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话的记者居然流泪了……从农村奋斗出来的小秦的眼睛也不自觉的红了……
第四十七章 :危机的现场
画面在那女孩摇摆的泥泞的赤脚,结束了。
还想再看,却没有了,因为小枝枝被大牛婶婶给抱走了。
“外头的都是坏人,千万别被骗了。”大牛媳妇看到那些外来人居然凑到一群娃子跟前去了,赶紧冲过去。
记者小郑还想再采访就只能看到一个膀壮腰肥的大婶的背影,还能看到她一手抱着一个娃,另一只手直接拎着一个胖小子,噼里啪啦打的声音响极了。
后面这凶残打小孩的画面,摄影师没有再拍,又继续围到了塌方的矿井上头,等着第一手消息。
眼下据说省城里专业的救援队也被困在路上,过不来,这边只能他们瓶口煤矿自己的矿工想办法救援。
救援队没有出现,但是当地的领导总算赶来了。
钟山县的县长徐德平,第一时间赶过来了。
他本来正在家里吃火锅的,好不容易周末有点时间,丈母娘正好过来,他正在涮肉呢,结果尼玛,新闻都出来,他治下的一个村子发生特大矿难了……
涮好的五花肉都没有吃几片,就跑来了。
真的是跑的,他的袜子都没有穿,踩上皮鞋就出门了。
县委书记正好去省城开会了,徐德平觉得,这个锅铁定是他的了。
尤其是此刻,看着密密麻麻的记者,他头皮都发麻了,简直是欲哭无泪,知道的是这里发生事故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个新开发的旅游景点。
火锅的烟熏的他的头发一缕一缕的有点油腻,不过此刻顾不上发型了,这要是真发生几十人身亡的矿难,他这个县长也做到头了,一下车他就开口问道:
“现在现场情况如何了?救援展开了没有?矿井下现在有多少人?”
来接待徐县长的是村长王大富和六峰镇派出所的所长刘文雄。
“省城的专业救援队还在路上,现在是瓶口煤矿的矿工自己在想办法下井,目前没有再二次塌方的迹象。”刘所长麻利的回答道。
“瓶口煤矿的负责人呢?”
村长王大富哆哆嗦嗦的回答道:“事故发生的时候,瓶口煤矿的总经理也在井下,现在井上是副总在组织救援。”
徐县长对面前这胖子有点印象,是这个村的村长,因为他村里有煤矿,进县里开过会,不过听到他说的话,倒是有些惊讶:
“那现在瓶口煤矿的老总也在井下?”
王大富坚定的点了点头。
徐县长是来的路上,看的瓶口煤矿的资料,说瓶口煤矿属于村里集资建立起来的,总负责人也是瓶口村村民,不过以前坐过牢,但因为在牢里表现良好,提前释放了。
徐县长十分冒火,出了事,连发脾气的对象都没有,可是事已至此,只能想办法解决,他对着面前有些傻愣的胖子喊道:“你别站这里招呼我,去把矿井的井道图给我找来。”
等到王大富拿来那井道图,看着那密密麻麻高低交错的图,徐县长简直是想哭,尼玛,这一个小农村的煤矿,为什么会有这么复杂的井道图,这是玩捉迷藏吗?
还有这幅井道图为毛是手画的?那标注的字体是瘦金体?右下角的瓶口煤矿宣传部是什么鬼?
平日对古文学还小有研究的徐县长一脸吃惊,只是此刻顾不上研究这些点,他一脸严肃的开口问道:
“目前发生事故的是哪一段?”
王大富想用手指比划,但是他人胖手粗,手指一压下去,就盖了一堆的井道,看到县长衣服胸前口袋上插着根钢笔,不知道是不是太紧张了,王大富伸手,摸了县长的胸,然后把钢笔掏出来,低头在井道图上画圈圈……
密密麻麻的井道图的西北角,被王大富圈出了一个大圈圈,一脸认真的道:“就在这里头。”
徐县长的胸部起起伏伏,看着那一大圈圈,上下交织着好几个井道,面庞发红,半天了,吐出一句话:“把笔给我。”
第四十八章 :瓶口治安队
雨停了。
徐县长嘴上冒泡,不是着急的,是之前吃火锅烫的。
传说中的专业救援队还是没有等来。
却等来了瓶口村的村民们。
当记者们看到,一群老头老太太涌过来的时候,很是激动。
这是家属要来闹事了吧,一定是的。
而徐县长脸都吓白了,尤其是看着一个有八十好几满面皱纹的老太太,拄着拐杖,走路摇摇摆摆的晃过来的时候,这一个处理不好,矿井的人没有救出来,外头就要先出人命了。
除了这老太太,居然还有白发苍苍的断腿的老头,老头腿上绑着两块汽车轮胎皮子,一马当先的走在最前头……
记者老魏则是兴奋的不自觉的舔着嘴唇。
这绝对是一个有看点的新闻,白发苍苍的残疾老头,脸上皱纹比树皮都要老的老太太,在矿井外头,哭天抢地,等待矿井下的儿子,孙子……
闻者流泪,听者伤心啊。
敏锐的摄影师,已经扛着摄像机小跑过去了。
结果就见这群老头老太,走到矿区门口,颤巍巍的从肩膀上掏出一个小马扎,颤巍巍的坐在小马扎上,从包里,掏出馒头,包子,肉干,地瓜干,腌萝卜……
开始吃了起来。
就像是到了公园,看到一群老头老太野炊一样。
记者们都傻眼了……
说好的痛哭流涕呢?
说好大吵大闹呢?
说好的撒泼往地上一躺呢?
徐县长也傻眼了……
他走到了那个年纪最长的老太太跟前,刚想开口说话,就见老太太从嘴里吐出了个假牙,把假牙上黏着的地瓜干给抠了下来,然后又把假牙塞了回去。
从假牙缝隙里抠下来的那块地瓜干,被老太太那戴着一个古老银戒指的布满皱纹的手给灵活的弹飞了……
飞到了最近的摄像机的镜头上,十分有粘性的黏在了上面。
“大娘,你们这是?”徐县长同情的看了一眼那伸手抠镜头的摄影师,一脸温和的朝老太太露出了个笑容。
回答他的是老大娘的:“呼……哈……”
一副要断气的模样,吓的徐县长够呛,要是他一句话就把老太太给问死了,在这么多摄像机跟前,他就完蛋了,连忙后退了好几步。
这时候旁边一个老头,一边用力的拍打着那老太太的后背,一边开口解释道:“我们是瓶口村治安队的,忽然跑来这么多人,我们怕有拐子拐娃呢,村里的媳妇说刚刚看到有几个人在跟娃说话,让我们来看着哩。”
徐县长简直醉了,这不是矿难吗?怎么又跟拐子扯上关系了。他的治下是有多糟糕……这段能不能不要播……
刚刚那采访小孩的记者小郑觉得那一段实在是太好了,还想再找几个小孩采访的,被几个老头老太这么一说,心虚的缩在了记者群中。
老魏也傻了,剧本不对啊。
他推出了个小记者,上前采访。
“大爷大娘,你们不担心埋在矿井下的矿工吗?那里面没有你们的家人吗?”
小记者问完这句话,所有人都目光灼灼。
徐县长虽然讨厌这记者挑事,可是也着实好奇。
话音刚落,一个老头就哭出声来了。
一时间,所有摄像机都对了过去。
就见那老头声泪俱下,举起一只手,那只手一直颤抖,整个人都在打摆子,身下的小马扎都要歪了,身边的老头老太太……齐刷刷的挪远了一点……汗……不是应该去扶一下的吗?
“我,我家的孩~不成器啊,申请了三回,都没得下井,下井一个月有好几百块,我家的孩~下不去井,一个月不到一百……一百够做什么啊?连给媳妇买衣衫都不够,领导,你们帮忙说说情,让我家的孩~也可以下井吧。”
刘家老三扯着徐县长的袖子,痛哭流涕,说到最后,重重的擤了一把鼻涕,把手在徐县长的袖子上擦了擦……
“大爷,大爷,注意情绪,你家孩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说的是矿井下的人。”徐县长总算明白,这老头一哭,周围老头老太齐刷刷的把小马扎挪开的原因了……看着自己脚边那长长的鼻涕,还有自己那颜色深一些的袖子,他中午吃的火锅都快从胃里涌了出来。
这时候,一个老汉激动的站起来,身子歪歪斜斜的,他的一条腿似乎跛了,整个人都站不直。
老汉用力扯了扯衣襟,那条跛腿朝后踹了一下自己的小马扎,努力的让自己站直,看到大家都注意他了,他才咳嗽一声开口道:
“我亲侄儿就在井下,我怎么会不担心,但是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平安出来的。因为瓶口煤矿,是我们全村人一铁镐一铁镐挖出来,一榔头一榔头砸出来的,那井道是我们一根木头,一根木头的铺出来的,为了建瓶口煤矿,我们日日夜夜不眠不休……可以说瓶口煤矿是用我们所有人的血汗建起来的……”
曾经当过会计的,李长耕四叔说的十分激动,挥舞着胳膊,用词也比其他人有水平,表现的慷慨激昂,十分感人。
这时候有一个小记者,忍不住崇拜的问道:“大叔,您的腿就是因为建煤矿的时候摔坏的吗?”
李四叔摇了摇头:“这个不是,那年我下地干活的时候,看到路边有野果,去采的时候,不小心摔的。”
第四十九章 :专业救援人
矿区门口,老年治安队成员齐刷刷的坐着,唠嗑的唠嗑,嗑瓜子的嗑瓜子,喝红糖水的喝红糖水。
倒是让记者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报道下去。
完全不对的画风啊,说好的哭天抢地呢?
徐县长也觉得,他劝慰群众的工作还没有展开,群众自己们顺溜的坐在那乖的不像话……
说好的民风彪悍呢?
看着那个朝自己递过来一把南瓜子的老太太,徐县长连忙摆手:“不用,不用,谢谢了。”
可是电视外的观众却不是这样的。
当柳长城看到新闻里放出来的密密麻麻的复杂的井道图的时候,就觉得矿井下的人,十有八九上不来了,希望渺茫。
他的情绪是十分激动的,恨不得电视能暂停,让他详细好好看看,那可是他家的矿井,什么瓶口煤矿,太土了,以后改名叫长城煤矿,大气又好听。
虽然已经胜券在握了,可是这个煤矿的价值比他能想到的更高出许多,他必须全力以赴,不能出一点点的纰漏,他一定要把这个矿弄到手。
激动之余,连平日不轻易打的电话号码,他都拨了出去。
人情用一次少一次,人人都说他在大京市背后有关系,实际上他虽然姓柳,但是和大京市的传奇企业家柳真勉强扯关系,都要绕八圈,算是远房亲戚。
更别说柳真背后的家族了。
只不过柳长城这个人会来事,不仅仅是表面八面玲珑,他结交贵人的时候,都是很下工夫,不管是多么枝节细微的小事,他都会认认真真的帮忙办妥。
所以虽然他只是柳真的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却是在柳真面前挂过号的,偶尔也帮忙办一些小事。
打了电话。
听到对方的应承,柳长城只觉得长吁了一口气,有些激动,又有些说不明的感觉。
看到面前生活秘书小秦过来给自己加热水,他可笑的摇了摇头,自己给别人加热水的时候,比小秦殷勤多了。
此刻,黝黑的矿井下,错综复杂的井道交替着。
与世隔绝一般,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黑暗中,有一个身影,慢慢的前行。
如同地狱里冒出来的鬼一般,脸上戴着面罩,身上背着一根绳子,绳子另一端绑着一个人,应该是昏迷过去了,就在井道上被拖着。
行走的是周木。
他跟着人下来的。
自从上次有人来检查之后,周木就很注意了。
只是每天来瓶口煤矿拉煤的司机很多,也不容易辨认真假。
不像以前村里,有生人来,先被村里老头老太给逮住了。
不过周木不太出面管事,煤矿的事情明面上都是交给李长耕,王大富,甚至老秀才他们都比他出面的多。
他反而时不时的就在矿工里头,司机里头,反正他容貌平常,别人也看不出区别。
一大早,周木来矿区,见到有拉煤司机们坐一块聊天,他也凑了过去。
兴致勃勃的听他们说话聊天,一点都不突兀,谁都没有觉察到多了一个人。
村里的老太太们分辨不出是不是大车司机,可是周木却能感觉到不同。
甚至是很强烈的熟悉。
那个憨憨的笑的大个,只说自己的车排两百多位,其他话没有多说,一直在听着。
坐在地上,别人很爱抖腿,他却不会,两条腿,看似松垮垮的放着,却是一动不动。
没有抽烟,时不时的揉一下大拇指。
脸虽然和其他大车司机一样,也晒的有些黝黑,可是撸起的袖子里面的胳膊却是比较白。
周木感觉到,自己当初刚刚从西海监狱出来的时候也这样,甚至头几年都是这样,改不过来。
不敢抖腿,手指关节永远觉得疼。
去不掉的戾气。
哪怕脸上挂着笑容,也显得很僵硬。
他是幸运的。
他有女儿枝枝。
才让他如今心境平和,过上正常人普通人的生活,忙碌而安心。
如今的他越发的普通平常,他在人群中,别人绝对感觉不到他的过往。
他喜欢现在的自己,很有安全感。
他更喜欢融入人群,给自己找到保护色,在背后,思考下一步的动作。
聊了一会,前头司机要去拉煤了,有人走了,又有人新加入进来。
那个说自己排两百多位的司机走了,周木也走了。
然后就有了后来的爆炸,塌方……
周木没有想到对方居然是一副不怕死的要同归于尽的姿态。
看着他被炸晕的时候那一脸解脱的笑容,周木恨不得直接把他弄死。
但是周木没有。
周木拖着他,在塌方的井道里慢慢前行。
他走的不快,在遇到岔路口的时候,总会停下来一会,然后又继续走,一路走走停停……
而身后拖着的人也一路摔摔打打,磕磕碰碰。
慢慢的,离那些被困的矿工们越来越近。
黑暗中,周木并没有不适应,甚至还比平时惬意。
矿井底下很安静,有一点点响动,他都能分辨出来,以前困扰他的听力很好的问题,在这时候,却成了很好用的向导。
终于,走到了一个死路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