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嬷嬷吐出一口浊气，居高临下的看着底下跪着的众人，对侍卫们招招手，身强体壮的侍卫将尉氏和一八岁幼童抓出来，本来还努力保持平静的尉老夫人终于绷不住了，伸手抓住哭喊的幼童不放：“徐嬷嬷，庆平还是个孩子……”
“孩子？孩子敢谋害长公主也是死罪！”徐嬷嬷一把甩开扒拉自己裙摆的尉氏，“你做的孽便和你最喜爱的孙子受吧。”
尉氏不住摇头：“是我的错，我拿这条命赔给长公主，庆平他还是个孩子，他是听我的话才会去推长公主，是我糊涂啊。”她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她就是嫉妒长公主的身份，嫉妒长公主戴着幕篱怀着孩子也遮不住的好身段，丈夫目光总是不经意落在长公主身上……
她以为小孩子胡闹长公主不会计较，她以为长公主顶多动动胎气不会出事，长公主的和气让她忘了那是长公主。
尉氏哭的可怜徐嬷嬷根本不理会，她可怜那八岁的孩子，谁来可怜她们长公主的孩子？尉老夫人像是被逼急了喊出一句：“长公主她不是没事吗？孩子都生了，怎么还逼着一个小孩子把命搭进去？！”
“你们最好指望我们小主子长命百岁，否则你们所有人都要为我们小主子赔命！”徐嬷嬷勉强维持的理智崩塌，一个巴掌扇在尉老夫人脸上，“你们也配和长公主相提并论？！”
尉老夫人惊叫一声：“你疯了？！我是驸马的母亲！你敢打我？”
徐嬷嬷笑了一声，她早疯了，看到小主子第一眼时她就疯了……脚下发飘的离开，她要去帮长公主照看小主子，不能生气，为这些人气坏了身体不值当……
长公主要亲自给孩子喂奶，周晏清便退了出来，在隔壁找到熬药的梵音。他接过梵音手里的扇子，自己蹲在那小药炉前：“那孩子还能活多久？”他是习武之人，自然也听出那孩子呼吸不对。
“心肺发育不全，越大身体负担越重……我也不知道。”说不定下一刻那孩子就会停止呼吸，她甚至没时间给那孩子慢慢调理，只能直接上猛药吊住命。
“我知道了。”周晏清盯着梵音头顶看了半晌，等梵音端药给长公主他依旧坐在原地。0021悄悄进来：“你找我？”
“是，”周晏清没动地方，“能救吗？”
“不能，我做不到，也没办法直接插手人类生死。江南的瘟疫是宿主吸收了辐射源，而辐射留在他们身体上的伤害我没办法消除。”
“那若是你把亡国系统吃了，吞噬它的能量和能力？”
0021往旁边蹦了老远，被周晏清这想法吓了一跳：“这可是违规的！”周晏清也不着急，跟0021打着商量：“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操作，梵音那里靠自己的能量也无法护住她吧？”
0021是个耳根子软的系统，要不然也不会被梵音和周晏清一次次拿捏，最后它还是答应了与周晏清狼狈为奸，偷亡国系统的能量。对此梵音一无所知，只是尽力在拯救自己的每一个病人。
长公主搬回皇宫，那里有最齐全的药材和最顶尖的大夫团队。大概是当初那个似梦似幻的场景，让人印象深刻，梵音也分出一半的精力在那孩子身上，想要看看能不能改变结局。
有正事忙活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是两年。
今日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临近黄昏街上人流反倒多了起来。周晏清挑着担子在前面走的飞快，时不时还要催一催身后的梵音：“快点，去晚了就抢不到好位置了！”
“你等等我啊。”梵音夜盲的毛病越发严重了，这才黄昏就有点看不清脚下的路，昨天又刚下完一场雨，她得盯着脚下半天才敢下脚，速度可不就慢下来了。周晏清只能放慢脚步等她赶上来，让她拉住衣角两个人晃晃悠悠去找摊位。
梵音一手拽着周晏清衣角，一手拿着月饼啃，一低头对上前面箩筐里的一双大眼睛。小孩子小手小脚被不讲究的亲爹塞进箩筐，跟着担子一边晃悠一边小口小口啃着月饼，这是周晏清的小儿子，天佑。
天佑吃东西的姿势很秀气，一双手藏在袖子里，只露出指尖捏着月饼，用小米牙一点点的啃。他那黑黝黝的眼珠滴溜溜看来看去，一看就是个机灵的孩子。
这孩子也确实聪明，天生的过目不忘，不到三岁心智却如同十二三岁的少年，那份近乎妖孽的天资，任谁也不会因为年纪就小看他。更别说还有孙家保驾护航，要不是他天生残疾，大皇子周阳在朝中早已无立足之地。
“娘娘，走快些。”小孩儿被亲爹嫌弃走路慢塞进箩筐，自己舒坦了便开始催梵音，“夜市要开始了，娘娘再走快些。”他奶声奶气的，喊梵音都是娘娘，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喊的是嬢嬢。
天佑到底是亡国系统用道具生出来的孩子，稍大一点周晏清就察觉出天佑的与众不同，越是聪慧的孩子越要好好教导，四书五经这些无需他操心，只是孩子的心性需要好好磨砺。后来周晏清出来看梵音就将天佑带上，把两个人放在一起教。
别说这两个放在一起，有时候周晏清还真分不出哪个更聪明些。梵音虽然年纪大些但心思单纯，从不会将人往坏处想，被天佑一骗一个准；偶尔梵音生气了，也会用些稀奇古怪的药给天佑个教训。
一个靠智力一个靠武力，不管谁输谁赢周晏清都不插手，多吃吃亏就长记性了。
第104章
周晏清挑的两个箩筐里, 一个是他儿子，一个是御膳房出品的月饼，一路上梵音跟天佑已经啃了好几个。找了个不错的位置, 周晏清将儿子拎出来，拍拍小屁股：“喊。”
天佑小身子扭了扭，他正处于长了智商没长羞耻心这玩意的年纪，被拎出来就大大方方的对着街上行人开始喊：“好吃的月饼！快来看一看尝一尝！”而有羞耻心的两个大人一人一个小马扎坐在阴影里, 有人走过来才会伸出手，一手接钱一手交月饼。
梵音悄悄跟周晏清嘀咕：“要不咱们换个套路吧。”这种游戏玩了两年，说实话腻了。
周晏清若有所思的盯着大街上来往的人群，也小声回她：“我看今日乞丐们赚的比小摊贩还多，你和天佑要不要去试试？”
梵音：……她已经不是当初的她了，虽然好奇做乞丐是个什么体验，倒也不必事事亲身体会。她怀疑周晏清是想玩她和天佑，死道友不死贫道，于是跟个恶毒后娘一样撺掇：“让天佑去试, 回头写个感悟给我看看就行。”她以后也不做皇帝，不用深入了解乞丐们的生活。
“也行吧，天佑去做乞丐应该挺有优势。”
小天佑幽幽回头：“爹，娘娘，我听见了。”什么叫他很有优势？他的优势是年纪小还是瘸腿？就算他内心强大也还是会在意的好吗？
听见就听见了，两个大人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我觉得枣泥馅的比较好吃。”“明明是咸蛋黄的好吃。”“胡说，咸月饼明明是异端！吃咸月饼还不如吃馅饼！”
“爹, 娘娘别吵了，我看见姑姑了。”天佑一边说一边朝一个方向挥手, 梵音看过去, 长街尽头一戴帷帽的高挑妇人怀抱着小小孩童, 那孩子脸上覆着一张兔子面具，只露出亮晶晶的眼睛，看见天佑也兴奋的挥挥手。
长公主走到跟前笑着道：“你们一家子倒有闲情逸致。”
“嘿嘿，姑姑和表弟要吃月饼吗？”天佑将箩筐拉到跟前：“豆沙的，枣泥的，还有咸蛋黄的。”
小天赐从长公主怀里探出头，“要枣泥的。”梵音用油纸包了给小孩儿递过去，小孩儿先将月饼往自己母亲嘴边送：“娘，吃。”长公主表情瞬间柔和，把儿子放下来跟天佑玩。
周晏清表情不怎么好看，忍了忍还是忍不住问：“李寿年人呢？”
“大概在将军府跟一家子过节吧。”长公主面上没有多余表情，提到李寿年也并不伤心，唯有看向儿子目光才会柔和下来。
两年前她生下孩子没多久，李寿年递了折子回京，周晏清自然不会阻拦。可李寿年一见到天赐像是受到什么打击，失魂落魄的回了将军府，后来他对天赐也不热络，看到天赐脸上的胎记，总是像是被针扎一样移开视线。
长公主哪里不知道李寿年的想法，身为男人他终究是在意自己脸上的胎记，只是多年执念让他忽视了心中的排斥。等天赐出生，见到跟自己如出一辙的胎记，对李寿年来说大约是个很大的打击……他不喜欢天赐。
长公主嫁给李寿年本就是为了一个孩子，李寿年嫌弃天赐彻底惹恼了她，长公主直接将人赶回将军府。李寿年天天喝的酩酊大醉，也不去看天赐。这也就罢了，他回边关前尉老夫人突然给长公主传信，李寿年一个妾室有孕了，李寿年什么时候纳的妾长公主根本不知道。
据说是李寿年喝醉后，收了尉老夫人送的一个丫鬟，还让这丫鬟怀了孩子。可能是想证明什么，李寿年竟真让那个孩子生下来了，是个健康白净的男孩儿。从那之后李寿年的重心渐渐朝将军府偏移，因着天赐早产的事情长公主发作了尉氏，本就与将军府生了罅隙，如今那边倒像是红红火火的一家人。
“皇姐，李寿年手里的兵权我收回来了，你不用顾忌其他，想和离就和离。”长公主主意正，周晏清也不敢随意插手，只是看不过眼剥了李寿年手里的兵权。李寿年在朝堂上毫无根基，周晏清根本不需要跟顾忌孙家一样顾忌他。
如今李寿年挂着个将军的名头在京城混日子，但有时候周晏清又觉得不满意，让李寿年在皇姐眼皮子底下跟将军府那边亲亲热热，说不定皇姐心情更不好。
长公主摇摇头：“没必要，再说他还是天赐的父亲。”一个李寿年而已，她若是想拿捏根本不用周晏清出手，她只是不在意而已。她目光柔和的看着儿子，这孩子在一天她便快活一天，何必将时间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可天赐这孩子……周晏清定定神，一把托起跟天佑嘀嘀咕咕的天赐，将人放在脖子上：“走，舅舅带你去玩儿！”
天赐欢呼一声，十分稀奇的揪着周晏清的耳朵看来看去，笑声传出去老远。天佑心智成熟些，亲爹让旁的小孩儿骑在脖子上玩也不生气，一手拉梵音一手拉长公主：“姑姑，娘娘，咱们赶紧追！”
玩闹到大半夜，周晏清将长公主和睡着的天赐送回公主府，这才带着昏昏欲睡的天佑和梵音回宫。
长公主刚进门有下人回禀驸马来了，她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等进卧房发现黑暗里坐着一个人也不在意。徐嬷嬷将灯点了，长公主小心的将天赐放在床上，又摘掉他脸上的面具，天赐睡的很熟这一番折腾也没醒。
被忽视的李寿年坐立不安：“长公主。”长公主回身看他一眼，李寿年立刻闭嘴，眼睛似是犹豫又似排斥的在天赐身上游移。
这是他的孩子，他的骨肉，李寿年不可能不在意，偏偏这孩子长着跟长公主一样的胎记。他更喜欢那个丫鬟生的孩子，白白净净会奶声奶气喊他爹。李寿年被皇上夺了兵权当然知道为什么，他想过与长公主重归于好，可看着天赐脸上的胎记又总忍不住逃避。
长公主给天赐盖好被子从床前让开，李寿年在缝隙里瞥见那张带着胎记的脸，跟针扎一样迅速移开视线。长公主见此目光一凝，冷厉的看着他一言不发，李寿年蹭一下站起来：“我给天赐带了礼物放在偏房，都是我亲自挑选的。”
“嗯，知道了，我会告诉他的。”其实天赐很少提到这个父亲，但长公主希望自己的儿子是被爱意包裹的，所以李寿年便得是个“慈父”。
第二天醒来知道父亲来时自己睡着了，天赐还有些失望，不过很快被新奇的玩具占据了心神，要带着新玩具去找天佑哥哥玩。长公主往常就住在宫里，只有偶尔才会回公主府居住，每当这时候李寿年都会过来看儿子，这是长公主和李寿年的默契。
昨天稍微吹了风，坐在马车上天赐有些咳，长公主把药端给他，他便乖乖捧着药喝的干干净净：“娘，我喝完了。”
“天赐乖。”长公主揉揉他的脑袋，指尖不经意划过他脸上黑色胎记，看一次便痛心一次。好在天赐如今还不知道这胎记意味着什么，也不会有人敢在他面前显出异样，等他大些……
“娘，你怎么哭了？”
“娘眼睛进了沙子。”
“那天赐给娘吹吹。”
“好。”
长公主看向西山方向，那里是她为天赐选好的沉睡之地，天赐不能入皇陵，长公主也不想让他去李家招人嫌弃，她会陪着自己的孩子……
作者有话说：
快完结了，估计再有一两万字
第105章
年前天赐又生了一场大病, 梵音知道这次他撑不过去了。可小孩儿还不知道他将要面临什么，哪怕虚弱的躺在床上，眼睛依旧是亮晶晶的。
“嬢嬢, 外面下雪了是不是？我昨天晚上听见下雪声了。”
“下雪的声音也能听见吗？”天佑趴在床边好奇的看着他，“我好像从来没听见过。”
“能啊。”两个小孩儿叽叽喳喳满殿都是欢笑声。
长公主与李寿年站在一起看着这一幕，谁也不说话。半晌李寿年先开口：“是我对不住长公主……”
“与你成婚我从未后悔过，”长公主打断他, 她当初嫁给李寿年本也不是因为男女之爱，有了天赐她就很满足了，可惜时间太短太短了。
“你走吧，不用再来了。”
李寿年一步三回头的离开，要说他对天赐没有感情是假话，可他就是个普通男人，想要个普通孩子有什么错？他的孩子可以不聪明，可以不俊俏，只要是个普通的小孩儿……
等人走了, 长公主对一旁的梵音笑了笑：“我嫁给他却也毁了他。若是娶了旁人，他现在娇妻幼子在怀，还是人人敬仰的大将军。”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纳妾生子可不是谁逼他的，周晏清也不光是为长公主的事情发作李寿年，其实从这件事也能看出来李寿年的糊涂，遇事没半点担当只知逃避，周晏清怎么敢把边关几十万将士的生死放在他手里。
从那日起天赐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 长公主也熬的只剩下一把骨头，周晏清越看越心惊找到0021。0021道：“我只是个基础系统, 即使有亡国系统的能量, 也只能勉强维持他两年的寿命, 更多的我做不到。你应该看出来了，宿主最近身体也不好……”
0021不是神，终究无法阻止天赐的死亡，他还是不知事的年纪，根本不知道死亡的含义，只抓着长公主的手笑着道：“娘，我要睡一觉，你记得喊我，我跟天佑哥哥约好了一起去打雪仗。”就在昏睡中渐渐失去意识。
长公主很平静，平静的为儿子收敛，平静的交托长公主府事宜。周晏清心里有不好的预感：“皇姐你要做什么？”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又不是在交托后事。”长公主笑了笑，“只是天赐年纪小，我去西山陪他住两年。”天赐出生后不久，长公主就开始在西山修建陵墓，那里会是她们母子的长眠之地。
若不是心存死志怎么会想着为一两岁小儿守陵？天赐死后长公主就不戴帷帽了，周晏清看着长公主被黑斑覆着的半张脸，心里不是滋味，皇姐的一辈子都被这胎记给毁了：“皇姐，你再生一个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