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驸马做什么?”
“你别管我做什么,反正这黄山毛峰,也不是皇姐爱喝,到头来,不也是驸马的囊中之物?”
“你……”
骤然又被他打趣,李合宜面子上不是很挂的住。
心烦意乱地看了眼坐在边上同个锯嘴葫芦似的薛明睿,道:“他说的对,反正东西是给你要的,你自己决定吧。”
“好。”
薛明睿点了点头,既是在回应李合宜的话,也相当于,是在回应李怀叙的话。
公孙遥在边上看着,只觉这家人的相处方式真是奇怪,说这样的姐弟关系算亲昵吧,也算不上,但要说疏离,好像也不至于。
这样不远不近,好像也还挺好的,她想。
不似她和公孙家的那几个,若非是必要时候,她估计永远也不会请他们上门来,他们日后不论出嫁还是成家,有了新的宅邸,她也是懒得上门去的。
最好老死不相往来。
—
然而这世上很多事情都不能想,总是想什么,就来什么。
公孙遥和李怀叙刚送走李合宜和她的驸马,便又有一架马车缓缓行驶到了他们的王府门前。
“遥遥!”
一听声音便知道,是她最不愿意见到的赵氏。
不过倒是稀奇,这回喊的居然是遥遥,不是迢迢。
她回头,只见到赵氏正由人搀扶着从马车上下来,脸上带着永恒不变的虚伪笑意。
“遥遥,王爷。”
与适才总是时不时便冷脸的二公主不同,赵氏的热络快赶得上盛夏惹人厌烦的太阳。
公孙遥蹙着眉,站在原地没动,看她一步步上到台阶来,脸上的褶子堆满,能挤死活生生的苍蝇。
“遥遥。”赵氏想执她的手。
她退了两步,没让。
“公孙夫人有何事?”
她生疏地唤着她公孙夫人,叫赵氏着实惊了一惊。
往常在家,公孙遥即便再明摆着与他们不睦,也总是会假模假样地喊她母亲,不想如今一出嫁,她倒是成公孙夫人了。
“遥遥……”可她如今不能跟公孙遥闹掰,她今日之所以会主动上她的门来,自是有事情来要她帮忙的。
她委婉地看着公孙遥,俨然是想要她请自己进门,她们再好好地坐下来谈谈的。
然而公孙遥就同看不见一样,并不打算理她。
两人僵持在门前,谁也不曾再开口。还是李怀叙在边上当瞧热闹似的,问:“公孙夫人上我家门来,可有何事?”
到了这份上,赵氏也是知道,指望公孙遥再搭理自己,那是不可能的了,于是便将希望放到了李怀叙身上。
“不瞒王爷,妾身今日前来,是最近新得了一对质地十分通透的白玉,叫人雕成了花好月圆的样式,想着王爷与遥遥新婚,所以特地拿来送与你们,希望王爷与遥遥百年好合,花好月圆。”
“是吗?”李怀叙惊喜,“如此,真是多谢公孙夫人好意了。”
“不算什么。”赵氏谦逊道,“遥遥是妾身的女儿,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她,这本就是应该的。”
“是,不然公孙夫人膝下那么多女儿,怎么偏偏就要把遥遥嫁给本王呢?”
“……”
给你脸了?
公孙遥觉得甚是荒唐地看了眼他。
转而不耐烦地问向赵氏:“你究竟有何事?”
“遥遥,母亲就是想来看看你……”赵氏无奈道。
“来看我?”公孙遥语气凉薄,“那你如今看到了,可以放心地回去了。”
“你不请母亲进去坐坐吗?”
眼看着公孙遥转身就要进府,赵氏赶忙又拦住她。
“哎,真是不巧。”李怀叙见状,赶忙上前揽住公孙遥肩膀,“公孙夫人,本王在你来的一刻钟前,正答应了要陪王妃出去吃馄饨,西市那片牡丹花圃前,最好吃的那家,公孙夫人可有尝过?”
“不曾。”赵氏讷讷道,“可是……”
“那夫人一定也不知道,那家铺子在每日太阳落山前,就会收摊关门。”李怀叙又遗憾道。
“公孙夫人有何事,要不咱们下回再聊?今日实在是不方便,你看,他们马车都已经套好过来了!”
公孙遥本以为他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想要帮她赶走赵氏,不想他居然提到了马车,疑惑的神情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还真的有马车?
她惊讶至极,但一瞬便也能猜到,他大抵是早就盘算好了,只等公主和驸马一走,他便也要出门。
如今,倒正好成了帮她避开赵氏的工具。
眼见着他们真的准备好了马车,赵氏也知道,这人是彻底留不住了。
“遥遥。”她目送着公孙遥上去马车,又不甘心地叫住她,“你和王爷出去,高高兴兴地玩,母亲明日再来看你,给你带你最爱吃的酥饼。”
掀帘的动作顿在半空,公孙遥又回头,厌烦地看了眼她。
待到马车开始缓缓驶动的时候,李怀叙才握住她的手:“怎么这么凉?”
“等过了前面的巷子,你找个地方把我放下来吧。”公孙遥避开他的问题,道,“你自己想去哪就去哪,我随便走走,自己回去就行。”
“为何?”李怀叙道,“我还要带你去吃馄炖呢。”
“如今她已经不在了,你不必再装了。”公孙遥戳破他道,“今日之事,多谢你了,接下来,你想去哪就去哪吧,我不拦着,赌钱也好,和人吃酒也好,只要不要再喝醉了,一身酒气回来就行。”
李怀叙听笑了:“我喝什么酒,赌什么钱?你个小脑袋瓜,怎么就这么不能想我点好的呢?我叫人准备马车,是真打算带你去吃馄饨。”
“……”
公孙遥迟疑地看着他,显然还不是很相信。
李怀叙便又道:“昨日上酒楼,今日又在家中招待皇姐,我吃肉实在是吃腻了,西市的馄饨不大,很小一碗,还有肉馅和素馅的可选,真的不错。”
听上去……好像还蛮可信的?
公孙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其实她也觉得,这几日吃肉吃的有些腻了,自成亲以来,吃过最好吃的便属济宁寺那晚的斋饭了,清清淡淡,却十分解腻。
“那你真的没有别的事要去做?”她仍旧有些不确定地问。
她已经习惯了,除了蝉月和惠娘之外,再没有别的人会把她的感受放在第一位。
虽然李怀叙说的,是他自己也腻了。
可他会带上她,她已经相当诧异了。
“没有了。”
“那,就去尝尝吧。”
她好似十分勉为其难道。
李怀叙在她边上,扑哧一声笑开。
公孙遥立马收起抿唇的小表情,正襟危坐地瞧着他。
他的唇边有梨涡,笑起来时,叫人真的很难忍住不去戳两下。
公孙遥克制住蠢蠢欲动的手,板着脸,问他在笑什么。
“笑我家娘子,抿唇都这么好看。”
“我一定是三世积德,才能娶到这样美的媳妇儿。”
他靠在马车壁上,闲闲懒懒地瞧着她,桃花眼弯起来的样子,像月牙。
公孙遥听出他是在打趣自己,却还是忍不住因为他的话,有些偷偷想笑。
“油腔滑调。”她嗔道,“待会儿馄饨若是不好吃,我便回家把你炖了。”
倚在马车壁上的人闻言,笑意顿时更深。
“那我的滋味,自然是会比馄饨好吃一点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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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你这身材是怎么练的?◎
这人说话总是没边没际, 不顾廉耻,公孙遥觉得自己这几日下来, 已经快要适应了。
加之昨晚那件事, 比如今只是打打嘴仗还要叫她羞耻的多,这种似是而非的话,已经不足以再叫她动不动就脸红, 埋首到无法见人了。
她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珠子, 定定地看了李怀叙几眼,而后默不作声地将脑袋转了过去, 掀起帘子欣赏外头的街景。
他们如今已经入了西市的范围,街上熙熙攘攘,四处都是采买和做生意的人群, 各色各样的百姓穿梭其间,背竹篓的, 叫卖汤圆的, 掀起的锅盖飘着人间最真实的烟火气, 游游荡荡入各人的眼。
马车在西市入口处停下,再往里便挤不进去。
李怀叙带她下车, 熟络地牵起她的手, 带她去寻那间全长安城最好吃的馄饨铺子。
“老板,两碗素馅的小馄饨!”
牡丹花圃前的馄饨铺子, 生意是别地的两倍不止,需要见缝插针抢坐在空位上,冲老板大声喊叫才能轮到一碗吃的。
公孙遥不常来这等地方,对眼前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娘子不是长安人?怎么没来过西市?”李怀叙问。
“来过。”公孙遥道, “只是不熟悉。”
往常她需要什么吃的, 都是遣家中的小厮来买。家中每月给她的银钱又只有那些, 她恨不能全都藏起来,故而遣小厮出来的次数也很少,自己出门的次数更是少之又少,所以对于西市究竟有哪些好吃好玩的,也知之甚少。
“那娘子真是错过了许多。”李怀叙遗憾。
不过旋即又道:“没事,如今娘子跟了我,你夫君我别的不行,对于这长安城里里外外都有哪些好吃的好玩的,却是如数家珍,往后保管是叫你这日子过的有滋有味,开开心心!”
谈话间,两碗素馅的馄饨便已经上来了。
公孙遥意味不明地看了眼他,注意立马便被眼前新端上来还冒着腾腾热气的小馄饨吸引走。
馄饨的汤底是澄黄带点油的,馅儿却是正而八经的素,是混着豆腐和青菜叶的绿,一个不过拇指大小,连汤舀起一只,一口便能全部吞下。
“怎么样,好吃吗?”
李怀叙就像是在给人介绍自己最了不得的宝贝,非要听到人肯定的回答,才能算是满意。
平日里总是被他取笑的公孙遥,在吃下一口热乎乎的小馄饨后,心底里突然便冒起了一点坏心思,无端也想逗一逗他。
她细细地嚼着小馄饨,面色凝重,不似高兴。
李怀叙果然紧张问:“不好吃?”
“也不是……”
她继续边嚼着那一口拇指大的馄饨,边露出越来越古怪的神情。
李怀叙果然又继续小心翼翼:“那究竟是怎么样?”
“嗯……”她神情困惑,欲言又止,皱眉将馄饨艰难地咽了下去,却不说话。
李怀叙好奇的心理一时被吊到了最高处:“究竟怎样?”
“唔……”
公孙遥默默地扫他一眼,见时机总算是到了,突然之间扫去适才那些刻意伪装的愁容,露出最干净洁白的牙齿,平日里习惯了绷紧的脸颊,在这一刻,笑得就同那日赌坊赢钱时一模一样。
“还真挺好吃的。”她实话实说道。
李怀叙也终于反应过来,她这一路都是在逗自己,抿着唇冲她又好气又好笑地瞧着,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伸手又去捏了捏她的脸颊。
不知道姑娘家的脸蛋都是鸡蛋做的,还是只公孙遥的如此,李怀叙觉得,自己每每碰到她的脸颊,都比剥了壳的鸡蛋还要光滑,爱不忍释。
而这光天化日,人来人往的,被他这么一捏,公孙遥脸上的笑意突然就止住了。
她怔怔地看着李怀叙,觉得他们的关系,似乎还没到在外头也可以如此放肆的地步。
她急切地拍下李怀叙的手,转过身去,闷头又继续吃自己的小馄饨。
素馅的小馄饨依旧很好吃,但她心思已经明显不在这上头了。
所以接下去的满满一碗,都是索然无味。
付过钱后,李怀叙又带她在西市继续边走边消食。
这里的许多热闹,都是公孙遥不曾见识过的,她瞧什么都新奇,瞧什么都想试试,所以等他们打算回家的时候,跟在后头的为期同蝉月,已经两只手都拎满了东西,再塞不下更多的了。
公孙遥也在这时候才有些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如今的行为,当真像极了那些祖上穷了三代、而今突然乍富的人群。
可有什么办法,她如今有那么多嫁妆,还真就是突然乍富!
最后路过一家成衣铺子的时候,公孙遥又再次停下了脚步。
从前,赵氏对外常说她节俭,会持家,所以每年有人上门来给她们姐妹几个量尺寸做新衣裳的时候,给她的选择永远是几样素到不能再素的月白、竹绿一般的料子,成亲时穿的大红喜服,便是她今生有过最明艳的装扮。
“娘子还想试试衣裳?”李怀叙问她。
“我想试那个。”她站在铺子外,指着挂在墙上最显眼处的一套红色襦裙,葱倩的披帛搭在肩上,夺目又不突兀。
“那就试。”
好像无论她做什么,他都能包容她。
公孙遥侧目,觉得他这人有点奇怪,但很快又把这一切都归咎于他的没心没肺。
是了,他向来崇尚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自然也不会对她约束太多。
“还是下回再说吧。”
可是当曾经十分向往的东西,如今就在自己眼前真正唾手可得的时候,她的兴致却突然不是那么高了。
她仔细想了想,她其实是喜欢素的和浅的衣裳的,她真正不喜欢的,其实是被人束缚。
眼下赵氏已经管不了她了,她无论做什么都不需要再看别人的眼色了,自然也就失去了需要再靠这份鲜艳来证明自己的必要。
无论有没有这身衣裳,她都是自由的。
看着她在铺子前潇洒离去的背影,李怀叙站在原地,又望着那套襦裙陷入了沉思。
好像是自从济宁寺初遇过后,他终于再一次觉得,自己的妻子,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简单。
她还有许多的心事,还有许多的烦恼,不愿意与他诉说。
在她心里,他其实同外人还没什么两样。
他没有自作主张,替公孙遥买下那身衣裳,而是在看见她快要消失在自己看不见的人群当中的时候,加紧脚步追了上去,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坐在马车中回去的时候,公孙遥不知是不是逛街逛累了,脑袋枕在马车壁上,没过多久便打起了哈欠,昏昏欲睡。
李怀叙看了眼,自觉将她的脑袋掰了过来,搭在自己肩上。
公孙遥迷迷糊糊,没有拒绝,在马车开始行驶后没多久便彻底闭上了眼,微微小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