦,用来当作猪饲料以外,一直荒着,所以,她们想要扩大菜地规模,只要人手充足,倒是不难。
彭玉兰初尝卖菜的甜头,现在对夏居雪可谓是信心满满,闻言拼命点头,说的话一套套的。
“我同意夏妹子说的,什么事都要先尝试,才知道行不行呢,而且身为军嫂,我们更要主动学习大寨艰苦创新业的奋斗精神,比其他人敢想敢干、敢闯敢试、敢为人先,积极为蔬菜队谋新路,就算这第一次真的种不成,那也损失不了多少,就当作积累经验呗,大家说呢?”
“对,玉兰嫂子的话,就是我想说的话……”
就这般,待到八月姗姗来迟时,蔬菜队不但育好了包括灯笼椒在内的其他秋菜的苗种,还在夏居南等各家小帮手的帮忙下,拓出了又一片小菜园,而且,还多了一名男队员——锅炉房冯师傅家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原本打算去乡下“广阔天地,大有可为”的大儿子。
就在和他同龄的几个家属院里的孩子,要么继续上高中,要么等着部队招兵时,十六岁的冯家良,还算清秀的小黑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明明看起来还算乖的一个孩子,说话偏偏带着几分戏谑和痞气。
“婶子们,以后,我就跟你们混了,嘿嘿嘿!”
中旬时,邵振洲他们犹如去时呼啸而去那般,再次呼啦啦地呼啸着返营,而待到邵振洲两天后的周末,从营里回到家时,正在家里快活地上蹿下跳的邵淮勋,看着除了眼睛和张口露出的大白牙,几乎辨认不出模样的自家老爸,傻眼了。
小家伙皱着眉头,有些迟疑地看着眼前的邵振洲:“爸爸,你怎么变成黑锅底了?”
第106章 又犯蠢了
邵振洲刚到一营任职, 工作千头万绪,即便是回家,也是踏着月色, 已近熄灯时分,所以,端着脸盆刚洗完澡出来的夏居雪, 看到的就是父子俩大眼瞪小眼的情景。
“噗嗤——”
夏居雪笑了,一张刚刚沐浴过水珠的脸颊, 清新而秀美, 靠得近了, 还能闻到一股混和着她身上气息的香皂味儿。
这清香, 在邵振洲鼻翼徘徊旋转后, 又轻飘飘地钻到他的心尖上撩拨起来, 让和驻训场“亲密”接触了一个月, 脑海里充满了各种汗臭回忆的邵振洲,下腹不由一紧。
眼前, 旖旎闪过两人上次耳鬓厮磨汗水交织的画面,只觉得一时间口干舌燥,邵振洲内心里自嘲,果然有些事儿,再克制的男人,也戒不掉。
他定定神, 给了夏居雪一个她熟悉的“危险”眼神——看你男人笑话很高兴是吧,等着!
而原本打算等小外甥和姐夫亲热完了再上前的夏居南, 也忍俊不禁地笑了, 边一脸喜悦地和邵振洲打招呼,边不忘给闯祸的小外甥描补一番, 确认过眼神,是心疼外甥的亲舅舅无疑了。
“姐夫,你回来了,刚刚淮勋还问,说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夏居南边说,心里边憋着笑,虽然小外甥的话是挺扎心的,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小家伙说的是实话,姐夫今年的确是晒得格外黑,尤其是和莲藕般露着白生生的小胳膊小腿的小外甥比起来,可不就是“黑锅底”嘛呵呵呵!
不过,他又仰脸看向姐夫,同样不得不承认,虽然姐夫这次晒得是真黑,但也更衬得他脸庞刚毅、筋骨强健了,这般想着,眼睛里不由又露出仰慕的神情来。
邵振洲看出了小舅子眼睛里的内容,点着头在他肩膀上不轻不地重拍了拍,露出满意的笑容:“你也黑了,结实了,还长高了!”
算起来,他和小舅子有两个多月没见了,小少年似乎又高了一截,站在他跟前,犹如一株初显挺拔丰茂姿态的小白杨。
听到姐夫的夸赞,夏居南更高兴了,话语里洋溢着十万分的欢欣雀跃:“姐姐也说我高了呢,我们这次去助农,我都能挑起50斤的担子了,嘿嘿!”
“不错!长大了,成小男子汉了!”
“爸爸爸爸,那我呢,我有没有长高,是不是也是小男子汉?”
不甘心被冷落的邵淮勋,拼命扯着邵振洲的裤脚,仰着红扑扑的小脸蛋儿,满是希冀地看向自家老爸,目的昭然若揭,就等着老爸也夸夸他呢!
说起来,就像夏居南说的那般,这一个多月来,小家伙每天没少念叨爸爸什么时候回来,说不想念那是假的,可是,谁让邵振洲这张“锅底脸”实在太过抢戏呢,这不,刚一照面,所有的想念,就化成了对他一张黑脸的“哦哇”!
不过,小家伙说要也就完了,转眼间又喜滋滋地关注起其他事来,不过,他不纠结了,他“小心眼”的老爸,可还没忘了这一茬呢!
邵振洲蹲下身子,与儿子四目相对,想到刚才回来的路上听说的某件事,他目光先是在儿子的嘴角边逡巡了一下,没看出什么,心道看来是真恢复了,接着,眼睛就眯了起来,脸上虽然挂着清浅的笑容,但任谁见了都能瞧出这里头潜藏着的“危险”气息。
“你刚刚说爸爸什么?再给爸爸重复一遍。”
邵振洲看着儿砸,心里直呵呵:上回嫌弃他臭,这回又埋汰他黑,可真是他的好大儿啊!
夏居雪看着故意和儿子抬杠的邵振洲,好笑又无语,而邵淮勋则是有些萌蠢地眨了眨眼,他虽然年纪小,但也是个小机灵鬼儿呢,爸爸这副模样,好像是,不太高兴?
似乎闻到了危险气息的邵淮勋,刚下意识地要后退两步,奈何,晚了!
下一秒,他就被邵振洲一个拦腰,右手像捞水草般把他捞了起来,左手滑到他只穿着短裤的小屁屁上,轻轻那么一拍——
啪啪啪!
伴随着三声脆响,还在自家老爸怀里的邵淮勋,惊叫着胡乱撅起屁股挣扎起来,寂静夜色中,一道奶声奶气的高呛悲鸣声穿透墙壁,蹿出屋外。
“嗷!爸爸又打人,爸爸坏!”
正在自家屋里逗小儿子耍乐的雷洪育,因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手上忽然一抖,差点一个失手掐疼小儿子……
雷洪育:这老邵也是可以,一回来就揍儿子,啧!
*
老话说得好,父子没有隔夜仇。
小屁屁又挨了巴掌的邵淮勋,刚哇啦哇啦地控诉完自家老爸,结果,被邵振洲抛在空中,丢了几个抛抛后,小脸蛋上的神情一变,又阴转多云嘻嘻哈哈地和他亲香起来。
小家伙死死搂着邵振洲的脖子,挂在他身上不下来了,嘴里不停催促着:“爸爸爸爸再丢一次,再丢一次,嘻嘻嘻!”
夏居雪:得了,她还是洗衣服去吧!让他们这对父子继续相爱相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