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诗筠没跟他客气,小声说了句谢谢。
而就在二人准备往回走的时候,忽地,就见不远处遥遥开来一辆闪着大灯的奔驰大G,蓉A车牌,连轮胎都是刚换上的越野雪胎。
车子的前灯在月色下太过刺眼,车速又过快。
顾诗筠本能地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待睁眼,便见大G已然停在了房车的旁边。
车门打开,一个年轻的大男孩从车里钻了出来,熟悉的声音洋洋洒洒,“医生姐姐,巧啊。”
顾诗筠愣了一下。
他紧了紧一身黑色皮夹克,寒风中摇曳着染得黄不黄灰不灰的头发,嬉皮笑脸道:“医生姐姐,好歹你也是我的主治医生,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顾诗筠看着眼前这个半大不小的男孩,微微诧异地冷声嗤道:“……落星洲?”
这熊孩子怎么跑这来了?
爹不管、妈也不管吗?
她继续问:“这是古圭拉的地震灾区,你跑来干什么?你爸妈呢?”
落星洲懒洋洋地靠着车门,扬着下巴高声道:“我爸花钱!我来支援呗!”
他朝着房车大臂一挥,得意洋洋道:“喏,这三辆房车,都是我的手笔。”
“……”顾诗筠眯了眯眼。
好吧,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搞了半天,那位出资房车的股东儿子就是他啊。
半秒钟的反应时间,她不由对这熊孩子有了一种全新的别样认知。
“那我代表全体世和医院医护人员对你表示最诚挚的感谢。”
她极具仪式感地笑了一下,然后扯了扯程S的袖子,“这我们一个股东的儿子,别惹他。”她转身就走。
程S疑惑地睃视一眼,“……股东的儿子?”
世和医院的小股东多的是,
谁?哪一个?
顾诗筠没来得及解释,落星洲几步上前,拦住她,“哎哎,等下。”
顾诗筠不耐烦道:“还有什么事?你又把哪摔了?脑袋吗?”
落星洲抱着手臂,依然嘻嘻哈哈没心没肺,“医生姐姐,你别那么凶啊。”他指着她身后那辆房车,说道:“我怎么的也被你照顾了大半个月,只要你开口,这辆用来起居的3A级房车,可以给你一个人住。”
话音刚落,不仅顾诗筠骤然怔住,连程S都不由紧绷了神经,开始重新审度眼前这个大男孩。
他本以为只是顾诗筠的一个什么病人,年龄又小,看着像是刚成年的样子,便没有说话,却没想到这孩子还安了别的心思。
他抓紧顾诗筠的胳膊,将她往自己拖近了半步,左手半掩着她,右手不由自主搭在了腰间,往下几寸,便是战斗机飞行员配备的92-式。
“这是中国派遣古圭拉救援基地,不是旅游度假的地方,如果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请立即离开。”
沉厚的话语将将落下,像是劝诫,更胜警告,不容置喙,没有给任何迂回挪揄的余地。
落星洲一震,这才把目光转向顾诗筠身边这个高大的男人。
鹰击长空的双眸,利然锋缘的下颌,晚夜萧瑟的风吹过,车灯的闪耀足以照耀出男人的肩章和军衔。
妈呀,空军的军官啊。
职务不低,绝对不低。
他略有忌惮地挑起眉毛,回想起之前顾诗筠说过的“军婚”,闷了半晌才道:“呃,医生姐姐,你老公啊?”
“不是。”顾诗筠深吸一口气,无奈地说道:“但我跟你说过了,我真的有老公了。所以,小朋友,你能不能给我消停点?赶紧回家!”
落星洲认真道:“医生姐姐,我也跟你说过了,我真的是来帮忙的……”
然而,他冠冕堂皇的话还没有说完,三人旁边停靠的那辆大G便突然往后倒溜了几步。
随即,随着地表的晃动,又是碎石沙砾轰然震动的声音。
“轰轰轰……”
头顶惊起一片厥起奋飞的鸟。
程S立刻反应过来是非常大的余震。
“车没拉手刹!”
他一把搂住顾诗筠的肩,将她推离旁边的那辆车。
与此同时,表土下沉错动,基岩咔嚓出现裂缝。
“跟我去空阔的地方!快!”
话虽简单,但这种环境下,顾诗筠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她顿时整个人傻在了那,艰艰难难,挪不动半步。
“……”
下意识地,她颤颤巍巍地紧紧攥住男人的胳膊。
不过转瞬,几秒之间,全身的血液像是凝结不动,耳朵里尽是嗡鸣,双眼中满是恐惧。
车子倒溜,“哐当”一声卡住一块岩石。
这一声,人都要跪下了。
程S低头去看顾诗筠,见她脸色苍白无力,眼神空洞到瞳仁放大,便只能将她牢牢抱在怀里,尽量找空阔平坦的地方。
地面晃动不定,风声呼啸不止。
跟筛糠似的几乎要把人都震出去。
顾诗筠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她本能地用双手紧紧攀住了男人的腰,死活都不肯松手。
似乎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抱她,那种身体触碰的感觉让程S有了一种不由自主的亲昵感。
短短的十几秒,填补了两年不见的空隙。
余震停息,他低头,在她耳畔轻轻安抚:“筠筠,别怕,没事了。”
作者有话说:
筠筠是谁?
-
第12章
余震过后,深夜又在瞬间回归于一片悄然无声的寂静。
漆黑的脚下遍布皲裂的岩石,碎碎密密硌着早已站不稳的脚底。
“……”
耳朵跟闭麦似的噤了声。
风,都没了声音。
顾诗筠扒在男人的怀里,几乎手脚并用,也不管对方同不同意,整个人都跟个八爪鱼一样地挂在了人家身上。
她心有余悸地怔了怔。
然后,双目遽然一瞠。
管他同不同意呢,刚才那个场景不应该是一个上交给国家的男人的正常反应吗?
冲在最前面,保护人民群众。
尤其是她这样的弱质女流。
因为他保护她,她就可以去保护更多的人!
一定是这样的!
自我感动两秒。
顾诗筠一把推开程S,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借着月光映雪能看清自己的表情,闷着脑袋赶紧说了一句:“谢谢啊,程队长。”
怀中遽然一空,有些失落。
她没听见他喊她什么吗?
算了……
程S攥了攥发麻的手心,淡淡道:“不用谢。”
“那不行。”顾诗筠摇了摇头,“你放心,等我回去了,我就以世和医院整个外科的名义为你献上一面锦旗。”
她想了想,犹豫踌躇问道:“对了,你叫什么?职务呢?”
献锦旗呢,都是量身定制的。
总要知道人家姓什么名什么职务是什么吧?
程S听着,不觉整腔肺腑都有点不是滋味地昝翱嗨。
看看,这就是自己一见钟情的闪婚老婆,居然问他叫什么,如果时间再久一点,估计她都不记得自己有个老公了。
有那么一瞬,这个奇怪的游戏,他不想再玩下去了。
他有点迫不及待想知道顾诗筠知道他叫“程S”之后,到底会呈现出一种怎样的心境,又会把这种心境用怎样的表情表达出来。
“我只说一遍,听好了,我叫……”
周围沉寂。
蓦地。
“啊……”
不远处的那辆大G传来一声哀嚎。
那声音跟耳边劈个雷似的,裹着啜啜颤颤的剧痛,响彻天际。
“这熊孩子!”
顾诗筠这才想起来,落星洲还在车旁边。
要命了。
熊归熊,但人家是小股东的儿子。
他们整个外科加起来都赔不起!
没听程S把话说完,她就撂下男人,赶紧朝大G的方向跑过去。
下面是个坑,轮胎被石头卡得死死的,瘪了气,前灯也撞碎了一个。
而落星洲半条腿都卡在轮胎的斜侧方,正好被那块石头给压住了,避免了轮胎的碾压。
“别嚎了。”
她蹲下来,仔细检查。
落星洲哪里肯听,他痛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只有嘴巴还在那一开一合地干嚎。
顾诗筠眉头一皱,也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后怕,缓缓不由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只是骨折。”
程S在她旁边单膝半蹲下,见她头发凌乱,伸手将她脸颊边的乱发捋到耳后。
“就只是骨折?”
顾诗筠注意力都在落星洲的腿上,她自然而然地撇了撇头,顺了他的动作。
“对,胫腓骨骨折。”
程S眼神凝举,安抚地拍了拍顾诗筠的后背,“那就好。”
落星洲听到他们对话,猛地睁开眼睛,使出吃奶的劲儿昂起脑袋。
“我靠,什么叫‘只是’骨折啊?”
骨折了!
他的骨头四分五裂了!
小腿“嘎嘣脆”――断了啊!
这也叫‘还好’?
不在国内就直接给他开国际玩笑吗??
顾诗筠咬着下唇,没好气地呵斥道:“躺好!没给你截肢就不错了,你知道我这两天做了多少截肢手术吗?不差你一个!”
她说完,找来两块比较光洁的木板,把他的小腿临时固定了一下。
落星洲才不管那么多,大少爷的脾气一上来,克制不住地就要挣扎着坐起来。
程S霾了眼睛,捋起袖子上前一步,一把把他的脑袋又按了回去,“大夫说什么,你照做就是了。”
他语气平平,双眸却阴鸷如鹰,见他小腿差不多已经互固定好,便卡着他的腋下将他一把托起背在了背上。
十八九岁的愣头青,
别说,还挺沉。
落星洲嗷嗷惨叫:“特么的,背我干什么?我还有一条腿呢,蹦都能蹦回去!”
程S停住脚步,侧过头冷冷道:“再喊一下,你信不信我让你另一条腿也断了。”
落星洲立刻闭了嘴。
不服,却不敢再动。
-
回到营地,大家都在为刚才那场大余震而感到后怕。
蒋乔等在帐篷外。
见顾诗筠回来了,身边还跟着那位不苟言笑的“程队长”,不由长长舒了一口气。
好歹人家也是开歼击机的呢,反应速度快,处理紧急情况也熟练,长期在恶劣的高原驻训,早已经习惯了这种环境。
她走近,却看到程S身上还背着一个人。
等人被放在了病床上,蒋乔这才瞪圆了眼睛,“嗯?落星洲?”
落星洲痛苦睁眼,一眼就认出了蒋乔就是自己之前做大腿根缝合手术时骂过的护士。
这下好了,报应不爽,栽人家手里了。
蒋乔愣了半秒,抬头去看顾诗筠和程S,也不知道问谁,只能模棱两可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顾诗筠的注意力都在小腿的伤势上,她抬了一下眼皮,看向程S,喉咙轻轻哼了一声。
程S会意,将刚才的事情讲了一遍。
蒋乔怔住片刻,偷偷笑了笑。
顾诗筠掀起眼皮斜睨他,冷冷道:“所以呢落少爷,你是来帮忙的还是来帮倒忙的?”
落星洲死死咬着下颌,难得的沉默寡言。
顾诗筠没再埋汰他。
她检查好,平静地说道:“应该是比较轻的骨折,一会儿让护士带你去做个x光,没什么太大问题直接石膏固定就可以了。”
落星洲艰难撑起半个身子,用尽全力问她:“我得多久才能好?”
顾诗筠侧目斜睨,不冷不热道:”伤筋动骨,怎么的也要一百天吧。”
她脱下手套,走出帐篷。
程S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大男孩,即使他因为疼痛而五官扭曲,但依然能从他年轻气盛的眼眸里读到一丝隐隐戳戳的悸动。
眼睛是无法骗人的。
这孩子,确实够熊。
好在他腿断了,这些天可以消停消停了。
“落星洲,给你爸打电话,让他来接你。”
他攥了攥拳,冷冷转身,跟着顾诗筠的脚步离开了帐篷。
看着他们二人一前一后离开,落星洲这才把注意力转向自己断裂的小腿。
因为疼痛,肌肉猝然紧绷,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但一想到刚才顾诗筠认真给他检查的模样,又觉得这点痛算什么!
他扬了扬下巴,下齿紧咬,问道:”哎,护士姐姐,他俩什么关系?”
蒋乔正推来轮椅,听他这么一问,懵道:“谁?”
落星洲朝帐篷门口瞥了一眼,示意她是刚刚走出去的两人。
“程队长和顾医生啊?”蒋乔莫名其妙地耸着肩说道:“他俩不认识啊。”
落星洲愣住:“啊?真的?”
蒋乔让他用另一条腿站起来,然后扶住他的伤腿,点了点头,“当然是真的,而且顾医生自己亲口说的,人家程队长有老婆了。”
落星洲一屁股坐在轮椅上。
“嘣咚”,生疼。
他眉头皱起,怎么想都不对劲。
凭借男人的直觉,那个程队长看顾诗筠的眼神明显有问题,而且如果他没有听错,刚才余震的时候,他抱她在怀,喊的是“筠筠”。
而且帮她撩发的那个神情、动作……
绝对满含爱意!
靠,靠靠,靠靠靠。
行啊。
一个有夫之妇,一个有妇之夫。
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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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刚才的折腾,顾诗筠的倦意也消散了一大半。
肚子一阵一阵的痉挛,痛感遽然袭来,她又吃了一片布洛芬,喝了一杯热水才缓过劲来。
正准备回帐篷。
回眸一瞬,就看见程S站在两米开外的地方抽烟。
他脸色一般,眼中透着无边无际的冷漠,但余光瞥见她在看他,转头而来的时候,又是若有若无的温存。
烟雾缭绕,他低头,脚尖微微蹭着地面上的沙砾碎石。
“顾医生不愧是世和医院的院花,连刚成年的孩子都喜欢。”
顾诗筠诧异地看他一眼。
哎哟喂,夸她长得漂亮呢?
这倒是句实话,她还很受用。
顾诗筠不由对眼前这个男人增加了零点零几分的好感。
但是吧,这字面上的意思明明确确是在夸,可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