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月还是摇摇头:“还没呢。”
公孙遥点点头,知道如今时辰尚早,便也没放在心上。
她在池塘边继续喂鱼,待到觉得累了,便又叫蝉月把书取来。
春日的光阴实在是好,她舍不得浪费一丝一毫,便就坐在池塘边的廊下,读些闲书。
待到天色渐黑,书上的字已经开始看不太清,她才阖上书页,顺便又问蝉月:“他回来了吗?”
蝉月仍是摇头:“还没呢。”
“还没?”公孙遥总算稍微上了点心。
“是还没出宫,还是已经出了宫,在外头与人吃酒赌牌,尚未回来?”
蝉月尽职尽责道:“已经打听过了,说是瑞王殿下自今日进宫后,便一直未有出来。”
“一直未出来?”公孙遥心下顿时泛起不好的预感,手中的书本也渐渐卷成了轴。
“那可有消息送回来?”她最后不报什么希望地问。
蝉月也是摇摇头:“也不曾有。”
完了。
公孙遥心底里突然发凉,想,李怀叙这回该不会又是犯了什么错,被皇帝扣在宫里了吧?
她抬头,望着隐隐已经有月色吐露的天空,着急喊道:“蝉月,备马车,我也要进宫!”
作者有话说:
遥遥:我没有在意他,我只是怕他给我惹事QAQ
第三十九章
◎根本没人在乎我的死活◎
公孙遥掐着宫门最后关闭的时刻进了宫。
第三次进宫, 她其实于宫中的许多地方都还不熟悉,一路风驰电掣到宁福宫, 站在宁福宫门外整理好自己的发髻和衣裳, 这才装出一副冷静自持的样子,请人去与淑妃娘娘通报。
淑妃正独自一人准备用晚膳,听见她来了, 自然唤她赶紧进来。
“见过母妃。”
公孙遥带着几个丫鬟, 脚步略有些急躁,规矩却是一个没少。
“遥遥来了。”淑妃好像还并不知道自家儿子被人扣在了宫里之事, 对于公孙遥的到来十分欣喜。
“怎么想着这个时候来看望母妃了?”她亲自牵她到桌边,又关心道,“晚膳用过了没有?母妃还没吃呢, 你若正好饿着,便陪母妃用些吧。”
“母妃……”
公孙遥欲言又止, 略有些担忧的神情无有掩饰, 直直地望着淑妃。
淑妃看她两眼, 终于明白她这是有事要说,略一挥手, 屋中原本一群的宫人, 立时便井然有序地退了下去。
“好了,有什么事, 可以告诉母妃了。”她和煦如三月的春风,不急不缓,即便知道了她是有要紧事,也依旧四平八稳似每日都会东升的太阳。
“是王爷的事。”
屋中只剩她们二人, 公孙遥自然便是有什么说什么:“母妃, 王爷自从午饭前被父皇召进宫, 到如今都还未归家,我适才问了宫门处的守卫,他们说王爷一直不曾出宫……”
“你是为了他的事来的?”
淑妃听完她的话,不仅没紧张,反倒淡笑了起来:“倒难为你,成日里还要替那浑小子操心。”
“也是,这事也怪我,知道他被扣在宫里出不来,该叫人与你通报一声才是,害得你如今这样担心,还要连夜进宫来,是母妃的不是。”
昂?
公孙遥觉得自己不大能听明白她的话。
所以,她其实是知道李怀叙被扣在宫里的?可是她为何一点也不担心,反倒还笑了起来?他被扣在宫里,难道是什么好事吗?
她微微蹙起细眉,一脸的茫然。
淑妃见状,又笑着摇了摇头。
“遥遥今日想要见到他,怕是不能了。那浑小子,被他父皇罚跪到了承德殿,需得跪足一天一夜,才能出宫,用饭。”
“一天一夜?”公孙遥惊愕,他这又是犯了什么混事?
看着她的反应,淑妃脸上的笑总算是成了苦笑。
“是,一天一夜。所以,遥遥今日进宫来,是见不到他了。”
“那王爷究竟是因何事被罚?”秉持着刨根问底的精神,公孙遥又问向淑妃。
淑妃示意她先坐下,好好陪自己用饭。
盛汤的间隙,她才告诉她:“他今早同岐山公主的驸马,金吾卫中郎将薛将军一道出城之事,遥遥可知晓?”
公孙遥点头:“知晓。”
“那便是了。”淑妃叹一声气,道,“他今早携中郎将出城,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好事。”
公孙遥不懂。
淑妃便又继续告诉她:“那臭小子,月余前被人坑蒙拐骗带去了京郊的一个地下赌坊,输了约莫有千两的白银。事后,他才反应过来,那赌坊大抵是有人暗箱操作,才使得他一口气输了如此之多。
他不服气,知道这种地下赌坊,本就是避着朝廷建的,既不用上交赋税,也不用接受朝廷的检查,一经发现,必被查封。是以,为了报复人家,便于今早带着岐山公主的驸马杀了过去。”
岐山公主的驸马,金吾卫的中郎将薛明睿,正直不阿,于整个朝堂都是少见的。对于这种有违朝廷规章制度之事,最是不能忍。
李怀叙将他带过去,目的无疑就是端掉整个赌坊。
这一点上,他倒还算是聪明的。
但是,他也仅仅只有这一点聪明了。
因为他完全没想到,刚正不阿的中郎将,在端掉赌坊的同时,会把他也一并交出去。
连同京兆府一同将那赌坊端掉之后,薛明睿便同京兆府尹一同去见了皇帝,向他禀报赌坊的情况。
其间,皇帝问他是如何发现的这个赌坊,他一刹那都没有犹豫,便将瑞王殿下带自己过去的情况交代了个底朝天。
堂堂皇子,私自去地下赌坊赌钱,还输掉了一千两之多,桩桩件件,都在挑战皇帝对儿子纵容的底线。
于是,便有了圣旨召他入宫,罚他跪于承德殿一事。
“那岂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公孙遥喃喃,惊觉李怀叙这人,的确是个脑子不灵光的。
想要叫中郎将发现那个地方,想个办法叫人将他引去不就好了?非得自己带人过去,这下好了,把自己也给玩进去了。
她微蹙着眉心,又去看向淑妃。
哪想淑妃也正看着她,微微侧过的脑袋,似在询问她适才都说了些什么。
公孙遥清醒的眼眸眨了眨,觉得这种话还是不能说给长辈听的,当即便拣了此事中另一个不轻不重的点,与淑妃道:“我说,王爷在那赌坊居然一日便输掉了约莫千两白银,未免太多了些。”
是啊,千两白银。
她说完才后知后觉,这哪里是什么不轻不重的点?这根本就是此番事件中最重要的一个地方!
李怀叙那一日输掉的,居然是千两白银?!!!
他个浑蛋,是怎么做到的?
她咋舌的同时,又突然想起另一件事。
家中近几月的账簿,纪叔都已经交给她看完了,根本没有千两白银的支出。
那他输给赌坊的钱是哪里来的?
还是,他给她的账簿,根本就是假的?
思及此处,她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浑身上下每一根头发丝都在叫嚣着生气。
她想冲进承德殿,把李怀叙从跪着的蒲团上一把揪起,好好盘问一番。
淑妃敏锐多思,刚想接她的话,便察觉到她越来越不对劲的情绪,不禁担忧道:“遥遥这是怎么了?”
“昂?”
公孙遥恍然回神,又看见坐在自己面前的淑妃。
将将要拉满的怒气,倏忽又降下去一大截。
她怔了怔,道:“没,没怎么,我就是担心王爷,想他跪在殿中一整夜,定然十分难熬。”
她磕磕巴巴,极尽全力在掩饰自己庞然又盛大的怒意。
淑妃又叹一声气,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他一个身强体健的男人,跪上一夜,不会有什么事的。”
说罢,她才又接上公孙遥先前说的话:“至于那千两白银,的确是多了点,但比起他先前犯的那些错,实在不值一提,遥遥不必挂怀。”
不值一提?
不必挂怀?
公孙遥看着淑妃云淡风轻的样子,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如二公主所言,太小家子气了。
一千两白银,不值一提?
“好了,你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今夜宫门已关,想要出宫怕是不能了,只能委屈你在母妃这里先歇一晚,明日再同那浑小子一道回去了。”
淑妃果然立马便不再将那千两白银当回事,温温柔柔地,又为她夹了一筷子糖醋肉。
公孙遥垂眸,看着碗底那块裹满红色酱汁的甜肉,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她。
好吧,也许的确是她太小家子气了,千两白银于天家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她该平心静气才是。
她深吸了一口气,叫自己冷静,抬头的瞬间,又是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面对淑妃。
“那便麻烦母妃了。”她恭恭敬敬道。
“没事,吃吧。”
淑妃笑看着她,又同她来时一样,从容自得,仿佛根本不在乎李怀叙的死活,把他的事又再次抛到了九霄云外。
可公孙遥终究还年轻,学不来她的淡定,吃完饭带着蝉月在御花园漫步消食,走着走着便问:“你知道承德殿在哪吗?”
蝉月哪次进宫不是老老实实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的,她都不知道承德殿在哪,她又哪里会知道?
乖巧地摇过头之后,便见公孙遥抬手指着一处阁楼,道:“在那!”
蝉月立时抬头远眺,发现还真是。
不远处恢弘的阁楼,门上不正挂着承德殿的牌匾吗?
“那小姐可是要去看看殿下?”蝉月问。
“看,怎么不看?!”公孙遥挺直腰杆道,“既然叫我碰上了,自然怎么也得去看看他的笑话才是。”
她心底里到底还惦记着李怀叙那一千两白银之事,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指使纪叔做过假账。
光想到那个画面,心下无名的鬼火便蹭蹭地直往上冒,恨不能一股脑全发泄在他身上。
她带着蝉月,一路杀气腾腾往承德殿去。
承德殿是宫中专门用来供奉佛像的地方,就在御花园边上,占据风水宝地。
李怀叙从小到大,每每犯错,便被皇帝罚跪于此。
至于罚跪的时间,常是半日到三日不等。
此番只罚一天一夜,对他来说实在不算是事。
他熟练地跪在那里,长阙则是熟练地为他去御膳房偷来几只素包子,用以果腹。
看见公孙遥带着蝉月过来的时候,守在门外的长阙同为期,心下都是慌张的。
“王……”
公孙遥立时竖起食指凑到嘴边,要他们噤声。
可屋内的李怀叙何等警觉,听见声响便问:“怎么了?又是谁来看我的笑话了?”
长阙在公孙遥眼神的压迫下,不得不回道:“没,没怎么,没人来看王爷的笑话,就是想问问王爷,夜凉了,需要为您找条毯子来吗?”
“……”
李怀叙动了动耳朵,默默将手中还没吃完的两只素包子藏到了香案底下,清了清沾满油水的嗓子,大声嚷道:
“要什么毯子,反正今夜不被冻死,也会被饿死,根本没人在乎我的死活,不如就这样算了吧!”
作者有话说:
滴滴,你的卖惨小九,已经上线~
第四十章
◎你爹他去逛青楼◎
公孙遥听见李怀叙的喊话, 默默站在原地反思了一瞬。
他是在暗指她吗?说她不在乎他的死活,任他罚跪在这里不管?
还是在说陛下与淑妃娘娘?
她不太确定, 但心下里的怒火已经燃烧到不可熄灭的地步, 才不管李怀叙究竟有没有冷死,有没有冻死,直接一把推开了承德殿的大门, 于满目辉煌、金灿灿的佛像底下, 看见了那道萎靡跪拜的身影。
她冷着脸踏了进去。
李怀叙则是闻着声响回头,看见了自家娘子不是很和善的面色。
“你怎么也进宫来了?”他似诧异道。
“怎么, 我不能来?”公孙遥昂着下巴,轻蔑地瞧着他。
“那自然不是……”李怀叙默默挺直了些脊背,眼神飘忽不定, “你来看我,父皇母妃他们都知道吗?”
“母妃知道。”公孙遥言简意赅, 站定在他面前。
居高临下, 以上位者的姿态与他询问道:“你此番被父皇罚跪, 有什么想要与我交代的吗?”
“有…….吗?”李怀叙迟疑地望着她。
半日不见的夫妻两人,早上刚吵过架, 如今又以这样的形式见面, 各自心里揣的猜忌与算盘,可以装满满满一箩筐。
公孙遥眯了眼, 听见他这话,原本还想要揪起他好好审问的冲动,忽而就平息了。
她打算慢慢与他磨,磨到他愿意自己说出实话为止。
“没有吗?”她耐心道, “你再好好想想, 你今日究竟是为何才被罚跪的?”
“因为我一不小心太聪明, 端了人家整个地下赌庄……”
“你是如何知道这个地下赌庄的?又是为何与它过不去,非要端了它的?”
“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父皇为何要罚你?而不是褒奖于你?”
“……”李怀叙憋忿地看着她,“求求你了,姑奶奶,我知道错了,你看我如今都这么可怜了,就别问东问西的了。”
他终于算是承认了自己干过的蠢事。
公孙遥气道:“别再问东问西的了?李风华,你跟我说实话,你那输掉的一千两白银,是从哪里拿的?为何到我手中的账簿从未见过有那么一大笔的开支?”
“未曾见过那笔开□□是因为那笔钱是旁人给我的,总之没出在咱们府上,咱们没亏就对了!”
“事到如今你还想糊弄我呢?你是不是撺掇着纪叔与你做假账,这一千两白银拿出去了,却根本没有登记在册?”
“天地良心,我真的不是!”
“你成日不是吃就是玩的,你哪来的良心?”
公孙遥实在被他气到不行,也顾不得这里还是佛祖殿前,与他越嚷越大声,最后还是气得自己胸口疼。
“我……”李怀叙好似也是被她骂得没话说了,一时不知道该拿什么来回她,苦闷半晌,道:“不管你信不信,咱们家真的没亏钱……”
“那你说,究竟是谁给你的一千两?我明日便去找他询问去!”
李怀叙闻言,又是一脸为难。
公孙遥瞧出他的不好宣之于口,扯着半边脸颊冷笑道:“是不是压根不敢说人家的名字?因为根本就没有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