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我不是跟世平他们去公社赶场嘛,回来的时候突然下大雨,那风刮得也吓人,我们正想找个山洞躲呢,就看到一个姑娘被风刮着跌到了山沟里去了,幸好被她旁边另一个姑娘颤颤巍巍地拉住了手……”
当天雨大风猛,别说那看起来就瘦巴巴身上没有几两肉的姑娘了,就是来个弱点的大男人,在那样的情况下,都不定能把人拽上来,眼看着那姑娘身姿摇摇摆摆的,也要一头栽下去,邵振国他们见状,赶紧冲过去,一番拉扯后,终于把人成功救了上来……
一行人找了个山洞,躲了小半天,他们这才知道,这两个姑娘是固山大队的,因为跌下沟的那个姑娘还划破了腿,根本走不动道,雨停后,邵振国就想着干脆好人做到底,把姑娘背了回去,反正,他们回去时,也要经过固山大队的,可是,邵振国却哪里想到,这一背,背出一出“烂桃花”来了!
当然,他要是愿意,这倒算是一出让人啧啧啧的桃花运,问题是,他不愿意啊,强扭的瓜哪里有甜的!
邵振国蹙着眉头,一脸生无可恋的郁抑表情,继续苦唧唧地往下诉委屈,往日里明明是个开朗爽利的性子,这会儿做出这样的表情来,让人看着颇有几分可乐,当然,说的事情听到夏居雪他们耳朵里,也有几分可乐。
“原本,这事过去就过了,我也没放在心上,可第二天,那姑娘的家人就上我们家道谢来了,那姑娘的大姨还想让她跟我开亲,我都拒绝了,说我对那姑娘没那意思,现在也还不想找媳妇成亲,可她家里人还是不管不顾地丢下话来,让我考虑考虑,连我爸的拒绝话都不好使。”
“而且,那姑娘也是个野的,我都那么直白白回了,她居然还跑到队里来找我,说什么我那天对她又是搀又是扶又是背的,她身子都被我……那个了,不好嫁给其他男人了,非要嫁给我不可,我怎么解释都不听,还三天两头往我们队跑,说我要是不对她负责,她就去找我们大队的妇女主任给评理,大队解决不了,她就去找公社妇女主任,陆世平那群没义气没良心的,还笑话我,我嫌烦就出来了……”
邵振国越说越委屈,想到这段日子的经历,那真是深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水深火热”,只是,他说得凄凄惨惨戚戚的,一边吃饭一边乐呵呵“吃瓜”的夏居南却忍不住差点喷饭。
“噗——”
夏居南不好意思地捂住嘴巴,脸上的表情却是丰富多彩得很。
他已经上高中了,虽然平时从来没有想过男男女女的恋爱事情,但也是懂的,振国哥这个事情,不就是被人逼亲嘛,不过,又有些不一样,一般来说,都是可怜的女人被坏男人逼亲,就像电影《白毛女》里,穷苦人家的女儿喜儿被地主恶霸黄世仁逼亲一样,而现在却是振国哥这么一个大大咧咧一口气能挑一百多斤担的大男人,被姑娘逼亲,这就很好笑了哈哈哈!
他有些讪讪的:“那个,振国哥,我不是故意笑话你的,呵呵!”
邵振国甩给他一个白眼:“哼!”这个小屁孩,也跟陆世平那群没良心的一样,就会看他笑话。
夏居雪虽然知道不应该,但脸上同样忍不住露出好笑的神情来。
要说邵振洲只偶尔对她一个人口花花,那邵振国就是沙坝大队人嘴里说的“小骚哥”,天生长了一张滑溜溜的嘴,跟队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婆婆妈妈们都能开得起玩笑,虽然也有分寸,但那性格摆在那里,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能被姑娘逼到躲起来的人,那姑娘也不知到底何方神圣,能让邵振国吃瓜落到如此地步。
邵振国见夏居雪姐弟俩一副看他好戏的模样,觉得更委屈了,一脸嘤嘤嘤。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四旧’都早就被打破了,哪里还有那种扶了背了个姑娘,就要娶回家的道理,那明明就是封建糟粕,再说了,我那分明是学雷锋做好事!”
邵振洲虽然心里也有几分好笑,但面上还能端着,他一双锐利的眼睛紧盯着这个往日里不太着调的堂弟:“你当时是不是口舌病犯了,对人家姑娘瞎说话,让人家姑娘误会你了?”
邵振国一听,连最亲的堂哥都这般误会他,立马当场不干了,一脸悲愤地喊起冤来:“天地良心啊,振洲哥,我是那样的人吗?!”
第116章 羞羞小叔
虽然知道邵振洲是故意打趣他的, 邵振国还是觉得“受伤”了,所以,他喊完冤后, 决定给邵振洲“一火色瞧瞧”,耷拉着眉毛,委屈巴巴地看向夏居雪, 一副受伤小媳妇的可怜神态。
“嫂子,你看振洲哥, 尽冤枉我!”
邵振洲只觉得手痒:“呵!”
一个大男人, 作出这副被欺负了的憨狗模样, 很自豪吗?幼稚!
夏居雪也忍不住轻笑出声:“你还不知道他, 你哥故意跟你开玩笑呢!”
邵振国当然知道啊, 但他还是故意顶着那副“我被冤枉了我很受伤”的委屈巴拉模样看着邵振洲, 看得邵振洲一脸无语, 心里暗骂了一句“臭小子”后,无奈地夹了块腊肉塞给他, 当然,该嫌弃的还是要嫌弃的,但谁都听得出来,这是对自家人才有的“嫌弃”。
“瞧瞧你这模样,二十一的人了,比淮勋还像小孩, 不知道的,还当你才两岁呢, 喏, 吃吧!”
“嘿嘿!”
被投喂了,邵振国发出愉快的憨笑, 也成功引起了邵淮勋小朋友的注意。
小家伙年纪还小呢,每天就喜欢吃喝玩乐,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所以,吃饭皇帝大,对饭桌上大人的谈话,他丝毫不敢兴趣,兀自拿着勺子,认真干饭,直到先是听到老爸提到他的名字,又听到新认得的这个聒噪小叔叔,发出嘿嘿的傻笑声。
是的,当年离开月湾队时,小家伙才半岁大,自是不记得邵振国这个每天亲亲热热逗着他玩儿,还给他提供芭蕉泥的小叔叔了,所以在他心里,邵振国就是刚认得的。
被打扰了干饭速度的邵淮勋,下意识地把小脑袋瓜子从饭碗里拔了出来,就见老爸正给新认得的小叔叔夹菜呢,这下不得了啦,小家伙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眼睛立马瞪得滴溜圆!
哦豁,小叔叔那么大了,还要他爸爸喂,羞羞!
小家伙先是瞟了一眼邵振国碗里的那块肉肉,那是自家老爸刚刚夹给小叔叔的,他知道那叫腊肉,以往也是吃过的,香是香,就是有点废牙,咬不动,所以,跟嗷呜一口就能咬烂的肉丸相比,他还是更爱肉丸。
小家伙看完那块腊肉,视线上抬,鄙视的小眼神就落在了邵振国的脸上,小嘴一撅,刚要像在幼儿园里和好伙伴丁冲羞羞其他小朋友那样,刮脸羞这个小叔叔,向来敏感的邵振国,拿着筷子的手忽然一抖……
主要是,小家伙眼里那浓浓的嫌弃味儿,太红果果了,真真是,毫无掩饰啊!
邵振洲和夏居雪一脸失笑,夏居南也低着头,肩膀忍不住耸动起来,原本还噙着得意笑容的邵振国暗道一声不好,正打算夹向那块“爱心肉”的筷子,立马顿了下来,视线转向位于饭桌中间的那碗西红柿豆腐汤上,嘿嘿一笑,赶紧讨好地给小侄子舀了满满一勺白嫩嫩的豆腐。
“今晚的豆腐特别好吃,来,我们淮勋多吃点,等吃完饭,我们再吃一根芭蕉,好不好?那可是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的呢!”
小祖宗,你赶紧吃你的吧,你那小眼神,看得叔叔都要老脸羞红了!
这三年来,夏居雪种的芭蕉树虽然没死,而且也长了一大截,但从来没开过花,结果就更是遥遥无期了,邵振国这次过来,想到侄子小时候对芭蕉的热爱,又特意带了一大串青黄相接的过来,刚到时,就已经掰了个刚好成熟的,开心地给小家伙进行了投喂。
“你小时候,最喜欢吃这个了,看到屋檐下挂的芭蕉,就会拿着手指头指指点点,高兴得‘啊啊’叫,每天能吃一小碗芭蕉糊呢!”
邵淮勋虽然对更小时候的自己回忆是零,但不影响他重新爱上芭蕉那香甜软糯的味道,所以,听到小叔叔的这番话后,立马成功地被转移了注意力,重重地点了点头,一张小脸笑得甜蜜蜜的。
“好,吃完饭饭,吃芭蕉,嘻嘻!”
有了饭后“小目标”的邵淮勋,立马忘了刚刚的打算,又化身成为了一名可可爱爱的干饭小达人,吭哧吭哧地跟碗里的嫩豆腐干了起来,夏居雪看着眼前一幕,笑过之后,再次看向邵振国,带着几分好奇,转移了话题。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分,你不喜欢那姑娘,也情有可原,不过,对于个人问题,你有过什么想法没有?”
邵振国:……
他能有什么想法,他压根就没想过好嘛,而且,他才21岁,还小呢,振洲哥当年还不是27岁才结婚,再说了,张三儿陆世平他们,也都不急呢,他急什么!
想到张三儿,他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脯,噼里啪啦地说了起来。
“当年振洲哥都27岁才结婚呢,我今年才21,还小着呢,再说了,广播里不是都说了,提倡晚婚,是一件移风易俗、破旧立新的大事!”
“革命青年在20岁左右,是精力最充沛的时期,坚持晚婚还是早婚,实质上是青年人举什么旗,走什么路,立什么世界观,做什么样的接班人的大问题,我们革命青年,应该在这个时期,集中更多精力,多学习政治知识、文化知识和生产技能,做一个有社会主义觉悟、有文化的劳动者!”
振振有词地说完这番长篇大论,邵振国的胸膛挺得更直溜了,觑着邵振洲,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满脸都写着:瞧瞧我这段话说得不错吧,嘿嘿嘿!
至于这番话,是范婶子要张罗着给张三儿相亲时,张三儿顶回去,就无需特意提出来了,嘿嘿!
无意中又被堂弟扎了一刀的晚婚青年邵振洲:……
看着邵振国这副臭屁模样,邵振洲不由“呵”地发出一记嗤笑,末了,上下打量他,嘴里啧啧有声,嘲讽值拉满。
“不是挺能说会道的嘛,怎么被个姑娘纠缠几天,就巴巴地跑出来躲‘桃花’了?还是个大男人呢,就这点出息?”
刚刚得意了不到三十秒,就被将了一军的邵振国噎了噎,一张笑脸顿时挎了下来,不情不愿地嘟囔起来。
“……我,我那是懒得跟她歪缠,免得越缠越说不清,而且,我总觉得,那姑娘心思有些深,不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再说了,我也想你们了嘛,尤其想我大侄子了……”
邵振国说的是心里话,他平时虽然性格大大咧咧,总是给人没心没肺的感觉,但也不是真的铁憨憨。
恋爱自由、婚姻自由的思想,政府已经提倡很多年了,虽说如今山里很多人家还是比较古板守旧,在男女婚嫁上,还是遵从老辈人传下来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老规矩,但像那姑娘那般被男人背了一回就要嫁给对方的事,基本上没有。
村里日子寡淡,一件小事都能引发闲言碎语,而一个大姑娘,能不惧众人的品头论足和嚼舌根,三天两头地往一个不熟悉的男人屋头跑,又怎么可能因为摔伤腿,被男人背了一回,就赖死赖活地要嫁给对方?
大嫂王春梅就曾嘀嘀咕咕地说:“老话说,‘只有终身光棍,没有落地寡妇’,那姓孙的一个好端端的大姑娘,又不是嫁不出去,咋就这般心烧心野地给人家送上门?她自己不要脸面,她父母也都不要脸面了?我看这里头,不定藏着什么事呢,说不定,是想让你这个憨瓜当冤大头!”
是的,这个在王春梅嘴里“心烧心野”地歪缠邵振国的姑娘,姓孙,大名孙瑞香。
身为男人,邵振国不想在背后无端说姑娘的闲话,但对于那姑娘主动到反常的行为,却也不由得多想几分。
月湾队以前就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烂杆村,这几年,托居雪嫂子的福,教会队里种植烤烟,各家各户才好容易多攒了一些钱,这三年来,他爸带着大家伙不断劈石开岭移坟,又开了近两百亩的荒,多数都种了烤烟,队里的日子虽然芝麻开花节节高,但也高不到让女娃子上赶着嫁他们的地步。
至于他本人,邵振国更是有自知之明得很,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香饽饽,何况,他对那姑娘也实在是没没有那方面的心思,所以,干脆避开,而且,还能顺势找个理由来看振洲哥他们,也算是坏事变好事,嘿嘿!
而听到邵振国那句“那姑娘心思有些深,不像她自己说的那样”,邵振洲的眼睛也不由闪了闪,若有所思。
他刚刚那样故意说邵振国是不是跟人家姑娘说了不该说的话,其实也是从邵振国的话里听出了几分异样,故意想敲打他,也幸好,这个弟弟性子直是直了点,憨也是憨了点,但总算没有瓜到家,不是那种女人随意丢几个眼风儿就醉呼呼找不着北的蠢脑壳!
无论如何,邵振国既然来了,自然就住了下来,床都是现成的,之前宋谨言来时特意加的那张还在呢!
更深夜阑,邵家的动静却从邵振国到来开始,就没有停过,如今依然是。
邵淮勋之前虽然对这个小叔叔没印象了,但邵振国性子热忱讨喜,男女老少通吃,所以,下午刚到,很快就又把两人的叔侄情分建了起来,和小家伙打得火热,不过临睡前,在忽悠小家伙和他睡一铺时,争宠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