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她才是瑞王妃。
她一甩大袖,高挑起眼尾:“行,你们都不让我进,那我今日就坐在此处,等着老九回来,让他亲自请我进去。”
“不过……”她讥讽地斜视着公孙遥。
“别怪我没提醒你们,我进不去书房,得不到结果,那么恐怕老九也是不可能会照常回到家的。既然你们愿意耗着,我就陪你们耗着,咱们就看看,到最后,到底是谁先低头吧。”
话落,她气势极强的,直接大马金刀坐在了这厅里的最上首,丝毫没有把自己当客人的意思。
公孙遥浑身上下都憋着一口气,对她只能是眼不见为净,偷偷喊来几个小厮,喊他们去宫门外守着,李怀叙一旦下了早朝,立马把他拉回家里来,绝不能叫他去别的地方。
小厮得令,即刻跑了出去。
可即便是如此,公孙遥还是不能放心。
因为李合宜实在是太自信了。
她怎么能如此自信满满地认为,不让她搜查书房,李怀叙一定就回不来?
她在偏厅中坐立不安,一会儿站着打转,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一会儿趴着着急,满脑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容易挨到辰时末,小厮们回来,她才像是突然有了主心骨一样,往他们身后张望去。
可是没有。
平日里见到她就笑的那个人,没有回来。
“不是叫你们一下早朝就把他拉回来?人呢?”她急切问。
“殿下从宫里出来的比旁人都晚。”其中一个小厮苦着脸道。
公孙遥想起,他临走前她的确还嘱咐他,今日一定要找皇帝说外放之事,他估摸着是办这事去了,晚了也可以理解。
“那然后呢?”她继续问。
“然后,他是同宁王殿下一道出来的。他一路被宁王殿下拉着走,旁边都是宁王府的人,我们压根没有上前说话的机会。”小厮凄凄惨惨地嚅嗫。
“那再然后呢?”
公孙遥听到“宁王”两个字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感受到了绝望。
但她还是不死心,想知道结果。
“再然后,殿下就被宁王殿下拉上了他家的马车,他们一道回宁王府了……”
公孙遥倒吸一口冷气,终于明白李合宜的自信是哪里来的。
小厮们见她快要撑不住的样子,忙又补充道:“不过殿下跟着宁王殿下上马车的时候,是有说有笑的,一点看不出被逼的样子,说不定只是去宁王府上喝酒了,王妃不必过于担心,他说不准一会儿就回来了。”
“你们……”
公孙遥这回是真的有气没处发,看着面前整整齐齐的这一摞人,总算又明白什么叫奴仆随主。
这跟李怀叙简直一模一样的乐天性格,到底是谁统.一.教出来的?
—
宁王府
李怀叙刚端起酒杯,就无缘无故打了个喷嚏。
宁王李怀延一手美姬一手美酒,见状嘲笑道:“怎么,老九你是禁足多了,对外头的土地倒还不适应了吗?”
“哪里哪里。”李怀叙摸摸鼻子道,“估摸着就是昨夜没睡好,今早又起太早,有些小风寒,不打紧。”
“你不过是被禁足了一个月,自然不打紧。”李怀延闻言,冷嗤道。
“可是老九,你三哥我的王妃可是要被关在冷宫佛前足足三年,我的岳丈,被流放西南,萧家满门,都被贬为了庶民。”
他放下酒盏,一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话说着说着,语气便不禁变得磨牙凿齿起来,揽着舞姬的手也越来越用力,将人箍得生疼。
“老九,这笔帐,你觉得三哥究竟要如何跟你算才好?”
他盯着李怀叙,明明已经似恨不能从他的身上也剜一块肉下来,却仍旧要装和气。
李怀叙艰难地咽了下口水,举着酒杯的手顿在半空,突然喝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三哥,你不是方才路上还说相信我是无心的,要跟我冰释前嫌,才请我来吃酒的吗?”他不确定地问道。
“是。”李怀延掐着舞姬腰肢的手越发用力,“我是想要跟你冰释前嫌。可是老九,我总也得给王妃和归远侯府一个交代不是?”
“三哥……”李怀叙踌躇又为难道。
“老九,这样,三哥也不为难你。”
李怀延摁下眉间快要压不住的怒气。
“三哥知道,你素来好酒量,三哥今日这壶酒,是西域来的上好的葡萄酒,你若能一口气将它喝光,三哥就佩服你,王妃和归远侯府这件事,三哥也就当过去了,行吧?”
“不是,三哥……”
“老九,你不会连这点事情都要拒绝吧?”
李怀延复又握紧了酒盏,朝他的方向移了移。
“不是拒不拒绝的事。”李怀叙终于一口气放下手中的酒杯,坐到他的矮桌前。
“三哥,关于赌坊之事,我这几日经过我家王妃点拨,其实一直有事情想要跟你说。”
“何事?”李怀延凝眸道。
李怀叙神色复杂地看了眼他身边的舞姬。
李怀延立时便将人甩了出去。
旋即,不仅是舞姬,便是屋中其他伺候的下人,也都极为规矩的,安静低头,退了出去。
李怀叙咋舌:“三哥你府上这管教倒是厉害。”
李怀延没剩多少耐心:“有话快说。”
“是这样的……”
下人不在,李怀叙便又没规没矩的,如同少时与自己的好伙伴分享秘密一般,过去与李怀延凑着脑袋,悄然低语。
李怀延边听他说话,边深深地蹙起眉头。
“苏太傅家的孙子?”
“这还是我家王妃提醒我的。”李怀叙一脸认真道,“若他真是大皇兄安插在我身边的细作,那三哥,我此番可是彻头彻尾地被人给利用了!”
“那你就凭两次巧合,如何就能证明他是老大的人?”
“那再来一次巧合不就够了?”李怀叙端的是一脸自信。
“我家王妃已经教过我了,事不过三,一次是巧合,两次是意外,若再来第三次,便就是纯纯的缺心眼了。”
他吹着胡子瞪着眼:“三哥你再给我几日功夫,我若当真无法证明他是大皇兄的人,就听三哥你的,回来把那壶酒一口气给喝了,行吧?”
李怀延冷眼瞧着他:“你倒会立军令状。”
“那我喝酒,晚这一日两日总不打紧吧?”
眼瞧着他已经开始真的放松了警惕,李怀叙就着这有靠背的椅座,兀自也放松了下来。
“三哥,我说实在话,我是真的不想掺和你和大皇兄的这些事。”他看似实诚道,“我是真的怕了你们了,今早我已经向父皇请旨,要去江南外放了,等忙过了这一阵子,我就带着我家王妃,一路游山玩水去,再不参与你们这些破事。”
“你要离开京城?”
“是啊。”
李怀叙交叉着双臂,十分理所应当道。
“不过父皇说我刚入屯田司还没多久,贸然外放不好,叫我再忙活一个月。正好,这一个月,够我带着王妃把王府搬到父皇新赐的那地方去,到时我再请你们来喝酒,也算给我的王府撑撑场面。”
“王妃王妃,你怕不是整日被你那王妃给迷晕了头了。”李怀延不屑道。
“可我那许多事情,的确都是王妃点醒我的。”李怀叙据理力争,想要证明自己的王妃,的确是个好王妃。
他扒着李怀延,又言之凿凿道:“我再说实话,我其实未成亲前,幻想的夫妻情深的样子,就是三皇兄和三皇嫂这样的。我知晓皇兄对于皇嫂的情谊,我对于我家王妃,如今也是一样的。
所以我无论多混账,都是决计不会打主意到皇嫂头上,想要害她的。我看到她,便如同看到我家王妃一样。三皇兄你放心,真正害她之人,我一定能揪出来,给你一个真相,也还我自己一个清白。”
到底还是信了他的鬼话。
李怀延烦躁地最后看了眼他,呵斥道:“滚滚滚,我给你三日功夫,你若找不出真相证明不了这事情是老大故意在陷害你,我要你好看!”
“行!”
李怀叙端起他面前那只酒盏,一饮而尽。
“那就以此酒为誓,三日后,我定给皇兄你一个答复!”
他踏着午后的烈阳,终于平安地出了宁王府的大门。
而此时此刻他自己的府邸,两个女人还僵持在正厅里,没有一个人肯让步。
公孙遥端端正正地坐在与李合宜平齐的上首,瞧着外头金灿灿的烈日,其实肚子是有些饿了的。
但李合宜仍旧岿然不动,她便觉得,自己也不能动。
她们都在等着李怀叙回来。
也不对,是公孙遥在等着李怀叙回来。
而李合宜,她是确信自己不曾搜过书房,他便回不来的,所以老神在在,对于李怀叙的出现,从不抱半点希望。
她是在等着看他们的笑话。
眼看着日头逐渐西斜,两人已经从清晨对峙到了下午,李合宜勾起半边讽刺的唇角,问:“瑞王妃娘娘,还要继续等着老九回来,才肯让我进书房吗?”
公孙遥拢在大袖中的手握成了拳头。
派去宁王府偷偷监视的小厮片刻前刚递回来消息,说是李怀叙进了宁王府,到如今还未出来。
是不是真的只有让李合宜进了书房,确认李怀叙真的是个大字都写不好的草包,他们才能放过他?
她心下不禁起了动摇。
正当她一筹莫展,开始怀疑自己的坚持究竟有没有必要的时候,派去宁王府的那一群小厮,突然又成摞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王妃娘娘!”他们一路欢呼高喊道。
“王爷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末尾做了点修改,昨晚看的早的宝贝可以重新看一下!
第五十八章
◎你那书房里,没藏什么吧?◎
回来了?!
公孙遥眼睛刹那间明亮, 仿佛自己一瞬间从地狱升至了天庭,看一眼边上同样诧异的李合宜, 直接坐不住站了起来。
她瞪大了眼睛, 提起裙摆便向那群小厮跑去。
同早上出门时一样,还穿着一身暗绿官服的李怀叙,吊儿郎当, 没个正形, 手上正提着一壶酒,自那群小厮身后笑声朗朗:
“娘子, 你瞧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公孙遥掠过那群小厮,直接扑到了他的面前。
她摁住他,将他浑身上下前后左右全都仔细检查了一番, 眼里只差没憋出泪来。
“你回来了?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她又气又急地拍着李怀叙,恨不能将他从头到脚数落一番。
可是回来了就好, 他能全须全尾地回来就好。
“我这不是被三皇兄拉去喝酒了。”
李怀叙似乎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讨好地冲她笑笑, 拎着尚未开封的酒坛子到她面前,道:“不过我这酒也没白喝, 娘子瞧, 这是我刚从三皇兄府上顺回来的,上好的西域葡萄酒, 今晚咱们夫妻二人月下小酌一杯……”
“小酌什么,你知不知道……”
“老九!”
公孙遥吸着鼻子,刚想与他说说二公主之事,岐山公主李合宜便又已经不请自来, 自己走到了他们面前。
“老九, 你适才去你三哥府上了?”她语气不善, 神情亦是相当之肃穆。
“二皇姐?”
李怀叙睁着一双明亮的桃花眼,却似乎到如今才注意到自家这位姐姐。
瞧着李合宜那张仿佛谁欠了她二五八万的脸,他问道:“二皇姐怎么来了?怎么也没有人提前通知我一声?是在我家用的午饭吗?早知道,我就不去三皇兄那里吃酒了,合该回来好好招待皇姐才是!”
招待什么招待,气都气饱了,还有什么好招待的?
公孙遥心下默默腹诽着,还隐隐有点想要翻白眼的冲动。
李合宜闻他的话,也是半点不为所动,坚持道:“老九,回答我的问题,你是刚从你三哥府上回来的?”
“是啊。”李怀叙无辜道,“这有何好回答的。”
“他居然放了你回来……”李合宜咬牙,脸上神情登时更为严峻。
“二皇姐,你还没说你上我府上究竟做什么来的呢。”李怀叙迟疑着,双手背到身后。
“你是知道我和王妃好容易解了禁足,特地赶着第一日来看望我们的吗?还是有别的事?要不留下来我们再一道用个晚饭,我差人去把中郎将也给请来,我们四个一起把三哥这壶好酒给喝了……”
“谁要喝你的酒!”
李合宜烦躁地瞪着他,兀自沉浸在宁王居然不按照他们先前安排好的套路走的愤怒当中。
她思来想去,想不明白宁王这么做的缘由,只能是又侧头,紧紧地盯着李怀叙。
“你同你三哥说什么了?”
“二皇姐,你这是何意?”李怀叙后知后觉,打量着李合宜这奇奇怪怪的神情。
片刻,他终于恍然大悟:“啊,二皇姐你是跟三哥串通好了,故意要来捉我错处的,是吧?”
他赶紧把酒坛子塞到一旁公孙遥的手中,又把公孙遥一把拉至自己的身后。
“三哥怀疑我是故意要害他,所以今日才特意想要扣留我在他的府上,而二皇姐你却趁着这时候上我家门来,你们根本就是故意串通好的!”
“即便是串通好的又怎样?”李合宜不耐地瞪着他。
这位公主殿下的脾气,向来是一点就着的。
“你要端人家的赌坊,找谁不行,找我的驸马,啊?这都是谁教你做的事?若非是你,我如今哪里又需要替他上你们家的门来?”
到底是位同王爷的公主,即便个子不如自己的弟弟,但气势当真是半点不输。
李怀叙却也坦荡。
“中郎将正直不阿,京中无论大小事宜,但凡是有违法度的,他都会管,我要他帮我端个本就有问题的赌坊,怎么了?何况,我也不知道那赌坊是三皇嫂他们的啊!二皇姐若是因此被三皇兄记恨,就埋怨上了我,那不如早早地回家去劝中郎将,叫他日后都莫为朝廷和天下百姓尽心尽力了!”
“你——”
李合宜不想,成了亲后的李怀叙是越来越不如从前乖巧懂事,百般听话。
从前,即便他在外人口中传的是再顽劣爱胡闹,在她面前也总是客客气气,乖巧安稳的,哪里是如今这般,敢直接跟她蹬鼻子上脸,有来有往了。
她从未想过是自己的问题,瞪着李怀叙,怒意迅速攀升。
李怀叙同样也是不怎么情愿地看着她。
可到底他是淑妃教出来的孩子,自小被教育凡事都要礼让着姑娘家。
他撑着这神情没多久,便又无奈地垂首理了理自己身上的官袍,大度地让出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