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晚晴道:“蓁蓁担心我没有纸鸢参赛,便央着六殿下帮忙做了一个。”
赵霄恒不冷不热地“哦”一声,道:“看来她真的很闲。”
宁晚晴光顾着看天鹅纸鸢了,没听清赵霄恒的话,便又问了一遍:“殿下方才说什么?”
赵霄恒扯了扯嘴角,“没什么。”
说罢,他的笑容也敛了几分,道:“既然如今有两只纸鸢了,要用哪只参赛……随便你。”
“随便你”这三个字听起来轻飘飘的,总让人觉得不大对劲。
她盯着赵霄恒看了一会儿,见赵霄恒虽然唇角微微勾着,但眼睛里已经没了来时的笑意。
宁晚晴目光下移,落到赵霄恒的手上,赵霄恒却下意识将手藏到了背后。
宁晚晴心头一动,觑他,“殿下的手怎么了?”
赵霄恒面色有些不自然,道:“不小心碰伤了,无妨。”
说罢,赵霄恒转身要走,宁晚晴却两步上前,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赵霄恒一愣,被她拉得转过身来,却见宁晚晴递下了头,盯着他的手指瞧,“殿下这伤,不像是碰的,反而像是被尖锐之物刺伤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霄恒神情僵了僵,道:“不过是小伤而已,爱妃不必劳心了。孤还有事,先回书房了。”
宁晚晴却含笑开口:“殿下,纸鸢都做完了,还要急着回书房么?”
赵霄恒一顿,“胡说什么?”
宁晚晴眨了眨眼,道:“殿下手上的伤口,是被竹片割伤的罢?”
赵霄恒:“……”
两人对视一瞬,赵霄恒终于便败下阵来。
他收回了手,闷声道:“你早猜到了?”
宁晚晴莞尔一笑,“没有……臣妾不过是看到殿下的手指受伤,才猜到的。”
“……”赵霄恒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解释道:“孤是觉得内侍省扎的纸鸢千篇一律,实在无趣,闲来无事,便随手扎了一个……没想到你已经有了纸鸢。”
宁晚晴瞧着赵霄恒手上的几道口子,心中不知不觉溢出一丝甜意。
“殿下这伤口虽然不大,但碰了水还是会疼的,不如臣妾帮你上点药罢?”宁晚晴看着赵霄恒,神情温柔又俏皮。
赵霄恒唇角不自觉勾起,轻轻点了点头。
宁晚晴便让赵霄恒在桌前坐下,转身去找药。
赵霄恒盯着桌上的芍药纸鸢看了一会儿,宁晚晴便将托盘端了过来,她自然而然地将桌上的芍药纸鸢轻轻推开,然后便将药罐等放到了桌上。
赵霄恒摊开手掌,修长的手指呈现在眼前,骨节分明,煞是好看。
宁晚晴小心地取下他的墨玉戒,拿起一根细小的竹签,沾上一点药膏后,便轻轻地涂到了他的手指上。
这药膏清清凉凉的,十分舒爽,赵霄恒凝视着宁晚晴涂药。
宁晚晴的动作不算娴熟,甚至还有些小心翼翼,涂了许久,才将几处细小的伤口全部覆盖了。
她收起药瓶,轻声道:“好了。”
赵霄恒默默点头,“多谢。”
宁晚晴唇角微扬,道:“应该臣妾谢殿下才是……这天鹅纸鸢,我很喜欢。”
赵霄恒微微一怔,眉眼不由得亮了起来,他低声道:“孤试过了,这纸鸢也能飞得很高。”
宁晚晴抿唇笑了笑,“嗯,那臣妾就用这只纸鸢参赛了。”
赵霄恒的嘴角不可抑止地扬起,道:“若无其他事的话,孤就先回书房了。”
说罢,赵霄恒又看了她一眼,才站起身来,离开了寝殿。
思云和慕雨恰好从外面进来,慕雨一眼看见了桌上的芍药风筝,顿时惊喜地奔了过来,“姑娘,这纸鸢好漂亮啊!”
思云也好奇地走过来看纸鸢,却忽然“咦”了一声。
宁晚晴疑惑回头,“怎么了?”
思云指着芍药纸鸢,道:“姑娘,这纸鸢怎么破了个洞!?”
宁晚晴面色微顿,连忙走了过去,只见芍药纸鸢的花蕊上,突然多出了一个手指大小的洞。
宁晚晴:“……”
第49章 铃铛
春风和煦, 日光明媚。
春日里的第一场宴席,终于在赵蓁的殷切期盼中来了,她早早地起了床, 换上了崭新的鹅黄春装,对镜收拾妥当之后,便兴冲冲地出了门。
春日宴设在了永园,这也是皇宫之内,除了御花园之外最大的一处景观园。
赵蓁想早些到场准备纸鸢大赛,便一路步履匆匆,宫女亦步亦趋地跟着, 忍不住道:“公主,您小心足下!”
“你们快点儿, 若是晚了,就占不到最好的比赛位置了!” 赵蓁回头催促道, 谁知话音未落, 她却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赵蓁“哎呀”一声,疼得捂住了鼻子, 抬头一看,一张俊逸的面容却映入眼帘。
她看得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你这人走路怎么不看路!”
黄钧立即低头, 拱手道:“请公主恕罪,都是微臣的过失。”
黄钧身量很高,即便低着头, 赵蓁也能看见黄钧微微窘迫的表情, 和泛红的耳尖。
赵蓁见他态度诚恳,又想起是自己走得太急, 便也不好太过怪罪了,只得道:“算了算了,本公主不与你计较了。你不是大理寺的么,为何会来永园?”
黄钧答道:“回公主,官家召微臣到永园问话的。”
赵蓁这才想了起来,每年的春日宴上,靖轩帝也是会露个脸的,只怕是为了自己方便,所以才让黄钧绕过大半个皇宫来找他。
赵蓁眼珠微转,道:“父皇找你问话,可是又发生了什么新案子!?”
黄钧愣了下,“案子?”
他一抬头便看见赵蓁清灵的大眼和撞红的鼻尖,俏丽中又带着几分可爱,忙避开了目光,道:“只是例行回禀大理寺政务而已。”
赵蓁最近对《光明大侠传》看上了瘾,故而见到黄钧,就想起了断案如神的“光明大侠”。
赵蓁听到没有新案子,不由得溢出一丝失望,嘟囔道:“还以为又有什么好玩的案子呢……
黄钧温声道:“七公主,但凡有案子到大理寺,要么是幕后之人位高权重,要么是案件本身牵连甚广,所以没有新案子,反而是好事。”
赵蓁听罢,忍不住瞧了他一眼,问:“我看旁人都是削尖了脑袋往父皇面前挤,恨不得证明自己的公务办得天下第一,黄大人倒好,没有新案子也不着急,难道你不怕自己在父皇面前遇冷?”
黄钧面色淡淡,声音却越发清朗:“若是有朝一日,官家真的不再需要微臣,那说明天下太平,百姓安乐,微臣应该高兴才是。”
赵蓁眨了眨眼,笑道:“黄大人倒是与众不同,本公主算是认识你了。”
银铃般的少女甜音绕在耳边,黄钧本来平静下来的心绪又紧张起来,他下意识退了一步,道:“微臣还急着见官家,就先告退了。”
说罢,黄钧对着赵蓁一揖,便跟着太监快步离开了。
赵蓁看着他宛如青竹一般挺拔的背影,自言自语道:“真正的光明大侠,会不会就长成这样?”
一旁的宫女听了,顿时面面相觑,也不知该不该答话。
待黄钧走远了,赵蓁才想起自己要去永园占位置的事,不禁懊恼出声:“糟了!快走快走!”
赵蓁进永园之时,果然已经来了不少人。
这纸鸢大赛有一片固定的空地,空地上被划分成了许多赛道,每个人只能在自己的赛道放纸鸢,每当风起之时,纸鸢线就容易缠到一起,赵蓁想早些去,就是为了挑选两侧相对“安全”的位置。
她见外侧已经被赵矜的宫人占了,便连忙带着人去占了里侧。
赵矜正在凉亭里欣赏自己的纸鸢,见赵蓁跑得气喘吁吁,便轻蔑地笑了起来,道:“皇妹,你就算占到了好位置,也未必能拔得头筹,何必如此认真呢!?”
赵蓁不服气,忍不住道:“五皇姐怎么知道我不能拔得头筹?我这纸鸢可是六皇兄做的,厉害着呢!”
赵矜一笑:“这么说来,你倒是真有几分机会,毕竟六皇弟文武不成,也只会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玩意了。”
赵蓁听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五皇姐,你和六皇兄还是同日出生呢!为何非要这般刻薄待人?”
赵矜不过比赵霄平早了半日出生,所以排行第五,她生为嫡公主,每年生辰都有内侍省操办,到了那一日,原本应该所有人都对她众星捧月,但偏偏赵霄平母妃早逝,薛皇后为了证明自己贤德慈爱,便会让赵霄平也一起过生辰宴。
就算其他人不把赵霄平当一回事,围着赵矜打转,但她仍然觉得赵霄平十分碍眼,故而从小到大,都对赵霄平没有什么好脸色。
“赵蓁,你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吗?”赵矜被赵蓁戳到了痛处,顿时气得脸色发白,连头上的步摇都跟着晃了起来,“他赵霄平的母妃不过一介宫女,如何能与母后相比?就凭他,也配和我同日出生!?”
赵蓁一见她变了脸色,心情反倒好了不少,勾了勾唇角道:“五皇姐何必动怒呢?六皇兄与你同年同月同日生,早已是事实了,你脾气这么坏,六皇兄都没嫌弃和你一起过生日,你怎么还好意思怪他?况且,母后不是时常教导我们要兄友弟恭,姐妹和睦么?难道你连母后的话都不听了么?”
“你!”赵矜气得抬手指着赵蓁,道:“好啊,我看你是跟着太子妃久了,所以才学得这般伶牙俐齿,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赵蓁听罢,毫不顾忌地对她做了个鬼脸,“五皇姐若是敢对我动手,我就告诉皇嫂、告诉母妃、告诉皇祖母!”
赵矜一想起自己最大的靠山——皇后还被关在坤宁殿,便气得脸都绿了,她忍不住想上前抓赵蓁,却被宫人们结结实实地拦住——
“五公主,皇后娘娘还‘病’着呢!您可千万不能再节外生枝了!”
“公主殿下,退一步风平浪静啊,您可千万不能冲动啊……”
“殿下别去!万一被官家知道了,只怕又要斥责您了!”
赵矜不但说不过赵蓁,就连嫡公主的气派也被这些宫人们拦没了,顿时气得浑身发抖,尖叫起来,“都给我滚!”
赵蓁带着胜利者的笑容,哼着小曲儿回到了自己的休息亭中,“今日心情好,给本公主上几盘好点心,一壶金甜露,本公主要好好庆祝庆祝!”
于是,五公主阵营里的宫人们,还在着急忙慌地安抚着主子的情绪,而七公主这边则开始吃吃喝喝地等着开赛了。
不少人都远远地看完了这场闹剧,她们大多不喜欢趾高气扬的赵矜,所以见到赵矜落了下风,都忍不住幸灾乐祸起来,但不起眼的角落中,却有一个身形纤细的女子,蛾眉微拢,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春日燕纸鸢,目光越发哀然。
侍女小若立在一旁,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田柳儿的神色,低声道:“姑娘,您怎么了?”
田柳儿敛了敛神,摇头。
旁人还津津乐道地议论着方才的热闹,但她却因为赵矜对赵霄平的恶意而感到难过。
那样温柔平和,善良宽厚的一个人,却要无端被人这样诋毁……他又有什么错呢?
这世间,出身由不得自己选择,要走的路也由不得自己选择,这一辈子,仿佛已经看到了头,无论如何努力地走,都是一条毫无希望的绝路。
田柳儿咬了咬唇,手指不自觉用力握紧了纸鸢的棱角。
“田侧妃。”清越的女声打断了田柳儿的思绪,她茫然抬头,却见宁晚晴来到了身旁,正目光温和地注视着自己。
她立即收了神色,站起身来,“参见太子妃。”
宁晚晴默默看了她一会儿,自袖袋中掏出一方手帕,递给她。
田柳儿愣了下,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了。
她连忙接过手帕,轻轻拭了拭眼角。
“春风里有沙,让太子妃见笑了。”
宁晚晴微微一笑,“有沙无妨,春风来就好。”
田柳儿面色顿了顿,才收起手帕,还给了宁晚晴。
宁晚晴垂眸看了看田柳儿的纸鸢,道:“这春日燕,画得可真美。”
田柳儿面色缓和不少,道:“不过是妾身闲暇之时所做,难登大雅之堂,太子妃过奖了。”
宁晚晴笑道:“田侧妃不必谦虚,这纸鸢上的春日燕不但画得妙,就连包边做工也十分精致,只是……这里为何会有一颗铃铛!?”
第50章 故人
宁晚晴状似不经意的询问, 却让田柳儿神情微顿。
她下意识伸出手来,抚摸春日燕上的铃铛,声音沉静如水, “这铃铛是一位故人所赠,当纸鸢随风而起,这铃铛便会发出清脆的铃音,妾身觉得好听,便没有取下来。”
宁晚晴问:“那这位故人,现在何处?”
田柳儿垂眸笑笑,“既是故人, 人在哪里又有何妨呢?”
宁晚晴静静看着她,了然一笑, 道:“田侧妃说得是。”
春风渐起,两人都没再说什么, 而是安静地坐在亭中, 欣赏着眼前的春景。
赵蓁听说宁晚晴到了,便带着自己的纸鸢, 兴高采烈地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