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又叫了何秋一声,何秋才回过神来。
她见两人就站在她身后,愣了一下,魏缈上前问了一句,“表妹在看什么”,她就赶紧摇了头,小声说着自己“什么都没看”,然后道去找自己母亲,快步离开了。
秦恬暗暗瞧了何秋一眼,又顺着她刚才看去的方向也看了看,可那处除了一片葱郁林木,并没什么不寻常。
魏缈道秦恬不要在意,要带着她继续转去,恰有丫鬟过来找了她。
“姑娘在这儿,几位姑奶奶念叨您,请您过去说话呢。”
魏缈略有些不耐,但丫鬟又连番说了两句,提了几个名字,魏缈犹豫。
秦恬便道,“你去吧,我随便转转就好。”
她如此说,魏缈才离了去。
没有她在旁,秦恬反而自在,带着苏叶走了一会,想找个僻静的地方坐下来休歇一下。
秦恬没找到地方,却忽的看见一个白绒球从视线里晃了过去。
“是不是白兔儿?”秦恬问苏叶瞧见没有。
苏叶也看见了,指了一个沿着西边的小道,“似是往那处去了。”
或许是家里养了一只呆兔子的缘故,秦恬偏爱兔儿,脚下追着那白兔的身影就走了过去。
起初视线还能捕捉到兔子的影子,但又走了一阵,就找不到兔儿了。
“跑没影了。”秦恬摇头好笑,“比肥肥还胆小。”
苏叶亦笑,劝秦恬莫要走太远,沿着原来的路回去。
秦恬也是如此作想,但主仆二人试图沿原路返回,可来回走了一圈,竟然又转回到了原地。
秦恬和苏叶皆惊讶,两人都不是易于迷路的人,怎么会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那换一条路走吧。”秦恬道。
主仆二人这次寻着不远处有说话人声的方向走了过去,心想寻着人声总能出去,待见了旁人问了路就好了。
谁想这般又走了一圈,再次走回到了原点。
秦恬和苏叶面面相觑。
苏叶有些不安,“这魏家的花园,怎么还有这样奇怪的地方?”
确实奇怪,秦恬四下里看了一遍,她叫了苏叶,“你我不要走散,咱们再换一条路试试。”
这一次,秦恬和苏叶走了一阵,闻到了一阵清香。
两人顺着香气走了过去,隔着一小片竹林,另一侧有人坐在蒲团上,与膝头架起红木小案焚香。
能在此处焚香的人,相必十分熟悉这林中道路。
秦恬走近欲问路,近前才隐隐看到,竹林另一侧的人穿着月白色道袍,竟是个男子。
秦恬误入此地,又撞上外男,尴尬顿住了脚步。
脚下踩着的竹叶吱吱响了一声,扰到了对面的人,那人焚香的手微顿。
秦恬暗道失礼,不想对面的人笑问了一句。
“可是迷路了?”
他这么一问,秦恬便顾不得许多了,连忙行礼问路。
“请问阁下,哪条路能走出林子?”
隔着竹林,男子笑声乘风飘了过来。
他没有急着回答,叫了一声小童。
“给这位姑娘送个凳子歇歇脚。”
秦恬这才看见他在此焚香,只带了小童在左右,十分有些超脱俗世的文人风姿。
秦恬道谢。
她和苏叶两人早就走的脚下发酸,能得凳子歇息,真是再好不过了。
她这边坐下,正欲再问问出路在何处,便听竹林另一边的男子又开了口。
他声音潺潺如山间流水一样清澈。
“这片林子唤作乱林,林中的路皆叫迷路,姑娘让我指条出路,着实令我为难,盖是因为这林中的路只会令人迷路,不能让人出路。”
这话说得秦恬惊讶,忍不住便道,“怎会有这样的林子?”
竹影里的男子似是摇了摇头,笑道。
“我也不知当年造园的那位园林大家是如何考量,总归我每次来此都会迷路。只不过每次迷路,都能在这林中看到不同的景致,颇有些不可测的缘法在里头,我倒也愿意常来此地了。”
秦恬听他这般说,暗暗猜测此人约莫是魏家人,不然也定是交好的亲朋。
她问,“那公子又如何出去呢?走些不寻常的路?”
她这么问,男子越发笑了起来。
“但这林子里所有的路都会迷路,不寻常的路也要唤作迷路的。”
这话令秦恬好生思量了一下,风轻轻吹来,将他案上的一种极其清淡的香气,混合着竹林中的竹叶香吹了过来。
她开口。
“所以,若是想要出去,便不能沿着路走吗?”
话音落地,男子似是侧头向她看了过来。
但也只一下,他又极其守礼地回了头。
秦恬心下一松,听见他道。
“是了,只要不沿着路走,便能出这片林。”
不愧是迷路,不亏是乱林。
秦恬心里竟有些佩服当年造林人的想法,造出这样意趣之地。
用竹林另一侧的男子的话说,“颇有些不可测的机缘在里头。”
秦恬了悟,但还是又问了一句,“不知约莫走几时能走出去?”
“林子不大,走上一刻钟就能出去了,”他抬手轻轻扇了扇香,又道,“若是一刻钟出不去......”
秦恬看了过去,她怀疑自己和苏叶一刻钟未必能出去。
她想知道这个答案,
他也似是认真思量了一下,以手轻轻支了下巴,竹叶轻摇,男子英俊的侧面若隐若现。
“若是一刻钟走不出去,那就找块石头歇脚,采些果子饱腹,再走一刻钟好了。”
秦恬一愣,旋即忍不住轻笑出了声。
这人,可真有趣。
第40章 小秘密
“若是一刻钟走不出去,那就找块石头歇脚,采些果子饱腹,再走一刻钟好了。”
秦恬轻笑出了声来。
她没怎么见过这么有趣的人,当下又听那人说了两件这乱林迷路中的趣事。
他言语风趣,又不失礼数,连他案上的香气都不浓不淡恰到好处。
秦恬着实坐下来歇了会脚,正当她算着时辰,该要出这乱林离开的时候,林子另一边的男子也起了身来。
“在这乱林之中等人,就更要看机缘了。我那友人恐怕也迷了路,姑娘若是不嫌弃,跟我在林中走几步,兴许能送你出去。”
秦恬正好想走,就应了下来,叫上苏叶跟上了他的脚步。
越过屏风似的竹林跟上去,秦恬才发现男人身量极高,约莫与自家兄长身量仿佛。
只是比起兄长,他身形略显瘦了些,一身月白道袍在林中草上拂动,诗酒之意甚浓。
秦恬一直跟在他身后,如此这般走了些不像路的地方,还真就走了出去。
若说方才,秦恬多少提着些防备之心,眼下他当真将自己送了出去,秦恬心下大定。
开阔的视野现在了眼前,秦恬正经行礼道谢。
“多谢公子。”
她起身的时候,不由地掀起眼帘看了他一眼。
此人面色略白,仿佛自带三分病弱之气,可这病弱之气又与他身上浓厚的书卷气相得益彰,他脸颊瘦削,唇色不丰,但一双眼眸却如能工巧匠精心雕琢的墨玉,熠熠生辉。
秦恬刚一看去,他就瞧了过来。
秦恬只觉失礼被人抓到了,赶紧低下了头去。
她再次道谢,同苏叶一起快步离开了去。
直到离开走远了,才想起来都没问一句人家贵姓。
不过这也并不重要,乱林迷路之中,一些不可测的机缘罢了。
姑娘身影渐渐远去,萱草花似得落入绿意之中。
乱林外,小童抬头看了看自家公子,见公子一直目送着那朵远去的萱草花,直到人影不见了,才缓缓转了身。
*
秦恬在乱林迷路中的些许机缘奇遇,没有影响她在魏家的花宴。
只不过她在半路又遇见了表姑娘何秋,何秋低着头垂着眼帘,兴致缺缺。
秦恬与她不熟便也无意多说什么,紧跟着秦夫人,待到花宴结束就回了秦府。
这两日是个小休,秦恬当晚歇在了秦府的朝云轩,晚上还不忘着遣人给搬到了青州来的李二姑娘李纯珍送了信,约她明日去四方居小聚。
......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不似冬日寒风刺骨缩手缩脚,也不似夏日日头毒辣出不了门,春末的时候,街上满是行人。
李纯珍一到,就扇着扇子跟她说。
“我娘可太喜欢青州府城了,她说像她年轻时候各地的模样。”
那会还不是如今这位圣上临朝。
先帝御下宽和,先太子体恤百姓,人人过的都是少有的好日子。
秦恬没见过那样的时候,只从说书人口中听说过。
但念及此,她就想到了极爱听说书人讲她那位嫡兄的李纯珍。
她歪着头打量李纯珍,“我如今住在我兄长的山房里,兄长说,可以请小友去山房做客。”
她笑问李纯珍,“李二姑娘想去吗?”
李纯珍惊得张口结舌。
“啊!你不怕他了?!”
秦恬:“......”
这事是绕不过去了吗?
她下意识像秦慎那样,清了嗓子。
“过去的事不要提了。”
李纯珍用帕子捂了嘴巴笑了起来。
“这可真是我的荣幸。”
好在她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揭过了这一茬。
“青州府城真好,我们以前在诸城的时候,只能说书人说的事情和人,到了青州府城却同在一城之中,甚至还有缘得见。”
李纯珍说话慢吞吞的,但一开口满是兴奋。
“我若真能见到你兄长,只看一眼,闻一下他走路带起来的风就好了。”
她说得如痴如醉,说还有知府衙内陆公子,“陆衙内不知又是何种风华,我那日随我大哥去书肆,听说那可是陆衙内常去的书肆!他那么爱读书,想必性子淡泊,心清似月,高不可攀。”
李纯珍一脸认真,“我已经决定,以后每次出门,都要去那间书肆,说不定能遇见陆衙内!”
看着她一脸希冀模样,秦恬实在没好意思告诉她,那位陆衙内可不是什么高不可攀的明月,而是个说话不着调的人。
不过一想到自己以前和李纯珍是一样的,而如今这些说书人口中的人,都变成了她身边的人,有种说不出的奇异感觉。
但李纯珍又说起了另一人,“还有魏家大公子,那可是今科中了会元的人,听说魏家办了花宴,恬恬去了吗?”
秦恬去了,但是没有见到魏家大公子。
“......说是身子未能痊愈,并没有出面。”
“好可惜。”李纯珍可惜得不行,仿佛是她自己去了魏家的花宴,却没能见到魏大公子一样。
秦恬笑起来,却想到了在乱林迷路中见到了的人,不知道那又是谁。
但李纯珍说起了另外的事,“说起来,三位公子都没有成亲,好像也没有定亲,不知哪家的姑娘会嫁给他们。”
李纯珍畅想起来,“一定是那种知书达理、秀外慧中的高门贵女,”她说着看了秦恬一眼,“恬恬,你有没有可能?”
一口茶水险些喷出来,秦恬叫了李纯珍。
“二姑娘是故意羞我吗?我还未及笄呢,况我的身份你也晓得,如何能与人家嫡子嫡孙成婚?”
李纯珍叹气,“可在我心里,你也是知书达理,秀外慧中的高门贵女。”
如果不是外室庶出就好了。
李纯珍觉得自己的小友不比任何姑娘差。
“若是你能嫁这样的公子,我也不用看话本了。”
秦恬笑得不行,“算了算了,嫁这样的人,哪有听说书人口中的他们有意趣?他们是怎样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难道不是说书人口中的他们吗?”
李纯珍忽觉有理,睁大眼睛去看秦恬,“真是听卿一席话,胜听十年说书。”
话音落地,两人相视笑出了声。
两人又聊了许多青州府的名人名事,说到了下月初五。
“端午节,青州府每年都有龙舟,今岁我大哥也资助了一支龙舟队,你到时候也来同我们一起看龙舟吧。说不准我家资助的龙舟队能入围前三!”
秦恬自然原因,前两日就听到书院里有人议论端午节赛龙舟的事情了。
两人商量好了到时候见,秦恬还想要带上沈潇,要回去问问她的意思。
李纯珍当然不是小气的人,又听是沈大将军家的姑娘,惊诧不已。
“和以前真不一样了,从前只闻其名的人,如今也能见到其人了。”
说着,暗戳戳地跟秦恬道,“若是能秦大公子能来......不过秦大公子那样的人物,怎么会跟我们挤在一起看龙舟呢?”
秦恬也如此想。
念及此,眼前晃过了猎风山房里的嫡兄。
两日没有回猎风山房,也不晓得嫡兄的伤好一些了没有。
*
从四方居离开,两人又在街道上聊着天走了好一段路才分开了去。
这两日是小休,秦恬要赶在今天回猎风山房,明日还要去书院上课。
秦夫人本想让她请了假,这几日都住在府里,不必车马劳顿了,一直到端午大休结束。
但在府里哪有在猎风山房自在,她就推说书院课业繁重,不能懈怠,还是要回去的。
这是个好说辞,秦夫人还道她乖巧好学,感叹着夸了她一通,算是放了人。
秦恬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只不过这一回去,和上一次近乎一模一样的流程,令她不免就想到了上一次被半路劫车的事情。
虽然近日都是魏游给她驾车,但秦恬一想回去的路就有些心里发毛。
她不敢再耽搁,早早回了秦府,想着跟秦夫人道别之后,就趁天亮回去。
只是她一脚踏进秦夫人的正院,恍惚了一下。
秦夫人坐在廊下的避风处吃茶,她身边坐着的青年穿着一贯的深色锦袍,许是听见她的脚步声,抬头看了过来。
兄长,怎么来了?
见她来了,秦夫人跟她招手,“过来吃茶,你兄长刚从海边带来的新茶。”
秦恬晃了一下。
这戏真是做了十足,还带了海边的新茶,若不是秦恬知道他这些日都在猎风山房,险些要信了。
她暗暗好笑地朝那位“刚从海边回来”的嫡兄看了一眼。
后者轻轻咳了一声,端了茶盅吃茶,嘴角噙着的笑意重了几分。
秦恬当然不会说破这秘密,抿着嘴巴,将笑抿在口中,行了礼坐在了绣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