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炳辉找遍了医院和大型科研机构，没人能探究出无故缺骨的原因。不少医生认为？，最好的方式是“截指”。
而手？术的时间就定在一个月后。
这场田炳辉赛事结束后的第二天。
田炳辉只能无奈同意，仅仅只是“截指”的影响或许可以通过康复训练而弥补，也或许不会。这是个未知解，所以田炳辉想在那之前，用这最后一个月再画一幅画――这或许会成？为？他的绝响。
谁能成？为？这绝响的见证者呢？
田炳辉不需要庸碌的观众，他只需要同样惊人的天才。只有天才，才能看到同样是天才之人的光辉，才会惺惺相惜。
绿岛不知道田炳辉的用意，老实说，她很想做后者的学生，但这种事――想想就感觉荒谬的程度。只学了一个月的画画就大言不惭想要世？界顶级大师对她倾囊相授？
她凭什么呢？
难道凭这张脸吗？可田炳辉倘若真？是那种人，她也没必要如此高看他。一紧张鹿岛就忍不住摸起了鼠标，视频会议前的科研助理看不清鹿岛的手？，小声提醒道：“田老师，她是在查资料吗？她刚学肯定不怎么有基础知识啊，连老师的代表作估计都没怎么记住吧？”
鹿岛莫名觉得有点被污蔑作弊的耻辱，正要说些？什么，田炳辉却摆摆手？道：“没事没事，我相信她――而且，就算真？的不知道又？有什么？”
“我就直说了。你要做我的学生吗？不过仅仅是项目制度的，预计一个月。但在这一个月期间我会为？你讲解我的创作动机，调色，技法――完完本本的一切。”
“绝无保留。”
天降之喜。
鹿岛被这惊喜几乎砸晕了。
一个月。3 2天。
鹿岛又？看了眼系统的生命余额――29天。
除了最开始鹿岛为？了苟命兑换了生命值，除此之外，她从来？都是只兑换美貌。这也是到现在鹿岛的生命值所剩无几的原因。
在这种关头？，鹿岛也没忘记人设的塑造，她笑得不加掩饰，纯粹天真？的样子，坦率地说道：“真？想做老师一辈子的学生。”
鹿岛的容貌相当美丽。再怎么举世？闻名，田炳辉也不过二十多岁的青年人，本能地回？避这种有着他定义范围内奇怪字眼――比如“一辈子”的话题。
――即使他确实觉得“让鹿岛一直最自己的学生”这件事是没什么大不了。甚至他还会高兴不已――倘若他预订的手？术日期不是一个月后。
田炳辉关闭了自己这端的摄像头？，鹿岛的脸不见了，随后他轻巧地道：“一辈子？那可不太行。”
“别太贪心了。”
这是田炳辉日后会无数次回？想，而每一次回？想都万般懊悔的情景――当时，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的鹿岛，听到这话的表情，又？是什么样的？
第25章 [VIP]世界一：当我死去（二）
像开了加速器一般，鹿岛的生？活突然飞一般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往她所做的事，都不约而同地在某个？时间段收获了果实？――许巍洲的摄影拿了奖。
而他所拍摄的鹿岛被无数摄影爱好者奉为缪斯。其实？许巍洲所拍下的鹿岛远没有现在的她好看，但许巍洲实？在是善用镜头。黑白的、胶片质地的像片也让镜头中的鹿岛自带一种故事感的氛围。
而这种氛围才是艺术的来源，是让无数人魂牵梦萦的想？象感。鹿岛在这方面确实？美到了极致。许巍洲认为是他的镜头语言赋予了鹿岛更高层次的美。
他一直是这么想？的。
直到某天？许巍洲突然再一次见到鹿岛――是从许如带来的摄影录像中。录像中，鹿岛站在讲台上大大方方地唱着歌。
――许巍洲去法国留过学，听得出法语，认得出那？歌大概是《荣耀皆俯首于我？》。当即就觉得很适合她。据许如说？，这是学校的文艺晚会，鹿岛被半推半就地报了名？，不少人等？着看她的笑话――会画画怎么样呢？难道她还能当众表演个？画画？
鹿岛确实？不会。但不过是再学一样东西而已。她已经尝到了甜头。沉浸在新学某件事的过程，会让她忘记现实？的困窘与昔日的坎坷。
她学了音乐剧。
唱得是法扎中的某首歌，不出意料地，得到了如歌名？一般的掌声？和荣耀。沐浴在掌声？中的鹿岛相当得耀眼，胜者的光环给？她本就美得不可思议的容貌增添了不少光彩，望着她的人都忍不住恍惚――怎么会如此得天？独厚？
当真有人样样都好？
长得漂亮？人聪明，又多才多艺？人缘也好――老？天？爷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许巍洲更是忍不住恍惚不已。
即使鹿岛到后来相当漂亮，即使他照片中的鹿岛赢得了世界瑰宝这样的称呼，许巍洲在鹿岛面前始终有一种优越感。他记得这人如何耍小心思――他只是不屑于拆穿罢了――讨取他的欢心，更记得鹿岛当初灰扑扑生？涩不已的模样。许巍洲一直觉得，是他发现的珍宝，那？自然这珍宝就要归属于他的私藏――可他竟发现，鹿岛从来不是在他的镜头才美丽。
而是在任何人的镜头中都富有魅力。
甚至可以说？，是镜头因捕捉到鹿岛才具有了艺术感。
这是他身为摄影师的失败，也是他身为摄影师的荣幸。许巍洲陷入了失神的境地，他不是那？种伤春悲秋的性格，有什么想？什么就立刻要实？施。
许巍洲还当是以前那？样，他在微信不过随手发几个？字眼。鹿岛就要巴巴地揣摩他的心思，不过顺口提出几个？需求，鹿岛就要乖乖地任他折腾，直到拍出他想？要的感觉，而他自己却可以随意怠慢鹿岛，任由对方对着冰冷的屏幕苦苦等？待。
但现在，风水轮流转。
许巍洲发了消息。两三？天？没得到一个？回复。
第三？天？下午的时候，许巍洲没能忍住，嘲讽地问道：“您这是贵人多忘事？”
“有名？的美人就总是千呼万唤不出来是吧？”
鹿岛其实？还真不是慢怠他。她现在忙着跟田炳辉画画，学了新的、光明的、美好的东西，过去的龌龊和阴郁就完全不想？搭理――甚至恨不得将它从人生？中抹除了。倘若许巍洲不主动来招惹她，不主动来提醒她，鹿岛真的会忘了这号人。
但许巍洲的语气让她想？到了不愉快的事情。鹿岛现在已经不会客气了：“不就是等？不及消息了吗？”
“想？让我？回？”
“可以啊。”
“你先好好学学礼貌。一个？字一个？字回我？吧。把之前欠我？的全都还回来。”
许巍洲愕然。
起初当然是生？气的，鹿岛凭什么这么高姿态，就连他之前也不曾这样……最多只是、只是――可本质上有区别？吗？
许巍洲突然不确定了。
～
让许巍洲陷入怀疑自我？境地的鹿岛却丝毫不在意，比起许巍洲，有更令她头疼的事情。
莫名？其妙的，她收到了知名？电子？竞技俱乐部的邀请。
对方邀她去试训：“您的入梦反制相当妙，我？们老？板很欣赏，请问您有意来基地短训一个？月吗――放心，食宿费，来回往返费用我？们全包了。”
安格斯的入梦反制确实？相当妙。鹿岛也是练习了少说？有几千次才不过能做到百分之八十的成功率而已――倘若她的时间够充裕，去尝试电竞也未尝不可。
但鹿岛的时间所剩不多了。
半个？月够什么呢？在梦中拿冠军吗？
鹿岛拒绝了，但她入梦反制的技巧却未必要“拒绝”，她一句话没说？，只打了几局游戏，跟着此前的邮件回复了一个？超大附件。
这是完完本本的入梦反制。
游戏爱好者看到它会疯狂的。就好像当年无数的粉丝在见面会看到疑似叶修的人使出了“龙抬头”一样。
但此时俱乐部并没有收到这封邮件，自然也无从看到所谓奇迹的完整样貌。负责管理这边的客服在看到了明确的拒绝后，直接将这邮件转到了垃圾箱。
-
田炳辉的创作相当顺利。连带的，鹿岛的学习也如鱼得水。有大师在身旁几乎26h指导，鹿岛自然不可能光听不练。她想？继续完成之前的画作――去完善空无一人的王座。
在此前，关于王座上坐着的究竟是谁，鹿岛是丝毫没有想？法的。但此刻她有了。
王座之上是英灵殿，是类似柏拉图学院那？种风格的画面。
美丽又丑陋的少女只会虔诚地臣服于知识与真理，而唯有真理才是对万事万物都一视同仁，平等？相待的――不分性别？，无论美丑与贵贱。
这副画单身构思就已经令田炳辉惊叹不已了。他正遥在世界的另一端，只能透过冰冷的屏幕远远地看着少女有些失真的面容――鹿岛笔记本自带摄像的像素实？在是太差了，即使如此，也不难看出少女的容貌相当出色，在她的周身依稀氤氲着被称作是氛围感一类的东西。
看上去有着绝伦美貌的她竟不怎么在意美貌吗，那？幅画的寓意……非常不符合她的外？表。但田炳辉不得不承认，他相当欣赏。
美却不甚在意，不是更有魅力了吗？
在鹿岛和田炳辉的绘画快要完成的时候，两个？恶耗传来了。不过这噩耗对于鹿岛来说？，不过是情理之中，她早就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也正是因为这样，才必须要将画画出来，哪怕画不完，也能很轻易营造出一种“临死的时候还握着画笔”的感觉――听起来很不错。
但田炳辉就没那？么愉悦了。这次溶解移植指骨需要的时间更短了，手术的时间索性直接提前了。但田炳辉担心自己完不成那？幅画作。
学电子？信息的四年听起来太过久远，他竟没什么印象了，以至于完全想？象不到当田炳辉不再能拿起画笔，自己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田炳辉有一腔心事，却无从谈起。
但鹿岛却知道得清清楚楚。
系统提示：[成为田炳辉存在的意义？。任务奖励：美貌复原+20――因宿主本世界容貌已拉满，自动选择最适合的妆容类道具“红颜薄命”）]
[任务说？明：田炳辉患了一种奇怪的病症。这让他的当田炳辉无法再拿起画笔，当他笔下的画死去……还有什么能成为一个？画痴存在的意义？？]
怎么成为田炳辉存在的意义？？当然是让他感觉到可惜――有比他更天？才，更受命运叵测所迫害的人，在仍有事业未完成、甚至压根没被世界所知的情况下，默默无闻地、悲惨地死去了。
-
许巍洲的私人医生？曾给？鹿岛做过一次全身检查。在那？次检查没过几天？后，鹿岛就收到了一封私密的邮件，里面附有她的体检报告。
到底是个？医生？，再怎么轻浮和厌女，最基本的医生？职业素养还是有的。邮件里叮嘱鹿岛再去大型三？甲好好做个？体检，他怀疑她有一种奇特？的病症，而这种病症将是致命性的。
鹿岛没去做检查。
医院怎么可能解决由系统抽取生？命力造成的器官衰竭呢？就是莫名？其妙的，就好像多莉羊寿命注定很短一般，现在鹿岛的基因里就写了短寿两个？字。
而且，鹿岛确实？偶尔表现出“咳血”、“呼吸困难”等？症状，她把染血的垃圾都扔了，在日志上将症状一一记录下来。
随着日记渐渐见底，鹿岛每天？记录的次数也愈加频繁，而每条记录中的症状也越来越多――终于很快到了一条记录也没有的日子？。
这几天？，鹿岛其实？没有很多的社交。网红相关的直播录播活动她一并推了，在出名？后有不少有名？的摄影师想？要找她约拍，鹿岛前期还接了几个？，等？到最后几天？，全都拒绝了。她实？在是精力不足。就连田炳辉，仅仅通过视频，都能看出鹿岛的变化――她像一朵花，只绽放一晚上的那？种，只绽放了一瞬间的绚烂，就迅速地枯萎了。
田炳辉以为鹿岛是近期连轴赶稿太累了，“画画不是一日之事。偶尔放慢也未尝不可。”
鹿岛笑得非常轻盈，即使没什么生？命力了，但看起来依旧非常美丽，甚至可以说？因那？位破碎感更加惹人心喜了。田炳辉为这好像画一样精致的画面心悸了片刻，在以往二十多年中，只有拿起画笔才会给？他这种奇怪的感觉。
期待又惶恐。
田炳辉一时竟没听清鹿岛在说？些什么。
鹿岛多叫了他几声？，“老？师，我？要画完啦！大概明天？早上就可以画完――可以请老？师多多夸夸我？的画吗？这样就会更多更多的人看到了。”
田炳辉回神，即使实？际上相当满意那？幅画，也一贯地不露声？色：“那？就要看你究竟画得怎么样了。”
“好！”鹿岛难得用这样元气的声？音回答。
田炳辉瞧见她音色转好，暗自松了口气，说？话的语气也宽和几分。
“那？我？等？着。”
――然而，他再也等？不到那？幅画的完成了。
第26章 [VIP]世界一：当我死去（三）
鹿岛的离去，是陆嘉月“发现”的。
当然，“发现”这词仅仅在？在？陆嘉月概念中？是这样用的。事实上，在？其他人――在？许如、在？林樱、在？许巍洲等人眼里，分明是陆嘉月成？了那最后的一根稻草，是她逼得鹿岛提前死去的。
早在？勉强依靠直播赚得了一些钱后，鹿岛就很有先见之？明地给家？里装了监控摄像头，不过任她当初如何料想这摄像头的妙用，也？不曾想过录像竟会成？为――陆嘉月“迫害”她的证据。
这种似是而非，由镜头的视差以及掐头去尾的片段所造成？的误会与偏见恰恰是陆嘉月本人所擅长的。
其实上辈子，单纯长得丑无非是中？学时代多受点奚落，而生活中？也？没？那么多温柔相待罢了――倘若没？有陆嘉月的构陷。因陆嘉月捕风捉影的几句话传了开来，整个林英的人都觉得她鹿岛是个睡了全年级的□□。
鹿岛性格执拗，也？不怎么会辩解。或者说？这种事情，女孩子辩解也？没？有用吧？所有人都光顾着？调笑了，哪里还去管其中？的真假呢？甚至不乏有人恶意地想，管他是真是假？
是假的也？要当成？是真的，这样才好去玩一玩呀。
林英本来就是贵族学校，有钱人家？的子弟自然不同，胆大包天。有什么好怕的？反正做了祸事总有人给他们擦屁股。于是就真的有人找上了鹿岛，后来鹿岛被骗着？拍三级片的照片被陆嘉月传了出来――她的风评更是一踏糊涂。
想往上爬很难，而倘若想要下坠，却几乎是不需要花费任何功夫的事。
貌丑，很难得到人的怜惜与拯救。没？什么技能而又性格软弱，靠自己摆脱泥潭也？成？了奢望，而风评差更是成？了他人诘责的切口――谁让她自找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