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命缕(双重生)——祝厘【完结+番外】
时间:2023-05-07 23:08:47

  楚氏面上仍旧半信半疑,但心底已然信了九分,她端起微凉的茶盅抿了一口。
  “三姑娘仅凭一张巧嘴,说得天花乱坠,我如何相信你所说皆是真的,而非拿我当刀使?”
  顾婵漪闻言,不恼不怒,对着楚氏勾起嘴角,笑意极淡。
  “姨娘只需找到当年接生的稳婆,仔细盘问一番,自然明白阿媛今日所言是真是假。”
  说罢,顾婵漪顿了顿,嘴角微挑。
  “只不过,以姨娘的处境,找到那位稳婆,再顺利地问出话来,并非易事。”
  楚氏闻言,眉头一蹙。
  她是王家的家生子,虽跟着二夫人到了国公府,后来又成为姨娘,但她的身契还在二夫人手中,身边更是没有多少可用之人。
  楚氏抿唇,抬起头来,直直地看向对面的顾婵漪。
  “三姑娘既明白妾身的难处,想来已有了法子。”楚氏眼珠一转,“若妾身没有记错,大夫人当初生姑娘时,用的也是这个稳婆。”
  顾婵漪眸光微冷,颔首道:“姨娘好记性。”
  “阿媛如今被困在崇莲寺中,身边仅小荷一人,委实抽不出人来。只好请姨娘先派人将那婆子看住,以防某些人听到风吹草动,提前将那婆子藏起来。”
  楚氏莞尔,抬手将脸侧的头发撩至耳后。
  “看着个婆子罢了,算不得难事。只是,日后若那婆子矢口否认……”
  楚氏话未说完,顾婵漪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轻笑一声,“届时可由不得她了。”
  明明三姑娘脸上带笑,声音亦是温婉柔和,但楚氏仍旧在盛夏清晨感受到一丝寒意。
  日头渐高,蝉鸣声起。
  楚氏仔细收好顾婵漪写的稳婆住址,起身告辞。
  顾婵漪送她到院门外,拿出一封加盖火漆印的书信,递至楚氏身前。
  “烦请姨娘将此信送至我阿兄手中。”
  顾婵漪说得坦坦荡荡,面上没有丝毫窘迫,“阿媛住在山中,诸事不便,只好劳烦姨娘。”
  日光下,年华正好的少女微微仰头,露出姣好的面容,衣袖沿着手臂下滑些许,露出手腕上稍稍褪色的长命缕。
  神正眸清,笑脸盈盈。
  楚氏接过书信,看了眼封面上娟秀的字迹,颔首浅笑,“三姑娘既信得过妾身,妾身必不负所托。”
  楚氏拍拍顾婵漪的手背,声音轻柔,“三姑娘留步,妾身寻到稳婆后,立即让人告知姑娘。”
  目送楚氏离去,顾婵漪在院门口站了片刻,正欲转身进院,却见院前不远处的小竹林,无风自动。
  顾婵漪顿时心生警惕,附近只有她和小荷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她不敢轻易走上前。
  在门口等了半晌,不见小竹林再有异动。顾婵漪拧眉,迟疑地转身回院,难道真是她想多了?
  顾婵漪缓慢走进院子,小荷手捧丝瓜站在厨房门口,笑问,“姑娘,今日我们喝丝瓜汤如何?”
  顾婵漪在竹桌前坐下,低头整理楚氏带来的一篮子线香蜡烛,随意道:“你看着做便好。”
  便是此时,她身后幽静的小竹林,青翠竹叶间,有一道黑影快速闪过。
  顾婵漪归置好这些香烛供品,起身回屋。
  下月十五便是佛欢喜日,她便是以楚氏帮忙采购供品为由,邀楚氏上山一叙。
  佛欢喜日,崇莲寺一年一度的热闹节日,最适合让世人重新记起她这个人。
  顾婵漪跪在爹娘牌位前,恭恭敬敬上好香,转身进了卧室。
  靠近梳妆台的角落,放着一个红木箱子,她低头翻找好一会,才翻出压箱底的鞭子。
  爹爹与阿兄皆是武将,在他们出征西北前,她一直在爹爹的身边,由爹爹和阿兄亲自教导。
  她虽是女儿家,但爹爹并未逼着她学琴棋书画、女红针黹。
  唯有一点,需得有武艺傍身,能自保能护人,若是日后受了委屈,即便爹爹阿兄不在身边,她也能自个出气。
  爹爹精挑细选,为她选了长鞭,好使且能随身携带。
  顾婵漪抚摸手中鞭子,心底无比懊悔当初听信二房歹人的话。
  爹爹阿兄去西北后,她便养在二房,王蕴不让她再碰鞭子,说世家贵女无人会舞刀弄枪,皆是娴静端庄。
  顾婵漪抚摸手中长鞭,冷嗤一声,她真是信了王蕴的邪。
  顾婵漪走到院中,右手往外一甩,鞭子破空,“啪”的一声脆响。
  小荷听到动静,举着菜刀就冲了出来,看清自家姑娘手中的鞭子,先是一愣,随即鼻子微酸。
  她揉了揉鼻子,眼眸湿润,嘴角带笑地重新回到厨房。
  许久不练,动作便有些生疏。
  磕磕巴巴动了几下,勉强活动开筋骨,顾婵漪单手托着下巴,陷入沉思。
  前世她在西北时,曾经看见阿兄特意为她编的一套鞭法,甚是灵巧轻盈。
  用白宣纸写就,一招一式画得甚是精致,她看着阿兄将这套鞭法装订成册,打算归京后亲自教她。
  然而,阿兄却和爹爹一样,永远留在了西北。
第六章
  顾婵漪深吸气,一边回忆自己看过的鞭法,一边使出招式。
  直至小荷叫她用午饭,她才堪堪将这套鞭法打完一遍,还是时打时停的那种。
  午后歇过午觉,顾婵漪再次练鞭,直到华灯初上,日落西山。
  小荷点燃院中仅有的灯笼,回到厨房烧热水。顾婵漪随手擦干额上的细汗,正欲转身回屋,却听到朦朦胧胧的喧闹声。
  顾婵漪定住,细细地听了片刻,拿着鞭子便往外走,“小荷,竹林那边好像有声音,我过去看看。”
  小荷闻言,立即从厨房跑了出来,“姑娘,婢子也去!”
  顾婵漪无法,只好带上小荷,二人借着月光,摸索着往竹林里去。
  竹子茂盛,林中并无杂草,但有蛇虫鼠蚁,还容易藏人。
  小荷将自家姑娘护在身后,拿着烧火棍,走一步便要敲几下竹子,一步一停,着实谨慎小心。
  顾婵漪忍不住轻笑出声,只觉小荷甚是可爱。同时,她也未放松警惕,握紧鞭子,时不时回头看看身后。
  走了约莫小半盏茶的功夫,穿过竹林,豁然开朗。
  青砖黛瓦的院墙,单独隔开一个小院,灯火辉煌,隔着院墙还能听到络绎不绝的脚步声,显然里面有不少人。
  小荷踮起脚尖,探头往里看,奈何院墙太高,尽管站在略高的竹林小土坡上,也只能勉强看到屋檐下的盏盏灯笼。
  “前几日路过,这里还是荒院子,杂草比人都高,眼下竟然大变样了,也不知是何人住了进去。”
  顾婵漪拧眉,嘴角微抿,她与小荷在山上住了多年,一直都知道竹林这边有个院子。
  但前世直至她病死,这院子都是荒着的,从未有人将院子收拾得这般齐整,更遑论搬进去。
  发生了与前世不一样的转变,顾婵漪眸光微沉,不自觉地握紧手中鞭子,似乎如此便能稍稍安心。
  她定定地看向院子里的灯火,沉默了好一会才道:“应当是京里过来的贵客吧。”
  小荷不疑有他,只低声嘀咕,“距离佛欢喜日还有大半月呢,这会子就住进来,可见是个诚心礼佛的。”
  顾婵漪牵着小荷转身离开,淡淡道:“左右与我们的院子隔着一片竹林,不论是礼佛,还是有旁的缘由,均与我们毫无瓜葛。”
  二人回到自己的小院,顾婵漪洗漱好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虫鸣阵阵,小荷坐在灯下缝补衣裳,听见竹床摇晃的轻响,捏着针停了下来,抬起头看过去,柔声道:“姑娘睡不着吗?”
  顾婵漪侧身朝外,犹豫了好一会才出声道:“小荷,明日你寻个空,去打听打听竹林那边住的是谁。”
  她重生回来才几日,便发生如此大的偏差,原本想着远远躲开便好,但眼下细细思索,若不打听清楚,心便总悬着,七上八下没着落。
  小荷放下手中针线筐子,起身走过来,微微弯腰,给顾婵漪掖了掖被角。
  “明日一早,婢子便去打探,姑娘安心睡吧。”
  说罢,小荷轻拍顾婵漪的后背,宛如哄孩子入睡。
  顾婵漪莞尔,闭上眼,一睡便睡到翌日清晨。
  晨曦渐露,山风清爽。
  顾婵漪洗漱好走进厨房,未见小荷,但灶上有准备好的朝饭。
  她往灶膛里加了一根柴禾,保持灶上有火,便转身回屋拿起鞭子,在院中耍起来。
  日头渐高,小荷才出现在篱笆外面,手上还提着一个竹制小食盒。小荷一眼瞧见自家姑娘的身影,小跑着走进院子,眉梢眼角都带着浓浓笑意。
  她将手中食盒高高地举起,“姑娘快看,婢子带了新鲜吃食回来!”
  顾婵漪将鞭子卷好,别在腰间,走到院子一角。
  从山上引来的山泉水,沿着竹子流进水池中。顾婵漪微微俯身,洗干净双手。
  另一边,小荷已经盛好粥,并将食盒中的吃食一一摆放好。
  顾婵漪走近一瞧,微微错愕。
  一碟马蹄糕,剔透软韧;一碟绿豆糕,印有福禄寿喜财等吉祥字样,做得极其精致;还有一碟荷花酥,花瓣层层叠叠,煞是好看。
  “这不是大厨房做的吧?!”顾婵漪脱口而出。
  小荷点点头,指了指小竹林,“回来的路上,遇到出来散步的老王妃,老王妃得知竹林这边还住着人,特意让人准备了食盒。”
  顾婵漪在桌边坐下,听到这话,更是一惊,杏眼瞪圆。
  “老王妃?!是礼亲王府的老王妃?”
  小荷点点头,“正是呢。”
  “老王妃原本打算昨日回府,谁知王爷在山中住了两日,身子大好。老王妃便说要多住些时日,等过完下月的佛欢喜日后再下山。”
  “老王妃觉得西院厢房人多吵闹,不宜静养,监院便想起东院竹林这边还有一座空院子,老王妃身边的嬷嬷过来瞧了,极是满意。”
  “左右王爷平日均在小院静养,轻易不会出来,竹林与师父们住的厢房还有些距离,不会冲撞了师父们,监院便让老王妃与王爷搬过来了。”
  想到昨日破晓前,在西院外面看到的夫人,顾婵漪心生忐忑。
  她去西院时,并未告诉小荷真正的目的,只道前些时日去西院时,落下了要紧物件,恐被外男捡拾,日后说不清,是以小荷才陪着她夜入西院。
  顾婵漪不自觉地喝了口粥,试探道:“老王妃除了送吃食,还问你旁的了没有?”
  小荷摇摇头,夹了块荷花酥放在姑娘面前的小碟子上,左右瞧了瞧才低声道:“确实问了几句。”
  “在山上住了几年呀,既是香客为何住在东院厢房,诸如此类的话。”
  小荷笑了笑,露出脸颊上的小梨涡,“不过姑娘放心,婢子都含糊过去了,一句实话都没透。”
  顾婵漪登时握紧了手中筷子,过了片刻才缓缓吐出口气。
  礼亲王乃端方君子,老王妃能养出沈嵘这般好儿郎,想来并不是心存恶念之人。
  即使日后老王妃认出她便是昨日破晓前出现在西院的小师父,老王妃问起时,她便实话实说,老王妃应当不会为难她。
  思及至此,顾婵漪心下一松,笑眯眯地夹了块马蹄糕放在小荷的碟子里,“你也多吃些。”
  用过朝饭,绕着院子走了好几圈,日头渐高,顾婵漪再次拿起鞭子练了起来。
  距离下月佛欢喜日还有二十多日,争取在回京之前,她能熟练使出这套鞭法,有了鞭子傍身,即便是虎狼穴,她也能闯一闯。
  如此日复一日,周而复始。
  顾婵漪略有些孱弱沉闷的身子,逐渐变得精神轻松起来,不似往日般胸口总积着郁气,如今甚是神清气爽。
  竹林那边的邻居也很是亲和,老王妃隔三差五便会让身边的嬷嬷送点心过来。
  傍晚落霞漫天时,还有袅袅琴音随风飘来,顾婵漪与小荷听着琴声,连晚饭都能多吃半碗。
  小荷闲时在大厨房帮忙,借此打探消息,便曾听师父们说起竹林这边的新客。
  王爷安心在院中静养,只有老王妃与贴身嬷嬷偶尔外出散步,母子二人甚是有礼。
  虽只是小住了几日,礼亲王府的声望却在寺中不声不响地提升了。
  七月初一,破晓之时,顾婵漪便起身练鞭。
  朝饭前,先为爹娘念经上香,用过朝饭后,顾婵漪绕着小院慢走几圈。
  日头东升,顾婵漪如平日般转身回小院,却见葡萄架外面的篱笆处,有道鬼鬼祟祟的身影,甚是可疑。
  顾婵漪当即大步走上前,从身后抽出鞭子,“啪”的一声脆响,狠狠地砸在那人身前的空地上,带起一层淡淡的尘土。
  “啊――”一声惊呼,来人手上的竹篮跌落在地,散了满地的蜡烛线香,转过身来,正是山下庄子上的喜鹊。
  “怎么了怎么了,是谁在外面?!”
  小荷拎着件湿衣服便跑了出来,水滴了一路,瞧见惊得脸色发白的喜鹊,“噗嗤”笑出声来,单手叉腰,“原来是喜鹊姐姐啊,今儿怎的有空来我们这小院了。”
  喜鹊轻拍胸口,回过神来,眼神略带忌惮地瞥了眼顾婵漪手上的鞭子,过了片刻才深吸一口气,不情不愿地蹲身行礼。
  “姑娘何时学了鞭子?京中贵女可没人像姑娘这般玩鞭子的,万幸今日来的是婢子,若来的是贵客,姑娘一不小心伤了人家,那可如何是好。”
  顾婵漪冷嗤,并不搭理她,只是慢悠悠地收回鞭子,一圈一圈地缠在手上,时不时抬眉斜睨喜鹊一眼。
  喜鹊被她这般瞧着,简直汗毛倒竖,忙不迭地捡起地上的蜡烛线香。
  捡拾好东西,喜鹊拍了拍裙角不小心沾染上的尘埃,微微一愣。
  以前可从未见过三姑娘使鞭,上月她过来给三姑娘送生辰礼,三姑娘手上拿的可是抄经的笔,这才几日,三姑娘的鞭子练得再好,那也是花架子。
  喜鹊摸了摸头上金簪,下巴微抬,垂着眼睑看顾婵漪。
  “今儿初一,王嬷嬷提前过来准备十五的事,原本打算过来瞧瞧三姑娘,奈何王嬷嬷事务缠身,便让婢子送些线香过来,让姑娘诚心礼佛。”
第七章
  顾婵漪将鞭子往身后一别,杏仁眼笑成了小月牙,很是柔弱可欺,声音亦是亲和柔软。
  “原来如此,多谢喜鹊姐姐的好意。”顾婵漪边说边走上前,双手接过竹篮,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喜鹊见状,微微松口气,轻蔑地笑了声,刚刚她果然看错了,这位三姑娘胆子最小,是府里最好欺负的人了,怎么可能用那种眼神看她。
  况且,三姑娘在这山中念佛吃斋多年,还需她与李婆子帮忙才能往府里递话,三姑娘怎可轻易得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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