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次当女皇——绘花猫【完结】
时间:2023-05-06 17:14: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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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人毕竟在北边统治了快八十年,京城除夕迎新的习俗已经与康都不一样了。
  谢岑儿带着陈粲换了百姓的衣服又带着谢岫卢雪等年轻将军们一起在晶城各处玩赏了一番,看过了与康都习俗大不同的傩戏,又去看了各处烟火,快到天明时候才转头回皇宫去。
  陈粲没见过这些,于是见了什么都稀奇,但奈何是小孩,玩到后面便是一边打瞌睡一边恋恋不舍,最后被谢岫抱着上了马。
  谢岑儿走得累了也骑在马上,转眼没注意,却见是卢雪在前面给她牵马。
  “北边习俗与康都不同,娘娘是喜欢晶城多一些,还是喜欢康都多一些?”卢雪先开了口。
  按下了心中那一些微妙,谢岑儿想了想,又看向了道路两旁还有屋顶上的积雪,再抬头看看繁星满天,方道:“若康都过年不是年年都下雨,那我便喜欢康都多些。”
  卢雪听着这话笑了起来,道:“娘娘这话让臣想起来臣小时候过年,下着雨打着伞,一脚深一脚浅跟着父亲出去拜年。”
  谢岑儿顿了顿,却想不起来自己小时候有这样经历了——大约是这中间隔了十八次重生的缘故,她现在对拜年的记忆都是在皇宫中。
  一旁的谢岫听着卢雪说的话,跟着笑了起来:“你怎么不说那时候是你想玩水,大将军怎么说都不听,你就要踩着木屐打着伞出门,就是不想坐车。”
  谢岑儿闻言看向了谢岫,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二人关系倒是亲近,她突然想起来仿佛是在这一个回目中,她问过谢岫,谢家与卢家的关系,那时候谢岫是说与卢家关系并不算太亲近?
  现在看来那会儿谢岫应当是半藏半露,她那会儿对卢家也并不熟悉,所以才没第一时间就看破真相。
  “说起来臣记起来那几年康都是时兴那样的风流,木屐斗笠蓑衣,再提着灯,在雨中慢行。”卢雪抬头看向了谢岑儿,“娘娘记得吗?”
  “不记得了。”谢岑儿回过神来,坦然摇了摇头,“太久之前的事情,都已经没了印象,说起来或者有朦胧印象,但也记不真切。”
  卢雪鼓了下腮帮子,扮了个鬼脸不说话了。
  被谢岫抱在怀里的陈粲又醒过来,他左右看了看,见已经不在过年的夜市上面,脸上露出了一些失落,然后目光投向了谢岑儿:“母亲,我们要回宫了吗?”
  “已经是后半夜了,当然要回宫了。”谢岑儿笑着回答。
  陈粲眨了眨眼睛,道:“那明年还能不能出宫来玩?”
  “自然可以。”谢岑儿笑着说道,“以后每年都能出来玩,就和在康都时候一样。”
  听着这话,陈粲便重新高兴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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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完年之后,在梁熙和卢衡的操持下,迁都的事情很快就办了起来。
  便就按照谢岑儿的意思,在康都仍然留了一个朝廷班底,晶城是另外选了官。
  晶城的选官普遍年轻,世家与寒门大致是对半开,最显著的相似点是,他们都是由谢岑儿在变革了选官制度之后遴选出来。
  这样的选官,让陈瑄留下的三角制衡关系发生了改变。
  梁熙的确还是丞相,但现在晶城的新的官员显然更听从谢岑儿的吩咐,对太后更忠心;卢衡是大将军,军中声望没有变,但随着魏朝如今疆域变大,而谢岑儿还显然准备继续对外用兵,要把东北西北以及西南重新都纳入版图,卢衡的心思便也相应地跟着谢岑儿转向了对外的用兵上面。
  如此,这制衡关系便微妙地打破了。
  便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梁熙上奏请告老还乡。
  谢岑儿却并没有许他告老,她压下了梁熙的奏疏,又在长乐殿接见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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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朝如今还打算对外用兵,舅舅在晶城坐镇,才让我放心。”谢岑儿如此对梁熙说道,“我对舅舅最放心,舅舅在朝中行事向来公允不偏颇,若舅舅走了,我一时半会儿又能找到谁来做这丞相呢?”
  梁熙犹豫片刻,此时殿中只有他们二人,他抬眼看向了谢岑儿,却问道:“娘娘将来还会想再进一步么?”
  谢岑儿有些意外梁熙会在这时候问了这样的问题,她看着梁熙,不答反问:“若我有此心,舅舅打算如何呢?”
  梁熙面上倒是没有露出什么意外,他道:“臣能看得出来娘娘所图,那么其他人也能看出娘娘所图。娘娘想要走的路并非是坦途,而是困难重重,还会鲜血淋漓,甚至众叛亲离——娘娘还要往前行么?”
  “舅舅这话我明白,却又不明白。”谢岑儿平静看着梁熙,“若今日有此心的是谢岫或者谢岳,舅舅还会这么劝么?”
  梁熙沉默了一息,没有回答。
  谢岑儿轻叹了一声,淡淡道:“舅舅会劝他们,但不会威胁他们那是一条众叛亲离的路。我是太后,是女人,这件事情总是要难一些的。我心中明白。做皇帝最后也是要称孤道寡,无非便是将来我手染献血,又给了你们攻讦的机会罢了。”
  “娘娘这么说,臣便不知能怎样再对答下去。”梁熙最后如此说道。
  “舅舅不必多劝,我只想舅舅留在晶城,舅舅做丞相我很放心。”谢岑儿淡淡道,“为了梁家,舅舅也应当留在晶城,如今表哥之中没有哪一个能出来独当一面,舅舅还没有到退的时候呢!”
  梁熙沉默了下去,最终没有再坚持回康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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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晶城朝廷很快便高速运转起来,魏朝上下果然气象大变。
  兴元七年,卢雪带兵西域,魏朝版图往西一路扩展,商路打通。
  兴元八年,北方胡人全部归顺称臣。
  兴元九年,谢岫带兵攻下东北;同年又收复西南。
  到兴元十年,八方来朝,谢岑儿铁血太后的名号传遍四方。
  便也就是在这一年,魏朝内开始风传谢岑儿和谢家狼子野心,意图篡位。
  这流言蜚语作为谣言传了半年,在冬天的时候突然成了真,皇帝陈粲在朝会上提出了禅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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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意愿禅位与母后。”已经十一岁的陈粲,语气十分平静,他看向了坐在身侧的谢岑儿,“母后多年辅政,朕心中母后与父皇无异。朕年纪尚小,对朝事一概不知,是母后替朕行事。四方来朝时候,那些蛮夷外族跪拜的也是母后的威名。朕与母后感情深厚,不愿将来史书上把这些事迹全部归为朕的功绩,朕要给母后一个正名的机会。故而朕欲禅位于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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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一出朝中哗然。
  然而陈粲态度坚决,没有听从任何人的劝解,便让人拿出了他写的手谕。
  晶城这禅位的事情还未了,康都听闻了此事反而先起了乱子。
  竟是谢岳直接扶持了宗室子,否定了晶城的陈粲,要重新立魏帝——这就是直接造反的意图了。
  对于晶城的官员们来说,太后做皇帝的事情就远小于谢岳起兵叛乱之事,太后做皇帝又有什么大不了呢?最后总还是要给陈粲的,并且太后行事大家都看在眼里,并非是胡作非为的人。
  但康都叛乱——这会是什么结果?会让南方的赋税无法顺利交到中央,最终就会让魏朝由强转弱。
  谢岳这叛乱竟然成了比谢岑儿做皇帝更需要解决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第171章
  谢岳在康都重立宗亲为魏帝,自封大将军,征兵十万,欲攻打晶城,号称要重振陈家天下。
  能在这时候纠集了这么多的人马,其根本原因却并非是谢岑儿要做皇帝,而是自迁都晶城之后,魏朝一再变革,不仅广纳贤才,开疆辟土,也让许多从前的世家和权贵从高处落下手中权力丧失——这些人便就是来响应谢岳的人。
  谢岑儿要做皇帝便正好给了他们借口起事。
  晶城中,谢岑儿却是命在北边战事中初露头角的小将周钦带兵往康都去迎战。
  下朝之后,谢岫单独求见了谢岑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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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谢岳起兵之后,谢岑儿已经许久没有单独与谢岫见面。
  谢岫带着几分紧张在殿中站了,还没想好要不要跪下再请罪一次,便听见上首谢岑儿命他坐。
  “想来今日你应当终于打好了草稿能在我面前说话。”谢岑儿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我知道自从谢岳起兵后,你一直颇为忐忑,也不知如何自处,故而也没有单独留你说什么,怕吓得你连夜也往康都跑。”说到这里,她笑了一笑,语气中有几分调侃,“今天是想好了?”
  谢岫听着这话,心中一半是酸涩,一半也是真的放松了下来,他在一旁坐下了,然后才开口:“大哥行事……我不知如何与你说。”
  “那便也不必多说。”谢岑儿拿起几案上的茶盏喝了口水,淡淡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的为人,也不曾疑你,自然知道你也不会往康都去。”
  这话听得谢岫忽然眼眶一红,他喉咙里呜咽了一声,没说出话来。
  “罢了,没必要这么哭哭啼啼。”谢岑儿看着他忍不住叹了一声。
  谢岫低头抹了一下眼角,静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我是想为大哥求情,到时候能饶他一条性命。”
  “我能饶他,他却不会愿意苟活。”谢岑儿摇了摇头,“不过二哥既然开口,到时候我也会真的留他。”顿了顿,她转而看向了谢岫,“只是他未必会承情。”
  谢岫道:“我只想着毕竟是亲生兄弟,就算他不顾念了,我尽了心便也不会亏心。”
  谢岑儿看了谢岫一眼,似乎是因为在高处太久,又或者是因为与谢岳关系实在太淡,她心中并无触动。她道:“听闻北边连降暴雪,应要派钦差去查看灾情,原本我还在与丞相商量派谁去比较好。”顿了顿,她看向了谢岫,“二哥便替我往北边走一趟吧!”
  谢岫顿了顿,他自然也明白了谢岑儿的意思,于是便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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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近过年,谢岳拥立新帝讨伐谢岑儿的檄文传到了晶城。
  朝堂上,谢岑儿听着底下的官员念完,只笑了一笑:“这文采实在太干瘪了一些,看来康都没有留多少风流文士,这一句一句听着仿佛是老迈者含糊絮叨。”一边说着,她一边让人把那檄文呈上来看了一看,然后递给了一旁的陈粲,“皇帝也看看。”
  自从在朝堂上自提了禅位以来,原本应是在三辞三让之后退位的陈粲,因为康都之事,如今还在朝堂上以皇帝的身份坐镇。
  只要陈粲还在龙椅上一天,康都就算纠集了三十万人也是逆贼,这一点毋庸置疑。
  陈粲接了那檄文看过,然后对谢岑儿笑了笑:“看来周钦三月内便能收复了康都。”
  谢岑儿颇为赞同地点了头,重新看向了殿中朝臣:“到时候便能问问,到底是找了个什么人,写了这么一封佶屈聱牙的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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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还没过三月,周钦便率军攻破了康都,谢岳直接带着妻儿往南试图从海路逃走,但被周钦在海边擒住。其余参与叛乱之人也都被抓捕。除却谢岳之外,其余共犯就在康都问斩。
  康都之乱就此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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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底时候,谢岳便被押解到晶城,关押在了天牢之中,却没有预料中会有的审判。
  也不知在天牢中到底过了多久,他最先见到的却是仍然还是丞相的梁熙。
  梁熙两鬓有白发,看起来比较之前老了许多,他进到天牢中,便叫旁人都退了出去。
  谢岳隔着栏杆看了他好一会儿,又踟蹰了许久,才喊了一声“舅舅”。
  “我已经向陛下再递了请辞的奏疏,陛下说如今康都一片狼藉,命我回去康都主持大局,务必要让康都恢复到从前模样。”梁熙声音是沙哑的,“我已经快有十年没有回去康都,听从康都回来的周钦说,那里因为那时候强行征兵征粮,再没有之前的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的闲适。”
  谢岳张了张嘴巴想要说什么,却一时间感觉头脑一片空白,什么都说不出来。
  “陛下与我说,当初先帝尚在时候,最怕强行征兵征粮伤了百姓的元气,所以才对北边用兵都谨慎不敢冒进,否则以先帝才能,不会拖到那时候才收回琉州。”梁熙看着谢岳,“云浮,你现在想明白为什么周钦能破你的十万大军么?”
  谢岳忽然感觉自己耳边嗡嗡一片,喉咙中都有了血腥味道——他当年带着三万兵马就能守住琉州能抵抗当年北燕的铁骑,为何现在十万人马没能守住康都?
  他心中有答案,但却不敢说。
  “当初的太后、现在的陛下,在这一点上却比你、比我,更明白。”梁熙看着他,“昨日陛下以太后之尊登基为皇帝,万民臣服,百姓拥护。你为陛下兄长,陛下恩典,饶你性命。”
  谢岳愣住,他顿了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果真登基为帝?”
  梁熙点了头:“今日我也是奉陛下之命,前来此处。”
  谢岳一时间感觉自己心中只剩下了荒谬二字,他道:“她不过一介女流,仗着自己是太后,这时候登上皇位,将来……”他忽然也失了声音,不知还能说什么了,他再看向了梁熙,“舅舅难道就要眼睁睁看着魏朝竟然变成了女子主政?”
  “陛下与先帝又差在哪里呢?难道陛下是女子,便不能主政?”梁熙自嘲笑了一声,“这话我也思考良久,可我回想从先帝末年开始陛下参与政事,她与先帝没有不同,她主政之时,魏朝欣欣向荣。难道要因为她是女人,便否定了她的所作所为么?何况——陛下也立了太子,将来这魏朝仍然还是魏朝。”
  谢岳沉默了下来,他久久没有说话。
  “我要见她。”他最后抬头看向了梁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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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岑儿在长乐殿中批阅奏疏时候,内侍进来通传说梁熙求见。
  她合上了手中大将军卢衡自陈多年征战伤病颇多请求告老的奏疏,示意内侍把梁熙请进来。
  梁熙进到殿中,谢岑儿叫了免礼,命他在一旁坐下。
  “大将军也送了一封告老的奏疏,仿佛是与舅舅商量好了。”谢岑儿笑了一声,“朕想着,便也叫大将军也回康都去,与舅舅一起处理康都及临近州郡的事情,舅舅觉得如何?”
  梁熙在一旁坐下了,思索了一会儿才道:“若有卢大将军坐镇,应当会更好厘清康都的军事。”
  “那便这么做。”谢岑儿道,“朕只盼着康都能早日恢复如初,等后年朕带着太子一并回康都去看一看——也许多年没有回去了。”顿了顿,她又重新看向了梁熙,“今日舅舅去天牢见了朕的大哥,他可还好?”
  “他想见陛下。”梁熙说道。
  谢岑儿冷漠地笑了一声,道:“那就见吧!谁叫他是朕的大哥呢?”她放下了手中的奏疏,看向了一旁的内侍,“备驾准备去一趟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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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入了夏,晶城的夏天比较康都,没有那么湿热难熬。
  谢岑儿从御驾上下来,步入了天牢中,便感觉到了阴冷寒意。
  走到天牢最深处,她见到几乎记不清到底有多久没见过的谢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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