嫉妒!
而更加让她难以释怀的是向晚每次面对她挑衅时的态度,她要是真能豁出脸面跟她吵一架,或者骂她几句难听的话也就算了,可她偏偏不吵不闹然后该干嘛干嘛,仿佛半点都不受影响,向晚像是在用实际行动告诉周心宁:咱俩不是一类人。
那边,向晚跟父母其乐融融的聊天,这边,周心宁砰的一声摔上了卧室的门,向晚以为又是自己的原因,一下愣住了,张正民拍了拍向晚的肩膀,让她不要在意。
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苏雪梅打算晚上包馄饨吃,并问程珣为什么不跟着一块过来,向晚让她妈不要忙了,说一会儿就要走。
苏雪梅很纳闷,问她为何这么着急,向晚本来不想说的,但父母都在盯着她看,她只好实话实说。
“啊”,苏雪梅惊讶的问:“怎么好好的就烫伤了呢,要不要紧啊?”
“不算太严重,但要是不注意的话,怕伤口发炎。”
张正民说:“那小程现在住哪里?还住宿舍吗?”
“没有,现在住在厂里的招待所,领导给他放了几天假,让他养好伤再上班。”
张正民点点头,“你们领导挺不错的,这样向晚,你在家住一晚,等会儿我去趟东浦,那边有个老中医,配的烫伤药不错,你哥小时候被开水烫到,用的就是他的药,一点疤都没留。”
苏雪梅也附和着说,让向晚明天早上拿了药再走。
父母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向晚觉得她要是再坚持走,就像是多离不开程珣似的,但中午分开的时候,程珣说过要等她一起吃晚饭,她要是不回去,程珣会不会一直等?
“我出去打个电话。”
苏雪梅觉得女儿有点大惊小怪,她又不是去别处,而是回父母家,就分开这么一会儿,难道还要打电话,正要说向晚,张正民拽了她一把,小声说,让她不要管孩子的事,谁都年轻过。
离这儿最近的公用电话在建章路上的一家国营商店里,得穿过两条街,向晚气喘吁吁的跑到那儿,发现外面还有好几个人等着,她站在屋檐下的避风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她庆幸自己抄下了招待所前台的电话,要不然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天黑后终于轮到了向晚,她走进商店,拿起话筒把号码拨过去,那边的前台服务员说了声你好,问她是不是要订房,向晚说她找程珣,麻烦对方叫一下他,接着就听到服务员高声喊程珣的名字。
不大一会儿,只听程珣的声音通过话筒传过来,“向晚?”
“你没在房间里吗?”
“我在大门口,等你。”
向晚顿了顿,一手拿着听筒一手绞着电话线说:“我晚上不回去了,有点事。”
程珣哦了一声,语气里有点淡淡的失落,“没事,吃饭了吗?”
向晚说她等会儿回家吃,“你怎么吃饭呢,不要去太远的地方,也别骑自行车,更不能吃辣,晚上翻身的时候不要压到后背。”,回答她的是一阵低沉的笑声,向晚追问:“你记住了吗?”
程珣说记住了,他问向晚在哪儿打的电话,离家远不远,向晚说不远,她跑步二十分钟就能到。
“那你早点回去吧,记住要走大路。”
向晚撂下电话一回身,发现站在柜台后的售货员正盯着她看,向晚问他多少钱,那人让她看一下时间。
向晚说:“三分二十八秒。”
“两角七分。”
向晚从口袋里掏出三角钱递给他,售货员又问:“是给你爱人打的吧。”,向晚觉得这人很奇怪,只含糊答了声“是”便不再多说。
“找钱”,售货员拍了把玻璃柜台,从抽屉里摸出三个一分的硬币,他不是用手捏着去给向晚的,而是放在掌心里,让向晚自己拿,光是这样也就算了,他还用那种十分轻佻下流的眼神看着向晚,就像她刚刚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似的,她明明只是给程珣打了个电话而已。
钱向晚可以不要,但她咽不下这口气,她看着那个男售货员很慢很慢的说:“你的长相跟你的灵魂真的很匹配。”
售货员问:“什么意思啊?”
向晚看了一下四周又把目光放在他脸上,“长得丑不是你的错,但出来恶心人就是你的不对了。”,旁边几个买东西的顾客听到向晚这样说,纷纷朝那边看,售货员更是一张脸憋得通红,他手指着向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向晚大步走出商店,觉得特别痛快,每每这时,她就会庆幸自己遇上的是程珣,程珣多有教养啊,他从来不做那些令人反胃的事,程珣多高啊,多瘦啊,多干净啊……
向晚感觉自己的脸和脖子有些发烫,抬头冲着月亮傻笑了两声。
在这同时,程珣也正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看月亮,旁边是他的工友张小涛,他们两个人同一年进厂,那时没有师傅愿意收他俩做徒弟,程珣是因为家庭的原因,而张小涛是因为太笨。
没人带就只能自己学,程珣借来电工方面的书,用一年的时间就自学完了从初级到高级的所有课程,有一次刮台风,某条船的电站疾控台出了问题,很多老师傅束手无策,因为那条船是苏联人造的,他们既不懂俄文,也看不懂那些复杂的电路图。
最后还是程珣对照着说明书和图纸,把所有线路摸排了一遍,逐渐找出了原因,从那之后,程珣终于有了师父,但张小涛还是没人要,程珣就说,张小涛要是不嫌弃的话,他愿意教他,张小涛也实在,开口就叫程珣师父,程珣说他如果这样称呼自己,那就免了。
今天程珣没有出去买饭,因为张小涛给他带了一份牛肉面过来,他舅舅是食堂的主管,牛肉面是做给领导吃的,张小涛求他舅藏了一碗,另外,他还给程珣带来了一包柿饼。
“咱们工段今天下午评年终奖了,程珣你可以拿全勤。”,制造厂的每个工段还有机关后勤,年终奖都是通过部门开会评出来,每人每月五块钱,缺勤或者工作有失误的就要扣掉一部分。
程珣问张小涛,“你能拿几个月的?”
张小涛说:“十个月,我请了五次假。”
程珣奇怪,“你为什么请那么多假。”
张小涛低了低头,“回去看我老婆,她在南岙,没结婚的时候吧,也没觉得有什么,但结了婚再分开就”,张小涛叹了口气,“太难受了。”
“为?”,程珣看了看张小涛想问他为什么会难受,但又及时把话咽了回去,他大概也能猜得出,张小涛说的难受是什么意思。
可程珣脸上那丝稍纵即逝的懵懂却被张小涛捕捉在了眼睛里,“程珣你现在跟你爱人分居一点都不难受吗?”
程珣说:“我没有。”,虽然他每次跟向晚分开都会觉得特别不舍,但确实还没有感觉到难受。
张小涛笑着捶了一下程珣的肩膀,“撒谎……我今年还要评四级工,等你伤好了可得帮帮我,我老婆怀孕了,往后的日子更需要钱了。”
程珣说:“过几天上船,我把所有该操作的东西都带着你过一遍,然后再把每年师傅问过的题目给你写下来,这样你觉得自己能过吗?”
张小涛大声说他能。
“你今年就要做爸爸了吗?”
张小涛抬头看了看天,“每个月只能领四只那东西,怎么能够呢,有一次我们没忍住,所以她就怀上了。”
程珣在心里说,张小涛你真不要脸,这事都忍不住,怪不得你四级工老考不过。
“程珣你够吗?”
“什?”程珣看了看张小涛,“困死了,你快回去吧。”
第二十六章
向晚再见到程珣, 是在第二天的傍晚,她骑着自行车赶到招待所时,天已经黑透了, 程珣问她中午怎么不过来, 向晚说她们中午加班,午饭都是在船上吃的。
“什么活啊,这么急?”
“元旦节不是放一天假吗, 消防舱的电缆还没换完。”,向晚从网兜里拿出饭盒,“我给你从食堂打的饭。”
程珣拨了拨向晚额前的头发,“怎么这么多汗, 骑车骑的吗?”
“没有,我和姜慧茹去浴室洗澡过了,头发没干。”,说完这话, 向晚在床上坐下来, 想起了谢晓涵,程珣拉开椅子, 回头看了看向晚, 问她怎么不过来吃饭,向晚说她吃过了。
今天浴室的人不多,只有六七个女工,向晚和姜慧茹照例躲在角落里,谢晓涵则和机关的几个女的, 站在对面的一排水龙头下, 中途, 姜慧茹让向晚看谢晓涵, 向晚觉得好笑,都是女的,干嘛去看人家,可是猛然间,她想起点什么,就抬头朝对面看过去。
水汽在浴室中间形成了一块不大不小的屏障,向晚一开始没看出什么,因为谢晓涵是侧着身体的,她只觉得晓涵的身材很好,那么纤瘦得体,不像她一样,总被人议论,可随着谢晓涵缓缓转过身,向晚一下呆住了,但她没有让这种不恰当的表情持续太久。
机关里一个比较年长的女性,开玩笑对谢晓涵说:“小谢,以后让你们家小李轻一点,也太不知道怜香惜玉了,虽然说你们俩刚结婚,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但女孩子那个地方多脆弱,哪能下手这么重。”,她旁边的女工说:“你怎么知道人家下的是手?”
谢晓涵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说,她就是瘢痕体质,姜慧茹凑到向晚耳边说:“黄师傅说下手是给她留面子呢,难不成还直接说用……这姑娘也真是的,身上带着这个还来这里洗,到时候,人家指不定怎么传她呢。”
这时,其中有个人把话题引到了向晚身上,“小向不也是刚结婚吗,哎,小向,你们家小程是不是放不开胆子啊?”
向晚要是知道会有这种状况出现,她今天打死都不会来,但面对人家的调侃她又不能完全不出声,她含糊的答了声是,再不肯多说,以免给人遐想的空间。
哪知姜慧茹却站出来说:“小程哪里是放不开胆子啊,人家明明是心疼老婆好不好,你们是不知道,小程可宠小向了,人家小两口甜蜜的不得了。”
“哎,说我们不知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你一天到晚跟着人家夫妻俩啊?”
“他们俩是我介绍的啊,我当然知道了。”
“你自己都没男人,还给人家介绍?”
姜慧茹洒脱的撩了把头发,“我没男人怎么了,我没男人就不能看着别人成双成对了,嘁,姐姐就是不找而已,想爬姐姐床的男人多的是,我还嫌他们臭呢。”
几个女工哈哈笑成一团,她们指着姜慧茹说她吹牛。
洗完澡,几个女人一起走进穿衣间,向晚观察谢晓涵,见她好像也没有不高兴,穿完衣服,她还举着一瓶雪花膏走到向晚跟前让她试,向晚不肯,谢晓涵就自己用手挖了一点抹在向晚的脸上额头上,就是因为这么一个小小的友好举动,让向晚决定做点什么。
出了浴室,向晚拽了一下谢晓涵,说有事跟她说,于是两个女孩故意走在最后面。
“晓涵”,向晚很懂得交浅不言深的道理,斟酌着措辞说:“咱们女性其实在婚姻中,一直处在弱势的一方,但我们不能逆来顺受,有任何不情愿的地方一定要说出来,因为身体是自己的呀,不能指望别人爱护。”
“你什么意思”,谢晓涵横眉看着向晚,“你是不是觉得他对我不好。”
向晚说没有,她只是在表达一下自己的看法。如果冒犯到了谢晓涵,请她不要在意。
“你跟她们一样少见多怪。”,谢晓涵丢下这么一句话,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向晚想,谢晓涵真的是一个没什么城府的女孩,高兴和不高兴都写在脸上,李乘风要是对这样的女孩不好,那他连人渣也算不上。
一个恍神的功夫,程珣吃完了饭,他把饭盒拿到外面冲洗干净,又把昨天张小涛带来的柿饼,用温水洗好,坐到向晚旁边让她吃。
“程珣”,向晚拿了个柿饼,“我有两件事要告诉你。”
程珣问:“好事还是坏事。”
“当然是好事,第一件,厂部通知我们下周过去选楼层,咱们马上可以拿到房子了,第二件,谢晓涵不是去上大学吗,原先她在广播站的工作将由我来做。”
程珣摸着她的后脑勺问:“那你还在维修组吗?”
“在啊”,向晚说:“就是每天晚上下班前半小时去广播室念念稿子,耽误不了我的本职工作,每个月还能多拿三块钱,左老师跟工会推荐的我,真是太感谢他了。”,程珣的手本来还放在她的头发上来回的拂动,听到向晚说到左秋明,他猛地顿住了,然后拿回手,往后一仰,哐当一下躺在了床上,
向晚惊呼一声,推推他的腿说:“程珣你起来,小心背上。”
“没事”,程珣把手盖在眼睛上,极力按住心里的不愉快,向晚说:“你很累吗?”
程珣摇头,“他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啊”,向晚怔了怔问:“你说左老师吗,你忘了,我是他学生呀,对了!”,向晚站起来,从布包里拿出一瓶药,走到程珣旁边让他翻过身去。
“干嘛啊?”,程珣的声音嗡嗡的,一点不想动。
“我给你带了药,一个很有名的中医配的,说是用了后不会留疤。”
“有没有疤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在脸上。”
向晚听到这句话简直火大,她爸爸昨天骑了三个小时的车子才把药拿来,她又上赶着过来给他送,这人怎么就这么不领情呢,向晚啪的一声把药放在床头柜上,“是没关系,随你便。”
程珣嗖的一声坐起来,拉住向晚的胳膊,把头凑过去,擦了擦她的额角,“对不起向晚,我刚刚不该那么说,我是因为……才突然有了点情绪。”
“你有什么情绪,我在船上干了一天活,还没怎么着呢,你在这里躺了一天,反而耍起脾气来了,你要是觉得闲,明天就去上船吧。”
“明天放假……向晚,你的嘴有时候真的挺厉害的。”,向晚一听就要甩开他,程珣用力攥住她的手,“怎么涂,要脱衣服吗,我刚才说错了,虽然留不留疤,我看不见,但你能看见啊,我总不能因为自己看不到,就丝毫不顾及你的想法。”
向晚说:“你想多了,我不一定非要看。”
“我请你看行不行,不花钱,不用票,完全免费。”,程珣注视着向晚,一颗一颗揭开衬衣扣子,向晚忍着笑,使劲推他一把,“谁要看你。”
程珣的眼睛里有股温热的东西,向晚在自己的脸即将烧起来的刹那,别开了头。
“好了”,程珣把衬衣甩在一边,趴在枕头上。
向晚先给他涂了一遍碘伏,然后再涂中药膏,“水泡都瘪进去了,你今晚可以躺着睡。”,程珣伸手一捞,环着向晚的身体就把她带了过来,“那你呢。”
向晚拧上药放在一边,“我还是趴在桌上睡吧,明天我就回家去了,我嫂子可能会赶在这几天生,我怕家里忙不过来。”
“那你今晚跟我一起睡好不好。”
向晚刷的一下红了脸,她说:“床太窄了不好翻身。”
程珣伸出拇指一下一下的捋她的眉毛,“向晚我们是夫妻,夫妻在一张床上睡觉并不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