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已经做了至高无上的公主,却还是被困在这样的地方。
“肩膀好利索了?就提笔练字?”
她又写了一个字,就放下了笔。
“不过是闲来无事罢了。”
她还同他笑着,但是秦慎笑不出来。
外面谣言乱飞,都在传真假公主的事情,恶意的猜测就像时疫一样越传越快。
秦慎刚想开口问她一句,有没有因此而难过,就见苏叶从外面又回到了殿内。
苏叶一副有话不知怎样讲的脸色。
秦慎叫了她。
“说话。”
秦恬也问,“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
这话令秦慎看了她一眼,她是不是,也已经习惯于安静的生活彻底远去,变数隔三差五地就会来到身边的日子?
秦慎默然,听见苏叶开口。
“回公主、公子,城中忽然冒出来数十张帖子,百姓们捡了帖子都送到了公主府的门前,那是、那是那个假公主给公主下的帖子,要公主同她对质。”
“帖子在哪?”秦慎沉声。
苏叶将两人引到殿外。
只见殿外的青石板上,整整两大箱子的帖子。
随便打开一张,都写了同样的事,请肃正军的公主,一月之后前往一地当面对质。
*
京城,皇宫。
宫墙夹道里,皇帝赵寅缓步在前,独有太监黄显紧跟在他身侧。
“朕果真没看错人。”
只这一句,黄显便笑得眼角飞了起来。
“皇上抬举奴才,奴才怎么能不绞尽脑汁替皇上办事?只要皇上夜夜都能睡好,奴才便是上刀山如火海,都安心!”
赵寅笑了一声,“嘴甜的跟抹了蜜一样。不过话说回来,你造了这么大的势,又是南天门上金光,又是书院门前聚众,又是给肃正军满城下帖,肃正军就没有一点回应?”
“还没有。”黄显道。“不过皇上放心,不管有没有回应,这下都把肃正军架在火上烤了。他们应了前来,奴才也备好了人手,必然让那什么公主有去无回,若是不应,可不就算是侧面坐实了此事?奴才再在民间加把火,那些小老百姓信谁不信谁,还不明了了吗?”
黄显这算盘打得噼啪响,但响在赵寅的心头,响得他半心舒泰。
恰在这个时候,有小太监快步跑到了墙角。
赵寅心情正好,就把小太监叫了过来。
“何事?”
“回皇上,肃正军进攻了济南府!”
赵寅一听,眼皮就抽了一下。
自肃正军举旗造反之后,他但凡是听见这样的奏报,那八成都是丢了城池了。
而旁的城池丢多了都有些麻木了,可济南不一样。
他的大将钱烽重兵都压在济南府,济南要是丢了,肃正军可就相当于撞到了皇城门口。
赵寅脸色都难看了起来。
“钱烽把济南丢了?!他是想死了吗?!想要他全家给他陪葬吗?!”
小太监被皇帝急促的反应吓了一大跳,跪下连忙磕头。
“回皇上,钱大将军没有丢了济南府,反而重挫了肃正军,将肃正军打了回去。”
这话听在赵寅耳中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还是黄显掐了小太监一把,“会不会说话?在皇上面前回话,怎地还大喘气?!想挨板子是不是?!”
小太监吓得浑身发抖。
但赵寅却忽的笑了起来,笑出了声来。
“行了,”他止了黄显,看了一眼小太监,“下次记得一口气把话说完,滚吧。”
小太监连忙磕头谢恩,连滚带爬地跑了。
黄显瞧了瞧皇上,“皇上今日真是大喜。”
赵寅点头,“这肃正军的命数,朕等了许久,总算了等他到头了。”
说话间,恰走到了通往东宫的道路上。
黄显看到皇上脚步停了下来,转头看向了东宫的方向。
破败的东宫殿顶长满了草,哪里还有一朝东宫的气派景象?
黄显听见皇帝极其轻声地道了一句,就朝着那荒废长草的殿顶。
“想凭一丝血脉翻身?当真以为这么容易?这江山已是朕的,不管朕怎样,记住,都与你无关......”
黄显立在一旁,只当做没有听见,但很快,皇上收回了目光,笑看向他。
“你该得重赏。”
黄显连忙谢恩。
赵寅又想起了旁人。
“对了,钱烽此番还算得力,勉强,也赏!”
*
赏赐到了钱烽面前,他叩谢主隆恩。
他不觉得自己守住了济南城有什么功,但皇上还是赏赐了他。
这也说明济南在皇上眼中,也是必不能丢的重镇。
钱烽看着赏赐笑不出来,若是下一次,他没有这等好运,拼死也保不住济南城,那该怎么办?
等着他的会是什么?
是他死,还是他阖家老小葬身?
钱烽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遥遥向北看去。
家中妻儿兄弟姐妹,不知道都怎么样了。
*
济南没有攻下,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这一战的主将是金曜,年轻的将军第一次在战场上如此挫败,整个人都挺不直身板,见到秦慎就跪了下去。
“末将没能为大将军豁开济南的口子,大将军之后的攻城安排,也用不上了。末将耽误了大将军的事,还请大将军责罚!”
秦慎看了看他,抬手将他扶了起来。
“将军?”金曜不知大将军为何毫无责骂之意,这反而令他心里越加难受。
但大将军好似看出了他心里的想法。
“近日军中士气低下,人心也有散乱,济南不是寻常地界,在此受挫也算常事。毕竟肃正军也不可能年年岁岁如日中天。”
秦慎瞧着吃了败仗的金曜,安慰了他两句。
只是待金曜离开,秦慎攥了攥手。
此番济南攻不下来,确实不是金曜之过,而是真假公主一事迟迟没有定论,而引发的祸患。
今日或许只是攻不下城池,但明日,好不容易到达此境的肃正军,兴许一日之内就会瓦解。
届时,被肃正军尊为公主的小姑娘,又该怎么办?
秦慎快马加鞭地返回了兖州城。
这些战事之外的事情,一直都是孙文敬来应对,秦慎甚少插手,但这次孙文敬迟迟没有应对,秦慎也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回了兖州城,便直接去了孙文敬处。
孙文敬听闻他突然来了,连忙出门迎接,秦慎不欲同他客套,正要问及真假公主之事到底如何处理,既不能让秦恬真的去对质,又不能就这么放任不管。
只是他还没问出口,孙文敬就道。
“我也听闻了济南没能攻下一事,此等关头,拿不下济南也算正常,但是大将军莫要着急,过不了几日就会有转机了!”
秦慎一顿,“真的?”
孙文敬笑了一声。“真的。有人献上一计,保管几日的工夫,这漫天的谣言就能压下一半!”
但孙文敬也没告诉他,到底是谁人献上了什么妙计,只是神秘道。
“大将军且等好!”
第112章 出谋之人
自真假公主的事情犹如漫天黄沙一样席卷而来之后,秦恬就甚少出门了。
可惜了外面春光正好,万物换新,连带着呆兔子灰肥也只能在公主的院子里吃吃草,无法去往外面的广阔草地。
秦恬就如同被困在小笼子的灰肥,不知何时才能离开笼子。
秦慎这几日都留在了兖州城内,饶是每日都到公主府陪小姑娘说话,也能看得出她是真的想出去了。
外面的风隐隐在日光下变了风向,秦慎这日见她又百无聊赖地开始练字,便叫了她。
“不若今日带着灰肥出去吃草?”
“出去吃草?吃哪里的草?”她好像化身了那只呆兔子,听见有外面的草可以吃,整只兔都激动起来。
秦慎暗觉好笑。“吃哪里的草都行?端看小兔儿想吃哪片草了?”
秦恬只要出门,哪里都行,但还是不由地问了一句。
“这样好吗?不会引来很多麻烦吧?”
“无妨。”他道,“一来,我们是临时起意,就是刺客也不能料到,二来外面风向有所改变,风声没那么紧了。”
秦恬听着这话,抬眼向那位大哥看去,在他含笑的眉眼中,抿着高高翘起的嘴唇,换衣裳去了。
两人不时乔装打扮出了公主府。
秦恬换了从前在青州时的旧衣裳,衣裳虽然旧,也不如公主衣衫华美,但走在大街上却松快自在了许多。
两人本想直奔城外而去,不想走到半路上,看到了路边茶馆里热热闹闹的情形,似在说书,好些人围着看。
秦恬一双眼睛就有些发直,秦慎一瞧,干脆叫了她进去听两句。
两人来得晚,茶桌上都坐满了人,好不容易才等到窗边的四方桌走了两个人,他们便同旁人拼坐到了一起。
那茶馆里的说书人,讲的正起劲。
“都说真金不怕火炼,各位看官猜怎么着?”
啪——
惊堂木一拍,说书人道。
“谁料此妖竟如同未曾听闻一样,三日不出洞府的大门!神人用千里眼一看,没想到此妖早就遁了!”
说书人一停,算起了茶盅喝茶小憩片刻,在坐都议论纷纷起来。
秦恬只听了个尾巴,没明白这说的是哪一出,正要问一句同桌的人,就听见对面两人笑着聊起此事。
两人压低了声音,但秦恬与他们坐的近,也听了个清楚。
“这可不就说的公主那件事吗?什么妖都能来装神弄鬼,还下帖子要同公主对质,这下好了,一时间冒出来三四个公主,都说自己是真公主,旁人是假的,有人也要同他对质,怎么那个自称是‘真公主’的,没有回应了?”
说话的人笑起来,他旁边的人也跟着笑。
“这些吵吵嚷嚷的一看就是假的,真真的公主殿下,就在我们兖州城里,你看对那些跳脚小虫可有半分理会?真公主才不理会这些闲事!”
“就是!”
秦恬支着耳朵一听,不禁这两人,整个茶楼大堂里,议论纷纷的不是说书人口中妖精扮神的故事,正是真假公主一事。
前些日还都疑问肃正军中公主身份的说辞,眼下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闹剧打散了,反而没有人再疑问。
秦恬左右听了满满两耳朵,才听到坐她身侧的人轻笑了一声。
“听明白了?”
秦恬向他眨眼看去,青年垂眸一笑。
“看来大哥都知道了!”
秦恬连忙叫了他离开了门庭若市的茶馆,两人一路到了城外没人的地方,秦恬把灰肥放出来吃草,转过来就问了那位大哥。
“他们说的都是真的,真冒出来三四个公主?”
秦慎点头,“孙先生请高人支的妙招。肃正军这边,你前去对质必然不行,若是这么大的响动还放任不管,也说不过去。眼下突然冒出三四位公主,都说自己是真的,还要去找那位‘真公主’论个高下真假,这一招围魏救赵,可不就把你从火上救了下来?”
就算真假公主的事情不能有个定论,但也至少不要再将疑问的矛头都指向秦恬。
“是哪位高人这么快就想出了好办法?”
“这却不知道了。”秦慎回了她一句。
他见小姑娘小小出了口气,只是目光看向满地欢快溜达的灰肥,目中却并没有灰肥那样的欢快。
这种好消息,不令她开怀吗?
“在想什么?”他问。
秦恬沉默了一下,低声道了一句。
“大哥,你说有没有可能,我确实不是真公主?”
这话问得秦慎愣了一下。
如果她不是公主就好了,也不必成为这众矢之的。
可那些明明白白地都是假公主,都是各有目的交混水的人。
秦慎道,“怎么会这么问?别那些人吓到了?”
小姑娘也说不清自己为何有此一问,或许她一直都还没有完全接受这个身份吧?
她鼓了鼓两腮,又甩了甩脑袋。
“是我这些日闷在公主府里,胡思乱想得太多了。”
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一转眼,发现灰肥又跑没了影。
“肥肥又乱跑了,太不听话了。”
秦恬赶忙去找那呆兔子,忽然听见一阵哨声从身后响起。
她只听着那位大哥一声哨响,天上黑影遮天蔽日地瞬间掠过。
竟是他的黑鹰。
秦恬目瞪口呆。
他是什么意思?肥肥不听话,就让黑鹰直接把它吃了?
这教训是不是太厉害了?
她愣神的瞬间,就听见了一声黑鹰的嘶鸣。
秦恬转头看去,就见那黑鹰从半空迅猛地往地上一扑,秦恬睁大了眼睛,却见下一息,黑影尖利的爪子,抓了个灰扑扑的肥东西回到了天上。
秦恬:?!
肥肥还在吗?
她这震惊的脸色,看得秦慎忍不住笑了一声。
不过他故意没有同她解释,又吹了一声哨子。
哨声响起,半空中的黑鹰就陡转了身形。
秦恬只见黑鹰抓了灰肥转身往他们这里来了。
鹰在半空给人巨大的压迫,但秦恬管不了许多了,想知道鹰爪下的呆兔子还活着没有。
她抬头看去,只见鹰在飞到她头顶上的时候,又是一声嘶鸣,紧接着,一团灰色毛球从天而降。
秦恬一惊,连忙伸开双臂上前去接。
她从没想过肥肥会以这种方式降下,着急忙慌地,在这绿油油的草地上滑了一跤。
肥肥砰得落到了她怀里,而她却没有摔在地上,也落进了另一个人怀中。
春风吹得他怀中满是青草干净温暖的气息,他的手臂收紧在她的后背,她微微一抬头就能看到他高起的喉结。
秦恬忍不住心跳加快起来,她怀里抱着灰肥,但兔儿的毛好像蹭到了她心上,她心跳越来越快。
再这样下去,他一定要发现了。
尽管这些日子以来,她对他也有所猜测,但是她还什么都没有确定,又怎么能先暴露了自己呢?
她越想自己不要心跳得这么快这么不自然,她试着离开他的怀中,但他的手臂却收的更紧了。
他忽然低笑着在她耳边问了一句,湿热之气扑在她敏感的耳边。
“恬恬,缘何心跳如此快?”
秦恬:!
他察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