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泽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这么说自己,就全当是因为父亲出轨而造成的。
三百万的债务已经让徐郝疯癫,精神和心理都出了极大的问题。
他不怪她,反而痛恨江岩。
既然不爱徐郝,为什么要和她结婚,还生下了自己?
江泽看到了徐郝眼中划过的厌恶。
心中一揪,猛地抽痛,比后背的伤更痛。
疼的他想死。
江泽睁开了眼,黑漆漆的眸子带着猩红,全身肌肉绷紧,将自己埋在了被窝中。
刚刚那一幕似乎还在眼前,徐郝那张惨白的脸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在哪?
身无分为的徐郝会逃到哪?
嗜赌如命的徐郝又会在哪里苟延残喘的活着呢?
江泽重新闭上眼睛,可是睡意已无,只留下了急促的呼吸声和忍不住发抖的身体。
立秋了...江岩的忌日快到了。
那个恨他入骨的男人,如果能从地狱里爬出,也一定会向他索命吧?
江泽轻嗤,却再也睡不着。
咚咚咚——
敲门声从门外传来,床上的少年睁开眼睛。
“哥哥,你睡了吗?”
沈知瑶的声音在回荡在房间,江泽没吭声,闭上眼睛选择装睡。
“我进来了。”
她声音轻轻的,随着啪嗒一声,房门被打开。
“有事?”
江泽睁开眼,立刻坐起身子,说出口才发现声音沙哑,似是石粒糊在了嗓子上。
沈知瑶没有进来,只是探出一个小脑袋,柔软的长发披在了身后,有几缕发丝挂在了脸颊,平添了几分温柔。
视野黑暗,她的那双眸子却亮的惊人。
“我听到了声响,所以过来看看。哥哥,你做恶梦了吗?”
江泽将台灯打开,沈知瑶这才看到了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乌黑的眸子暗淡无光,浑身散发着冰冷,像是开在地狱的玫瑰。
“没有,你去......”
“睡吧”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又是一道雷,直接将昏暗的房间照的通亮。
哒哒哒——
窗帘被风吹着乱晃,露出一条缝,能看到外面愈发大的雨势。
沈知瑶走进房间,她身后带着被子和枕头,放在了椅子上。
江泽蹙眉,“你要做什么?”
只见她直接拉开了窗帘,柔和的灯光落在她脸上,透着温柔和些许责怪。
“你怎么不关紧窗户呢?雨都吹进来了,立秋天气降温,万一感冒了怎么办?!”她转过头,露出一截白藕似的手臂,啪嗒一声,将窗户关紧。
还不放心似的,用力的推了推,然后锁紧,这才放下心,将窗帘拉上。
果然,外面惊雷的声音小了很多。
江泽面上恢复了平静,目光一直落在沈知瑶身上。
她没有走,反而是将床单铺在了地上。
“你这是做什么?”江泽意识到她的动作后开口。声音和之前一样暗哑,却少了点儿排斥。
沈知瑶平淡的脸上多了几分羞涩,坐在了刚刚铺好的垫子上,小巧的鼻子微红,一双眼睛如月牙般笑眯着,理直气壮的说道:“我害怕打雷,不敢一个人睡。”
“......”
她的样子可一点儿也不像是害怕打雷。
“所以可以让我睡在这里吗?我睡觉很乖,不会打呼,不会磨牙,你就当我不存在。”
沈知瑶昂着头,期待的看向他。
江泽不说话,她试探的将地铺铺好。
依旧沉默,这是默许了她的请求。
本以为会被拒绝的沈知瑶一愣,惊喜来的太突然,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铺好床,沈知瑶躺在地铺上,江泽伸出手,将台灯关了。
房间里唯一的光源被熄灭,只留下惊雷忽闪着的白光,透过窗帘,照亮了少年的流畅消瘦的下颚。
外面的雨下的疯狂,像是地狱来的厉鬼索命。
“哥哥你睡了吗?”不知过了多久,沈知瑶轻声问。
“没。”江泽从喉咙底发出单音节。
“那你刚刚是做噩梦了吗?”她坚持不懈的问。
“......”
他不吭声,沈知瑶就猜到一定是做了。
声音愈发轻柔,像是漫天飞舞的柳絮,随风飘,“如果遇到什么困难,哥哥你一定要告诉我昂。”
“无论是什么困难,我都会站在哥哥身边。”
“唔...不仅仅会陪着你,还会和你一起,哪怕全世界都抛弃你,我都不会。”
随后又肯定的说:“我是无所不能的。”
所以江泽,可以选择相信她一次吗?
将所有的秘密告诉她,她帮他渡过所有的困难。
从此天高海阔,有一人陪他。
江泽垂下眼帘,正好能看到沈知瑶扬起的小脑袋。
一点一点的摇着,摇到他心软。
沈知瑶没等到回应,自顾自的睡着了,发出细微的酣睡声,江泽这才开口,声音轻轻的,很快就吹散在了空气中。
“不需要。”
“但是可以尝试。”
他想看看她到底怎么帮他。
帮他这个满身脏污,深陷泥泞的人脱离牢笼。
这一夜江泽睡得踏实,一夜无梦。
****
大雨连续三日,忌日这天都未曾停下。
十月二十日晚,江泽没有回家。
微信不回,电话不接,就连程可逸都不知道江泽去了哪里。
沈知瑶心神不宁了一晚上,实在忍不住,向赵班导请了一天的假。
江岩的墓地在一处偏僻的荒地里。
当初死的突然,匆匆忙忙的便下葬了,这里荒无人烟,只有孤零零的一处坟。
大雨侵蚀过的山路崎岖,泥土混合着雨水形成高高浅浅的水洼,稍有不慎便会滑倒。
沈知瑶没有带伞,而是穿上了雨衣,踩着到膝盖的雨鞋。尽管这样,冷风一刮,雨水顺着领口滑入肌肤,依旧冻得她立刻缩紧了衣服,咬牙坚持着走完山路。
不知过了多久,沈知瑶又冷又饿,双腿早已麻木。雨鞋上布满了泥土,似是给双脚灌上了铅。
想要停下来休息时,沈知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山重水复,柳暗花明。
他站在坟墓前,与墓碑似是融为一体。
第十六章
◎柔情◎
江岩出生在一个贫瘠的山村,很早便独自出来打工,但一直没有正式工作,是个无业游民。
年轻时候的江岩很帅,痞帅的那种,嘴里经常刁根烟,混不吝的流浪在街头。
他和徐郝是在火车站认识的,算是徐郝一见钟情。
徐郝的性格和徐静有些像,倔强强势,不撞南墙不死心的脾气。
为了和江岩在一起,徐郝和家里断了所有的联系,就连徐家老人去世那年都没有回来。
或许徐郝是后悔的,但是她已经没有可以道歉的机会了。
****
江泽任由雨水拍打在他身体上,带着寒冷刺骨的风,冻得他脸色发青,唇瓣惨白。
不知道在哪里站了多久,他只觉得一颗心在坠落,落在无止境的深渊中。
除了那双还睁着的眸子,感受不到任何生机。
死气沉沉的站在那里,雨水顺着乌发流入脸颊,描绘着轮廓滴下。
他盯着坟头,上面插了一块木牌。
木牌已然被雨水打湿,摇摇欲坠的倒下。
沈知瑶不敢靠近,只是放慢了脚步,站在不远处等着他。
雨势渐渐小了,雨水混杂着泥土的味道变得明显,江泽动了动手臂。
他拿出了两个发霉了的苹果,放在了江岩的坟前。
一转身,沈知瑶的身影猛地出现在他眼前。
身后是大片的泥泞,少女站在那里不知道站了多久,大雨滂沱,坚定又孤勇的看着他。
她狼狈的站在泥坑里,不合身的雨衣已经让她浑身湿透,冷的抱着自己的身体,小巧的鼻尖冻得通红,樱桃唇微抿,唯有一双眼睛亮的发光。
她没有靠近,只是呆呆的望着江泽,没有想到他会这样突然转身。
沈知瑶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脚尖动了动,才发觉自己已经陷入泥坑里。
江泽没有说话,只是向她走了过去。
寒气逼近,沈知瑶颤了颤身体。
“还能动吗?”江泽在泥坑边停下脚步。
沈知瑶摇摇头,窘迫的低下头。
他向她伸出手,手指修长,关节明显,指甲圆润,掌心散发着温热。
她小心翼翼的握上了他的手腕。
手指用力,江泽将她拽了出来。
“啊,我的鞋……”
“先走。”
沈知瑶的雨鞋陷入泥坑,一双白嫩的小脚丫愕然出现在视野中,慌不择路的踩到了江泽的鞋面上,整个人扑到了少年的怀中。
江泽吃痛闷哼一声,将沈知瑶抱在怀里,手臂揽过她的腰。
“对不起。”
垂下眼帘,入眼便是她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怯怯的在耳边小声说,睫毛轻颤了几下,有雨滴落在额头。
江泽手臂用力,沈知瑶惊呼一声,直接被他公主抱在怀里,吓得她立刻抱住了他的肩膀。
脚丫彻底暴露在空气当中,沈知瑶害羞的用雨衣盖住,目光落在了被留在泥坑的雨鞋。
“先回家,雨鞋不要了。”
江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沈知瑶大着胆子靠在他的胸膛,语气掩盖不住愉悦:“嗯,回家。”
一路上二人缄默无言,只有江泽微微的喘息声和沈知瑶抑制不住的心跳声。
沈知瑶抬眼,看着他流畅的下颚和微微凸起的喉结,第一次觉得自己离他这么近。
近到可以听清楚他的呼吸,听到他坚定有力的心跳。
她想,真好,他还活着。
“大黑牛”停在了村子尽头的小路上,上面挂着雨水,将黑色的车冲刷的锃光瓦亮。
沈知瑶被江泽放在后座,没有选择骑车,反而是推着。
雨渐渐小了,沈知瑶问:“为什么不骑车?”
“山路滑,怕摔车。”
若是只有江泽一个人,他一定会选择最快的速度下山。但是多了沈知瑶,他怕她受伤。
沈知瑶心中一暖,咬唇低语:“那我是不是很重,你推的很累吧?”
江泽瞥了她眼,“你还知道自己重。”
“......”
沈知瑶红了脸,“那我下来吧。”
“鞋都没了,乱跑什么?”
沈知瑶不再说话,勾着脚趾头踩到了脚踏上。
村里的小路难走但是近,没过半个小时便下了山,看到了熟悉的高速路。
“原来这在平凯路上面啊...”沈知瑶心里大受震撼,要是她知道坟地离这里这么近,就不会走崎岖的山路,直接选择抄小道了。
江泽侧过头,“你不是走的这儿吗?”
沈知瑶眨了眨眼,语气懊悔:“不是,走的另一边。”
江泽没在说话,骑上车,直接带着她去到平凯街。
沈知瑶没有想过,第二次来这里竟然回是江泽亲自带她来的。
街道空无一人,店铺也没有几家开着,摩托车直接穿过石门,骑过水洼时溅起几滴泥水,飞速的略过,直接骑进了“漾”汽修店里,停在了门口。
“不回家吗?”
沈知瑶光着脚站在门口,堆积在雨衣上的雨水顺着衣边滴在干净的水泥地上,形成一小滩水洼。
江泽将车听在雨棚里,拿着钥匙将门打开,语气淡淡:“不了,太远了,先在这儿换身衣服。”
说完,带着沈知瑶进入汽修店。
这是沈知瑶第一次进到“漾”,对里面的东西都特别好奇。格局和足疗店的一样,都是两层楼,一楼店面,二楼居住。
不过“漾”更像是房间,沙发电视一应俱全,旁边还有小小的厨卫。
大多数修车的工具堆放在院子里,只有少部分不经常用到的东西在房间里。
干净整洁,不像是店面,更像是家。
在客厅的左边,放置着一个书桌,上面堆积着各种各样的证书,还有大大小小的奖牌。
沈知瑶的目光落在上面,全部都是江泽获得的,有汽修奖,改造奖,赛车奖......无一例外,都有高额的奖金。
“先穿这个,待会儿我让程可逸送来干净的衣服。”江泽拿着一双男士拖鞋,很显然是刚刚拆封的,上面的标牌还没有撕开。
这里只有程可逸和他会来,所以没有女士用的任何东西。
“谢谢...”
拖鞋略大,沈知瑶拖着鞋慢吞吞的跟在了江泽的身后。
“水已经热好了,你先去冲一下,衣服的话先穿我的,也是干净的。”
“好。”
沈知瑶接过,去了旁边的浴室。
浴室比想象中的豪华,瓷砖铺的地面,干湿分离的卫浴,洗浴用品一应俱全,台子上还放着江泽准备好的毛巾。
因为在外面,所以沈知瑶不敢多留,火速的洗完后,穿上了江泽宽大的外套,吹干了头发后走出。
外面开了空调,温暖的风吹着她,驱散了寒冷,视线落在了沙发上坐着的江泽。
他盯着天花板,懒洋洋的靠着沙发椅背,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到声音,转过头看向她,“洗完了?”
沈知瑶不动声色的将外套向下拉了拉,盖住了自己白嫩的大腿,有点儿不自在:“哥哥你也去洗吧,热水还有很多。”
“嗯。”
江泽不再看她,转身进入浴室。
沈知瑶松了一口气,走到沙发上,在腿上盖上了毯子。
热风吹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江泽洗干净了走出,沈知瑶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
少女柔软的长发如瀑布般洒在沙发上,除了小小的一张脸,整个人都被毯子包裹着。
她睫毛轻颤,毫无防备的睡着,眼底的乌青彰显着疲惫,睡得极其安稳。
江泽忍不住呼吸放缓,轻轻的坐在了一旁,指尖微刮她的睫毛。
依旧没醒。
“泽哥,你把你妹带到这儿来了?”
程可逸推门而入,看到的便是江泽蹲在沙发旁,目光柔和的低垂眼眸。
听闻声,他抬眼,黑漆漆的眸子里多了几分警告,食指抵在唇旁,“嘘”了声。
白日见鬼,他竟然在泽哥眼里看到了温柔?!
程可逸抖了抖身上零零散散的水珠,轻抬慢放的踮着脚走到沙发旁,这才看到已经睡熟了的沈知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