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他打球，她总会给他准备好毛巾和水。那时候苏糖更矮一些，大概也就一米六的身高，但唐易却已经窜到了一八八。
整整比她高出二十八厘米。
每每他都要弯腰低头，她便顺势把毛巾搭在他后颈上。
那时，他就是最简单干净利落的发，一个低头动作，头发飘逸跟着溜动，跟那个年纪人身上用之不竭的活力相照应。
有人起哄，说：“苏糖，你那偏心劲儿能不能稍微收敛一点点？你别忘了你是哪个年级的人！”
“年级？你确定你说这个话没有偏心？她岂止是年级不同，连学校都不同好吗？！咱大二中的学生，出来看高中篮球联赛，却给一中的学生送毛巾送水，天理在哪里？公道又在哪里？开席的地点又在哪里？！”
每每这时，唐易等她喝完最后一口水，拧好瓶子顺势递给害羞脸红的她。转身往上一跃，接过队友传的球，然后回答他们的问题：“在梦里！”
......
当年那些画面，现在还很鲜活地呈现在苏糖脑海中。如同放电影。
只是，现在他的发，已经成了大背头了。
却不油腻。
他额头本就生得漂亮，当年大家流行寸头，谁都想看看南中校草唐易剪头发之后该是个什么样子。
但大家无论怎么说，说法都只偏向于一种结论，那就是他剪了寸头，应该只会年轻一些，帅气肯定依旧。
“给你揉，还揉吗？”
唐易看她许久没动静，头没抬，就只抬了眸，都怕自己出声太大了吓跑她，小心翼翼开口问。
手轻捏了捏她的手。
“揉......”
苏糖就在这时一下推开了他。
她都不知道人家给机会报仇，她为何不报。却逃走了。
或许是被他那轻柔的嗓音，亦或者，是因为他刚刚那个奇怪的低头让她揉的举动。更或者，是因为刚刚那要叫人陷进去的黑眸。
她怕。
怕自己再掉进去。
少年时光，光转流离，只迈进唐家第一眼开始，一直到想现在，她都还没能把这个人彻底从心里除去。
就像她傻乎乎刻在学校小树林某棵树上的名字，挥之不去。
“糖糖。”
她开始小跑起来。拼命想摆脱背后的声音。却没想到自己会跑到当年他打比赛的篮球场。
熟悉的场地、便会勾起熟悉的景。隔着铁网，她都仿佛能看见他滴落着汗中场休息，跑向她的鲜活样子。
恍然间，她头一偏，脚步蓦然顿在篮球场外的斜坡处。
紧接着，记忆中那人，就鲜活地站在她面前来了。
“糖糖，你......”
“叫我苏糖！”
她躲开他抓她的手。
“好，苏糖。这里，那么让你不开心吗？”他看她实在抗拒，想瞎猫能不能撞撞死耗子那种心态，领着她来二中走走。
可她好像更不高兴了。
唐易没辙了。
“我应该开心吗？”
“那，你要怎么样才能开心，告诉我，只要你说我就去办......”
“有你在，我都不会开心。”苏糖说：“没有你的生活，就是我最开心的。”
唐易身形猛地顿住。如同头顶被浇了一盆冷水，凝固了。
“不是，我......我们不是说好......”他竟然组织语言变得困难起来，手也无处安放，单手叉着腰头无奈扭了扭，缓了缓又转过来，两只手靠在她肩头，视线低下来跟她齐平：“我们不是说好了，在一起的吗？”
“啊？”骄傲如他，固执如他。方寸大乱接连追问的人也是他。他已经变成他自己都不认识的样子。
“在一起？怎么在一起？”
“你要谈恋爱，我们就谈，谈好了我们就领......”
“够了！”苏糖只觉得头皮都在扯着疼，她紧闭了闭眼，再抬眸，看向他一字一句认真道：“唐易，停止吧。这一点儿都不好玩。如果，你只是习惯了以前有个人烦着你，不顾情面、不知恬耻地巴着你。那我再给你道个歉行吗？
可我现在追不动了，也没法不要脸了。还有妈妈，以及唐家的态度，你也全都看见了，我们放过彼此好不好？哥？我们放......”
“苏糖，你以为你是谁？你说喜欢我老子就得跟你开始，你说不谈了，我就要放了你？上了老子的船，现在谈放过？你！做！梦！”
附上一个篮球场照片，哈哈哈
第058章 058
“对不起，我都跟你道歉了，跟你道歉了，你听不懂嘛？”
“老子需要你的道歉？”
“那你需要什么？！”苏糖几乎是吼出来的，这些年，她很少像现在这样失控。她早已收起了太多年少锋利的锋芒和棱角。
喜欢的，努力赚钱拥有。若是买不起，就买一个平替，然后继续默默为想要的努力。
不喜欢的，不看无视就算了。再也不像那时，什么时候都争锋上前，去反击，去反驳。
她累了。
当年那个寒冷的雨夜，她就把那个年少不懂事执着的苏糖丢下了。
那个炙热的、傻乎乎的、为了心中的爱和公平不惜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的苏糖，被她彻底丢在了那晚上。
从那以后，她就披上了一件自己都不认识的外套。继续苟活在世。
刚到国外那几天，她多次想过寻短见。安眠药、割脉、跳水......她都想过。
就连图图的存在，都是因为割腕被人及时发现救下，送到医院才发现的。
她不想跳楼，觉得那样太悲壮。自己贫瘠的一生，什么都没了。总不能到死了连一副全尸都没有。
她想过悄无声息把自己锁在屋里，静默离去。可她一个人住，不想脏了人家的房屋，也不想自己走后尸体腐烂。
所以，她自私了一次，在外找了一个隐蔽的角落，实施割腕。
她想，这样，哪怕走了，有路人看见，起码能联系警察把她带走。由官方帮忙下葬，也算不是一个人孤零零地走了。
可图图来了，那个老天爷赐给她的小天使来了。
是儿子的支撑，才叫她踽踽走到了今天。
“那你要什么？你说呀！你觉得，我还有什么能给你？”苏糖故意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却又实际：“你堂堂唐家少爷，出生就含着金汤匙。长得好学习好，现在手里还运行着很不错的公司，前景一帆风顺。就像妈妈说的那样，娶了陈锦，你们强强联手，锦上添花。
我实在想不出你缺什么，如果你想要结婚礼物，你放心，等你结婚那天，我一定一定想办法给你送一个相对我来说上档次的礼......”
“苏糖，你没良心！”唐易开口打断他的话，凑近脸，苏糖本能退开，视线转向别处，不敢看他。他也不挑，就这样将就着，坏坏地把温热气息，全数洒在她脸上，看她卷长睫毛下意识动了动。心里才平衡了一些。
“行，礼物是吧？这周末，我就要结婚，你好好准备。”他说。
苏糖微微怔，缓慢扭头看他。
却被他直接拉走，在篮球场某处休息长凳摁坐下：“坐着，好好想想周末送我什么结婚礼物。还有，老子要的不是道歉，是你在这儿！”
我要的从来不是道歉，苏糖，消失的这几年，你还没逃够吗？潇洒日子，还没过够吗？我要什么道歉？我要你在我身边！
“唐，唐易？”
就在这时，忽地传来了一道熟悉却又好像对他们来说很陌生了的男性嗓音。
唐易和苏糖皆是双双扭头去看。
李校长。
当年在二中任职的李校长，现在不知还在不在职。
“李校长。”唐易一只手还保持着搭在苏糖肩上，喊了一声。苏糖下意识歪身子，滑开他的手。
“李......李校长。”
“哎！”李校长应了一声，举着手放半空轻晃着，仿佛这样能帮助他回忆起苏糖似的。边往那边走，边说：“还真是你们，哎，对了，这位好像是，是......”
苏糖额头一汗：“......”
当年，她成绩虽不好。在二中却是很出名的。老师、校长、各个科任主任......
都对她很头疼。
可她威力再大，学校调皮捣蛋的也不止她一个。还是个女孩子，总是会被慢慢遗忘的。还会有更多新的调皮捣蛋的学生进来。老师们即便当时印象深刻，后续也会巴不得她们赶紧走记不得最好。
但唐易不一样。
他是学习成绩吊打整个城区乃至整个省市的人，放在全国，那也是顶尖级别的。不仅仅二中，是整个片区的人都记得。
“苏糖，我......”唐易说。
“噢，记起来了记起来了，就，就是你那个小女朋友嘛？是吧？”李校长说。
唐易身形微顿。
看来不用他自己介绍了。于是一直略僵的神色，因为李校长这句话，缓和不少。
苏糖：“......”
她还准备尴尬着自己介绍，谁知唐易直接一口......胡说出来了。
而她，就因为那“女朋友”三个字，深深震撼住了。
“李校长，我......”
“李校长，正好有点事儿想问您。我们换个地说。”唐易及时出声打断苏糖的话。
“好啊，那就叫上你女朋友，我们一起......”
“没事，就几句话，我们去那边说就好。”唐易边拉拢着李校长，边对苏糖说：“我过去一下，很快回来。”
苏糖：“......”
彻底陷入怔愣之中。
她足足盯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直至他们两人的身影全都消失在视线中。
她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放空状态，仿佛现在所有的一切，全都只是一个梦。
嘟--嘟--
电话铃声打断她放空思绪。
是周灿。
“喂。”苏糖喊她：“灿灿。”
“你怎么了？这可怜兮兮的声音，你......莫不是被......”
“什么？”
“你该不会是被唐易欺负了吧？在哪里欺负的？办公室？还是床上？！！我靠，我就说你们两个不正常！！！”
“你瞎说什么？”
“就这儿还瞎说？人家那个相亲对象都给我打电话过来了！！！”
“他打电话给你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把我臭骂了一顿，说我不要脸，说你都有老公了，还联合我一起骗婚，骗他来相亲送财。”
“什么？送财？”骗相亲就算了，这个骗财啥意思？那天喝咖啡的钱，她记得是唐易结的。
“嗯，不过你到底啥情况？你们该不会真的在一起了吧？唐易那个狗腿子动作这么快的？”
“不是，我......”苏糖余光扫到迎面走回来的唐易，迅速收尾：“灿灿，我先不跟你说了，就这样，拜拜。”
“哎！苏糖，苏......”
周灿盯着挂断电话的屏幕，愣了愣神：什么情况？传闻中有了男人忘闺蜜？
第059章 059
他什么情况？
刚跟李校长走，不过也才两三分钟吧？这么快就回来了？
苏糖表示不解。什么样的事，两三分钟就说完了？
她还想等等看，要是还没回，她悄悄从另一个方向溜了的。
而唐易看她眸色深深微皱眉头的样子，仿佛洞穿一切。他都不敢多停留，叫上李校长走，是不想让她太尴尬，也是及时阻断她在李校长面前胡乱澄清的机会。
却也怕她趁他不备，一个人悄悄走了。于是一路小跑往回走。一向矜贵体面的成熟男人，却跟当年在这儿打完篮球一般，额头染上一层细汗。
苏糖觉得视线更滚烫了，也反应过来后。便不再看他。坐在凳子上，闭着眼微仰着头安静待着。
那一个完美侧影，那安静如兔的小身影。却叫唐易看得心头一动。
以前，南中篮球场上，下午集训时，总有一个小身影，会在他们入场后三到五分钟“买通”南中看守篮球场入口处的同学挤进篮球场。
那后背背着的书包，像是哆啦A梦的百宝箱，毛巾、苏打水、创口贴、纱布、碘伏、棉签......
一堆东西。却每每都忘了带上她爱喝的酸奶。每次等到集训到中途时，又沉闷又难熬。尤其夏天，阳光照下来，人就犯困想睡觉。
而她，又是瞌睡虫。
就会坐着，这样晒着阳光闭眼小憩。
那也是她想喝酸奶的瘾上头。
恢复活力也快。集训后带她去食堂吃顿糖醋小排，再给她买一板酸奶。她又开始精力充沛一声一声“唐易”喊着。
......
那记忆犹新的夏天，似乎现在都还在持续着。她灿烂、自信、张扬、却也乖巧的神情脸蛋儿，每一帧，都是鲜活的。
苏糖感觉到有人坐下来了。
她本来也就是一个居中靠里的位置，就是为了应对他突然坐下来。
于是稳定不动，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身边有细碎声响。苏糖耳尖，光是听声音，大概也知道该是在剥什么东西。
果不其然，也就十来秒时间内，随着他一道“张嘴”声响起，什么东西抵着她下嘴皮了。
她睁眼。
垂眸。
斜视抵在她嘴皮上的完整无缺剥得干干净净的板栗。
“不用给......”
苏糖身子微微往后撤，想躲开。顺势说自己不想吃。
谁知嘴一张，被他径直喂进了嘴。
苏糖：“......”
只能眼神恨他。
“张嘴。”
又是一颗放过来。
苏糖偏头，垂眸，他大腿上放着一袋板栗。他另外一边，还有一杯喝的。
“想喝？”
“不......”那个“想”字，都到了嗓子眼了。可等他把那杯东西拿出来时，苏糖再一次怔住了。
地下铁。
奶茶的名字。
高中时，她经常光顾的奶茶店。她这个人，看似没心没肺，但其实每每选择的事物，都是唯一的。
哪怕只是奶茶，也只爱那一家那一款。
地下铁的招牌丝袜奶茶。
当年，她就是冲着丝袜这两个字去的。还问人家店员，那奶茶制作过程，真的有丝袜参与吗？
店员自然以“行业保密”这样的字眼给忽悠过去了。
可味道，确实第一次就让她喜欢上。
后来上了大学，就听说奶茶店关闭了。
再后来，她出国了。更是把这个东西抛在脑后。只是没想到，这时候，还能在这儿......看见那熟悉的字眼、熟悉的包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