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妾——宁寗【完结+番外】
时间:2023-05-07 23:07:08

  媛儿早做好了打算,或许沁玉未必不是如此,她早已没了活着的念头。
  将一切和盘托出后,媛儿心如死灰,像是认命般道:“娘子既然知晓了真相,想如何处置我,将我交给谁,媛儿都认,只求娘子能帮忙好生安葬我家姑娘,莫让她成为连墓碑都没有的孤魂野鬼。”
  看着媛儿黯然的神色,柳萋萋扯唇轻笑了一下。
  “我为何要处置你,凶手不是已经承认了自己的罪行,畏罪自尽了吗?”
  媛儿闻言幽幽抬起脑袋,“娘子……”
  “还记得先前,沁玉姑娘曾对我说过,她家在沧城,那里水土富饶,是鱼米之乡,她一直很想念那里。”
  柳萋萋静静凝视着媛儿道:“她既得保住了你这条命,你便替她好好活下去吧,去看看沧城的山水,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辈子,我想那应该也是沁玉姑娘的心愿。”
  媛儿咬住双唇,身子微微颤抖,许久,终又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柳萋萋轻柔地将媛儿抱进怀里,抬眸看向不远处负手而立的男人,虽是未言,却是对视着,默契而笑。
  围绕着废墟的浓烟逐渐散去,绚烂的晚霞染了半片天空,虽那之后便是无尽的漫漫长夜,可总会有朝阳升起,划破黑暗。
  顾长骤被烈火焚烧而死的结局大快人心,此案也算最终了结,大理寺挖出了顾长骤的尸首,交给了顾家。
  顾长骤罪恶滔天,做出这般惨无人道,丧心病狂之事,顾家自不肯让他玷污了祖坟,最后还是顾长奕看在手足之情的份上,命人寻了个地方将他葬了。
  而武大人与富商的家眷得知结果,恨不得将沁玉这个凶手挫骨扬灰,可那两个男人皆因好色而死,传出去于声名有损,他们心下虽痛恨,但不敢大张旗鼓,恐使家族蒙羞,只私下咒骂沁玉红颜祸水,是万人骑的低贱玩意儿,甚至请了方士做法镇压她的魂魄,令她永世不得超生。
  而另一边,打沁玉死后,红襄馆的废墟前便摆满了祭祀的香烛,纸钱燃过的灰烬随风飘散飞舞。
  柳萋萋后来才从媛儿口中得知,红襄馆里的姑娘们曾有不少人都受过沁玉的帮助,从老鸨那厢免去了皮肉之苦,沁玉甚至常拿出自己接客攒的钱银,赎下那些被老鸨买来的姑娘们,放她们离开,让她们不至于像自己这般陷落风尘。
  沁玉的尸首亦被大理寺挖了出来,谁也没有畏惧那具已然面目全非,焦黑模糊的尸首,那些曾被沁玉帮助过的姑娘们,如对活人一般,替沁玉细致地着衣梳妆,放入她们用凑到的钱银能买到的最好的棺椁之中。
  沁玉出殡是在清晨,柳萋萋得了孟松洵的应允,也跟着一道去了。
  蒙蒙天色中,漫天纸钱飘飞,几十个姑娘身着丧服自发在寒风中送了一程又一程。
  柳萋萋知道,沁玉虽为令世人不齿的妓子,身处污淖,任由男人践踏,但品性或比那些高门贵族的女子都要高贵玉洁。
  棺中人虽再无让男人为之倾倒的绝色之姿,可良善纯净的心却也让她无愧于神女之称,或许那一日楼内大火,她只是随着那滚滚浓烟直抵天际,历劫过后又做回了她冰清玉洁的仙子。
  柳萋萋很是愿意这般想。
  沁玉被安葬在了一个隐密的,山清水秀的地方,她入土后的第三日,柳萋萋收到了一封门房送来的信。
  那是媛儿寄来的。
  其上只简单道了一句谢,说她取了沁玉坟上的一g土,今日一早便准备带着沁玉回她生前心心念念的沧城。
  柳萋萋合拢信纸,看了看外头的天色,便晓得此时媛儿应当已离开了京城。
  她倏然想起那婴香和先前做过的梦,朱唇微抿。
  忍不住提笔循着模糊的记忆在纸上写上婴香的香方,末了,又取出一张干净的纸,复又写下上回在鹿霖书院梦见的那个叫“文髓香”的香方。
  柳萋萋托额,将两张纸摆在一块儿回来看着。
  若说只是梦,为何她梦见的婴香会与顾长骤使用的香方一模一样。
  而若说不是梦,她怎会梦见这么奇怪,又令人毛骨悚然东西呢?
  想起那本记载这些香方的,叫《异香录》的香谱,柳萋萋眉间不禁浮上几分烦忧。
  要是此书真的存在,那继挖脑髓,以女子制香后,难不成还会发生什么稀奇古怪的事……
  正当她愁眉紧锁,心神不宁之时,却见玉书自院中匆匆跑入屋内,气喘吁吁道。
  “姨,姨娘,大奶奶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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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孟大奶奶怎的突然来了。
  柳萋萋忙将写着香方的纸张草草夹进手边的书页里, 起身往门外而去,边走边低声问玉墨。
  “你家大奶奶是个怎样的人?”
  “大奶奶做事虽是严苛,但对府内的下人算是极好的。”玉墨看出柳萋萋的不安, 安慰道, “姨娘不必担心,一会儿啊大奶奶问什么,您如实答便是。”
  柳萋萋抿唇点点头。
  那厢,孟大奶奶徐氏穿过堂屋,正快步而来。
  因着这些日子身子不适,她并无闲暇理睬这厢的事, 昨日一打听, 才知道孟松洵院里又添了一个女子。
  先前那几个都是送来的,这个却是不大一样, 竟是他那荒唐的小叔子用后院的侍妾同下属换的。
  虽那女子先前是刑部郎中府上的妾,可他这小叔子对她却是格外不同,不仅破天荒让人住进了轻绯苑,甚至那之后连其他侍妾的院子都未曾踏进去过一步。
  这反令徐氏不禁有些担忧, 那如今住在轻绯苑的可别是个手段更高的小妖精, 才勾得她这小叔子七荤八素的。
  她不放心, 还特意召了府内管事吴叔来问, 看吴叔吞吞吐吐似有所隐瞒的样子, 徐氏总觉得其中有猫腻, 以防万一, 这才决定亲自来看看。
  穿过堂屋, 还未踏进正屋前的庭院, 便见一竹青暗纹罗衫的女子快步而来, 低身在她面前福了福, 恭敬道:“妾见过大奶奶。”
  徐氏垂首看了她一眼,“你是柳萋萋?”
  “是。”
  “起来吧。”
  待那女子起身缓缓抬眉,看清她长相的徐氏却是有些意外。
  原还以为是个能勾得男人移不开眼的绝色皮囊,不曾想却是普普通通,肌肤并不算白皙,两颊生着点点斑,不过五官倒还不错,上了妆应是个美人。
  徐氏看着看着,却不由得蹙起了眉,“我好似在哪里见过你……”
  她思索了片刻,才隐约想起什么,问:“年前在凛阳侯府举办的品香宴,你可去了?”
  柳萋萋闻言略有些诧异,没想到徐氏竟还记得,这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她颔首道:“回大奶奶,妾确实去了,因着懂一些香,便随我家……便随沈家大姑娘一道去参了宴。”
  沈家大姑娘沈明曦!
  徐氏似是想到什么,顿时恍然大悟,只觉又好笑又荒唐。
  敢情当时她那小叔子看上的不是那沈家姑娘,而是跟在沈家姑娘身后的这个小丫头呀。
  “你还懂香?”徐氏挑眉道。
  柳萋萋也不敢说懂得太多,只答:“先前沈家夫人请了嬷嬷教沈家姑娘制香,我在一旁听着,略学了一些皮毛。”
  “哦……”
  这制香在京中盛行,徐氏自也会一些,也明白学香非一朝一夕可成,需常年时间浸润。
  她一个沈家的妾,也能懂制香,属实难得。
  徐氏提步往正屋而去,柳萋萋也紧跟在后头。
  入了屋,柳萋萋忙示意玉书奉茶,然徐氏却是未坐,只抬眸环顾了一圈,徐氏出身名门,光是站在那儿便有当家主母不怒自威的气势,令柳萋萋心下惴惴,实在不知这位孟大奶奶突然大驾光临究竟是要做些什么。
  徐氏撩开珠帘入了内屋,先是行至那张花梨木螺钿雕花书案前,展开案边的一叠纸张瞧了瞧,问:“这些是你写的?”
  柳萋萋轻点了下脑袋,低低道:“是,但不过是妾平素练笔所书。”
  徐氏又看了眼那宣纸上的字,的确稚嫩,但听说这丫头嫁入沈家前就是个寻常农女,能识文断字,也不容易。
  她合拢那一叠纸,又继续往前走,便见东窗下置了一张长桌,桌上整齐地摆放了一些木匣和香具,一看便是制香之地。
  徐氏颇有些诧异,为着一个妾,特意设了这样一个地方。
  看来她那位小叔子对这个丫头很是上心。
  她走近长桌,草草扫了一眼,眸光倏然凝在一处,旋即伸手拿起摆在桌面上的一枚香牌。
  香牌边上刻着栩栩如生的桃花,中央板正的“平安”二字尤为显眼。
  徐氏放在鼻下轻嗅。
  清幽的香气扑面而来,回味带着微微的甜和淡淡桃花香气沁人心脾。
  玉书见徐氏一直将此玉牌拿在手上把玩,忍不住开口道:“大奶奶,这香牌可是我家姨娘亲手做的,她摘了院子里的桃花捣成汁液添在里头,她鼻子灵,学做什么香品都快。”
  听得“鼻子灵”这几个字,徐氏动作骤然一僵,不由得抬眸深深看了柳萋萋一眼。
  方才没发觉,如今仔细一看,那眼眉似乎是有些像……
  徐氏凝眉,心情顿时有些复杂。
  她原还奇怪孟松洵将这轻绯苑闭了那么多年,为何一反常态,给了一个新来的姨娘住。
  难不成……
  思至此,她再看向柳萋萋的眼神里不禁添了几分同情。
  柳萋萋只觉徐氏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究竟哪里奇怪她也说不上来,只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忙将脑袋垂了下去。
  片刻后,徐氏放下香牌,方才坐下喝茶,又坐了一炷香的工夫,不咸不淡地问了她几句话,便起身离开了。
  出了轻绯苑,徐氏的贴身丫鬟钰画见徐氏面色凝重,凑近道:“大奶奶觉得那新来的柳姨娘如何,您若是不喜,寻个由头好生敲打敲打便是。”
  徐氏瞥她一眼,“让大厨房近日多准备些滋补的汤水和肉食。”
  钰画闻言颇有些摸不着头脑,“大奶奶不向来吃的清淡,怎得突然想换换口味?”
  “不是给我吃的。”徐氏道,“是给柳姨娘的,瘦成那般,确实该好好补补,不然往后如何给侯爷生孩子。”
  这话的意思,是她家大奶奶接受那柳姨娘了?
  钰画怔愣之际,便听徐氏紧接着道:“同门房说一声,待侯爷下值回来,便让他来花厅找我。”
  “是。”钰画忙应声。
  及至酉时,徐氏用完晚饭,便听门房的人来报,说侯爷回来了。
  徐氏闻言前往花厅而去,便见孟松洵坐在厅内饮茶,见了她,起身拱手,唤了声“大嫂”。
  徐氏点点头,在对厢坐下,也不与他周旋,直截了当道:“你进大理寺不久,前段日子断案忙,我也不好拿家事来扰你,但祖母那厢来信,说再过几日她便能抵达京城,有些事,我也不好不同你说了。”
  “大嫂尽管开口便是。”孟松洵道。
  徐氏想了想,“祖父,父亲,还有你兄长,我们孟家那么多代,向来没有纳妾的规矩,但你如今身居高位,权衡之下收受些女子也无可厚非。”
  她这话说得委婉,其实从一开始孟松洵收下那些女子她便是不同意的,觉得败坏了孟家家风,但她也怕话说重了,孟松洵心下不高兴,便也只能努力将话说得动听些。
  “我也不是不同意你纳妾,你这般年纪还未成亲,身边有个知冷热的也是应该,但这后院一下添了七八个,实在太多了些。这眼看着祖母便要回来,若让她老人家晓得,只怕是要被你气出病来。”徐氏顿了顿,看着孟松洵道,“我的意思,你可明白?”
  孟松洵怎可能听不明白,他凝眉面露不舍,沉默片刻才道:阿洵明白,阿洵也觉得如今这院里的人确实太多了些,只消留下三四个便够了。”
  三四个……
  他倒是贪心!
  徐氏心下虽是生气,但也不敢发火,耐着性子道:“听闻最近你院里来了个柳姨娘,你宠她宠得紧,我今日好奇去瞧了瞧,虽说相貌比不上那些送来的侍妾,但看性子却是个乖巧懂事的,左右你最喜欢的便是这个,只留下她,想来祖母也不会反对,如何?”
  “这……”
  孟松洵闻言顿时露出为难的神色,“也不是阿洵不愿意,只是先前那些被送来的人若是轻易赶出去,只怕……”
  还说不是不愿意,就是在找借口罢了!
  徐氏暗暗扁了扁嘴,“这还不好办,这个恶人我来当便是,明日我便寻个由头,将她们都从府内送出去,你放心,我都会给上一笔钱银,让她们即便离开这儿也生活无忧。”
  徐氏话音方落,便见孟松洵站起来,同她深深鞠了一礼。
  “那阿洵便多谢大嫂了。”
  看着孟松洵唇边轻松愉悦的笑,与方才的纠结不舍判若两样,徐氏拧眉,生出一种奇怪的想法。
  她怎总觉得他这位小叔子好像一开始就在等着她说这话似的。
  翌日,轻绯苑。
  柳萋萋用完午膳,看着桌上那道枸杞鸡汤和酸汤扣肉,不禁有些咋舌。
  她原还以为孟大奶奶和赵氏一样,昨日来过后,大抵会为难她,不曾想不仅没为难,还吩咐大厨房为她加菜,令她实在匪夷所思。
  玉墨似是看出柳萋萋的心思,一面收拾着碗筷,一面道:“我们大奶奶就是这般,表面看着神情严肃,不敢接近,实则再心软不过。”
  “是啊。”玉书忍不住低叹一声,“大奶奶她是真的好,但也是个苦命人。”
  孟家大奶奶年纪轻轻便守了寡,柳萋萋知道,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大爷是战死的吗?”
  “嗯。”玉书点点头,眼眸中流露出几分惋惜,“当初边塞战起,大爷随老国公爷出征时,大奶奶还有孕在身,那是她和大爷成亲多年好容易怀上的孩子。可没过多久,硕国敌军偷袭边塞,大爷和老国公爷抵死反抗,到底难以以少胜多,纷纷战死,消息传回京城,大奶奶悲痛之下动了胎气,腹中六个月大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玉墨也道:“奴婢先前听府里知情的嬷嬷说,大奶奶那胎怀的还是个男孩,已然成了形,生下来尚且能动,但很快便断了气,若是当年好生生下来如今也该有十多岁了吧。”
  听得玉书玉墨说了这些,柳萋萋心下震动,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短短的时日,失了夫又丧了子,遭受了常人难以承受的打击,她却仍能努力振作起来,在家里的唯一的男人也赶赴边塞后,靠着自己瘦弱的肩背扛起了当时风雨飘摇的孟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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