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端昭宁是认同的,但东方陌所说的什么梁王时日无多还真是臆测,人家只是犯了几次头疾,怎么就时日无多了?
这问题昭宁还没与他讨论明白,他就要出门去了,京城的确许多军务等着,临走他认真交待道:“不管怎样,万不能选楚王。”
昭宁不知道他为何如此肯定选梁王比楚王好。要说人心,谁又知道梁王与李端内心是怎样的?
东方陌走后没多久,宜安公主来了。
宜安公主与她闲聊半天,才道明来意,原来是问她要拥立谁做皇帝,并替楚王说好话,昭宁于是明白,她是楚王的说客。
她态度暧昧地将宜安公主挡了回去,还没歇息一会儿,舅舅薛崇如就来了。
薛崇如也问她,作何打算。
有了之前宜安公主的经历,昭宁便知道舅舅也是为皇帝人选之事而来,便问:“那舅舅心里是怎么想的?其实我与驸马意见并不一致,所以也想听听舅舅的意思。”
薛崇如是昭宁最近的人,当初她在岐州倒戈梁王,薛家也因此承受了风险,所以两人之间比之宜安公主,会坦承许多。
薛崇如想了想,很快道:“我的意见是岱王。”
昭宁微愣:“为什么?”
薛崇如说道:“楚王势众,威望高,若拥立他,自是众望所归,可他只会觉得自己是天命所归,不会感谢公主与驸马将他推上皇位,若拥立三人中最势弱的岱王,甚至岱王与公主还有前嫌,岱王自会感恩,而且到了往后,公主与驸马的支持对他来说也更为重要,他少不了你们。”
昭宁没想到舅舅是这样的看法,而且听来确实有道理。
昭宁又问:“舅舅,你实话告诉我,岱王有找你说情,或是承诺官位,送财物吗?”
薛崇如沉默半晌,肯定回道:“他确实找过我,承诺过官位,也送了财物,但我没收,或许我来替他说话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我之前所说的。”
昭宁对这事不作评价,只问:“舅舅觉得,梁王怎么样?”
“梁王?”薛崇如回道:“梁王此人桀骜,生性刚硬好武,莫非……是驸马赞同选梁王?”
昭宁没想到薛崇如一下就猜到了,问:“舅舅为什么这么问?”
薛崇如道:“尚武的皇帝,多半是器重武将的,更何况是驸马这样的大将,他当然会厚待;再者,梁王的儿子曾俘虏过公主,而他却不计前嫌支持梁王,梁王也会感恩,选梁王,对驸马来说的确比另两位王爷好,但只是驸马。”
薛崇如的意思是,选梁王对东方陌更好,选岱王则对她以及薛家更好,而她之前想选楚王,更多是觉得楚王在京中威望高,李纪也是个重情的人,她希望将大周江山交到他们手里,会国泰民安,山河永固。
她没给薛崇如回复,只说自己再好好想想。
她总觉得舅舅对东方陌的分析是错的,如果是其他人,按舅舅的分析自然对,但东方陌不像。
如果他那样懂得为自己筹谋,当初就不会做她的驸马,就算做了她的驸马,也不会在歧州杀萧广利而救她,他是武将,萧圣人当权,为了镇压宗室,一定会器重他,他何必冒那么大的险去联合梁王清君侧?
所以到现在,他选梁王,也绝不单纯是为了自己飞黄腾达。
薛崇如走后,昭宁怕等会儿又有人来当说客,便索性二话不说,乘了马车逃出府去了。
马车在街上漫无目的遛了一圈,走到杏园附近,她想起这季节紫藤似乎正盛开,襄平宫里就种了许多紫藤,在她们小一些、尚有姐妹之情时,她还常去襄平宫里赏花,如今两人不再来往,她不如去杏园里去看看紫藤。
杏园虽叫杏园,但除了杏花,还有荷花与紫藤也开得好,京中人喜欢杏花和荷花,这季节二者都没开,只开了紫藤,所以大半不会有什么人。
她到了杏园,在长满荷叶的湖岸边走着,心里想着拥立皇帝的事。
其实她最在意的,并不是自己日后能不能富贵荣华,因为父皇母后在世时,她本就是尊贵又受宠爱的公主,那样的确好,可到萧圣人掌权,她便日日活在担惊受怕中,她知道,其他皇族也是如此。
经历过那段岁月,她不再对富贵荣华有执念,她只愿继任者是个心怀天下的仁君,一心将大周变得更好,而不是为巩固皇权,再来进行一次又一次的大清洗,除掉对自己有威胁的、或是不赞同自己的人。
沿湖岸走得有些累了,路过一片高大繁茂的芦竹,旁边有块大石,她便在那石头上坐了下来,为心里烦恼的事叹了口气。
她明白了自己的想法,但问题是,人心难测,她不知道谁才是那个人。
在石头坐了好一会儿,正要离开,芦竹背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我知道你所谓的推迟婚事不过是借口,如今我母亲死了,哥哥被软禁,所有人都在谋划立新帝,我便什么都不是了,所以你要反悔!”
这竟是襄平的声音。
昭宁身旁的宝歌踮起脚往高高的芦竹后面看了眼,随后看向昭宁,用嘴形道:“是襄平公主和顾公子。”
说完,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几步,让芦竹将自己的身影完全挡住。
昭宁也没说话,倒不是她想偷听,而是……刚才的话听都听见了,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似乎也不太好。
那边顾清允的声音道:“为何你总是如此疑心,我没有这样的意思。”
“你有,你当然有,你当初就是因为昭宁失势才选的我,如今我这样,你自然就会放弃。可惜东方陌为了救她,竟在岐州城下杀了萧广利,她绝不会放弃东方陌而重新要你。”
“你……这与旁人有什么关系!”顾清允似乎恼怒了,快步往这边而来。
结果一转弯,就见到了在芦竹后坐着的昭宁。
昭宁已经准备好了脸上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毕竟她没立场去关心他们吵架,也没必要露出开心的笑容。
她只是静静坐着,看着顾清允。
顾清允也看着她,脸上有窘迫,有尴尬,有惭愧,也有几分隐隐的欲言又止。
随后襄平跟过来,也看见了她,陡然一愣,随后便露出极为委屈又难为情的模样,立刻低下头去,快步越过她与顾清允,往前走去。
毕竟是小姑娘,骤然被她听见自己与未婚夫吵架的内容,难以承受。
见她离开,顾清允默然半晌,抬手朝昭宁施了一礼,随后转身往前而去,快步追上了襄平。
昭宁露出一丝无奈的笑。
好在他去追了襄平,而不是来向她示好,要不然,她对顾清允仅有的那一丝尊重都会消失殆尽。
原来连襄平都知道东方陌为救她在岐州城下杀了萧广利啊,这件事倒成了他为她不顾一切的证明。
昭宁低低笑了笑,心想舅舅果然是个一心侵淫官场的政客,连襄平都看明白东方陌最在意她,舅舅却要用权欲之心来揣度东方陌。
就像,舅舅其实也不了解自己的想法一样。
晚上东方陌回来得晚,昭宁已经躺在了床上。
他沐浴完便躺到她身旁,问她:“听说今日宜安公主、薛大人、还有姚丞相几人都来过了?”
昭宁回答:“是,宜安公主和我舅舅我见了,其他人来时我已经避出去了,没见。”
“那公主……”他正说着,昭宁伸手挡住他的唇,轻声问她:“今天想吗?”
东方陌眼中一亮,随后迟疑道:“你不是说过不能每天都……”
“今天心情好不行么?”她娇声道。
他便欢喜起来,立刻吻过来。
昭宁以前觉得他是个清冷无欲的人,后来发现还真是小看了他,在这件事上他简直有些乐此不疲,让她完全没气力应对。
于是她给他规定,不能每天都露出那种意图,至少要隔天。好在他还算听话,虽然偶尔目光会不纯粹,但多半都会将想法忍住。
一旦答应他,便是无休无止,直到夜深才停歇。
本来极其困乏疲惫,但昭宁却还记挂拥立新帝的事,问他:“你为什么那么确定李纪城府深,疑心重?为帝王者,不都是城府深的么?我舅舅让我推举岱王,说这样对我更有利,但我不想对我有利,我只想那是个宽厚仁义的君主,他做上皇帝后,五哥不用死,其他争夺皇位的人不会被清算,就这样君明臣贤,社稷安稳。”
东方陌看着她道:“我知道,我知道公主的心思。”
说完,他沉默许久,然后道:“有一天,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没有随王老将军出征,也没有在军中立功,当上卫国公,而是留在宫里当侍卫,直到公主将我看中,选我进万景宫。公主嫁的当然不是我,而是徐铸久,却与徐铸久毫无感情,还因徐铸久害死宝歌而结仇,最后公主与徐铸久和离,并派我暗杀了徐铸久——”
他说到此处,昭宁大惊,正要说什么,只听他继续道:“之后,公主与楚王联合发动了宫变,诛杀了萧后,楚王做了皇帝,本以为一切结束,谁知公主乘车去忌皇后,却走漏消息,在途中遭遇刺客,对方有备而来,我没能护住公主,在我倒在地上后,亲眼看见刺客杀了公主……”
他语气缓慢而深沉,似乎因为这梦中的事而动容,最后才又平静道:“而派出刺客的这个人,就是李纪,那时楚王对公主多有器重,他唯恐公主有异心,便先下手为强。”
昭宁久久看着他。
这是梦吗?是梦的话,为何会这么清晰而诡异?
若说不是梦,是他编的,可偏偏她也做过一个类似的梦,而恰恰好,她的梦还是他这梦的其中一段,便是她嫁了徐铸久,最后徐铸久害死宝歌,而她与徐铸久和离,最终派人杀了徐铸久。
她对梦里派出的那个人毫无印象,只隐隐觉得,是一个自己极其倚重而相信的人,所以,那人竟是他?
那个梦,她和任何人都没说过,为什么他们会做同一个梦?他的梦里,一切也都那么真实吗?
她一直不太相信他是在宫里见了她几面就偷偷喜欢她、为她做那么多事,但如果将这个梦当成上辈子的事,或是一段两人真正经历过的事,便一切都能理解。
东方陌继续道:“所以,如果公主相信我,我想让公主同我一起选梁王,及李端。”
昭宁点点头,“我相信。”说着笑道:“夫唱妇随,夫君想选梁王,我便听夫君的。”
她是随意说的俏皮话,东方陌却不由红了脸,露出一丝略带腼腆的笑。
昭宁觉得有意思,又喊道:“夫君,夫君,夫君?”
东方陌知道她在逗他,捧着她后脑朝她唇上重重一吻,说道:“公主这样,我会忍不住的。”
昭宁于是不说话了,钻到了他颈间,咯咯地笑。
七日后,皇帝李宏禅位于梁王,梁王封李宏为裕王,皇后为裕王妃,并大赦天下。
一年后,梁王因头疾病逝,太子李端即位,大周开启了一段政治清明,社稷安稳的治世岁月。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这文开后我发现男女主感情挺简单的,所以就写成了短文,这是最后一章了,后面也不会有番外,更新期间请假很多,真的很谢谢大家的追更!!!拜谢!!!感谢在2023-04-05 22:35:45~2023-04-07 12:12: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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