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扯回。
且说,等夏居雪和陆小绢叙完旧,心情舒畅地牵着儿子,和邵振洲刚回到队里,就见邵振国像被鬼追一样,咻的一下,从他们身边风秧子般跑了过去,一头雾水的夏居雪怔楞过后,下意识抬眼朝前头看去,眸光不由闪了闪。
前面就是烤烟坊,此时,那里气氛正僵硬异常。
陆世平等人脸色尴尬,一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纠结神情,而和他们几米相隔的地方,袅袅婷婷地站着一个姑娘,碎花上衣,麻黑长裤,两根辫子搭在肩上,不能说特别水灵,但也称得上一句有几分水色,她幽幽地盯着邵振国“逃跑”的背影,一副泫然欲泣的小模样,不知道内情的,还以为是邵振国怎么欺负她了呢!
夏居雪的脑海里,猛然炸出一个名字:孙瑞香!
此时的夏居雪,只觉得一脸的无语和荒唐。
她原来还以为,邵振国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呢,如今看来,这株让邵振国唯恐避之不及的“桃花”,似乎开得还很旺呢,这姑娘这是要吃定了邵振国啊,也不知道邵振国这算是走了什么“运道”……
而站在夏居雪身旁的邵振洲,则直接黑了脸,仅一眼,他就看出来了,这姑娘别看一副可怜模样,但就像邵振国说的,心思不正。
孙瑞香没有注意到邵振洲一家三口,注意力还停留在邵振国落荒而逃的背影上,面上凄凄,心底里却是一阵势在必得的愉悦。
呵,邵振国这个憨瓜瓜,虽然像条煮不烂蒸不熟的秋丝瓜般,又轴又愣,但就冲他这副憨模样,就比那威胁利诱、占了她身子大便宜的许卫国强千百倍,而且,邵振国长得也不赖,个子又高,体魄又宽,人还年轻,而且,更重要的是,他还有一门好亲!
老话都说了,“男追女隔成山,女追男隔层纱”,她就不信了,她这样天天来,时时来,一块生红薯,都能给她捂熟了,就不信拿不下邵振国这个生瓜蛋子!
至于许卫国那个只会三不五时地喊她出去滚草垛子占她便宜的烂男人,是个民兵营长又如何?等她嫁了邵振国,就让他和他带着他的那几把烂玉米那几块烂布头滚蛋!
她也不怕他把他们俩人的事情倒出来,当初,可是他拿话儿威逼诱惑她的,而且,他那个有个支书大伯的母老虎婆娘,厉害着呢,他在外头偷吃的事儿传到她耳朵里,他也落不得好,这些日子,要不是他时不时从手头漏些东西给她,她早不耐烦伺候他了!
当然,她也是感谢他的,毕竟,当初要不是他酸里吧唧地跟他嘀咕,她还不知道邵振国还有那么一个能干的大哥呢,虽然不是亲的,但她大姨都打听清楚了,他们家那在部队当大干部的哥,跟他们家亲香着呢,“比亲的还亲”!
孙瑞香不由又想起了大姨说的那句话:“我听人家说了,那部队的排长,就相当于生产队的队长,那连长就相当于大队的大队长,那营长就相当于公社的社长了,听说他那大哥,现在就是个营长呢……”
孙瑞香越想越火热,眼眸流动间,终于看到了不远处的夏居雪三人,她视线扫过一身军装的邵振洲身上,眼睛不由暗了暗,这就是邵振国那个在部队当干部的哥吧?
她大姨和她站在同一战线,也中意邵家得很,便一直帮她留意着邵振国这边的消息,昨天晚上,一阵风似地跑去告诉她,邵振国回来了,而且连他那个在部队当营长的哥也跟着回来了……
“你明天再去,部队的人最怕影响不好了,你多去两回,扮得委屈点,他那个当营长的哥,说不定就心软了……”
孙瑞香这般想着,眨了眨眼睛,刚要酝酿几滴眼泪,作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却猛地对上邵振国锐利的目光,那目光刺得她心里一惊,吓得本能地垂下了眼睑,心里却是忍不住又酸又妒,他旁边那女的,就是他的女人吧,凭什么好男人都是别的女人的,她不服,哼!
孙瑞香兀自低眉顺眼,假装小白花,没有看到王春梅突然从后头冒了出来,直接冲着她就翻了个白眼,还咻地朝她吐了一口痰。
“呸!个上赶子追着男人跑的臭女人,臭不要脸!”
夏居雪:……
第121章 冤种
孙瑞香被王春梅当面如此嘲讽, 心里咬牙暗恨,思忖着,等改天她嫁过来, 一定要给王春梅好看,用她大姨的话来说:“扯不掉她头发,也要刮掉她一层皮!”
不过, 面上她却还要作出一副害羞害臊又害怕的“小白莲”模样,暗地里偷偷扫了不远处的邵振洲一眼, 用他能听见的声音, 开始假惺惺地嘤嘤嘤。
“我, 我知道你们一家都不待见我, 觉得我一个姑娘家家, 上杆子追着男人跑, 没脸没皮, 不害臊,但我又有什么办法, 自从那天振国把我背回去,被人看到了,我们队那些烂嘴子婆娘就在背后到处嚼舌根子。”
“说人家一男一女,就算开了亲,或是拜堂了,就算回个娘家, 走个人户儿,或是赶个场什么的, 也都是女前男后, 相隔三四步远,只有旧社会, 那些自己送上去叫人摸、让人捏的坏女人,才这样青天白日地跟男人一个抱一个地走咧!”
“队里那些满肚子坏水的二流子,更是见到我就嬉皮笑脸地说混话,编排我是不是早跟振国钻过野地,开花开朵醒事了,因为这,媒人婆也不敢上我家门了,我妈整天抹眼泪,说我命苦,还说我要是不能嫁给振国,以后,就只能嫁给那些瘸腿赖痢头的老光棍了,嘤嘤嘤……”
王春梅才不信她这番鬼话呢,内心里又呸了一声,哼哼地发出一记冷笑。
“真特娘的好心没好报!那照你这意思,是怪我们家振国帮你帮错了,当初就该让你摔沟里不管,更不该好心救你起来,还背你回家呗?”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振国是个热心肠的好人,我是真心感谢他……”
“嘁,你可闭嘴吧,你这哪里是感谢他,这分明是用手段逼男人娶你呢,人家振国本来就与屁个瓜葛都没有,他这样三天两头地过来歪缠,闹得风风雨雨的,不就是想着抓屎糊脸,让大家都觉得你两个怎么怎么的,最后逼得振国只能认下来嘛,就你这小心思,打量谁瞧不出来呢,切!”
孙瑞香话未说完,就被人打断了,钱红兰冷笑着从作坊里出来,撇着嘴对她好一阵嘲讽。
当然,钱红兰的这番“打抱不平”,也是有原因的,一方面她也的确是看不起孙瑞香的做派,另一方面也是因自己的小心思。
前段时间,她婆婆范婆子张罗着要给小叔子说亲,她就想到了娘家跟她关系不错的姨表妹来,不过,她倒不是想着让表妹嫁给小叔子张三儿,自古,表姐妹嫁同一家兄弟的事虽然也有,但她自家婆婆那德行,她是傻了才想让表妹嫁过来呢,她看上的,是邵振国。
邵振国本人条件不错,老子还是生产队长,改花婶也是个好说话的,王春梅虽然有些小心思嘴巴也有些碎,但问题也不大,当然,邵振国有个能干还跟他格外亲的族兄弟,更是加分项。
哪里想到,她前脚刚回娘家表露了心思,小姨一家也都高兴地同意了,后脚就他妈的滚出个孙瑞香来!
这要是邵振国也看上了对方,她也就不说什么了,但现在呢,却是邵振国不想拱这棵假惺惺的小白菜,而是这棵没脸没皮的菜,非要按着男人拱自己呢,那她还给对方什么脸?
孙瑞香咬牙看着多管闲事的钱红兰,心里更恨了。
这个脸黄得像黄表纸、嘴巴瘪得像薄刀子的臭女人,这段时间,没少对她指指戳戳冷嘲热讽,跟许卫国的那个臭婆娘一个烂德行,上回,她不知道邵振国跑出去躲她了,扑了个空,还被这女人逮着,一脸鄙屑地刺她。
“啧啧啧,如今有些女子啊,脸皮比城墙倒拐还厚,心烧心野地追着男人跑,不晓得的,还以为是已经被人破了皮的桃子,想找个憨瓜儿当冤种呢,我要是有这样一个闺女,不打死她才怪啰!”
那一句“被人破了皮的桃子”,彻底刺激到了孙瑞香的神经,她当时就恨不能学她大姨往日的泼辣样,冲上去给这女人一耳刮子,骂她一句“就算本姑娘想要找个憨瓜儿当冤种又如何,又不找你家男人”,但最后,她还是忍了下来。
大姨说了:“这老话都说了,那个啥子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先忍着,男人啊都爱那又软又乖的妹崽儿,你先把那邵振国的心拢住了,往后等进了他们家门再说……”
想到这里,孙瑞香又把满嗓子疙疙瘩瘩的恨收了起来,继续作出一副受了大委屈的可怜巴巴模样,以退为进。
“我,我晓得不论我怎么说,你们都不会信,觉得我就是自轻自贱,不是个好姑娘,我今天也算是看明白了,你们都觉得我讨嫌,连振国也……那我以后,不来就是了。”
“而且,你们放心吧,我之前说的那些话,都是为了想让振国娶我,才那么说的,都不作数,我是不会去找啥子妇女主任的,人死当根草,振国是个好人,我就是自己死了,也不会害他的,嘤嘤嘤……”
王春梅:“嘿!你这是一招不成又来一招对吧,先是拿找妇女主任来说事,现在又要拿死来讹我们!”
孙瑞香故意垂下眼睑,降低了声调:“我没有……”
“我是振国的哥,今天的事到此为止,你也看到了,振国跑了,我长弓叔今天带人到公社送烤烟去了,也不在家,你先回去吧,后头该如何,我们家商量后再说。说起来,当初帮你的并非只有振国一个人,这里头的事到底如何,大家都心知肚明,强扭的瓜不甜,振国虽然心善心软,但也不是谁的香火都吃,他对你没有那个意思,你这样歪缠他,也无济于事。”
“就算是妇女主任,也是讲道理的,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护短女同志,至于你说的那些闲言碎语,我们相信肯定也有办法处理。现在是新社会,婚姻法也出台很多年了,为了平息流言蜚语,而把两个人绑在一起,用牺牲婚姻作为代价,不是我们新社会提倡的婚姻观,就是妇女主任,也是反对这种封建行为的,我希望你自己也能想明白!”
察眼观色看了小半天戏的邵振洲,终于上前道,端脸皱眉,声音很冷。
邵振洲这辈子除了自家媳妇儿,没正经跟其他姑娘打过交道,但并不表示他看不透其他女人的心思,眼前这个孙瑞香,明显是铁了心要贴上邵振国,虽然邵振洲一时猜不透她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思,但眼下再跟她掰扯也无济于事,不如让她先回去,家里事后再商量如何解决。
说起来,邵振国当初的处理方式就错了,对于这种明显有别样心思的女人,躲避不是办法,治标不治本,所以现在被逼着当“夹石子”也是活该。
邵振国冷脸对孙瑞香说完这句话,转过头又变了一副温和的神态,对夏居雪和大儿砸笑着勾了勾唇角。
“我们走吧!”
一家人,与孙瑞香擦肩而过,王春梅和钱红兰也不屑地朝她哼了一声后,悻悻走了,孙瑞香眼角余光看着邵振洲紧挨着夏居雪的挺拔背影,心里一阵妒意,抿着唇攥紧了手心。
去年中秋节时,孙瑞香也曾见过一个这样的男人,穿着一身绿军装,配上五角星和领章,站在队里当小学老师的秋芬姐身旁,羞得秋芬姐脸蛋红得像灯笼,也更衬得那军人英俊威武。
男人是另个大队的,在部队当兵,也是别人给秋芬姐介绍的对象,两人在信上谈了一年,男人便趁着这次中秋节回来见面。
看着秋芬姐笑得一脸娇羞的模样,那一刻,孙瑞香忽然就深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嫉妒。
明明秋芬姐长得还没她好看呢,个儿没她高,头发没她黑,胸前的蘑菇儿也没她翘,就是因为读了几年书,识得几个字,能在大队小学当老师,媒婆有啥条件好的男人,就专往她那里介绍。
“人家男方是部队的干部,说就想找个识字的,说有啥子共同语言……”孙瑞香曾听秋芬姐的妈说起自家那个没见过面只跟秋芬姐通过信的未来女婿时,一脸自豪地道。
那晚,当孙瑞香听说,男人没有回去时,鬼使神差的,趁着夜色,偷偷去了秋芬姐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做,就是觉得腿根本不听自己使唤,原本,如果秋芬姐一家都睡了,也就没什么事了,可是,偏偏屋后还有个窗口透着微弱的光……
孙瑞香不受控制地朝着那个窗口摸去,走近了才发现那上头还挂了一张床单,床单虽然遮挡住了她的视线,但却挡不住里头隐隐约约的声音,孙瑞香听出来了,那是秋芬姐和她那个军人对象的声音,也是巧了。
孙瑞香的脚,再次不受控制地蹲了下去,她先是听到秋芬姐娇羞地说,天晚了,她要回屋了,然后,就听到男人蚊子一样的瓮瓮声。
“……让我亲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