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阴云散尽后的天光乍现，温暖而肆意，拥有着让人钦羡的生命力，让无数人心驰神往。
――他亦不能免。
裴轩燃略显沉闷的心情忽地好了起来，他拨开小猫猫犹豫片刻后还是忍不住跃跃欲试想要摸他脸的爪子，心里不着边际地想，若是当年也有这样一只小猫在他身边……
不行，当年的他太弱小了，恐怕连留住小猫在身边的能力都没有。
不过现在倒是无妨，裴轩燃忽然之间对这溯洄阵少了点抗拒，如果这“故地重游”中多了阮苏苏的身影……
“就是这个人？啧，看上去也没什么特别的啊，怎么就入了师尊的眼？”一道散漫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
这台词、这语气……难道是玄幻小说里经典的嘴欠路人气氛组炮灰？阮苏苏探出脑袋，好奇地张望。
裴轩燃眸色沉了沉，眼里尽是思绪被打断的不悦。
“慎言，师尊吩咐的事情，好好完成就行了，不可妄加揣测。”
朝这边走来的有两人，其中一个是刚才对裴轩燃指指点点的气氛组炮灰，这回说话的则是与他同行的另一个人，此人言辞倒是比较稳重，只是那眼里毫不掩饰的孤傲和不屑，给人一种在俯视蝼蚁的感觉。
果然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可说到“好人”，他们也不是呀。阮苏苏收回目光，抬头看向裴轩燃：“溯洄对我们有什么限制吗？”
她说得还算委婉，可任谁都能听出其中“想搞事”的意思。
裴轩燃：“……”
“溯洄”对他们的限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们会保留实力，不受溯洄所处时间段的干扰。
然而相对的，溯洄的破解方式也比较特殊，他们必须真正地“故地重游”，按照当年的大致情形走过那段时光，否则便会陷入无尽的重复，直至与阵法一同毁灭。
简而言之，不能随意扰乱剧情走向――至少表面上不能。
阮苏苏了然：“噢~懂了。”
裴轩燃：“……”
裴轩燃并不太想知道她到底“懂了”些什么，不过……算了，随她折腾吧。
得到裴轩燃默许的阮苏苏更加肆无忌惮，飞快地进行思索：不能随意扰乱表面上的剧情走向，也就是说，无论过程怎样波折，只要能达到剧情目标就行，这事她熟――硬生生把一个心魔秘境整出了渡劫的效果，但最终还是成功“破解秘境”的“节外生枝大师”阮苏苏如是想。
“快跟我讲讲这段剧情发生了什么，我好操作操作。”阮苏苏兴致勃勃、迫不及待地戳了戳裴轩燃。
裴轩燃沉默了半晌，还是在小猫猫期待的目光下纵容地开口：“他们把‘我’带回仙山了。”
裴轩燃言简意赅，省略掉了那些人放出妖兽“测试”他的资质，袖手旁观那妖兽将已经沦为废墟的村子毁得更为彻底、没留一个活口，直到最后才将奄奄一息的他带回仙山的细节，也省略掉了他后来得知这场战火本就是蓄谋的真相。
【本场景剧情解析完毕。】
【主要剧情点：
“被抓回仙山”――40%】
【次要剧情点：
“妖兽咆哮”――20%；
“村落毁灭”――20%；
“奄奄一息”――20%。】
【完成度达到80%以上即可解锁下一场景。否则将循环重复。】
在系统解析剧情时，那两个炮灰修士已经行动了，他们根本没有把眼前的少年放在眼里，因此也不在乎他怀里的小猫――一只巴掌大的小猫，能有什么作用？随便一拳下去就能打哭一窝。
不过师尊的任务为先，再怎么不屑，他们也还是按照吩咐，放出了准备好的妖兽。
那是一只满口獠牙的怪物，身形像是狮子，却有一间屋子那么高，浑身毛发都是黑黢黢的，像是一根根插在身上的刺，身上散发着一股骇人的血腥气。
裴轩燃没有动，当年不可逾越的山在如今的他眼里，就像脚下的一个小土堆，他连抬眼的兴趣都没有。
“这就吓傻了？师尊要的真的就是这个人？感觉他没有一点还手之力啊，万一这妖兽一口下去把人给吞了，那可怎么交差？”最先出言不逊的那人再次适时地完成了自己气氛组的任务，发出了炮灰的言论。
没有人理会他，阮苏苏一边被他夸张的台词和神态尬得想要脚趾抠地，一边思索着怎样达成那80%的完成度。
主要剧情点“被抓回仙山”是必完成项，没什么可想的。至于次要剧情点，“妖兽咆哮”应该是最简单的，“村落毁灭”……有点心理层面的困难，“奄奄一息”……
思索之间，第一个次要剧情点转瞬即来――眼前两个人那么高的妖兽张开了血盆大口，作势咆哮。
两个炮灰满以为能看见少年不堪一击倒地的模样，却没想到妖兽还没咆哮出声，就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咽喉，动弹不得。
当然，和他们一样惊愕的还有阮苏苏。
阮苏苏：“……？！”
等等，我的20%完成度！
【次要剧情点“妖兽咆哮”失……】
在系统的“失败”两个字出来之前，阮苏苏急中生智，飞快地清了清嗓子，昂头挺胸，学着妖兽刚才的样子，“嗷呜”一声，奶凶奶凶的。
【……】
“失败”两字硬生生地被憋了回去，系统陷入了混乱的沉默。
空气中死一般的寂静，阮苏苏头皮发麻，脚下已经抠出了一座泰姬陵。
感受到众人视线集于一身的处境，阮苏苏觉得自己应该收拾收拾，连夜离开这个世界。
“噗哈哈哈哈哈，这算什么？”气氛组炮灰指着阮苏苏，夸张地笑了起来，火上浇油。
然而他还没笑到一半，就看见眼前庞大的妖兽身形一顿，瑟缩着跪伏在了地上，再没有方才的一点威风，仿佛是在阮苏苏的“嗷呜”下臣服了。
笑声戛然而止，他震惊的目光在阮苏苏和妖兽之间来回流转，瞠目结舌。
阮苏苏：“……”
小猫猫奶凶奶凶的咆哮自然不会有令妖兽臣服的威力，是裴轩燃不动声色地帮了她一把。意识到这一点的阮苏苏心情复杂。
“这、这……你……”气氛组炮灰语无伦次地指着阮苏苏，一副世界观碎裂的样子。
不等他再说什么，“噌”地一声，炮灰二人组中的师兄拨出了腰间的剑，一言不发，挽了个剑花直取阮苏苏。
剑花倒是华丽，可惜华而不实，破绽百出。
阮苏苏眼前再次出现轨迹似的金线，对方的剑招在阮苏苏眼里变成了慢动作，而随着渡劫成功的加持，阮苏苏的修为今非昔比，无论是反应还是速度都大有提高，早已不再是原先眼睛看得见、身体却不听使唤的状态了。
华而不实的剑招将阮苏苏从尴尬的僵持境地中解救出来，阮苏苏小爪一抬，一道疾风从一个刁钻的角度穿过剑招，直逼那人面门。
那人一惊，强行收招回挡，阮苏苏见状摇头无奈一笑――这下破绽更多了，都不知道打哪好了。
于是，爪尖一动，又一道风从那人脚下掠过，那人重心不稳，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白色长衫上沾了泥，像是从云端坠入凡尘，更显得狼狈，那人再绷不住高冷的神情，怒喝：“妖物，休要猖狂！”
怒喝的同时作举剑状，仿佛下一刻就要冲上来，然而实际却是隐蔽地放出了一道暗箭，以身体为掩护，冷不丁地从视线死角处向阮苏苏射去。
见阮苏苏“毫无所觉”，那人脸上闪过一丝快意，却在下一刻被裴轩燃的动作打散。
那支暗箭被裴轩燃隔空虚挡，无力地落在地上，箭尖上淬了毒，漆黑不透一点光亮。
卑劣的手段，致命的毒性，还真是不留余地的恶意。
裴轩燃早就已经不记得这些人了，这里的一切于他而言都是久远的记忆里的灰尘，不足为道。
过去的已经过去，他对所谓过往没有什么念想和遗憾，也无意于徒劳的“改写”，仿佛一个真正的旁观者。
然而这“恶意”如附骨之疽，让人厌恶。
裴轩燃垂眸，眼里微末的笑意消失，淡漠的神色出现在小少年尚未长开的脸上，更显得冰冷偏执，让人毛骨悚然。
“毁灭”的气息从他身上无声地溢出，天空被染上了阴沉的色彩，世界岌岌可危。
【友情提示：“溯洄”中不可使用大范围毁灭性杀招，否则“溯洄”将自动重置。】
阮苏苏：“……”
让我阻止想要毁灭世界的大魔头，你还真是看得起我啊。
然而想归这么想，还是得试着挣扎一下，阮苏苏抱紧裴轩燃的手腕：“冷静冷静！世界毁灭会读档重来的啊！这么尴尬狗血的剧情你还想演第二次吗？！”
裴轩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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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溯洄（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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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猫猫“撕心裂肺”的胡言乱语把裴轩燃从毁灭的余韵中唤醒，裴轩燃阴翳的气息收敛了一点，一言不发地注视着阮苏苏。
阮苏苏在他沉默的注视下有些不自在，眼神忽闪忽闪的，小尾巴也不知不觉中绕到了身前，在身侧勾勒出一个半圆的弧度，把自己圈在了里面。
良久，裴轩燃忽地一笑，目光扫过地上淬了毒的暗箭和几米之外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庞大妖兽。
少年眼底闪过暗红的光芒，只一眼，两者身上便燃起了不可名状的火焰，短短一瞬便化为了灰烬。妖兽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惨叫声，仿佛从来没有在这世上出现过，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嘶，大魔头还是一如既往的简单粗暴。
不过这也代表着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不再想着毁灭世界了。
阮苏苏松了一口气，看向被惊呆了的炮灰二人组：“看见了吗？不想变成那样就乖乖听话，懂？”
炮灰二人组不约而同地腿一软，瘫倒在地上，僵硬地点了点头。
阮苏苏对他们的反应很满意，拍了拍爪爪上不存在的灰尘，思考着下一步举措。
“妖兽咆哮”应该算是搞定了吧。
“村落毁灭”从一开始阮苏苏就没打算完成，那就只剩下“奄奄一息”了，阮苏苏熟练地开始偷换概念――它又没说是谁奄奄一息，所以……
阮苏苏的目光再次落在了眼前的炮灰二人组身上。
炮灰二人组：“……”
突然有点不好的预感。
――
最终，傻愣愣的气氛组炮灰神色呆滞地瘫坐在地上，而他身边，胆敢放冷箭的恶毒炮灰奄奄一息。
下山之前，两人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会连一招都接不住，又会沦落到如此狼狈的地步。
裴轩燃站在几米之外，淡漠地看着他们。
两人本以为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就跟被燃成灰的箭和妖兽一样死无葬身之地，万念俱灰地等待最后的索命之语。
然而等来的却是阮苏苏轻快的笑声：“还差最后一步了，配合一下，就放你们一条生路。”
绝地逢生的希望就在眼前，哪怕知道活下去的条件很可能比死亡更可怕，两人还是忍不住挣扎着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抬头，抓住了那一丝可能性：“怎、怎么配合？”
“很简单的，把我们‘抓’回去，”阮苏苏真诚地眨了眨眼，“你们本来的任务不就是这个吗？”
“……？！”
不仅能得到一条生路，还能完成师尊的任务？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阴谋！引狼入室这种事情，我们怎么可能干得出来？就算是死在这里……
“嗯？不愿意吗？”小猫猫的微笑里无端多了些威胁的意味。
“……两位打算何时动身？”
阴谋就阴谋吧，引狼入室就引狼入室吧，在性命的威胁下一切都不是问题。炮灰二人组充分发挥炮灰本色，在强大的威慑作用下屈服了。
阮苏苏没有回答，而是转头望向裴轩燃，目光澄净：“这里还有什么想要处理的吗？”
这里毕竟是他生活过的村落，若是有什么当年的遗憾，没来得及告别的、没能再看一眼的……
“……没有。”裴轩燃察觉到小猫猫眼里安抚的意味，神色微动，语气也不由地放轻了一些。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让目光在四周停留，是真的已经彻底割舍，对过往毫不在意，却还是因为心思缜密的小猫猫一句关心，扰动了最久远的凡尘在他心底蒙上的一层薄灰。
当年的他绝非现在这般波澜不惊，无妄之灾落在凡人的肩背上，是足以将其毁灭的。他怨这些目下无尘的修士，更恨无能为力的自己。
可后来经历了那么多，再回首一看，才发现这只不过是个开端，远不及之后的那些刻骨铭心。
裴轩燃无意于在虚幻之中寻求慰藉，他笑了笑，伸手抚上小猫猫的脑袋，借着这点柔软的触感，心底的落灰仿佛被微风吹起，又在阳光的照射下无所遁形，进而消散――他在这束“阳光”身上寻找慰藉便足以。
“……”
【主要剧情点“被抓回仙山”完成。】
【次要剧情点“妖兽咆哮”“奄奄一息”……完成。】
【溯洄第一场景完成度80%，解锁下一场景。】
系统的字迹适时地浮现在了眼前，阮苏苏恍惚从中读出了点“不愧是你”的情绪。
阮苏苏：“……”
你自己不加主语不描述清楚，怪我咯？
不过“偷换概念”的招数也只有第一次能有效，下一个场景恐怕就修复这个bug了。
当然，这也没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归能找到新的bug。
――
仙山名为“琼晖”，现实中数日的路程在溯洄中不过是一念之间。
“山门处有防护阵，妖族恐怕难以通行……”话比较多的气氛组炮灰停顿了一下，怕两位大佬不悦，连忙又补充道，“……不过我知道后山有一条通道，那里可以避开防护阵偷偷运东西上山。”
听到他将防护阵的存在和盘托出，甚至还不打自招地暴露了后山的绿色通道，阮苏苏诧异：“为什么要把这些主动告诉我们？利用这阵法将我拦住，顺便给仙山示警，不是一举两得的好办法吗？”
气氛组炮灰：“……”
卧槽？！还有这招？我竟然没想到？！
阮苏苏：“……”
好吧，她轻易地从他脸上的震惊、恍然大悟还有一丝丝懊悔中得到了答案。
看来这位不单单是气氛组炮灰，还是喜闻乐见的没头脑小呆瓜。
“走吧。”裴轩燃对他的提示置若罔闻，把坐在他肩上探头探脑的小猫猫拎下来放在了臂弯，率先向前走去，显然是没把这段小插曲放在眼里。
毕竟整座仙山在他眼里恐怕也只是一堆土渣，何况土渣周围的“栅栏”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