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妈妈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下毒谋害主子!”姜勤铁臂一拉王妈妈,“走,跟我去前厅见二姑娘!”
第4章 真相
众人齐聚常平侯府正厅。
黄若云面色不愉,却没有开口说什么,只静静坐着。
吴氏坐在一旁,见王妈妈跪在堂下,面色难看得很。
正厅中气氛压抑,唯有宁晚晴抬起眼帘,打破了沉寂——“王妈妈,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到底为何下毒害我?”
王妈妈偏过头,避而不答。
宁晚晴又问:“是不是受人指使?”
“受人指使”四个字,她说得很慢,给了众人足够的遐想空间。
吴氏一听,顿时有些不高兴,“二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宁晚晴毫不示弱地反问:“审问凶手而已,婶娘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吴氏眸色闪了闪,王妈妈下毒虽然不是她指使的,但毕竟是二房的人,待宁颂回来,这如何说得清?
于是吴氏定了定神,换了一副口吻,“这王妈妈是该审!”
说罢,吴氏转而看向王妈妈,“你这个刁奴,我平日里待你不薄,你到底是受了谁的蛊惑,要下此狠手?”
王妈妈抬起头,看了吴氏一眼,却仍然没有说话。
吴氏被这一眼看得有些不安,为了撇清干系,便挺直了腰杆,义正言辞道:“二姑娘,我瞧这刁奴不受点刑,是不会吐出真相的!”
宁晚晴听了,似笑非笑道:“婶娘也知道,我性子软,见不得打打杀杀的,眼下兄长还没回来,不若婶娘来帮我料理?”
吴氏本来是想将二房摘干净,可没想到宁晚晴居然让她来逼供,倒是让她有些措手不及,但眼下越推辞越像包庇,便只得硬着头皮道:“那好!来人,将这个老妪拖出去,抽上二十鞭子,我看她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王妈妈冷笑一声,忽然对着吴氏“啐”了一口,道:“我敬你是我半辈子的主子,没想到你果真这般狠心!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瞒着的了,二姑娘,今日下毒之事,是二夫人指使老奴做的!”
吴氏一听,勃然变色,“贱奴,你胡说什么!我何时指使你了?”
这一回,连一直沉默的黄若云也看向了吴氏。
宁晚晴却来了兴趣,问道:“怎么回事?”
王妈妈继续道:“二姑娘,锦儿姑娘早就嫉妒您的婚事,二夫人爱女心切,便盼着您出事,好让自己的女儿取而代之!今日之事,全是二夫人指使老奴做的!老奴不得不为啊!”
宁锦儿也有些慌乱,忙道:“王妈妈,话可不能乱说!我、我何时嫉妒宁晚晴了!”
吴氏差点鼻子都气歪了,“一派胡言!”
王妈妈仍然不慌不忙地说:“二姑娘明鉴,这一切都是二夫人的主意,老奴不过是听命行事啊!”
宁晚晴瞧了王妈妈一眼,语气有所松动:“你当真只是从犯?春杏呢?”
王妈妈听出了宁晚晴的疑惑,忙道:“当真!春杏不过是个孩子,她什么都不知道,还请您网开一面,饶老奴和春杏一命啊!”
宁晚晴面有狐疑地看向吴氏,又看了看王妈妈,道:“王妈妈,你若有心悔改,我也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人,但婶娘管家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可不要随意污蔑她。”
一提起“管家”,王妈妈似乎想起了什么,忙道:“二姑娘,这些年来,二夫人借着管家之便,中饱私囊,克扣了不少府中的银子!老奴那里还有账目,一笔一笔都记着呢!”
此言一出,吴氏登时一拍桌子,“你、你这贱奴,莫不是疯了?我待你不薄,你居然恩将仇报?”
“恩将仇报,我呸!”王妈妈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既已东窗事发,若自己能从主谋变成从犯,再加上揭露二房的罪行,说不定能保住自己和春杏的命。于是,王妈妈恨声道:“出了事就要将人扫地出门,你算哪门子的主子?二姑娘,老奴所说句句属实!二房不但觊觎太子妃之位,还暗中挪用府中银两,就为了给二公子填补赌博欠下的亏空!”
吴氏气急败坏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她拖下去!”
王妈妈见吴氏气得发抖,竟多了一丝淋漓的快感,姜勤正要上前抓她,可王妈妈却又开了口:“二夫人怕了?这少夫人的事,我还没说呢!”
宁晚晴抬手制止了姜勤,问:“什么事?”
黄若云也一目不错地看着王妈妈,只见她跪地磕了个头,道:“少夫人可知,为何您从嫁过来,便一直身子不好?以至于三年以来,都未得子嗣?”
黄若云顿时有种极其不祥的预感,“为什么?”
王妈妈道:“起初,二夫人不过是感染了风寒,以参汤调理即可,是二夫人让老奴在采买药材之时,在参片中混些寒凉之物,好让少夫人气虚畏寒!只要少夫人身子不好,自然会一直调养身子,便不会与她争抢中馈之权!”
此话犹如晴天霹雳,黄若云顿时面色如纸。
这三年来,她一直小心翼翼地调理身子,就盼着能为宁颂生下个一儿半女,延续香火,可万万没想到,她的与世无争却被人当成了软弱可欺!
黄若云如堕冰窖,她颤声问:“婶娘,王妈妈说的都是真的?”
吴氏显然十分心虚,却依旧强装镇定,辩驳道:“若云,你如何能听信这毒妇的一面之词?”
王妈妈不甘示弱,“少夫人如若不信,拿库房里的参片,找个大夫比对一下就知道了!”
吴氏恨得咬牙切齿,“你们千万不要上这个毒妇的当!我知道了,定是这毒妇女儿被囚,她让我去救,我未曾应允,所以她才构陷于我!”
宁晚晴冷声道:“婶娘说得有道理,只有人证,不足以断罪,姜勤——”
姜勤应声而出,“姑娘有何吩咐?”
宁晚晴道:“带人去二房搜查一番,看看有没有王妈妈说的账簿和参片。”
吴氏一听,顿时慌了神,“二姑娘!我好歹是你们的长辈,你凭什么搜索我的地方?”
宁晚晴不徐不疾道:“方才王妈妈所说之事,桩桩件件指向婶娘,我这不是为了婶娘的清白么?”
吴氏冲一旁的小厮们使了个眼色,小厮们立即散开,将正厅团团围住。
宁晚晴冷静地看着她,“婶娘这是要做什么?”
吴氏道:“二姑娘,这毒妇对你下毒,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如此歹人,我怎能看着她挑唆大房与二房的关系?来人,给我杀了这不知死活的毒妇!”
王妈妈一听,顿时吓得面无血色。
宁晚晴眸色一冷,站起身来,“谁敢!?”
她的声音不大,目光却很有威慑力,一时之间,二房的小厮们,都忍不住退了一步。
姜勤适时挡在宁晚晴和黄若云面前,手摁在刀柄上,蓄势待发。
“少夫人,二姑娘莫怕,有小人在,就是死也会护着二位周全!”
吴氏面上阴郁,道:“二姑娘,还没入东宫,就敢对长辈刀剑相向了?今日,我便叫你知道,这府中到底谁做主!”
“原来,我与父亲不在之时,婶娘就是这样管家的?”
男子清朗的声音,恍如一道利刃,生生扼住了吴氏的脖子。
宁晚晴抬眸看去,只见一队身着银色甲胄的士兵,自外面有序涌入,雷鸣般的脚步声,仿佛踩在了众人心上,顷刻之间便将正厅包围了。
一身量高大的青年越众而出,他身上的甲胄寒光凛冽,星目冷肃地扫过众人,未发一言,杀气便腾然而起。
“官人!”
宁晚晴还未开口,只见黄若云率先奔了出去。
宁颂一把扶住黄若云,蹙起眉来:“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黄若云摇摇头,“无妨。”
宁颂又看向了宁晚晴,“晴晴没事吧?”
他的目光直率又温暖,让宁晚晴一时有些不适应,只得移开目光,“多谢兄长,我没事。”
吴氏见宁颂回来了,连忙堆起满脸笑容,讪讪道:“将军星夜兼程赶回来,一路辛苦了。”
宁颂抬手制止了她,“婶娘,今日之事,晴晴已经来信告诉我了,虚与委蛇的话就不必再说,你假公济私,从中渔利,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伤我夫人,害我妹妹,这笔账该如何算?”
吴氏吓得双腿一软,“这……这其中一定是有误会!”
宁颂不愿理会她,一摆手,士兵们便上前将她摁住了,任由吴氏怎么挣扎,却也挣脱不开。
王妈妈见状,连忙爬到宁颂跟前,狠狠磕了个头,道:“二夫人作恶多端,还好将军赏罚分明!给二姑娘下毒并非老奴本意,老奴不过是受制于二夫人,还请将军高抬贵手,放老奴一条生路吧!”
宁颂还未开口,宁晚晴却轻轻笑了起来。
宁颂有些疑惑地看向宁晚晴,“晴晴,你怎么了?”
宁晚晴勾了勾唇,道:“我笑这王妈妈,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一个比一个会演。”
王妈妈一愣,下意识避开宁晚晴的目光,“二姑娘说什么?老奴听不懂。”
宁晚晴俯下身,盯着王妈妈的眼睛,道:“我不过问了句‘是否有人指使’,王妈妈便懂得顺杆爬,将对我下毒的罪状,连同一系列事件通通安插到二夫人头上,二夫人自以为聪明,殊不知,她却成了你的挡箭牌。”
王妈妈只道:“下毒之事,就是二夫人指使的!为的是让锦儿姑娘代替二姑娘嫁入东宫,二姑娘要是不信,老奴也没有办法!”
宁晚晴一字一句道:“倘若此事当真是二夫人指使的,那么王妈妈去城南茶楼见的贵人,又是谁呢?”
王妈妈眼神变幻莫测,但执拗道:“二姑娘要杀要剐,悉随尊便!何必再说其他!”
宁晚晴前世看过不下数百场刑侦审讯,见王妈妈这般嘴硬,便不徐不疾道:“王妈妈可是忘了,春杏还在我手上?”
王妈妈恍若雷击,她蓦地抬起头,“你要对我的春杏做什么?”
“春杏的后半生如何,全看王妈妈的了。”
王妈妈的神经仿佛一层脆弱的窗户纸,宁晚晴只这一句话,便将她的心理防线击溃了,她无力地坐在地上,失神地开口,“招……我都招……”
原来,在三个月之前,王妈妈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一位宫中贵人,人称“廖姑姑”。
这位廖姑姑谈吐不俗,举止优雅,处处提点王妈妈,一见到春杏,便惊为天人,说她相貌出众,命格上佳,有机会飞上枝头做主子。
前面一两次,王妈妈也没有将此话放在心上,但当她见到宁锦儿因为嫉妒而处处刁难原主,而原主也不甚在意时,王妈妈就有些动心了。
若是自己照料大的锦儿姑娘,当真能代替二姑娘嫁给太子,那春杏不就能跟着入东宫了么?
只要能进宫,还怕没机会做主子?
廖姑姑知道王妈妈心气颇高,便给了她一包无色无味的药粉,让她找机会下到原主的饮食之中。
王妈妈本来还有些犹豫,可就在这时,太子居然陷入了歌姬案的风波里,她无意间听吴氏说起,常平侯可能要重新考虑联姻之事,便彻底按捺不住了。
她借着宁锦儿与原主争吵,将药下在了汤里,以致歉的名义,送去给了原主。
原主心思单纯,并未多想,便将汤喝了下去,待神智迷离之际,王妈妈心下一横,便狠心勒死了她,伪造成了自缢的情状。
待听月阁的下人们得知姑娘自缢,立即手忙脚乱地救人,根本无暇顾忌现场的蛛丝马迹;而二房因为心虚,也不敢详细过问此事,于是,王妈妈就这样避开了所有耳目。
但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断了气的二姑娘,不但起死回生了,还脱胎换骨一般,站到了众人面前,揭露了所有真相!
此时此刻,王妈妈冷汗涔涔地跪在地上,身子伏得极低,宁颂的肃杀之气,逼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宁颂居高临下地坐着,额头上青筋暴起,要不是黄若云拦着他,他简直想一剑杀了这个恶毒的妇人!
宁晚晴听完了王妈妈的叙述,纵使冷静如她,也不免为那个无辜死去的姑娘,而感到惋惜。
但眼下并不是伤心的时候。
宁晚晴定定看着王妈妈,问:“那廖姑姑到底是什么人?为何接近你?”
王妈妈不敢再隐瞒,连忙应声道:“廖姑姑说,自己是东宫的老人了,不过是想提前了解一下太子妃,方便将来伺候,能得太子妃青眼……她找老奴打听了不少二姑娘的喜好,一来二去便熟稔了,后来与老奴聊起了春杏的前程,说是如果春杏能得太子欢心,她在宫中也能多一重依靠,便愿意帮春杏入宫……”
“荒唐!”宁晚晴打断了王妈妈,沉声道:“若那廖姑姑是东宫之人,她为何不找思云慕雨打听我的喜好,却要找你打听?你又知道多少?”
王妈妈顿住。
“你以为我死了,二房的宁锦儿便能嫁入东宫,春杏也能跟着鸡犬升天?”宁晚晴继续道:“我告诉你,不可能。”
“因为春杏往上三代,都是奴籍。别说良娣、才人,就是给太子当无名无分的通房,只怕都不够格。”
王妈妈不可置信地看着宁晚晴,颤声道:“不可能,不可能!若真如此,廖姑姑又为何帮我?”
宁晚晴冷冷看着她,“因为廖姑姑不是在帮你,她不过是在利用你。她要的不是宁锦儿替嫁,而是大房与二房自相残杀。”
宁晚晴目光扫过众人,道:“那药虽然是廖姑姑给的,但终究是王妈妈下的手,若我之前没有被救醒,现在二房下毒谋害我的消息,只怕会传遍京城。到了那个时候,别说东宫的联姻,只怕稍微有些脸面的人家,都不可能和常平侯府结亲。”
一旁的吴氏听到这里,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个刁奴!为了自己的女儿,要害得所有姑娘嫁不出去吗!?”
王妈妈这才知道后怕,瑟缩成了一团,“老奴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都怪老奴无知,受人蒙骗,求大公子、二姑娘饶命啊!”
宁颂听罢,一掌震碎了桌上的茶盏,道:“来人,把这毒妇拖下去,先打三十军棍!若还有隐瞒,就大刑伺候,不论生死。”
“是!”士兵们应声,将王妈妈拖了下去。
宁颂又看向吴氏,“下毒之事虽然与婶娘无关,但婶娘所犯之事,委实不可原谅!晴晴认为,该当如何?”
宁晚晴淡淡开口:“以我之见,婶娘当上山修行,静思己过,待十年八年之后,想来就能平心静气了。”
吴氏一听,差点儿哭了出来,“二姑娘!将军!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我好歹是你们的长辈!怎能趁着你二叔不在,就擅自发落我?”
宁颂道:“二叔曾经在军中,素有‘铁面将军’之称,若知道婶娘如此作为,只怕你已经没有命在这里说话了。”
宁颂话音落下,吴氏身子一僵,终于哭出了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