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你可以告诉她，你想吃点别的。”林君灏说。
蒋睿恩随手捡起一根小树杈往火堆里丢，“人家亲手烤的，我还没尝一下就拒绝，多不好啊。”
“你可以接受你想接受的，比如一串，或者两串，其他的让她去分给别人。”
蒋睿恩望着火堆，能照进她眼睛里的火光却没多少，“万一人家以为我尝了然后觉得不好吃，那不是打击别人吗？”
林君灏叹了口气。
蒋睿恩听见了，将脸埋进手掌里，有些痛苦。
啊。他要不耐烦了吗？
这个敏感纠结的性格，没人会一直对我有耐心吧？
林君灏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恩恩。”
蒋睿恩仰起头，看着林君灏。
林君灏的脸很清晰，表情也很清晰，他认真地看着她，“那我现在问你，他们都在篝火旁跳舞，我想邀请你一起去跳，你想去吗？”
蒋睿恩不想。
林君灏没等她回答，又说，“或者我想邀请你陪我去另一个没人的地方一起看星星，你想去吗？”
蒋睿恩想。
她的表情被林君灏收入眼底，林君灏慢慢地说，“你现在应该对我说什么呢？”
他说话的语气很温柔，仿佛面对的是一个刚上幼儿园的小孩，他正在告诉小朋友，不喜欢吃的东西可以不吃，不喜欢的可以不接受。
他在教她说我不要，教她说我想要。
蒋睿恩：“我……”
“你应该说，林君灏，我不想去那边跟他们一起跳舞，我想去看星星。”
“嗯……”
林君灏鼓励道：“那就说一遍，说一遍我就带你去看星星。”
蒋睿恩看着他，深吸了一口气，说：“林君灏，我不想去那边跟他们一起跳舞，我想去看星星。”
林君灏夸赞她，“很棒，对我，你可以说，我就要去看星星。”
蒋睿恩明白“我想要”和“我就要”的区别，一个是表达想法的第一步，一个是拥有宠爱后的撒娇。只有受到偏爱的人才能理所当然地拒绝不喜欢的东西，才能理直气壮地说“我就要。”
林君灏朝她伸出手，“走吧，带你去看星星。”
蒋睿恩将手放进林君灏的手心里，任由他将自己从地上拉起来，再任由他牵着自己往前走，没有问要去哪里。
第9章 影响情绪的石子
周日，林君灏和蒋睿恩两人抵达学校的时候还没到中午，林君灏将车直接开进了学校饭堂的地下车库，然后跟蒋睿恩两人在饭堂把午饭解决了。
“你下午有事吗？”
“你下午打算干什么？”
两人在饭堂门口，同时开了口，林君灏笑了笑，“你先说。”
“你先吧。”蒋睿恩回答。
林君灏叹了口气，“哎，你不先说，我怎么知道我下午要干什么呢？”
蒋睿恩知道他这样回答下午就是没有事要忙了，便说，“之前说要给你试的衣服就放在工艺室，要不现在去试衣服？”
林君灏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看着她思考了好几秒。
蒋睿恩以为他不想，马上又说，“其他时间也行，刚回学校你应该也累了，我们可以……”
“没有，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反应。”林君灏的笑声打断了她，“就今天下午吧，不过我想先回宿舍洗个澡，你也回宿舍放东西。”
林君灏看向蒋睿恩的登山包，比出发时鼓囊了不少，他亲眼看着她往里面塞了不少奇形怪状的石头树枝，重量一定不小。
蒋睿恩点点头，“嗯。”
下午三点，洗漱好的两人在女生宿舍楼下碰面，林君灏为了方便试衣服，只穿了一件白色T恤和篮球短裤。
两人看见对方的穿着都愣了愣，林君灏很快笑了起来，“这是……情侣装？”
林君灏的衣服上是水瓶座的图腾，而蒋睿恩身上的是双鱼座的图腾。
蒋睿恩连忙解释，“我上学期在这个品牌当实习生，这个十二星座系列是我设计的，我有很多样衣，十二星座的都有。”
“这样啊。”林君灏笑着说，“我还以为我们再买衣服这一块心有灵犀呢，不过是你设计的这个答案让我更开心些。”
“谢谢。”蒋睿恩不知道该回什么，只好道：“你喜欢的话，我可以再送你几件。”
“可以选星座吗？”林君灏说，“我也想要双鱼座的。”
“……可以。”
“嗯，那走吧。”
蒋睿恩从包里拿出伞，正要撑起来，突然意识到自己不是一个人走，她撑开伞，回头看向林君灏，“你……”
“我来撑吧。”林君灏从她手里拿过伞。
蒋睿恩没有说话，静静地跟在林君灏旁边，走出去好一段，才问：“你不觉得我撑伞很奇怪吗？明明现在没什么太阳。”
“想撑就撑呗，有什么奇怪的，这世界上奇怪的人多了去了。”
“哦。”蒋睿恩回答。
过了一会儿，林君灏侧头看了蒋睿恩一眼，忽然说，“奇怪这个词不好，应该说，独特的，特别的，我觉得你是独特的，特别的，用英语说就是in particular。”
“In particular.”蒋睿恩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嗯。”林君灏抬手搭在她脑袋上，轻轻地将蒋睿恩的头转过来，“干嘛这么不自信？我以为你们学服装设计的都像邵满一样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蒋睿恩低声说：“还好吧……”
确实不太在意别人的眼光，但是在意你的眼光。
“突然想起去年跟邵满去星梧摘桃子，我记得你们星梧有一个县城的桃子很出名，我和邵满去了，他摘了很多，最后篮筐装不下了，他就把衣服裤子都脱了用来装桃子，只剩下一条平角裤，扛着桃子回到酒店的时候我们都以为他被打劫了。”
林君灏说完轻咳了两声，用兄弟干的傻事转移心上人注意让他对邵满产生了一丝愧疚，但很快就消失了。
蒋睿恩听完果然笑了起来，“确实是学弟能做出来的事。”
她的情绪变化很细微，如果说正常人的情绪变化值是1到100,50代表着中间值没有情绪，那么蒋睿恩的情绪变化大概只有45到55这短短的区间，不管是最难过还是最高兴，都只表露5分，其余的，需要耐心的人去细细体会。
多么敏感的灰姑娘。
林君灏低头看着她，感受着她的情绪变化。
问话前的蒋睿恩情绪值只有49分，讲完邵满后，林君灏觉得她的情绪值大概升到了53分，他有些自豪。
周日的工艺室没有人来过，蒋睿恩找一楼的保安开了门，带着林君灏走了进去。
这还是林君灏第一次来到蒋睿恩平日最常待着的地方，工艺室的布局很简单，中间是几排工业缝纫机，由于年岁较大经常断线，较少学生愿意使用它们，大家都自己另外买一台放在一边，缝纫机四周围绕着许多人台，后面是三张熨斗桌。
蒋睿恩走到自己的缝纫机前，将一旁的人台模特推到林君灏面前，“就是这套。”
人台模特刚好跟林君灏的身高持平，身上是一套雪白的新中式改良服装。板正的衣领看着像西装，衣袖却是宽大的，且下 身搭配的是一条很多褶皱的裙子。
“只有外套和裙子，所以衣服可以不用脱直接穿。”蒋睿恩将裙子从人台上脱下来，“先穿裙子吧。”
林君灏伸手摸了摸衣服的布料，问：“外套里面穿什么？”
蒋睿恩有些不好意思道：“里面不穿。”
说完，她看了林君灏一眼，脑子里已经在思考她是要为了林君灏的脸改变穿搭设计还是要为了穿搭效果另外找一个愿意露上半身的模特。
林君灏笑了起来，“还好我有腹肌，不然就在你面前丢脸了。”
说完，他走到蒋睿恩面前举起手，“裙子，围上吧。”
蒋睿恩的裙子灵感来自中国传统服装马面裙，再加入了她自己的想法和设计，穿法不同于普通的裙子，只需要像系围裙一样围在腰上即可。
蒋睿恩举着裙子走到林君灏面前，低头看着他的……腰。
林君灏以为她找不准位置，伸手将自己的上衣掀了起来，露出沟壑鲜明的腹肌和没有一丝赘肉的小腹。
篮球裤穿的比较低，裤绳没系，垂在中间，靠近裤腰的小腹上有隐隐约约的青筋。
蒋睿恩手还举着裙子，眼睛却在打量林君灏的身材，有些看呆，迟迟没有动作。
林君灏没有揭穿她，任由她看了好一会后，忍不住笑了起来，“以后想看直说，免费看，现在先试衣服吧。”
蒋睿恩倒吸一口气，心虚地咳了两声，“……又不是没见过男模的身材。”
“是是是。”林君灏带着笑，语气很不真诚，“蒋大设计师什么样的身材没见过，怎么会被我这样的吸引。”
蒋睿恩没跟他多说，将裙子围在他的腰上，刚好把青筋的部分挡住。
裙腰没有松紧带，蒋睿恩调整了一遍后问：“会紧吗？”
林君灏动了动，“还行，可以再紧一点。”
蒋睿恩闻言拉了一下绳子，“这样呢？”
林君灏：“可以。”
裙子的腰带绑起来有点复杂，蒋睿恩站在林君灏跟前绑了好一会，工艺室里没有第三个人，林君灏侧头就能从靠墙的全身镜里看见两人交叠在一起的身影。
气息也缠绕在一起，暧昧不清。
“我发现你头上有两个发旋。”林君灏说。
“嗯。”蒋睿恩应道，她今天中午回去洗完头后随便抓了一下就出来了，没仔细疏，放在平时另一个发旋不会这么明显被人瞧出来。
“很可爱。”林君灏评价道。
“可爱？”蒋睿恩并不认同，“我奶奶说，两个发旋的人一般脾气不好，命苦。”
“你会信这些？”
“信一点吧。”
“那等我老了，我就跟别人说，两个发旋的人一般都特别可爱，长大后也会过得很好。”
蒋睿恩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伸手理了理裙带，退开一步，“系好了，你转两圈看看效果。”
林君灏听话地原地转了两圈，裙摆随着他的动作散开，白色衣料中夹在褶皱里的彩色纱布隐约可见，腰上的装饰叮当作响。
蒋睿恩很满意，伸手把外套也脱了下来，“穿上吧。”
林君灏抬手把上衣脱了，将T恤随手放在缝纫机上，“要看效果就要看完整的。”
蒋睿恩瞳孔收缩了一下，目光在他的手臂胸肌腹肌扫了一遍，很快收了回来，淡定道：“嗯。”
她将衣服展开，帮林君灏穿上。
外套也是全靠中间一条腰带系紧，蒋睿恩在林君灏身上调整了好几遍，终于找到满意的打结方法。
穿好外套，蒋睿恩拿起一旁亮晶晶的东西，“还有个项链。”
林君灏弯下腰，蒋睿恩将项链从他头上套了进去，吊坠刚好垂在他的胸口。
蒋睿恩看了几眼，伸手将反过来的吊坠翻了个面，指尖不注意地在林君灏胸口处刮了一下，蜻蜓点水，一触即离。
穿衣服花了不到十分钟，蒋睿恩却热得耳朵发烫，掌心冒汗。
穿好一套的林君灏张开手站在她面前，蒋睿恩打量着他，心中不甚满意。
肩线完美契合，袖子不长不短盖住半个手掌，腰带围绕一圈后剩余的长度刚好能打个完美的结，裙摆齐地却又不碰地，再搭配上性感的锁骨和若隐若现的胸腹肌。
完美。
能找到跟自己的设计完美契合的模特是非常不容易的一件事，可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几率，蒋睿恩脸上是藏不住的高兴，朝林君灏点点头，“很适合你。”
林君灏转了一圈给蒋睿恩再看看背面，又来回走了几步让蒋睿恩看效果，专业得不像是第一次干模特这一行。
“蒋师，评价一下。”
蒋睿恩不吝夸奖：“很完美。”
林君灏点点头，“那就好，什么时候拍照呢？”
“我只拍棚内，不需要外景，所以时间不太挑。”蒋睿恩回答，“妆容什么的也没有女装那么讲究，因为会搭配一个面具，不化妆也行。”
“那你订好时间直接给我发信息。”林君灏正在研究衣袖上的刺绣，语气漫不经心的，“反正我日程表每周都会发你。”
蒋睿恩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确实掌握着林君灏每周的日程，他什么时候在哪里，上课还是工作，她都一清二楚。
“……好。”
第10章 骑士
蒋睿恩对着自己的日程表和林君灏的日程表，将给衣服拍照的时间定在了周四晚上，邵满自高奋勇来当助理，蒋睿恩亲自掌镜头。
与当天试衣服时的感觉不一样，穿戴更加整齐，发型做好，戴上面具和首饰的林君灏好看得简直不像一个次元的，他赤着脚踩在镜子上，身边有许多人台模特，模特上挂满了飘带，飘带是蒋睿恩亲手做的，上面还有她自己写的毛笔字，地上放着的纸花也是她亲手折的。
她对自己的作品是真的很认真。
布置好背景，蒋睿恩开始指导林君灏的动作，手放在哪里，脚怎么站，甚至眼神看哪里，眼睛睁开多少，下巴抬起多少，她都需要精准到她想要的程度。
“你可以代入一下，你是一个哑巴，你想说话。”蒋睿恩向林君灏传达自己的设计理念，“但是你看到那些说了话的人都被割掉了舌头，所以你既庆幸自己是个哑巴，又痛恨自己是个哑巴。”
“好高深的理念。”林君灏评价道。
他记得上一次邵满的衣服就有个直白地名字叫《Pearl》，表达女孩都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珍珠，他不禁好奇蒋睿恩的衣服会是什么名字。
蒋睿恩马上就为他解答了：“名字是《今天全没月光》。”
这并不是一句顺口的话，更不是一个词语，而蒋睿恩却将它作为一个名字。
一身雪白的衣服，一身皎洁如月的衣服，蒋睿恩却将它取名为《今天全没月光》。
林君灏立刻明白了她想要表达的理念。
今天全没月光，出自鲁迅先生的《狂人日记》，原文是“今天全没月光，我知道不妙。”文中还有两次描写过月光，一次是“今天晚上，很好的月光。”一次是“天气是好，月色也很亮了。”可蒋睿恩偏偏选了“今天全没月光。”
林君灏深深地望着藏在相机后的蒋睿恩，原来，她是这样理解月光的，难怪她会说灯光太亮挡住了月光，难怪她这样讨厌这里的钢筋水泥以至于想要来一场毁天灭地的地震。
对于她来说，古月照今人，月亮从来都是那一轮月亮，生活也还是吃人的生活，是全没月光的生活。
林君灏多想对蒋睿恩表达自己的心疼，可他知道不能，稍微明显一点的爱就会将她吓跑，他只能慢慢来，此刻他仿佛真的成了一个哑巴，庆幸自己是哑巴，又痛恨自己当哑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